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合謀

趕車的漢子不大會兒工夫回來複命。

快得就像是擠開人群,只在鄭老大身邊轉了一圈。

“老板,那錢袋子裏除了一塊碎銀子掩人耳目,其它全是銀票,幾張銀票加起來正好是三百兩。”

一時間衆人神情各異。

雷捕頭等人想的是那甄老大剛和人說要發筆財,果然就發了。

而韶南和蔣老爺子的注意力卻在文青楓文老板身上。

蔣老爺子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小子果然大有問題。和胡永那段搞不好是黑吃黑。”

韶南想的卻是:“原來你不止認識叢朋一個偷兒。如此處心積慮的接近我,呀,難不成是想要偷走我的古琴,給叢朋出氣?”

太有可能了,韶南趕緊将琴牢牢抱在了懷裏。

文青楓渾然不覺,獻過殷勤,見祝大林回去找檀兒繼續跟蹤姓甄的,而燕韶南沒有別的吩咐,笑道:“既然事情辦完了,我帶路去找那老大夫瞧瞧吧,正好離此不遠。”

衆人各懷心思,文青楓見無人反對,示意趕車的出發。

小半天之後,到達目的地,是在津昌有權有錢人聚居的一條長街上,獨門獨院。

幾個下人守在門口,車一停便上來牽馬打招呼,态度十分恭敬,稱文青楓做“老爺”。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此處竟是文青楓在津昌的家。

文青楓笑着解釋:“已經打發人去請大夫過來了,我這裏清靜一些。”又道,“我不常來津昌,裏面都是下人負責收拾,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偷懶,若是有什麽疏漏的地方,一定不要見怪。”

他客氣着将諸人讓了進去。

宅子雖不大,安置他們幾個是足夠了。

院子當中是方水池,四周鋪着白色鵝卵石。池水澄清,時不時有紅鯉浮出水面嬉戲。

屋裏面幹淨整潔,家具擺設恰到好處,陽光自門窗照射進來,叫人感覺溫暖而舒适。

燕韶南贊了幾句,文青楓謙道:“其實是當初修宅子的時候找了高人來幫忙布的局,我不懂這些。只要住着舒服就好。”

說完了,他又吩咐下人,趕緊去準備一桌酒席出來,他要款待貴客。

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晌了,麻煩些的菜式都來不及做,只能出去買。

忙了半天,酒菜備下,老大夫也請來了。

先看診,同前一個大夫的結論差不多,說韶南這病不是普通的傷風,怕是會持續低燒,咳嗽好些日子才能見好。

文青楓一直陪着,硬是叫老大夫給開了好些價值不菲的補藥才放人。

“不用了吧,等傷風好了也就沒事了。”

文青楓笑得溫和:“燕小姐平時太辛苦了,正好趁這機會調理調理。一會兒我們幾個去吃酒,大夫說你不好吃太油膩的東西,我叫廚子炖了川貝燕窩粥,潤肺止咳的,一會兒別忘了叫櫻兒去端來。”

這等盛情,燕韶南頗覺消受不起,道:“文老板,太破費了。你不要拿我們當貴客,當作尋常朋友上門就好了。”

文青楓笑道:“這怎麽行,小姐是我的救命恩公,又生着病,文某自要小心招待。”不聽燕韶南再說,拱了拱手,陪着蔣老爺子等人到前面喝酒去了。

櫻兒咋舌,悄聲道:“小姐,我總算知道大師兄為什麽情願冒着風險也要為他做事了,文老板這般熱情周到,不會是對您有什麽想法吧?”

“不可能。”韶南很篤定。

櫻兒将信将疑:“您怎麽知道?他年紀也不大,說不定未曾娶妻,等我問問大師兄,看他可知道文老板家裏的情形。”

韶南連忙制止她:“櫻兒,咱們既然沒這想法就不要多事了。”

她一着急就咳個不停,櫻兒幫她輕捶了一會兒背,等她緩過勁兒來,起身道:“我去看看小姐的粥好了沒。”

韶南點頭,等櫻兒出了門,拿過琴來,悄聲道:“羽中君,你說這文老板該不會是沖着我的琴來的吧?”

她不等崔繹作答,又斬釘截鐵地道:“放心,我會盯住他的,誰也別想從我身邊把你偷走。”

崔繹輕輕振弦回應。

韶南咳了兩聲,又道:“這趟津昌之行收獲非常之大,若是不來,又怎麽會知道甄老大和栾仙師的女弟子私下竟有來往。三百兩銀票可不算少,那女冠為什麽要給姓甄的這麽多錢?她師父已經在牢裏了,沒道理她還在受對方的威脅。再說她有郭濤那酷吏做靠山,除非……他們二人早就認識。”

“對呀,誰說這兩個人不可能在上船之前就認識的?他們在衆人面前裝作素不相識,那女冠甚至還故意表現得很嫌棄對方,若是這樣,案發前辛三少聽到的那番對話就要推翻了重新研究……”

崔繹聽她邊咳邊自言自語,知道這都是分析給自己聽的,不忍見她帶病耗神,“嗡嗡……”連震幾聲。

“怎麽了,羽中君,你要說話?”

