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挺甜

“不，不是啊。”秦然連忙否認，呼吸不自覺加快。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周嶼的腦回路，為什麽每個問句都能跳躍得這麽快。

周嶼又似懂非懂地回應了一聲“噢”，轉身繼續開車。

窗外車如流水，按部就班地在城市的齒輪上移動着。

秦然看着外面，思忖片刻，怕周嶼有些為難，便說：“這個事我會找機會和林老師說清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周嶼很快回答了一聲“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秦然感覺他現在的語氣比剛剛輕快不少。

車內很快又繼續陷入沉默，沒多會，已經行駛到四惠地鐵站附近。

秦然看着熟悉的景致映入眼簾，才想起來，她上車的時候并沒有告訴周嶼地址，他這是記住了？

可怕念頭在腦海中剛滋生一秒，另一種可能性又迅速蔓延蓋過，那就是——周嶼的記性一直都很好。

他以前雖然不怎麽用功讀書，但英語單詞總是記得很牢，秦然經常要默寫背誦三遍以上，才能記住個七七八八，但周嶼從來都不用。

有一次她好奇問了一嘴，周嶼靠在椅子上，揚起下巴，自信回道：“這還需要背嗎？不是看一遍就記住了嗎？”

行吧，人與人的初始配置果然也是不同的。

依舊是讓周嶼把她放在地鐵站附近下車，等确定他的車徹底消失到看不見了，她才松了一口氣，走到地鐵口掃了一輛共享單車騎回家。

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秦然剛進門，一股濃烈的氣息迎面撲來。室友紀又菱正坐在沙發上看綜藝，茶幾上放着一碗剛吃完的螺蛳粉。

雖然窗戶都已經打開，但那股濃烈的味道還是散不去，飄至屋內每一個角落。

看她回來，紀又菱趕緊拿起遙控器按了暫停鍵，抱歉說：“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還要晚回來才吃的。你的衣服我都幫你收回屋了，房間門也是關着的，味道不會進去的。”

“沒事。”秦然邊換拖鞋邊回道。

走回房間換了套舒服的睡衣，準備去卸妝洗澡，手機忽然亮了。

秦然解鎖打開，是徐晔晔的微信消息，告訴她陳興言和傅淮的采訪時間定下來了，下下周一到周三，總共錄制三天。

這件事總算是确定了，她趕緊又給攝影團隊那邊發消息，讓他們提前準備好出差。

滑拉到微信界面，看到采訪周嶼的合作群裏有新的聊天記錄，曾茜說深度稿他們團隊已經看完了，沒有任何需要改的地方。

還多嘴的加了一句——嶼哥說寫得特別棒，感謝媒體老師的用心。

看到這裏，秦然更加确定，周嶼是一個會自己審稿審采訪的藝人，也是很難得。

如今的采訪環境，因為媒體公司層出不窮，加之一個公司也可能同時有幾個部門都在做采訪，所以稍微紅一點的藝人能接到的采訪特別多，但大多數都是流水線成品，內容同質化嚴重。

媒體自己不用心，藝人方只會更敷衍，把采訪看作是維系合作關系的一環，所以會提前準備的藝人并不多，也鮮有藝人會親自審核。

以前她覺得，周嶼是一個對什麽事都不怎麽上心的人，甚至可以說有點吊兒郎當。

只要成績不跌到倒數十名，上課的時候，要麽是在課本上搞“創作”，要麽是在睡覺。

但這幾天和他接觸下來，她才發覺是自己狹隘了，周嶼并不是對什麽事都不認真，而是只對在乎的事認真。

比如他的事業，比如對林老師的話都放在心上。

洗漱完躺在床上，秦然腦子很亂，覺得這一天過得實在有點不真切。

大學的時候，因為課業很重，她也不追星，所以并不知道周嶼成為演員這件事。

直到有一次，她在商場大屏上，看到周嶼的臉，當時還以為是什麽朋友給他的生日驚喜，結果視頻後面出現一排小字“祝演員周嶼21歲生日快樂！”。

她趕緊拿出手機搜索，才發現周嶼已經出道一年了，在一部挺火的劇裏演了一個小配角。

一開始，她也不太能接受曾經的同桌頻繁地出現在熒幕上，看他的劇也覺得很奇怪。

她對這張臉太熟悉了，曾經伸手可碰。

後來看的次數多了，商場裏、大街上、網絡上，到處都有他的面孔，慢慢也就免疫了，也能完全把他當做一個離自己很遠的明星。

但現在，他好像又變回她的同桌。

她有他的聯系方式，她認識他的爸媽，她可以和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他還會送她回家。

