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告而別
在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無後，孟遇回去的時候遇到了高瑞寧。
雖然是夏季，但女人一身淺綠色錦緞面料的職業裝，白色長褲随着走的動作顯得底下的腿纖細異常。
孟遇有些疑惑的站住腳，有股直覺，對面漂亮的大姐姐就是來找她的，不過看着有點熟悉，是誰又想不起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些時候見了一面的緣故，孟遇至今還能想起來孟圭棠的臉。
不過還是很不熟悉，面前的，是一張和男人的面容比起來同樣陌生的臉。
“遇遇，我是媽媽。”
孟遇一副猛地想起來的表情，暗悄悄的打量兩步之外，和記憶中的有些不一樣。
兩人離婚的時候孟遇還小，對母親的印象還很模糊，中間高瑞寧回來過幾次，但僅僅都是稍坐，孟遇根本沒有很深的印象。
看着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女人也在明面上打量着，不，應該說是審視。
高瑞寧眼睛中沒有多滿意，甚至有些失望。
她心目中的女兒應該是笑起來大體聰慧，氣度優越但待人從容，該是天之嬌女但又不卑不亢的，而不是像這樣，拿不出手來，光憑着一張稚嫩的臉龐，臉能當飯吃嗎？
臉是不能當飯吃，不過高瑞寧接下來的話就被打臉了。
她此行來，不就是為了孟遇的“臉”嗎？
“遇遇，你剛下班嗎？媽媽帶你去吃飯。”
剛和宋故吃過晚飯的孟遇遲疑，不過沒有拒絕。
去吃的是西餐，高瑞寧一向不喜歡火鍋這種容易把身上粘上味道的東西，還有像蝦和螃蟹那些不容易食用的食物，且她喜歡占據主導，孟遇幾乎是跟在她屁股後面過來的。
就像她的跟班拖油瓶一樣。
想到拖油瓶，孟遇輕輕一笑。
媽媽不就是把她看作拖油瓶嗎？小時候為了事業毫不留情的抛棄她，多年來母女二人說過的話一張紙寫的過來。
直到兩份牛排都端上來了，高瑞寧才開口說話。
“我看了你前幾天的視頻，就是你意外幫助了那個小女孩的，那是我們拍攝的一個短片，正巧被你趕上了，遇遇，媽媽來找你就是為的這件事，我想帶你繼續拍下去，一是可以增加我們母女之間的陪伴，二是你在這裏工作，一年來能賺多少錢？一個月六七千，一年七八萬，遇遇，雖然辍學在這打工掙得不少，但是你來跟着媽媽，你賺的絕不是這些，更重要的是你眼界的提高，在這裏你能提高什麽？”
女人說完，吐出了一個氣音，很是不屑的模樣。
我的工作不是在這打工，我沒有辍學，我馬上就要大一開學了……
可女人說完好似篤定了似的，優雅的抿了口紅酒，又高高的看着她，似乎是等着她急急的答應下來的表情。
這些“狡辯”的話孟遇沒有說出口，你看，她都認定了，再說還有必要嗎？
“我，我能不去嗎？”
高瑞寧擰着雙眉看過來，帶着點逼人的淩厲。
“遇遇，我是對你好，你沒有高學歷只能在廠裏打工，我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給你開出的比這高不止一倍，而且，我們母女一直聚少離多，你難道不想陪在媽媽身邊嗎？”
“……”
見孟遇還是不為所動，高瑞寧面色閃過不耐，不過卻沒有發作。
手拿起公筷夾了根這邊盤子裏的蘆筍，高瑞寧輕柔的放到對面女孩的餐盤裏，一副慈母的模樣說：“遇遇，你吃這個，這叫蘆筍，抗癌具有高纖維素，為身體好，你嘗嘗。”
孟遇擡眼，眼眸很黑的看着她，眸色陰暗不定。
她對蘆筍過敏，
可是高瑞寧不知道。
面上輕輕的揚起一抹笑，孟遇裝着乖巧說：“謝謝媽媽。”
“沒事，你要是愛吃媽媽還帶你來，不過晉陽的西餐廳太垃圾了，等你去了秦城，媽媽帶你吃高端的。”
她話裏的貶低意味十分明顯，好像坐在這裏呼吸都是一種折磨一樣，不過孟遇只是“嗯”了一聲，慢慢的把那根她親自夾過來的蘆筍吃完了。
等孟遇吃完高瑞寧才起身，開着車把女孩送回宿舍底下，高瑞寧沒有急着打開車門，甚至連車鎖也沒有解開。
“遇遇，你要為奶奶和姥姥姥爺考慮，你是被他們撫養長大的，你不在他們身邊他們每天都挂念着你，你現在跟在我身邊，他們肯定比哪裏都信得過，再說，廠裏那麽混亂，你能保證那樣的重活累活你能幹一輩子？你能這樣，你的身體呢？”
高瑞寧見軟的不行暗地裏給她施壓，拿着老人威脅自己的女兒。
孟遇聽出來她堅決到威脅她帶她走的意思，也意識到了她這個女兒好像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小時候可以随意抛棄，長大後又必須得召之即來。
“我，我什麽時候跟你走？”
“越快越好，明天吧，中午我來接你，你什麽都不用準備，廠裏那邊說不說都行，反正都不重要。”
