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你
秦然的手指突然僵住,她聽到周嶼的聲音清潤又低醇,帶着暖意。
有一股熾熱的力量,在血液中快速游走,最終彙集到了心髒處,喧鬧的攝影棚內,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臉頰也控制不住的變燙,燙得她幾乎停住了呼吸。
一時間秦然不敢擡起頭,她不敢看周嶼現在的表情,更害怕直視他的目光。
她應該回答點什麽,但腦子完全沒辦法思考,喉嚨口也像被堵住了,語言系統一片紊亂。
周嶼看她沒有反應,開口繼續提示:“你不會忘了吧?初三的時候我們是同桌。”
“我媽媽,就是林老師,教語文的,你還記得嗎?你那時候還是課代表。”
他看到眼前的人依舊低着頭,捏緊了手機,聲音輕輕的:“我記得。”
周嶼還想說再說什麽,卻聽到顧循叫他,應該是有工作的事情要處理。
他對秦然說:“你等我一下。”
不等秦然開口,周嶼就徑直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顧循拿着明天掃樓事宜的最新行程表,和周嶼低聲說話。
隔了幾米遠,秦然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說什麽,只是偶爾能聽到周嶼說“行”“可以”“就這樣吧”。
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過去的記憶和現在的場景漸漸重疊交織。
秦然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初三上學期的第一天,新來的語文老師林文茵向所有同學解釋道,因為之前的老師懷孕要生産了,所以她暫代一年的語文,同時兼任班主任。
和林老師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兒子——周嶼。
十五歲的周嶼,那時候便很出挑。秦然記得,那天他穿了一件白T恤,一條淺藍色的破洞牛仔褲。
像是出門前剛洗過頭發,還沒來得及吹幹,額前的頭發零碎的戳在眉毛上,身形高瘦,皮膚很白,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看上去幹淨清澈。
他右肩上挎着一個黑色書包,站在教室門口,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紛紛側目。
這一幕,至少在秦然的記憶中是這樣的。
林老師向大家介紹新同學的名字,周嶼走到講臺上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叫周嶼,希望能和大家成為好朋友。”
随後,林老師環視一圈,指了指秦然身邊的座位,周嶼便這樣和她成為了同桌。
之後的很多年,周嶼從講臺上走到她座位旁邊的這幾步路,在她腦海中不斷鍍上耀人的光彩。
以至于後來再回想,她甚至覺得周嶼身上真的在閃閃發光。
但實際上,他是沒有表情的?還是笑着的?秦然也無法肯定,這段記憶經過她不斷地加工美化,已經和最初的場景完全不一樣了。
她還能肯定的是,林老師指派座位的那一刻,她心裏出現過和周嶼成為同桌的期盼。
但沒有想到最後他真的朝自己走過來了。
工作的這一天,她的視線無數次轉到周嶼身上,他卻沒有一刻看向她。
她幻想的,周嶼認出她的場景沒有發生,一整天下來,她幾乎已經确定,周嶼應該是忘記自己了。
畢竟成為同桌只有短短的一年,沒多久林老師再次調職,離開了那座城市,周嶼也一起轉學走了。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周嶼會在工作結束後,主動走過來,和她打招呼。
幾分鐘後,周嶼走回她身邊,她仍然保持剛才的姿勢,兩只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器材,低頭看着右手裏的手機,屏幕卻是暗的。
周嶼走近,伸手在她眼睛處晃了晃:“你拎着這麽多不重嗎?”
秦然突然被他的動作拉回現實,問他:“你剛剛說什麽?”
周嶼:“我說你拎這麽多東西不重嗎?”
秦然:“還好,習慣了。”
周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伸手想要幫她拎東西:“走吧,我送你回家。”
秦然怔了怔:“不用不用,我和同事一塊打車回去就行。”
周嶼:“你同事已經走了。”
她這才發現,剛剛喧鬧的攝影棚現在只剩下她和周嶼兩個人。這人什麽時候都走幹淨了,她只不過晃了會神。
周嶼剛才說送她回家?她想到周嶼最近的腥風血雨,要是被拍到,她即将迎來人生中最“輝煌”的一天。
她放下手上的東西,擺手拒絕:“不不不,我打車就行,我剛剛已經叫車了。”
“這個點了,這裏很難叫車的,你同事也是蹭我的保姆車走的。”
秦然:?那怎麽不叫我?
她解鎖手機,打車界面果然還是“叫車中”。
周嶼蹭了蹭鼻子,從兜裏拿出黑色口罩戴上,彎腰幫她拎上東西:“走吧,顧循剛出去看過了,沒有狗仔,這都幾點了,狗仔也是要睡覺的。”
周嶼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幫她把東西都拎走了,她只得快步跟上,很快跟着周嶼來到一輛黑色的邁巴赫面前。
秦然是不認識車的品牌的,之所以知道“邁巴赫”,是因為一個月前,狗仔曾經拍到周嶼去提車,視頻旁白介紹說這是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她立刻百度,把這個牌子的車都掃了一遍,LOGO也印在了腦海裏。
周嶼打開車門,顧循已經坐在副駕上等着了。
周嶼将秦然的東西都放在後座,然後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秦然頭皮發麻,還是有點猶豫。
周嶼看她不動,又再做了一遍“請”的手勢:“秦然老師,走吧。”
“行,你別叫我老師,我聽着怪怪的。”秦然坐上車,系好安全帶。
攝影棚在北京郊區,離市中心有一段距離。車窗外道路兩旁的樹木呼嘯而過,夜色中只餘下燈光閃耀。
秦然偏頭看着前座的車窗,玻璃上倒映出周嶼精致的側臉,他專注地望着前方開車。
顧循拿着手機回複各種合作消息,車裏靜悄悄的,只有他手指敲屏幕的聲音。
氣氛實在有些奇怪,秦然幾次想開口,但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麽,幸好車裏還有一個顧循。
顧循拿着手機,一邊看消息一邊給周嶼說:“之間那個飲料代言已經談妥了,但品牌方那邊有點急,想先拍兩個‘中插’,穿劇裏的戲服,你OK嗎?”
