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到這一幕, 沈葵心頭一驚,她下意識地聯想到呂婷。
難道……是有人将呂婷的屍體仿制成了田可的模樣?!
她正要上前仔細查看,就在這時, 不遠處的山腳下傳來了一陣嘈雜的人聲。
有人上來了!
沈葵顧不得眼下這堆爛攤子,她趕忙将手機電筒關掉,動作迅速地拿上裝着八哥的馬甲包袱、鐵鍬,一把扯過還在愣神的季尋便往竹林裏躲。
沿途走來的腳印已經來不及抹掉,沈葵只能将墓坑周圍的足跡匆匆處理了一下。兩人從竹林背後穿出,摸索着下山的路。
來時的小路已經不能再走, 再回去一定會和上山的人碰上,雖然不清楚對方是什麽來頭,但此時此刻不管來人是誰, 都絕不是一個碰面的好時機。
好在今晚月色明亮, 月亮從雲層中鑽出後始終高懸于頭頂, 白晃晃的月光照亮了山路, 兩人摸爬滾打地從山上下來, 重回到大馬路時已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八哥被沈葵裝進包袱挎在手臂上,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睡得十分安詳。
“現……呸, 現在怎麽辦?咱們怎麽回去?”季尋說着, 從嘴裏吐出半截草根, 他的衣服上滿是泥土, 頭發亂成雞窩, 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竟然還有些興奮。
沈葵無奈地嘆氣, 看他這模樣便知道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緊張之餘又覺得十分可笑:“我來之前就聯系了車, 現在應該已經快到了。”
話剛說完,沈葵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是送他們來時的司機。沈葵同對方溝通好位置,很快,司機便到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兩人都深感疲憊,回去的路上也沒心思說話,臨下車時沈葵給季尋比了一個電話聯系的手勢,兩人就此分道揚镳。
到家已經是淩晨兩點,沈葵找了個紙箱将八哥安置在角落,簡單地洗了個澡,便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這扇窗自從呂婷墜樓以來便少有打開,上一次開窗還是發現田可異常的時候,接連兩次的事件使得她對于靠近這扇窗戶都有了心理陰影。
但或許是今晚沐浴時的熱氣熏得人氣悶,又或許是接二連三的刺激令她需要一絲涼風來清醒,沈葵鬼使神差地走到窗邊,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涼風已經灌入了屋內。
Advertisement
清新的空氣伴随着泥土的氣息湧入室內,讓沈葵混沌的大腦為之一清。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躁動的情緒似乎也随之平靜下來。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從灌木叢中掃過,突然,一個反光的物件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見在前方那片密集的灌木叢中,隐約可見一個銀色的小物件靜靜地躺在那裏,即使隔着一段距離也能看出那東西頗有質感,不像是被随處丢棄的廢品。
更令沈葵在意的是,雖然只是一個輪廓,但她總覺得那東西看起來十分眼熟。
她猶豫了片刻,從窗臺旁拿過晾衣杆将那東西往自己的方向一撥。
距離近了,就更能看清,那似乎……是一枚胸針?
胸針?
沈葵一愣,她立刻聯想到了季尋曾經拿給她看過的那枚屬于季尋母親的銀質白玉蘭胸針,這讓她不自覺地生出一些不好的猜測,她連忙将那枚胸針往自己的方向又撥了撥。
胸針被撥到了窗臺正下方,借着屋內的光線,沈葵清楚地看到,灌木叢裏的這枚胸針,竟然真的和季尋當日所持的一模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
季尋母親的胸針為什麽會掉在這裏?!
沈葵一時甚至不敢細想,她連忙披上外套,匆匆出門,繞到窗臺後的灌木叢中,将那枚胸針拾了起來。
她拿回家,在燈下仔細研看,越看越是心驚。
這枚胸針不僅外觀和季尋當日拿出的相似,連做工的細膩程度都一模一樣!
甚至于……
甚至于……這枚胸針看上去比季尋手中的那一枚還要古舊、精致。
認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沈葵的腦中閃過了許多念頭。
但最終,她只是平靜地将胸針收進了書櫃上的盒子裏,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躺回了床上。
*** ***
今天是7月23日,也是淮西河地鐵事故二十周年紀念日。
每年的這個時候沈葵都會花上半天的時間去探望父母,往年田可有時間會陪她一起去,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她獨自一人。
今年卻又有些不同,因為據季尋說,他的母親也葬在同一個墓園,兩人昨晚便約好了一同前往。
“所以,那具屍體到底是怎麽回事?”季尋捧着一大束黃菊花,大膽猜測道:“我後來想了想,你說……那會不會是呂婷?”
