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方查案

安興縣衙這邊得到掌印太監馮全遇害的消息是在事發第二天。

燕如海其實在馮家那艘船一進入安興境內就得了信,包括王達一行人受邀上船的事。

馮全不來找他麻煩,他樂得裝不知道,要不然還上趕着拿熱臉貼冷屁股麽?

哪知道一場雷雨過後,風雲色變,竟然出了這樣一件震驚朝野的大案。

這老太監死哪裏不好,偏要死到安興來,老天爺是看他這縣令當得太過安逸了麽?

燕如海問明白了那艘樓船的停靠地點,帶上白典史、計航、捕頭雷元亮以及衙役若幹,直奔江堤而來。

一路上燕如海都在思忖,馮全遇害這樣的大案子就算京裏不派欽差下來,邺州提刑按察司也不可能坐視,歸川府說不定亦會派人來。

他倒黴就倒黴在身為事發地的縣令,少不得要配合查案,但最後的結果只要不是死于江匪盜賊,拿地方不靖說事,自己應該不會受到牽連。

剛說潰堤的事不徹查對不起安興百姓,那老太監就死了,這算不算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想他燕如海查案又不算多麽明察秋毫,真實水平連韶南都比不上,上回是在女兒的幫助下才涉險過關,這次去,跟着混一混捧個人場就好了。

太積極了旁人還不知怎麽想,他和馮家的關系現在說起來正微妙着呢。

等到了地方,燕如海同馮家人見了面。

馮盛父子如喪考妣,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哪還有工夫提之前的不愉快。

馮盛一夕間仿佛蒼老了十歲,連走路都需要下人攙扶,道:“燕縣令,家兄出事之後,我已請常千戶帶着兵丁把船上的人全都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同意,所有人不得下船,您來得正好,常千戶沒帶多少部下,在提刑按察司派人來之前,還得麻煩燕大人了。”

燕如海并不在乎對方在指使自己,回頭吩咐雷捕頭帶着人配合常千戶,對于案情多一句也不問,耐心等待上官到來。

他不問不等于馮盛不說,往日目下無塵的馮老爺已然徹底亂了方寸,想到對方大小是個官兒,有可能幫他抓到兇手,也不管燕如海是否想聽,一直在他旁邊絮叨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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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太監說到底依舊是太監,是伺候人的奴才,馮全活着的時候固然威風八面,整個馮家都跟着沾光,這一死可就徹底玩完。

馮家家財萬貫,不知道多少人眼紅,馮盛自覺如小兒捧金過鬧市,焉能不愁?

燕如海原本一個耳朵聽,一個耳朵冒,待聽說馮全不知被什麽東西大卸八塊,屍體撕咬得不成樣子,死狀很是可怖,不禁吓了一大跳。

馮盛兩眼通紅,舉袖拭淚:“燕縣令,可憐我兄長的遺體到現在都沒能找齊,你要去看一看麽?”

呃,燕如海推脫道:“還是等提刑按察司的人來了一起吧,免得不小心損壞了線索,耽誤緝拿真兇。”

馮盛聽着有理,點了點頭。

馮明通大步走過來:“燕縣令,真兇就在船上,你可一定看好了,別叫他渾水摸魚脫身。”

對方提到真兇了,不聞不問不大好,燕如海便問了一句:“有線索麽?”

“哼,左右跑不掉那兩位大仙!”“大仙”二字他是咬着牙,自牙縫裏擠出來的。

昨天馮明通掉到江裏差點淹死,被救上來之後矛頭直指栾仙師的女弟子,非說是那女冠勾引自己到無人處幽會,結果他追着對方跑到了二樓的船舷拐角,被人從後面猛地推了一把,身不由己,栽下船去。

對方此舉的真正目的是借由他落水吸引衆人注意,好方便行兇,真兇除了那能叫女冠言聽計從,且由始至終不曾現身的栾仙師還會是何人?

馮盛斥道:“不可胡言!”

兒子落水是有蹊跷不假,但若說與那女冠有關卻不足為信,不止一人證實,當時她正為栾仙師護法,阻攔甄老大求見,還是聽到了下面兵士們呼喊救人,他倆才一起從三樓下來的。

馮明通認定栾仙師是兇手,不怕得罪他,不服氣地道:“既是仙師,會障眼法又有什麽稀奇?要不然叫他說說,關鍵時刻元神出游都看到了什麽!”

