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出人命
韶南決定去高化,檀兒櫻兒自然要跟着。
辛三少留在安興做苦力。
姐妹倆歡天喜地,韶南見往日沉穩一些的檀兒這次格外雀躍,猜測不光是因為要回家了的原因,便好奇地問了一句。
檀兒紅着臉笑着不吭聲,櫻兒拆穿她道:“姐姐肯定是覺着出來這麽久了,這次回去可以和大師兄見面好好呆一會兒。”
這姐妹二人雖然在韶南身邊呆了這麽長時間,還是難改跑江湖時養成的一些習慣。
她們說的大師兄是她們父親收的大徒弟,名叫祝大林。
因自小一起長大,檀兒與他頗有幾分情意,兩姐妹的爹娘樂見其成。檀兒今年都十八了,若不是來安興做了縣尊家小姐的丫鬟,說不定親事已經定了下來。
韶南笑了,她自然希望身邊人都過得好,并沒有插手檀兒櫻兒婚事的想法,當下給了姐妹倆一人半吊錢,好給家裏買點東西。
兩天之後,高化縣令馬延儒接到了燕如海一行。
其實在這之前,馬縣令對是否去馮家吊唁還有些拿不定主意。
馮全死了,自己往後終于可以挺直腰杆做縣太爺,不用再事事看馮家父子眼色。
馮家人大約也自知好景不長了,雖然宣稱要為老太監做足二十餘天的風光大葬,私下裏卻開始變賣土地商鋪,又捐銀子做善事,頗有散財保平安的意思。
馬延儒覺着自己往日對馮家姿态擺得太低了,如今不管是一如既往還是前恭後倨都不合适,正為難呢,聽說燕如海來了,微微松了口氣。
這回有作伴的了。
燕縣令大老遠跑來雖然叫人沒想到,但馮全死在安興嘛,這麽一想也就不覺着突兀了。
只是燕如海拖家帶口的,看上去頗有來游玩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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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延儒有心給他們找個向導,燕如海卻笑道:“多謝馬大人,小女的兩個丫鬟都是高化人,有她們就可以了。”
兩人坐下來商量明天去馮家的事,韶南則由馬延儒的夫人招待,安頓好了住處,無事可做,便跟着檀兒櫻兒出門轉轉。
“小姐,我們想回家看看。”
“那就去。”韶南束起頭發,換了男裝,“你倆別透露我的身份,就說我是縣衙的書吏,……計書吏!”
姐妹倆齊齊“哦”了一聲。
她們家的賣藝班子住在城邊一個雜亂的大院兒裏,二人父親姓彭,人稱彭刀爺,下邊還有個剛十歲的弟弟小虎。
彭家人對兩個女兒能脫離江湖到正經人家做事感激不已,尤其是她們的娘彭大嫂。
剛好兩口子今日沒出攤,一家人見面熱鬧了好半天,櫻兒替姐姐問:“大師兄呢,怎麽沒見他?”
彭大嫂道:“大林出去做事了,這些天有個外地來的商人找他做向導,聽說出手很大方,大林整日忙得不見人影。”
檀兒不禁面露失望。
櫻兒眼珠轉了轉:“是因為大師兄忙別的去了,所以爹就索性不出攤了麽?”
彭刀爺年紀大了,新收的十幾個小徒弟還在練基本功,彭家班原本就是他們三個年輕人挑大梁。
彭大嫂笑道:“那到不是,你爹給他們找了個好活兒,從明兒開始去馮家哭喪,一天下來每人給二十個大錢還管飯呢。”
彭刀爺叮囑兩個女兒要用心服侍縣令家小姐,東西收下,沒有多留她們,讪笑着将三人送至街門口。
韶南自然明白人家這是認出了自己的,又不好戳穿,不禁有些無趣。
那姐妹倆心思沒在這上面,出來之後悄聲嘀咕,櫻兒道:“姐姐,我叫小虎去找大師兄給他報信了,不知他會不會趕回來。”
檀兒勉強笑笑:“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一定做得了主。又不是所有的主人家都像咱們小姐這麽好說話。”
韶南耳音極好,聽到了裝作未聞,由二人陪着逛了逛高化縣城,見識了一番半城皆姓馮的盛況。
馮家這一辦喪事,相關的店鋪全部關門歇業,門前挂着白燈籠,往日繁華的街道死氣沉沉,不見幾個活人。
等逛得差不多了,遠遠望見縣衙側門,韶南才道:“接下來沒什麽事,你倆留一個就行了,剩下那個回去陪陪爹娘。”
小姐準假,櫻兒歡呼一聲,推了推姐姐:“姐,我留下來,你快回去吧。”
檀兒紅着臉道過謝,給韶南行了禮,才轉身跑掉了。
第二天燕如海和馬縣令一起去了趟馮家。
回來之後韶南問他可有什麽發現,燕如海很是發了一番感慨。
排場太大了,他身為七品縣令,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場面的喪事。
馮家堡周圍數裏就像下雪一樣,天地間俱被白色籠罩。
哭喪的足有上千人,再大的靈棚也裝不下,站在高處向下一看,全是披麻戴孝的人,哭聲一起,震天動地。
