第27章 走馬上任

兩天之後,燕如海趕到安興。

縣裏的主簿閻宣、典史白迅景帶着六房書吏、三班衙役總共三四十號人出城迎接,十分隆重。

按理說,寒窗苦讀十餘載,一朝金榜題名,方能換得如此風光,此情此景,燕如海應該激動不已,但他一想到眼前這副光景對方三年之內己經演練了四回,就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衆人把燕如海一行迎進了縣衙,他這個新知縣就算是走馬上任了。

上任的頭天不辦公,縣令要安置家小。

像燕如海這樣只帶了一個女兒來的,還真是不多見。

安興縣衙的大堂又叫公堂,是縣尊審案子的地方,後面的二堂用來辦公和會客,所屬東西班房,六科房,監獄,廚房樣樣齊全。

再往後才是內宅,寬敞之極,足有二十幾間房舍,還外帶後花園和一間小佛堂。

燕如海要先給韶南選定住處,問陪同的主簿閻宣這些房舍哪間有忌諱。

閻宣會意,低聲道:“前頭孫大人是在二堂書房投缳的,出事之後,下官做主,将那間房重新粉刷,裏面的桌椅全都換過,大人若是介意……”

燕如海擺了擺手:“不用,你處置的挺好,就那樣吧。”

遲榮和第三任縣令死在江上,中間那位是病死的不論,只要搞清楚吊死的前任孫忠平死在何處就行,他自己是無所謂,但一定要把韶南安置得遠遠的,免得她害怕。

內宅裏面家具齊全,收拾得很是整潔,只等住人了。

把第一次進縣衙的林貞貞都羨慕壞了。

“韶南,官家小姐就是不一樣啊,這麽大的宅院,你跟你爹兩個人住,不會覺着冷清麽?”

韶南也挺喜歡這縣衙的。

Advertisement

剛經歷過京城的憋屈和一路風塵仆仆,直到這時候,她才有了點兒自己做主的感覺,笑着回答林貞貞:“不是還有阿德和胡師傅嗎?要不幹脆你也留下來和我做伴吧。”

“我才不要呢!”林貞貞回了一句。

跟着她瞥了一眼韶南,道:“我想一會兒就去我姐姐姐夫家看看,你能陪我走一趟麽?”

“能啊,這有什麽。”

一直以來,總聽林貞貞疑神疑鬼地擔心她姐姐己經出事,姐夫從中搗鬼隐瞞不報,韶南也十分好奇。

她去同父親講,自己看中了正屋旁的三間東廂房,若是沒什麽問題就先把東西放進去,等回頭再收拾,她要先送林貞貞回家。

燕如海正好不想叫女兒住去單獨的院落,這樣一旦有事,父女倆也好有個照應,颔首道:“甚好,後院的房子就先空着,準備給客人留宿。你代為父去林家走一趟,同林家人解釋清楚,一定要安置好林姑娘。我叫阿德和雷捕頭和你們一起去。”

在他想來,林貞貞是個晚輩,他受慧明之托把人帶來了安興,若是親自送去林家顯然不合适,女兒韶南出面到是正好。

他叫阿德去準備登門的禮物,尋思着需得給家裏添幾個下人,尤其女兒身邊該有服侍的丫鬟了,以後自己忙起來,這些事也不能全叫阿德跑腿,又把縣裏的捕頭雷元亮叫過來,問他可認識林貞貞的大伯和姐夫兩家的人。

雷元亮很快對上了號,笑道:“大人放心,這兩家卑職都認識,保證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臨出門時韶南打開了裝行李的箱子,自裏邊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銀錢,足有幾十兩之多,交給林貞貞。

“貞貞,慧明大師托我到了這裏之後再給你,他的一片心意,你好好收着吧,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

林貞貞接過包裹,強打精神,露出一個笑容來:“好。”

幾人先去林家。

路上韶南替林貞貞向雷捕頭打聽林家的情況。

“林家現在的狀況不是太好,咱實話實說,大小姐,之前的那一場水災淹了大半個安興,住在南邊的富戶全都遭了殃,林家淹死了好幾個人,好在都是家丁奴仆,莊子也沖沒了,家裏東西遭了搶,等水退了,家底大不如前,現在也就強撐個門面。”

林貞貞聽了無動于衷,她祖父祖母早已不在,同大伯家的人一點兒都不親。

“那我姐夫一家呢?”

雷元亮察言觀色:“你問何秀才?他家倒是沒事兒。”

姐姐之前來信說過。

林貞貞點點頭,接着追問:“那我姐姐這兩年日子過得好嗎?”

