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津昌行
燕韶南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緊張就想打噴嚏,接連打了好幾個大噴嚏,掏出帕子來捂住了鼻子,兩眼淚汪汪看着蔣雙崖,道:“老爺子,先別管這些了,正事要緊,咱們先查馮全的死因。”
可在蔣雙崖看來,馮全的死因固然要緊,國公府失竊的東西,尤其是那個“鬼魂”去了哪裏,無疑更加重要!
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哪能放手呢?
“不行,這筆洗我見過,今年早些時候被賊從原主手裏偷了去。文老板必定也想把事情說清楚,免得落下嫌疑。”他目光炯炯盯着文青楓,大有“你不說就等着進去吃牢飯吧”的威脅之意。
文青楓呆怔半天,回過神來,趕緊道:“這筆洗竟是賊贓麽,哎呀,真是沒想到。這東西是我手下一個管事買回來的,具體怎麽回事還得問他。”
“他人呢?”
“跟船出海去了,不過蔣老您無需着急,少則十幾天,多則一個月,船隊便會回來。”他頓了頓,很是大方地把那筆洗遞給了蔣雙崖,“這東西還請蔣老代我物歸原主,對不住了,文某生平最恨不勞而獲,一定協助諸位查明真相,抓到那竊賊。”
他本就要告辭,出了這等事,也不用蔣雙崖送了,沖燕韶南笑笑,微微搖了搖頭,施施然而去。
崔繹這才知曉,原來被燕韶南還回去的“珠”,竟是自己府裏的東西。
啧啧,燕韶南說話透着心虛,蔣雙崖同她不熟,沒有察覺,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就聽蔣雙崖道:“這個姓文的怕是沒說實話,燕小姐,你得想辦法同他多多接觸,把胡永偷走的其它幾樣東西也找回來,國公爺還等着呢。”
這語氣,燕韶南本來就對自己一肚子意見,會聽話才怪。
崔繹默默地想,等着聽她反唇相譏。
想知道等來的卻是一個大噴嚏。
跟着燕韶南狼狽地道:“蔣老爺子,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出去吧,叫檀兒和她師兄好好盯着甄老大,看他會有什麽動向。”
蔣雙崖走了。
燕韶南拿起古琴,回了自己的住處,哀嘆一聲,滾倒在床榻上。
“哎,羽中君,我覺着我要死了。”
崔繹吓了一跳,他看不到燕韶南的狀況,聽上去她情緒似真有些不對頭,不是生病了吧?
燕韶南将臉在被褥間蹭了蹭,唉聲嘆氣一陣,道:“羽中君,我不想在高化這破地方呆下去了。找個好玩有趣的地方,咱們出去轉轉好不好?自從來了邺州,煩心的事一直不斷,我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好好呆上兩天,放松一下。”
她抱着琴想了一陣,猛地坐了起來:“對,安排安排,我要找機會出去玩。”
都察院右佥都禦史袁正方代天子巡狩邺州,終于率衆來到高化,歸川府一衆官員随行。
袁正方見到前來迎接的馬縣令和燕如海,第一句話問的便是馮家堡這場大火。
案子由袁正方親自接手,燕如海得到幾句贊揚,告退之後回來收拾東西,準備回安興。
職責所在,他不能離開安興太久,若這段時間縣裏出了事,縣令卻不在,是要被參失職的。
臨走之前,聽說小昌子再度發燒咳血,起不了身也認不得人,眼看着不行了,父女倆還特意去探看了一下,在他的病榻前見到了辛刑書。
辛草農悄聲告知燕如海,趙大人已經派親信去密州了,又說到小昌子的病情:“昌公公五髒六腑全都爛穿了,神仙難救,我有一套金針放血療法,乃師門不傳之秘,像這種情形,可為他再續一兩個月的命,等回光返照的時候,會有一段時間神智清楚,怎樣,馮全的案子還有什麽要問他麽?”
燕如海緊鎖眉頭:“盡量拖一拖吧,令侄還在安興繼續研究馮全的死因,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辛草農卻道:“照他驗屍所見,馮全确實應該是被某種野獸咬死的,但和近期馮家堡傷人的這只不同,船上的那只畜生不擅長用牙齒撕咬,卻非常有力,推測個頭不小,應該非常罕見,所以大家才一時想不到,我叫景宏多查查書,看能不能找到相關的記載。”
韶南跟在父親身後,聽着辛刑書這麽說,莫名覺着舒心了不少。
照她看,辛景宏是個非常較真的性子,又自視甚高,能允許自己找不到答案麽,不能啊,這些天想必過得不怎麽好。
聽到那小子過得不開心,她就開心多了。
“辛伯父,這個昌公公的身世,之前有過哪些經歷,不知向誰能打聽到?”