秦然想到微博上的爆料君,說因為《青門令》播得很好,周嶼拿下了好幾個代言,其中一個就是國民飲料,看來所言非虛,這個料君靠譜,回去就用小號關注上。
周嶼還是望着前方,回答說:“妝發老師還是劇組的嗎?我怕頭套差太多觀衆出戲。”
“這個我和他們談好了,都是劇組的原班人馬。”
“行啊,什麽時候拍?”
顧循劃拉了一下屏幕,轉頭對周嶼說:“明早,妝發老師有個新劇要開機了,下午就走。”
周嶼揚聲:“得嘞,今天又只能睡四個小時了。”
對完工作車內又陷入沉默,倆人似乎忘了後排還坐着一個人。為了避免尴尬,秦然也拿出手機,點開朋友圈刷起來。
過了幾分鐘,顧循好像終于想起後座還有人,回頭對秦然說:“老師,我們這期節目大概什麽時候上線啊?”
秦然聽到他的話,擡頭道:“我之前排了一下,下周五行嗎?《青門令》周三周四更新,周五熱度還在,也不打擾大家看劇。”
顧循:“好嘞,到時候話題同步我們一份。”
車駛入市區,夜晚的城市依舊燈火通明。
車停在紅綠燈前,周嶼擡頭看後視鏡,鏡子裏折射出後座的秦然,她正拿着手機不停地敲敲打打,似乎很忙。
周嶼握住方向盤的手,不自覺捏得更緊,過了幾秒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秦然老師?”
秦然一愣,擡頭看向他:“嗯?”
“你住哪?我看看你倆先送誰回家。”
顧循聞言,轉頭對周嶼道:“先送人老師回去啊,我不着急,實在不行你家湊合一晚得了,反正明天還得熬。”
綠燈亮,周嶼狠踩了一腳油門,轉頭看向顧循,被瞪了一眼的顧循立馬閉嘴。
秦然差點一頭撞上前面的座椅,摸了摸頭回道:“你把我放到四惠地鐵站吧,我在那下就行了。”
周嶼沒有回答她,轉而挑起另一個話題:“你還記得我媽媽吧?就是林老師。”
“嗯,記得,林老師......”她頓了一下,才接着說:“她很好......”
她其實想說,對我很好。
周嶼:“她老是提起你,一直讓我想辦法找找你的聯系方式,想看看你現在過得怎麽樣。”
秦然沉默下來,她沒想到這麽久了,林老師還是那麽關心她。
“林老師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我媽媽最近都在北京,你什麽時候有空來看看她,她會很高興的。”
秦然語氣輕飄飄的,遲疑了片刻才回道:“好。”
周嶼擡眸,看到後視鏡裏的女孩,雙眸明亮,眼尾稍下揚,加上有些圓的臉型,看起來很是無辜。
不過現在,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和一個小時前采訪他時那種自信飛揚完全不同。
沒聽到秦然再說話,周嶼收回目光,又主動說:“采訪的時候你不是挺能說的嗎?差點還把我問懵了,現在怎麽這麽沉默?”
秦然揚起頭,正好看到後視鏡裏周嶼的半張臉,她心虛地移開視線,看向窗外,若無其事地回答:“不一樣,那是工作。”
她抿了抿唇,在心裏說——更何況這些問題我已經提前讀過很多很多遍。
車行駛在城市繁華街道上,兩旁的明亮的路燈漸漸變成一條銀白色的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到左前方的商場外挂着周嶼最新的珠寶廣告,秦然才恍過神來。
現在的周嶼已經和她記憶中的少年偏離很遠了,他不再是那個轉着筆問她作業的男孩。
現在的他,比從前更遙不可及。
車緩緩停在地鐵站前,秦然解開安全帶,邊打開車門,邊對前座的倆人說:“謝謝兩位老師,下次見。”
周嶼忽然回頭,拿出手機對她說:“等一下,我們加個微信,回頭發給我媽媽。”
“好。”
秦然打開手機,點出二維碼,遞給周嶼。
一分鐘後,秦然提着大包小包從車上下來,全堆在路邊,顧循看她東西太多,關切地問:“老師,真的不用我們送你到小區門口嗎?”
“不用不用,小區就在前面,我走兩分鐘就到了。”秦然擡手指了指前面的樓房。
車很快繼續向前行駛,沒多久,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中。
秦然看着周嶼的車遠去,想到走回去還要十幾分鐘,提着這麽多東西實在有些費勁,便拿出手機打車。
她一打開手機,界面停在與周嶼的對話框上。
他的頭像是某處傍晚的海洋,深藍色的海天交接,天空中綻放着一束璀璨煙火。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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