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紙條
九月十六日,同學聚會,地點定在了江城。
沈暄循着地址找到了郭昀定的那家飯店,她放下手機,就在飯店門口看見了正在打電話的周冶。
周冶左手拿着手機,右手夾了一支煙。他打起電話來很專注,好看的眉頭擰着,半支煙燒成了灰他都沒有察覺。
沈暄簡單捋順了一下頭發,然後邁着輕盈的步伐靠近他。
周冶顯然也看見了她,緊蹙的眉頭松開,臉上也挂上淡淡的笑意。他右手微微一動,煙灰立刻落了下去,飄在空中,堪堪落在地上,消失不見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對她示意他在打電話。
沈暄老實地站在原地,回想起那天在郭昀家吃火鍋,她抱着酒瓶不願放,最後是他掰開她的手指,把酒瓶子搶出去的。
那時候他的眼中一片猩紅,害的她還以為他有多在意她。
思緒飄了這麽一會兒,他已經挂了電話,單手插進褲兜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沒開車來?”男人率先開口。
沈暄搖搖頭,“怕堵車。”其實她潛意識裏就在逃避開車這件事,能不開則不開。
“還等人嗎?”
沈暄手攥着包帶,反應過來他應該問的是喬年,解釋說:“喬喬醫院開會,今天來不了了。”
“那就一起進去吧。”周冶擡擡下巴。
她輕輕點頭。
兩人并肩走進餐廳,周冶那股壞勁兒又上來了,側着頭問她:“今天打算喝幾瓶?”他臉上帶着不着調的笑,顯而易見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在故意逗她。
沈暄想起那晚自己的失态,硬着頭皮說:“你別說。”
“你這人怎麽這麽霸道,還剝奪人家話語權。”
旁邊有服務生端着水煮魚要上菜,周冶怕她被碰到,就伸手拉了她胳膊一把。等到服務員走過,他才松開她。
她擡眸看他,因為兩人的距離太近,她只能看見他挺翹的鼻子,看不清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沒有。”
緩了一會兒,她才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沒有什麽?”一愣,恍然間想起緣由,便挑着嘴角笑了,他又不是真的需要一個答案。
這姑娘腦回路有些不一樣啊,周冶腹诽。
兩人走進包間,同學們立刻就圍了上來。入耳之話全都是奉承,沈暄也不知道這些贊美夾雜了幾分真心。
她不喜歡這種氛圍,人便溜到了角落,靜靜坐在那看着大家相互寒暄。
沈暄掃了一眼參加聚會的人,差不多每一個人她都有印象。
她性子偏靜,不太喜歡和大家交流,但不代表她不記得這些高中時期相處了三年的同學。而周冶完全相反,他就是什麽都不在意,和人說了半天的話,估計連別人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只是有一個人,沈暄絞盡腦汁卻無論都記不起來她究竟是誰,只覺得有些眼熟。
那人畫着濃妝,頭發燙成了大波浪,身上散發着香水的味道。
後來,有人調侃着說:“光頭你難得追到一個女朋友吧,同學聚會就你帶了家屬,純屬就是想來秀恩愛。”
大家又一陣起哄。
沈暄這才知道她是光頭的女朋友,名字叫蔡穎飛,好像是個小演員。
同學聚會不可能單純的吃飯,除了聊天扯皮,還要玩一些幼稚但經典的小游戲。
也不知道是誰出了注意,說來搖啤酒瓶子,瓶口指向誰,誰就把自己的心願條找出來,然後當衆讀出來。
一提及過往,大家都感慨又興奮起來,沒有人不好奇別人青蔥歲月的夢想,即使本人現在可能都已經忘記了那些曾經的夢想。
可沈暄卻興奮不起來,她不想參與,卻被身邊的人拉着參加。可這個箱子中分明沒有她的心願條,這一點她心知肚明,所以只能祈禱自己不被抽到。
決定了小游戲,大家就玩了起來,第一個被抽到的人就是郭昀。
“正好,班長來帶個頭。”下面鼓掌聲不斷。
郭昀硬着頭皮站起來,沈暄眼尖,發現他耳根染了一層紅暈。她不由得好奇心泛濫,挺直了身子。
郭昀:“我罰酒可以嗎?”