他們現在......應該可以算作是朋友了吧？

等她回過神來，思緒已經飄得很遠了，連手機亮了都沒有發現。

【.】：稿子我都看完了，寫得很用心，謝謝秦然老師，期待下次合作。

他怎麽自己又發一次？一看已經是十分鐘前的消息了，秦然連忙回複。

【Qin】：不用客氣，都是應該的，職責範圍嘛。

發完覺得有點太官方了，又發了一條過去。

【Qin】：應該是我說謝謝，你這麽忙，還抽出時間讓我們跟拍，采訪也很順利，辛苦了~

發出去她才發現，好像更官方了？

但周嶼沒有在意，很快回複。

【.】：是你采訪的質量打動了我的工作人員，都是你争取來的。

【.】：不要妄自菲薄。

【.】：你很棒，秦然老師。

秦然看着周嶼的話，手不禁有些顫抖。

她轉崗成為采訪記者四年來，雖然也會有不少藝人會在采訪結束之後對她說“謝謝你做了這麽多功課”之類的話，但這麽正式地贊賞還是頭一次，更何況那人還是周嶼。

不知道他對別的記者是不是也這樣，但這兩句話對她很重要，心裏有什麽東西更堅定了。

千言萬語在此刻彙聚成了一句“謝謝”，她謹慎地發過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兩個字有多麽重。

回完消息，秦然點開右上角界面，将和周嶼的對話框設為了置頂，心滿意足地睡了。

這天晚上她睡得格外好，很反常的，一夜無夢。

周日，北京某五星級酒店。

周嶼坐在化妝桌前，化妝師忙碌地在他沒什麽瑕疵的臉上塗塗點點。

他雙眸緊閉，長而細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雙手抱在胸前，抓緊最後一點休息時間，待會在酒店樓下的商場有一個品牌活動要參加。

身後的各個工作人員刻意将活動聲響控制到最小。

哪知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周嶼悶哼一聲，睜開了眼，往外看，是助理陸皓軒買咖啡回來了。

他剛下去的時候忘了帶房卡，還是找經理帶上來的，幸好經理提前記住了周嶼工作人員的臉，要不還得找人接他。

陸皓軒将美式咖啡遞給周嶼，還特意說一句：“不加糖冰美式，嶼哥你的最愛。”

周嶼眉頭微皺，沒有接，反而問他：“你怎麽知道是我的最愛？”

陸皓軒有點摸不着頭腦，停頓幾秒，才問道：“你不是每次都喝這個嗎？”

周嶼翻了翻他提過來的袋子，面無表情地說：“有加糖的沒？我要喝甜的。”

陸皓軒更疑惑了：“你不是說要控糖嗎？”

“怎麽？那就一點甜的都不能喝了？”

老板都發話了，還能怎麽辦？陸皓軒不情願地從袋子裏找出一杯焦糖拿鐵，那本來是他的，唯一一杯加糖的咖啡。

周嶼接過去，滿意地喝了一口，露出一個極其浮誇的表情：“挺甜。”

陸皓軒內心翻了一個白眼，您那只是“挺甜”嗎？您那表情明明說的是“從來沒喝過這麽甜的咖啡”。

他莫名覺得，加糖的不是咖啡，是他老板的心情。

但他現在的心情不是很甜，最讨厭喝美式了，和藥一樣，他以前就不明白為什麽藝人都喜歡喝這麽苦的東西？

另一邊，化妝師終于把今天的妝發都弄完了。「以以向烏滑」

今天是一個美妝品牌的活動，化妝師特意給周嶼畫了一條細細的內眼線，加之紅黑相間的西裝，看上去，略帶一點魅惑。

攝影師也将拍攝的道具都搭好了，配合周嶼衣服的顏色，布置了一張黑色的木椅子，地上還鋪了一些玫瑰花瓣。

他放下咖啡站起身準備去拍照，攝影助理遞了一枝玫瑰給他。

手停在半空中，周嶼有些猶豫，抿了抿唇，問道：“現在出發圖已經這麽卷了嗎？這不會讓我叼着？”