燕如海示意白典史上前安撫住父子二人,他走到另一邊,同常千戶見禮,寒暄了幾句。

常千戶倒黴牽扯到這件大案中,免不了唉聲嘆氣,打不起精神。

“燕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們軍中最忌諱沾這些烏七八糟的破事,你說馮掌印也是,都那麽大歲數了,還想着斷肢複生呢,這到好,鬧了個死無全屍。”

燕如海有心打聽下辛三少在船上如何了,但想他肯定用的是化名,說破了徒生事端,轉彎抹角問道:“除了馮掌印,其他人都沒事吧?”

“伺候馮掌印的小太監燒得人事不知,差點兒就跟着去了,還好船上有位景公子精通醫術,我叫手下照他開的方子去抓了藥,現在人已經醒過來,大約是死不了了。”

燕如海意識到這景公子應該就是辛草農的侄子了,沒想到這小子還跟着辛刑書學了一手好醫術。

他不是愛挑事的人,若換一個,非多嘴問一句不可:“船上不是有兩位半仙麽,怎麽治病還得大夫開方?”

兩天之後,歸川府先來了人,通判趙曦親自帶隊。

當天晚些時候邺州提刑按察司的人也到了,來的是位正四品的按察副使,足見重視。

兩位上官都帶了不少手下,燕如海樂得給他們騰地方。

按察副使郭濤年近五旬,天生一副愁苦相,好似大夥全都欠着他的銀子不還,來到之後先商量馮氏父子把船開回一段,找了個臨近村莊的地方泊好。

而後官府征用了整座村子,由官兵把守,專門用來查案。

出事時船上所有的人包括常千戶在內,全被勒令繼續呆在船上,不經傳喚不得出自己的房間。

郭濤給趙曦和燕如海分派了任務,叫他們各自帶着手底下的人審問嫌犯,做好口供。

交由燕如海負責的是馮家的一衆下人,幾個船夫和常千戶的那些部下。

趙曦顯然更受重視,分到了常千戶、辛三少主仆和王達的兩個徒弟。

剩下的幾人,郭濤覺着嫌疑都頗重,就算不是真兇,也應該知道些秘辛,所以只能留給自己親自出馬了。

有計航和白典史從旁協助,燕如海差事辦得十分順利,不過是問問諸人事發前後他在哪裏,做什麽,都看到了些什麽,再相互加以認證。

他負責的這些人當時雖各有差事,卻全都呆在一層,等馮明通落水更是擠去了船頭救人,衆目睽睽之下別說殺人了,藏個東西都難,所以基本上排除了他們是兇手的可能。

一天的時間,燕如海就審完了七八個人,正打算簡單吃點東西挑燈夜戰,雷元亮進來,悄聲禀報:“縣尊,趙通判打發人過來,說請您過去一起用餐。”

趙曦找他必然是有事,燕如海想了想,叫上計航陪他同去。

果然趙曦請吃飯只是借口,他那裏還有一個人,竟是白天不曾露面的辛草農。

辛草農見面先賠不是,慚愧道:“我也沒想到景宏他這般胡鬧,到了安興竟不先去縣衙,還跑到馮家的船上裝神弄鬼。”

趙曦擡手打斷他:“長話短說,你們兩家晚輩的事等眼下這案子結了再議,燕縣令,我與你說說現在的局勢,這個案子你不要覺着事不關己,在旁看熱鬧就好。”

燕如海叫他一語道破,面上有些尴尬。

“郭濤是兵部尚書、太保黃襄敏的人,當今即位,黃太保是顧命大臣之一,他是最反對宮中找方士煉丹尋藥的,聖上因為他,只能私下裏行事。”趙曦說到這裏頓了頓,又補充道,“魏國公也很反感這些騙子,但因為衆所周知的原因,他沒辦法當衆表明态度,所以他和黃太保的關系,說實話,有些僵。”

燕如海點點頭,他明白啊,小公爺的親爹就是個煉丹狂嘛。

“這個案子若是無人幹涉,郭濤必把兇手定成栾仙師和王達當中的一個,辛刑書的侄兒會受牽連到是其次,我擔心郭濤将兇手妖魔化,叫黃太保以此為借口誅殺各地的方士,掀起腥風血雨,一旦鬧大了勢必會影響到國公爺。”

“通判大人是什麽意思?”燕如海不覺問了一句。

“我的意思,騙子就是騙子,裝神弄鬼是不可能把人大卸八塊的。郭濤知道我是魏國公一系,不要緊,我來牽制他,此案的真相就交給燕縣令你來查明,只要燕縣令拿出識破秦泰來時的本事來,應該不會太難。”

燕如海自趙曦處回來,愁眉不展,壓力山大。

計航深知內情,同情地頻頻看向他,忍不住提議:“縣尊,要不然卑職還是回縣衙一趟,把小姐請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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