馮家堡的圍牆是用赭紅色的巨石砌起來的,占地極廣,裏面層層院落,養了近千護院,奴仆無數,不敢說堪比王侯之家,在這歸川府地面上,再也找不到能與之相比的。
聽說馮盛自安興一回來就病倒了,燕如海全程由馮明通相陪,想見的常千戶、甄老大等人一個也沒見着。
這天傍晚,檀兒由家裏回來,替換了妹妹。
韶南發現身邊服侍的換了人,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檀兒見小姐打量過自己,笑容帶着幾分揶揄,忍不住紅了臉,神色扭捏:“小姐就知道取笑人家。”
韶南問她:“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檀兒嘟着嘴:“大家都忙着去馮家堡哭喪,我留在家裏也沒什麽意思。”
“你大師兄呢?”切,還想騙她,明明不但換了根銀釵,連胭脂水粉也都換過了。
“大師兄跟着雇他那人也去了馮家堡,中間就只抽空回來了一會兒,哼,剛兩個月不見就變得口花花起來,還說馮家有很多好看的侍女。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走那會兒,他還老實的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小姐,您說這男人是不是一時看不住就會變壞,他跟着的那商人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韶南沒想到聽了她一通抱怨,這丫頭到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韶南哪裏知道男人是不是很容易就變壞,百無聊賴一下下輕剔着琴弦,按照書本上得來的經驗道:“應該是吧,像喜新厭舊、負心薄幸這些成語不都是為他們設身打造的麽?還有衣冠禽獸、斯文敗類……”
崔繹:“……”說不了話真痛苦。
“啊!”檀兒吓壞了,“那怎麽辦?”
“不知道呀,看你自己喜歡吧,說不定你會因為喜歡而願意賭一把,人都是會變的,往後的日子很長,靠看也看不住,那就走一步說一步呗,反正我是不擔心的。”
檀兒愣怔了一會兒,突然嘻嘻而笑:“我也不擔心,雖然我打不過大師兄,但他又不可能時時刻刻防着我。”
崔繹:“真心為燕如海的未來女婿捏一把汗,不知道辛景宏那小子有沒有這等福氣。看把貼身丫鬟都教成啥樣了。”
檀兒放下心事,叽叽喳喳講起這一天多的見聞來,多是她爹那些小徒弟們在馮家堡大開眼界,回去學給她這師姐聽的。
“……那麽大的白面馍馍管夠吃,七師弟吃撐了,不停打嗝,我爹罵他沒出息。馮家的幾個大管事都陰沉着臉,據說不光是因為馮掌印死了,還有高人斷定殺馮掌印的妖物不會罷休,盯上了馮家其他人,他們是想着破財消災呢。”
“嗯?有這傳言?”
“是啊,這些天去馮家的人都在悄悄議論,我娘還問我爹,是不是叫大夥接着去哭喪,會不會有危險。”
“這兩天去馮家堡的僧道多麽?”
“不多,只有高化本地的幾個和尚。”
檀兒走後,韶南不知因為什麽總有些心神不屬,彈了一會兒的琴,停下來問道:“羽中君,檀兒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去馮家堡看看好不好?”
馮家是個大泥潭。崔繹不是很想叫韶南去,沒有作聲。
“哎呀,別這麽懶嘛。去看看,都說馮家堡修得闊綽,堪比公侯之家,那些當朝權貴的府邸可沒那麽容易混進去參觀,就當長長見識,你看不見,我可以說給你聽呀。”
沒興趣,一個土財主,給他十個膽子敢把住處修成什麽樣?門庭建得開闊些都逾矩。而且太危險了。崔繹想着怎麽能阻攔她,苦于沒法表達。
韶南不聞他回應,幽幽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啊,但願不要再出事了。”
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屈居琴弦中的崔繹忍不住遷怒:“賊人胡永都送去京裏那麽久了,怎麽還沒有動靜?明知道白玉琥有異,如今都被摔成十八瓣送回去了,沒有半點反應,占着茅坑不拉屎,你是死人麽?”
京裏那位自然活得好好的,只是京城離着邺州太遠,反應傳過來需要時間。
在那之前,韶南的預感先成真了。
燕如海去過馮家堡的第三天,妖物尋仇的謠言已經飛得滿街都是,馮盛的四兒子,馮明通的庶弟馮明順死在了家中後花園裏,屍體大卸八塊,不知被什麽東西啃咬過,現場還遺留了幾個巨大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