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抓捕

今晚的死牢格外熱鬧。

新來的這一隊人目的明确,就是來探看栾仙師的,一共是六個人,當先一名差役手提按察司衙門的燈籠帶路,另有四名壯漢簇擁着一個黑衣人。

那人穿了件帶帽的長鬥篷,帽子拉下來,擋住了大半張臉。

他們來到死牢外邊,前頭那當差的叫道:“奉郭大人之命提審栾妖道,胖子出來開門!”

回應他的卻是胖牢頭那時起時伏的鼾聲。

“奶奶的,這麽早就睡了,叫都叫不醒。”當差的罵罵咧咧過去,很快發現對方是喝了酒,“又喝,怎麽不喝死你個王八蛋,早晚耽誤了大事叫上面揭層皮去。”

黑衣人拽下帽子,露出一頭青絲,柔聲道:“算了,別喊他了,看看鑰匙在不在?”正是芊塵。

很快他們就在胖牢頭身上找到了那串鑰匙。

當差的打開牢門,移燈進去照了一圈兒,未發現有異,幾人等在外頭,只芊塵自己移步走入了牢內。

“師父,我看你來了。”

鎖鏈聲響,栾仙師往角落裏縮了縮,看上去竟似有些害怕自己的女徒。

“師父,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還有半點仙風道骨,想要活命麽,亦或是弟子跟郭大人說說,幫師父求個痛快?不管怎麽說,師父對我有養育之恩,我這做弟子的怎麽能不為師父您着想?”

栾仙師想啐對方又不敢,狼狽地搖了搖頭。

芊塵緩步上前,也不嫌髒,彎下腰,将遮在他額前的一縷滿是泥污的灰白頭發拿開,露出栾仙師猙獰的面孔,嘆了口氣:“唉,弟子也是身不由已啊,您都自身難保了,我不委身郭大人還能怎麽辦,師父您不是一直教我,肉身不過是具皮囊,是爐鼎,既然早晚都要抛棄,何不利用它來達到目的?”

栾仙師一張臉憋得青紫,費力地嗚咽了幾句。

燕韶南等人只當他被灌藥之後就變成了啞巴,什麽話也說不出,但其實他只是壞了嗓子,若是留神細聽,還是多少能聽出幾分意思的。

芊塵柔聲回應:“求饒沒有用啊,馮掌印死得這麽慘,朝中的大人們全都驚動了。師父要想過的好點兒,就把你藏的那些家底交出來一些,錢總得有命才能花,你又沒個後人,若是死在牢裏,還不知道便宜誰呢。再說我也不白拿,昌公公就快不行了,這錢我幫你安置他的家人,算是彌補一下你之前作的孽,往後去了閻王爺那裏也好少受點罪。”

她慢條斯理地同栾仙師講着道理,又拿出紙筆來給他,死牢裏如豆的燈光卻照出她一張冰寒冷漠的俏臉。

栾仙師被迫寫了個京裏的地址給她。

瞎子寫的字如鬼畫符一般,芊塵勉強辨認出來,皺眉道:“京裏的可不成,就算沒充公,這會兒說不定也被盯住了,狡兔三窟,我知道師父在邺州肯定也有私産。”

“不不不,我不殺你,郭大人給你往京裏三司衙門報的是淩遲,聽說到時候要剮三千多刀,師父你怕麽?”

栾仙師顯然怕極了,渾身發抖,鎖鏈聲不絕于耳。

她摸着栾仙師的頭顱,柔聲安慰:“別怕,師徒一場,我都想好了,到時候随便找個死囚,扮作你的樣子,替你挨刀,但你可得好好表現,我不貪心,你把這麽多年騙到的錢吐出來,我幫你做善事,再好好回憶回憶當初把我娘賣去哪裏了,只要能找回她來,我們一家人團聚,我就給你個痛快。”

半個時辰之後,芊塵拿着栾仙師新寫的地址,腳步輕快由牢裏出來。

差役們将牢門重新鎖好,鑰匙丢在胖牢頭跟前的桌子上,簇擁着她走了。

等那幾人走得不見影了,旁邊一間囚室裏悄悄鑽出四個人來,正是燕韶南他們。

這大牢在修建的時候,不少牢房都設有秘密的隔間,為的是叫牢頭和差役們好偷聽犯人們講話,或者方便上官聽審。

死囚房是重中之重,當然也不例外。

之前蔣老爺子聽到有人過來,韶南他們匆匆鎖了牢門,送回鑰匙,要走已經來不及了,還好盧經歷熟悉這牢裏的布局,帶他們躲進隔間。

方才兩幫人近在咫尺,幾乎是呼吸可聞,蔣老爺子都做好一被發現就出手的準備了。

芊塵一是不知道監獄裏的門道,再是心裏有事,其他人事不關已,竟是由始至終無人發覺,就那麽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不止如此,還聽了一耳朵的秘辛。

燕韶南估計了一下時間,同其他三人道:“這下應該不會有人再來打擾咱們了,再去問他,看能從他那裏都問出些什麽來!”