安興縣不大,縣裏稍具頭臉的人物雷捕頭都有所了解,聽林貞貞問得直白,偷瞥了韶南一眼,嘿嘿笑道:“秀才娘子自然是好的,何秀才在私塾裏教書,每個月都拿回家不少銀錢。”

“聽說他這段時間生了病?”

“是嗎,呵呵。讀書耗神,加上不怎麽活動,他那身子骨是比旁人弱一些。”

韶南覺着雷捕頭不住地偷瞥自己,已經不是好奇能解釋的了,分明心裏藏着話。

她溫言道:“雷捕頭,林姑娘是我好友,有什麽你直說就是。”

雷捕頭搔了搔頭,尴尬一笑:“其實也沒什麽,秀才的爹死的早,家裏只有一個老娘,這守寡的老婆子都那樣,難伺候得緊。”

韶南點點頭道過謝,對林貞貞安興這邊的親人大致有了些了解。

看來事情并不像林貞貞想的那樣,她姐姐要是真出了什麽意外,想在街坊四鄰面前一瞞好幾年可不容易做到。

再說有什麽必要?

有韶南和雷捕頭陪着,林家人對林貞貞的到來表現得異常歡迎。

林貞貞的大伯名叫林倫,娶妻張氏,另外又納了兩房妾室,家裏嫡子庶子六七個,這次去靖西接手藥鋪生意的排行老四,是張氏所生。

林倫張羅着招待雷捕頭,又叫兒子快去把林貞貞的姐姐姐夫喊來。

張氏恭恭敬敬請了韶南上座,開始抹眼淚:“三弟兩口子去的早,我這做伯母的,早就不放心孩子一個人在外頭。打發老四過去的時候,掐着耳朵叮囑他,叫他一定把貞貞好好帶回來,少一根毫毛唯他試問,哪曉得老四剛走,就接到他二叔的來信,說貞貞跟着縣太爺出發了,我這心吶,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縣太爺和大小姐盼來了,貞貞,我苦命的孩子,快來叫伯母好生瞧瞧!”

林貞貞任她抱住自己,聽一家老小湊過來訴說想念,神色有些淡漠。

韶南交待清楚,原本打算告辭,見這樣子又有些不放心,便多留了一會兒。

直到何秀才夫妻上門,林貞貞聽到動靜,才猛地動容,站起來往外迎,口中叫道:“姐姐,姐夫。”

林貞貞的姐夫何芋田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顴骨高聳,兩頰帶了點紫紅色,之前說他因為生病不能前去操辦岳父喪事,這麽一看,大約是真的。

至于跟在後頭的秀才娘子林秀秀同林貞貞長得十分相像,就算不認識,見她們站在一起也知道是親姐妹。

林貞貞看着她,眼底湧上淚水,口中抱怨:“姐姐,怎麽這麽久你都不回家看看,寫信也不寫清楚,爹臨走時,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林秀秀眼睛紅紅的,低聲道

:“貞娘,客人還在呢,快別哭了,咱們回頭再說。”

何芋田在旁讪然接口:“貞娘來了,都怪我,這場病生的不是時候。”

張氏笑着打圓場:“有他大伯和我們這些人守着,還能叫秀娘吃了虧不成?”

既然是林貞貞杞人憂天,如今誤會解除,韶南自然不便在林家久留。

她沖衆人友善笑笑,安慰了貞貞幾句,約好過幾天再來看她,告辭出來,帶着阿德和雷捕頭回縣衙。

回去路上,她問雷捕頭:“你剛才話說半截,怎麽,林姐姐的婆婆經常打罵她?”

雷元亮沒想到她還惦着這事兒,暗忖看來縣太爺的小姐拿林家那姑娘是真當朋友待了,回頭須得和林家人說一聲,道:“那老刁婆子這幾年信上了黃大仙,神神叨叨的,确實難為秀才娘子了。不過那是以前,眼下全安興都知道林二姑娘跟您是朋友,量她也不敢太過分!”

韶南暗自嘆息一聲,家務事旁人還真不好插手多管,剛才看秀才兩口子那樣子,夫唱婦随,也許人家自己覺着這樣子就挺好呢。

她的思緒很快從林貞貞身上移開,眼下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安興縣前幾任縣令身死之迷。

不把這個謎團解開,就好像有把巨大的鍘刀懸在父親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來。

雷元亮身為縣裏的捕頭,無疑是個關鍵人物。

韶南眯了眯眼睛,不想引起他的警惕,假裝好奇:“雷捕頭,聽說我爹之前已經有四任縣令死于非命,這安興縣衙莫非是風水有問題?他們幾個到底怎麽死的,京城傳言五花八門,聽着很是吓人,你能說說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