辛草農道:“我想想辦法吧。”
父女倆當天返回了安興,同燕韶南想的有些不一樣,她沒有在縣衙見到想像中萎靡不振的辛景宏,聽下人講,那小子帶着辛吉沿東莺江岸去與漁民船夫們厮混,已經跑了好幾個地方了。
辛景宏不是輕言放棄的人,這般作為必有其用意,燕韶南沒有打擾他,說話算數,關了門開始研究她的那套琴上平水韻。
想法有了,實施起來便不難,她專門訂了本小冊子,一字一字記錄下專屬于她和羽中君的暗語,一天的時間就弄了個七七八八。
這時候她也意識到對羽中君而言這當中的難度了,難道這些日子羽中君不理她,是因為這個在鬧別扭?
燕韶南好聲好氣哄了一陣,看看沒什麽效果,改而用激将法:“若是辛三少來學這個,想來容易得很,畢竟他過目不忘,書讀得好,人家是真聰明。”
她那點小伎倆崔繹自是一眼就看穿了。
什麽過目不忘啊,書讀得好,人聰明之類,一點都刺激不到他。
若能說話,他非教小姑娘個乖,只有出身不好的人想要往上爬才需要這些,每年聰明且書讀得好的人死得不知多少,不過,唉,算了,他懶得折騰。
再說若他能開口說話,燕韶南無需耗費心神,立刻便知道馮全是怎麽死的了,明明占便宜的是她,憑什麽出一道天大的難題來給自己答。
韶南無奈地嗔道:“羽中君,你這個不思進取的家夥。”
哪怕回到了安興,蔣雙崖依然惦記着魏國公府失竊那事,一怎麽就跑來催燕韶南:“燕小姐,你那麽聰明,需得想個辦法,從姓文的嘴裏套出真話,我要知道國公爺的筆洗是怎麽跑到他手裏去的。”
啊啊啊。燕韶南躲他不及,跑去跟父親說要出去走走。
燕如海不願女兒這時候離開身邊,他剛接到來自高化縣衙的最新消息,派去彰州抓捕歐陽曼兒的那隊人铩羽而歸,一名差役身受重傷。
這次是同對方照上面了,和歐陽曼兒在一起的那位奶娘力氣極大,且有一頭灰色長毛的大獒随行,那只獒行動迅速兇狠無比,一撲一咬,那名差役差點被咬穿脖頸,步了馮明愛的後塵。
有這麽一隊兇犯在逃,且她們又是被韶南識破的,燕如海哪放心她出遠門。
偏這時候檀兒那邊也送了信回來,她和祝大林已經跟着那甄老大離開了馮家堡。
古怪的是姓甄的孤身一人,既不回彰州,也不回老家,竟租了條船走水路,祝大林找船家買到消息,說甄老大此行目的地是太康府津昌縣。
那對小兒女已經追下去了,韶南向父親提出來,她也要去津昌縣。
津昌不但是太康府的府衙所在地,亦是邺州的政治中心,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司兩大衙門都在津昌,換句話說,甄老大此行很可能是奔着牢裏的栾仙師去的。
這已經不是祝大林和檀兒兩人所能應付的局面了。
“爹,我多帶幾個人去,一查到真相立即就回來,到最後還得您主持大局。”
燕如海最後只得無奈讓步:“好吧,我叫蔣老爺子陪你一起去。”
“……”躲的就是他好不好。
不過韶南也知道蔣雙崖身手極高,認識的人也多,帶了去是莫大的助力。
她找來蔣雙崖,同他約法三章:“老爺子,馮全案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若是這次我們找準了方向,那距離真相也就不遠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抽不出工夫去找文青楓,你也別再跟我提這事,要是答應,你就和我一起去津昌。”
蔣雙崖沉吟半天,答應她:“好吧。”
他有自己傳遞消息的渠道,馮全案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黃太保已經将京裏的方士全部下獄,又集結了人手,準備在全國各地來一次大清理,連正經道觀裏的道士都不放過。
前朝曾有類似的“滅佛”,那次是全天下的和尚遭殃,佛門浩劫一直持續了四五年,數不清的僧侶被殺。
于公于私,蔣雙崖都不願看到悲劇再現,只能寄希望于燕韶南。
但願她能趕緊查清楚真相吧,就算真是栾仙師殺的,也要弄明白是怎麽殺的,好叫朝廷裏那些大喊“妖道”的人閉嘴。
燕韶南同樣是坐船前往津昌,随行的有櫻兒、蔣雙崖、雷捕頭以及兩名差役,衆人喬裝改扮,裝作是前往津昌的一大家子。
幾天之後,燕韶南一行到達津昌,叫衆人沒有想到的是,還未等和檀兒會合,韶南先發起燒來。
她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