這一晚,燕韶南他們又在栾仙師的牢房裏呆了好長時間。

等離開按察司大牢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幾人先送盧經歷回去,月朗星稀,秋風蕭瑟,諸人卻是毫無困意。

案子到這裏已經基本上水落石出,所差只是犯人過堂了。

燕韶南心情舒暢,笑道:“原來芊塵之所以會去探監,還是因為白天的時候櫻兒去勒索了甄老大。她今晚收獲同樣不小,過不了兩天,必會去與甄老大見面,不同他們磨蹭了,準備準備,待他們會合之後悄悄抓起來,押回安興去受審。”

雷捕頭松了口氣:“要回家了麽,太好了,大小姐您也好好休養一下,別落下病根。”

這趟出來,他真怕燕韶南有個好歹,回去了縣尊給他小鞋穿。

燕韶南含笑應了,又同蔣雙崖道:“暫時還不能驚動郭濤,文老板手下那些人我有些不放心用,抓捕兩名案犯的事就要辛苦老爺子了。”

“不辛苦。老夫早就說過,我在津昌有幾個晚輩,前幾天已經聯系上了,抓這兩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隔天,蔣老爺子找來的幾個晚輩果然在甄老大和芊塵密會的時候抓住了他倆。

按照計劃,這次參與的全是生面孔,蔣老爺子還特意交待叫自已人都裝扮成鄉下閑漢的模樣,抓住人之後套上麻袋裝車,直接送去岸邊,上船即刻往安興方向出發。

他留下來斷後,打發了跟着芊塵的幾個郭府下人,趕回文家。

這時候檀兒、櫻兒已經收拾好東西,車也備好了,文青楓依依不舍送別衆人,惆悵地道:“文某很快也要回彰州去了,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

蔣老爺子聽個正着,道:“文老板這次幫了我們大忙,反正你到處做生意,不如去安興轉轉,好叫我們縣尊大人當面致謝。”

文青楓将這話當成邀請,眼睛登時一亮:“真的嗎,我可以去安興看望諸位?”

蔣老爺子心說你不去我還要找你呢,笑道:“當然,莫忘了把那位出海的管事帶上,這離馮家堡咱們說這事的時候也有半個多月了,他應該回來了吧。”

文青楓尴尬一笑,收回瞥向馬車的目光:“是,老爺子您放心,文某不會忘記的。”

燕韶南連咳數聲,撩了車簾同文青楓揮手告別,打斷他倆談話:“文老板,留步吧,這些日子多有叨擾,後會有期。”

文青楓駐足,望着她揮一揮手,喃喃道:“後會有期。”

馬蹄聲踢踏,漸漸去遠,祝大林由後面追上來,說文老板剛才說不再雇他了,把傭金給了他,他眼下無事可做,索性跟着兩個師妹先去安興轉轉,再回師父那裏。

說話間還交給檀兒一個包裹,又沖車裏使眼色示意,說是文老板叫他捎來的。

檀兒将包裹交給燕韶南,櫻兒在旁打開來,“啊”的一聲低呼。

包裹裏面赫然是她之前當掉的那個黃金盒子。

“說好的活當,那家當鋪也太不講究了,怎麽就擅自給人了呢。”

燕韶南好不容易才遏制住叫人停車的沖動:“你仔細看看,這寶石的顏色好像有些不一樣,對了,別忘了把之前那盒子贖回來,這大約是一套的。”

“一套的呀,啧啧,文老板真是大方,咦,小姐快看,這盒子裏還有東西。”

盒子裏是個模樣差不多的金盒子,只是小了一圈兒,再裏面,又是一個更小的,櫻兒連着開,一直開到第五個,那盒子只有骰子大小,裏面實在是放不下了,才算結束。

這分明是摸準了燕韶南的喜好,照着上次的盒子特意去訂做的,金子和心思都花了不少。

兩姐妹嘻嘻而笑,有錢人送禮就是不一般。

燕韶南覺着金光晃眼,閉上眼睛,道:“行了,先收起來吧。”

她扭頭招呼蔣雙崖:“老爺子,您那幾位晚輩都交待好了?”

“放心吧,保管辦得漂漂亮亮的。”

燕韶南靠在車廂上,合上眼睛:“最後一場戲,這個案子終于要結束了。”

覺着不怎麽高興的大約只有崔繹了,自已半個月辛辛苦苦沒日沒夜地練平水韻,竟不如姓文的奸商拿幾塊金子便讨了燕韶南歡心。

從文家出來這一路上分明沒什麽事閑得很,她就不能陪自己聊聊天麽?

一片苦心都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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