燕韶南被他驚醒,回神低笑:“平水韻好難的,你背到哪了?”

經過這些天的不眠不休埋頭苦練,崔繹還真背了個差不多,要瞬間反應自然是做不到,但他想了個笨辦法,将要說的字預先想好對應的指法,而後心無旁骛,專等這個指法出現,這樣單字往外蹦,只要兩人耐心足夠,多花點時間總能連成句子。

燕韶南不聞他回應,也就沒抱什麽希望,咳嗽着笑道:“滾是上平,拂是下平,半輪和長索是上聲,雙彈和打圓是去聲,最後泛音是入聲,記下了麽,羽中君若是記下了,那我就将冊子拿過來,咱們試試。”

看來川貝燕窩粥還未熬好,櫻兒沒能當即回來,燕韶南先試探着彈了個滾拂,剛響到第二聲,武王弦就跟着響了。

“咦,上平的東韻,第四個是什麽來着,好像是兇字來着。”韶南找出“字典”來,翻開一看,果然。

“羽中君很有進步嘛,來,我們繼續,看看你想說兇什麽。”說話間她把方才說的幾種指法挨着彈了一遍。

這次崔繹卻是沒能反應過來。

好在燕韶南雖然病着,依然耐心十足:“不着急,咱們先确定是哪個聲部,上平,下平,上聲,亦或是……咦,上聲啊,好,這次我慢慢彈。”

好不容易等着武王弦再次響起,她趕緊拿起“字典”來核對,發現上聲第二十五有韻下,是個手字。連起來,赫然是“兇手”二字。

“兇手怎麽了,羽中君是想和我探讨一下,殺死馮全的真兇到底是誰嗎?”

崔繹都快急死了,他想直接告訴燕韶南兇手是誰,現實卻逼得他惜字如金。

磕磕絆絆,他趕在上聲第四紙韻說了個“是”,燕韶南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櫻兒帶着粥和小菜回來了。

關上門,她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開,一層一層擺在燕韶南跟前,最下面的是川貝燕窩粥,熱氣騰騰,看上去黏稠香滑,櫻兒盛了一碗給燕韶南:“小姐,聞着好香,快嘗嘗看。”

燕韶南咳得嗓子都有些啞了,看着眼前的飯菜,喃喃地道:“這麽豐盛,該不會有毒吧。”

櫻兒呆了呆:“不可能吧。要不我先每樣嘗嘗?”

燕韶南忍不住笑了:“我開玩笑的。”

她端起碗來,嘗了下,那粥只稍稍有些燙,當即大口喝到嘴裏咽下肚:“好了,喝完了,櫻兒,你也吃,吃完趕緊收拾了去歇着,我這裏不要人伺候。”

“啊?這麽多佐粥的小菜,小姐你還都沒動筷呢。”

燕韶南已經急不可耐地拿起琴,滾拂半輪長索諸般花樣一遍遍地來。

她忍受着櫻兒的聒噪,隔一陣子就拿起一旁的冊子來看看,羽中君要說的話她已經慢慢拼湊出來了:兇手是二人合謀。

燕韶南心潮起伏,好不容易盼着櫻兒走了,屋子裏剩下她自己,方才一邊咳嗽一邊小聲道:“羽中君,你也覺着是甄老大和那女冠?之前沒想到他二人或許一早就認識,剛才我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不過即使是他二人聯手,還有一處疑點,馮明通是被誰推下船去的呢?

“當時辛景宏可是聽到他倆正在三樓說話,唯一能解釋的就是船上還有一名他們的同夥,這個人的存在至關重要,馮全出事,本來大夥應該第一個就懷疑他的,但他想辦法洗脫了自己的嫌疑。

“猜到我說的這人是誰了麽,沒錯,就是小昌子。他完全有時間假扮女冠,引開馮明通,而後推他落江,吸引旁人的注意。至于他的病,我懷疑他之前藏了一顆丹藥一直沒服,等按照三人的分工做完了自己該做的活兒,才服下丹藥,令病情驟然加重。”

崔繹開始聽燕韶南分析,還擔心她不相信自己,走上彎路,可到後來,他卻猛然怔住:前世自己所知的真相,也是燕韶南抽絲剝繭,一點點查清楚的。會不會是自己道聽途說,知道的并不完整?

他正走神,卻聽着燕韶南幽幽嘆了口氣:“三人聯手。可這全是猜測,半點證據都沒有,需得抓緊了,這場病真不是時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