攝影師連忙說：“沒有沒有，剪短了的，你放在衣服口袋處就行。”

周嶼唇角輕啓，放心說：“吓我一跳，叼着我絕對不行，太油了。”

簡單拍了幾分鐘，顧循和曾茜站在攝影師後面看剛拍的圖，周嶼冷不防開口：“我說，這出發圖以後我們就不拍了吧。”

聽到這句話，攝影師吓出一身冷汗，是覺得他拍得太爛了嗎？沒理由啊，他之前和別的藝人都合作得很愉快，微博還有很多家粉絲評論求着合作呢。

顧循不給他一點機會，拒絕道：“人影帝影後都在拍，我們為什麽不拍？沒圖粉絲還不得吃了我。”

周嶼不情願地換了個姿勢，不死心問道：“那怎樣才能不拍？”

顧循冷冷道：“等你當上影帝吧，我可以考慮下不拍。”

“喲，顧大經紀人這是我埋怨我當不上影帝嗎？回頭我問問陳興言老師還需不需要經紀人，介紹你過去。”

“得了你。”顧循不耐煩地回了一句，“不要打擾我看圖。”

現場發出一陣悶哼笑聲。

周嶼嘴上說着不拍，身體卻很配合，才十五分鐘，所有的圖都拍完了，還順帶錄了兩個花絮視頻。

活動還有半小時，周嶼走回裏面的房間休息。

沒多會，顧循也跟着進去，還特意把門關上了。

走到他身邊，神秘兮兮地說：“那電影另一位男主定了，就是陳興言老師，你和他關系怎麽樣？”

周嶼最近一直在談一部雙男主電影的合約，導演是吳越澤，他是香港新浪潮派代表導演，作品質量極高。不僅本土獎項拿到手軟，去好萊塢發展，也拿過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

換而言之，能和他合作，最次的結果，也是穩拿三金電影獎項提名。

他這邊已經拿出了最大誠意，不僅片酬壓到最低，給的檔期也十分充足。但這是個大餅，搶的男演員不少，連很多一線都很感興趣。

周嶼最近因為《青門令》人氣大漲，但這畢竟是部古偶，想用這部劇的表演和人氣撬動吳越澤，難度不小。

他目前還是在候選名單內。

因為是部雙男主的電影，也要看兩位男演員之間的火花，所以陳興言是個關鍵，他的選擇能左右最後的結果。

周嶼和陳興言在一場頒獎禮認識，在後臺聊得投緣，便加了微信，但也不算太熟，陳興言這幾年出現得比較少，他也只見過兩三次。

“不算太熟。”周嶼老實回答。

顧循也想到了，安慰道：“沒關系，導演那邊我會再去争取，他對你印象還是不錯的。陳興言最近好像有幾個活動，我看有沒有機會和他見個面，你們碰一下。”

周嶼“嗯”了一聲。

顧循看着他，想了會，又繼續說：“傅淮最近動作挺大的，他買了不少號說這個電影已經敲定他了，還瘋狂營銷自己的演技片段。”

看他表情，周嶼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了，無奈地聳了聳肩，說：“我懂，但我不覺得吳導會喜歡這種營銷，這不是誰花的錢多誰就會被選上，還是看實力。”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買就是了。”

周嶼擡眸。

一時片刻後，緩緩開口，語氣欠欠地：“別的嘛，我沒有，實力我有的是。”

這哥，又來了，顧循不禁翻了個白眼。

他還沒完了，鄭重又補充了一句：“還有——臉。”

作者有話要說：

陸皓軒：誰能告訴我下次買什麽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