“我認為不是。”
沈葵也抱着一束花,不過她的花明顯比季尋那束要走心許多。她一大早跑了幾家花店才買到媽媽生前最愛的馬蹄蓮,這種花通常在每年十一月左右開花,花期很長,能一直持續到來年的五六月,但現如今已經是七月了,要想買到馬蹄蓮多少還是需要費一番功夫。
沈葵淡淡地解釋道:“運屍、改造都需要成本。将呂婷的屍體運走,加工成田可的模樣再送回來,一來一回耽誤時間不說,關鍵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倒也是。”季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随即他又有了新的問題:“可不是呂婷,也總得是別人吧?這又有什麽區別?”
“呂婷是瓜子臉,田可是圓臉,兩人的身高、體型都有明顯差異,要把呂婷的遺體改造成田可的模樣,是否可行尚且不說,對方有什麽必要非得跟呂婷的遺體死磕?”沈葵說:“用呂婷遺體改造的假田可,和別的又有什麽不同?”
“對噢!”季尋恍然大悟:“都改造成田可的樣子了,咱們也沒法分辨這到底是不是呂婷呀,既然不能分辨,可不就是多此一舉嗎!”
“對方既然能從殡儀館的監控下盜走田可的遺體,想必從某個大學裏‘借走’一具和田可體型相似的大體應該也不難。我們只需要查一查最近A市有沒有什麽地方反映屍體被盜,應該就能有些線索。”
沈葵說着,便走到了父母的碑前,她向季尋打了個手勢,季尋頓時了然地點點頭,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沈葵将花放到碑前,用紙巾将墓碑上的灰塵輕輕拭去。
她每年來的次數不多,但每次來總會安靜地和他們聊會兒天。
二十年過去,對于父母沈葵也只記得一些片段式的畫面。或許是出事的年紀尚小,她很難回憶起和他們在一起生活的細節,但每一段她能想起的記憶中,他們一家三口的相處都是幸福而溫馨的。
因此每當她來到這裏,總能令她感到久違的平靜和安寧。
她放松自己,在碑前找了個幹淨的位置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将近期發生的事情講給父母聽。
她沒有提到自己眼下的困境,也沒有提起田可的死,只是聊着一些日常瑣碎的小事,就像一個歸鄉的游子,在母親的膝邊講述自己的經歷。
沈葵正講到前不久在嘗試學習視頻剪輯——這實際上已經是兩個多月前的事情了——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掏出來一看,來電人竟然是張春風。
張叔?
他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
沈葵和張春風的聯系并不頻繁,上一次去拜訪對方純粹是因為迫切想要獲知關于淮西河地鐵事故的線索,事後沈葵始終認為自己當時的作法多少有些唐突,畢竟張春風作為一名警察,職業天性讓他對事件格外敏銳,如果讓他察覺到異常,恐怕難以解釋。
現如今的這一系列事情,沈葵并不希望牽扯到對方。
但話說回來,如果沒有張春風建議沈葵去博物館尋找線索,她恐怕也無法和季尋相識。
沈葵疑惑地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張春風和煦的聲音:“小葵?是小葵吧?”
“是我,張叔,有什麽事嗎?”
“害,其實也沒什麽,今天不是7月23號嘛,二十周年紀念日,我還是記得的。我正好也聽說了一個消息,就想着來跟你講一講。”張春風性格和緩,講話不疾不徐:“是這樣,我有個在市政府工作的朋友,他告訴我最近政府出于緩解主城區交通壓力的考慮,打算重啓淮西河地鐵線,這兩天那幾個站臺都已經解封開始施工了,估計明年應該就能投入使用。”
“我特意打電話來跟你說一聲,是因為上次看你狀态不太對,你這孩子從小心思就重,我想啊,這淮西河地鐵站封了二十年都能重啓,你心裏的這道坎兒……是不是也該跨一跨了?”
張春風溫和地勸說着沈葵,但沈葵此時已經聽不到他後續的話了,她的心神全部被淮西河站即将重啓的消息牢牢抓住。
在那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同撲面而來的浪潮,将她兜頭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