開了車門，高瑞寧叫住孟遇，“還有，遇遇你告訴媽媽，你想要什麽？”
要愛你給嗎？給的起嗎。
“…要錢吧。”
每次你都是這麽打發我的。
高瑞寧連多少都沒查從錢包裏抽出十幾張來，遞到女孩手中，然後什麽都沒說的驅着租賃的轎車揚長而走。
脖子上有很多紅點，是過敏的症狀，孟遇沒有伸手碰，隔了那麽近高瑞寧都沒有問一句，是真的不在乎嗎？
女孩手上松松握着那幾張像是旁人施舍來的鈔票，垂眸看着地下，神情并沒有見到多麽高興。
失望嗎？很失望，傷心嗎？說不上。
孟遇在老家特別羨慕那裏的小孩，因為他們都有爸爸媽媽，爸爸去工作，媽媽把家庭照顧好，一家人很和美，不像她，奶奶年齡大了，根本不能一直來接送她上下學。
所以在小孟遇成長的過程中，永遠都是孤獨的。
晚上時候，宋故的信息發過來，是問她睡得着嗎？他今天剛學會了一首調子，唱給她聽，說不定還有催眠的效果呢。
床上坐着的人看了好久他發的消息，才動了動手指。
屏幕的亮起照亮女孩昏白的臉龐，吓住了來串寝的女人，“哎呦，吓死我了，呼呼，夜裏不睡覺坐在這吓人呢，也不吭個氣。”
孟遇連眼神都沒瞥她一眼，如她所說，裝着“鬼”。
手上打着字，孟遇回他，“想睡覺了宋故。”
那邊回話還很快，是發來的文字，“想睡覺那就好，玉玉晚安吶。”
孟遇幾乎想象不到宋故發這句話的表情，寵溺的話像是她做的一場夢，夢裏的她很好，被人喜歡被人偏愛，可是夢會醒的啊。
現在，就是到了夢醒的時候了。
“晚安，宋故。”
手機屏暗，孟遇悄無聲息的仰頭閉上眼，唇間溢出一聲輕呵，媽媽，虛僞真的會遺傳呢。
你看，我明明第二天就會走，但是我沒有對宋故說一個字，是不是很虛僞？
在黑夜裏，誰也沒有看到的，是女生眼角的傷心，順着臉龐滑入脖頸，直至變涼。
第二天孟遇說的是請假，誰也沒有給她發信息打電話表示不對，在中午時分，孟遇坐上了駛向晉陽高鐵站的公交車。
在高鐵站臺裏面，孟遇去了一趟廁所的功夫，回來發現手機上部顯示的是無信號，把卡槽推出來，裏面是空的。
“媽媽，我手機卡呢？”
“哦，我看了你手機裏面也沒有多重要的聯系人，你以後到了秦城就不用和這裏再有什麽聯系了，到了秦城你再辦一張新卡，等會我把家裏的電話給你，你把他們的電話存上去……”
“媽媽！那是我的東西！”
高瑞寧微微怔住，顯然是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溫順的女兒會忽得大喊。
“孟遇，我說過了，我只是幫你保存，說不定你過了幾年你還會要求我給你扔了，這是你在這裏的記憶，你去了秦城還會有新的記憶，這是你的負擔。”
她一副我是為你好你該對我感恩戴德的表情，孟遇看着女人的那副表情下一秒瞥過眼去，似乎是再看到一下她的表情就忍不住發瘋一樣。
說真的，孟遇從未怨恨過高瑞寧，因為她讓自己去理解高瑞寧，對自己說了無數遍高瑞寧離開她的苦衷不得已，想了百十個為她開脫的理由，可從沒這一刻那樣讓她心灰意冷。
把你生下來人不愛你是什麽感覺？孟遇只覺得哀戚，對高瑞寧的，還有對她的。
她無數次的想過如果自己沒有生活在這個家庭裏就好了，如果這個世界上的孟遇來的晚一點就好了，在他們已經不愛的時候再來，那時候說不定孟遇根本不會出現，就算不小心出現了，以高瑞寧的作端，她絕對活不到出生。
她愣怔的表情太過疏離，高瑞寧心中閃過難以掌控，走過去攬住女孩，高瑞寧親昵的拍着她的頭，“遇遇，媽媽是為你好，這裏對你來說能有什麽記憶，舍棄就舍棄了，你的未來還很廣闊，你要學會向前看的啊，美好的未來等着你呢。”
她說的那樣冠冕堂皇孟遇竟無言以對。
要不是手機卡的缺失，孟遇就像一個小偷一樣，偷走了這段美好的時光，如今仲裁者來了，她便不得不且必須的把位置讓出來，回到她本來的地方去，待到原本适合她的那個孤僻寒冷的角落裏去。
裝作睡着的樣子，孟遇頭抵着窗子，心裏像是過電影一樣閃過她和宋故發生過的種種，現在他應該察覺到不對了吧，宋故會怎麽做呢？是打她電話打不通是不是就不找了？會不會因此恨上她覺得自己是被欺騙的一方？
還是會不休不止？
孟遇最怕的就是宋故放不下。
第一次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宋故就能一個人坐了整夜的火車來找她，更何況現在？比起執迷，孟遇更希望宋故淺忘了她。
對于未來，孟遇是個沒有期望的人，這一分別，被斬斷了彼此的聯系，又是相隔了那麽久，她連宋故家在哪裏在哪裏上學的都不知道，世界之大，她要上哪裏去找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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