“班長不能帶頭耍賴!”下面立刻傳出了反對的聲音。
郭昀只好硬着頭皮在那個箱子裏翻找自己的心願條,他覺得時間都被放慢,好像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他才把自己的心願條拿出來。
郭昀一下一下把紙條展開,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視線落在了沈暄的身上。
他喉嚨滾動,緩緩開口,“我希望高考順利,工作順利,生活順利。”
正在大家以為他寫的內容就這樣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最後,如果可以的話,跟喬年表個白吧。”
此話一出,整個包間裏都沸騰了起來,在大家的調侃聲和吶喊聲中,郭昀臉紅了。
沈暄懶得加入大家的調侃之中,她回想起剛剛郭昀看她的那個眼神,分明是在賭,也是在乞求。
沈暄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都有理由把這件事告訴喬年,于是她就給喬年發了微信。
她再擡起頭,卻見到周冶起身出去了。
周冶嫌包間內太聒噪,大家紛紛都在調侃郭昀,時不時還有人來問他知不知道郭昀暗戀這件事,他懶得參與,人索性就出來躲個清閑。
他站在窗前,晚風從外面吹進來,樓下的霓虹燈已經亮了起來。他擡頭望去,夜色如水,清冷的月輝灑在大地上。
此等美景,周冶想抽一支煙,他最近的煙瘾愈發重了。他手剛從兜裏把煙摸出來,還沒等點着火就被光頭打斷了。
“周冶。”光頭挂着笑臉走了上來,身旁跟着蔡穎飛。
周冶轉身,猶豫一下,又把煙塞了回去。
光頭捏捏蔡穎飛的胳膊,對周冶說:“這是我女朋友蔡穎飛。”
蔡穎飛拘謹着站在周冶面前,伸出白皙的手,“周導你好,我叫蔡穎飛。”
周冶聽見“周導”這兩個字,眸子深了深,他大概猜到兩人特意來找他的原因了。他看看光頭,還是決定不拂了老同學的面子,輕輕伸手碰了一下蔡穎飛的手。
光頭來得時候還比較忐忑,他也知道周冶的脾氣,還怕周冶不給他面子。這麽看來,周冶松了态度,別的話就好說了。
“周冶,其實穎飛她也是個演員,也是在首都電影學院畢業的。”他側着臉看了看蔡穎飛,繼續說:“可是這幾年戲實在是不好拍,你能不能照顧照顧她,給她個戲份?”
蔡穎飛是無意中看見光頭的同學群,然後看見了周冶的名字,知道聚會之後她便死活要跟着來,還威脅光頭不帶她見周冶便分手。
周冶有些煩躁,又把煙掏出來塞進嘴裏,不過沒有點火。蔡穎飛見狀,立刻從光頭兜裏掏出了打火機,湊近周冶,想要幫他點火。
周冶聞到蔡穎飛身上濃重刺鼻的香水味,皺着鼻子後退一步,擺擺手拒絕了,哼着說:“以後有合适的戲份我會考慮你的。”
蔡穎飛不甘心,“可是你現在手上不是有《那年》這部戲嗎?”
光頭聞言,扯了扯蔡穎飛的衣擺,示意她不要多說了,可蔡穎飛一把拍開了他的手。
周冶把煙拿下來,滿臉認真地解釋,“這部戲的角色都已經定了。”
“可這部戲是你父親投資的,換一個角色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周毅的公司百毅是投資方之一。
周冶轉過身去,眼睛盯着樓下的夜色,說:“恕我無能為力。”
蔡穎飛好像還不甘心,還想要說什麽,被光頭硬生生地拉走了。
光頭留下一句:“抱歉。”
周冶手微微一用力,煙便折了。
他撚撚煙絲,然後把它丢盡了身旁的垃圾桶裏。
周冶回來的時候,場子又熱鬧了起來。大家看見他進來,連忙喝彩,“終于回來了,該你了該你了。”
“該我什麽了?”周冶問,眼神一絲都沒有分給蔡穎飛,仿佛剛剛那個小插曲沒有發生過似的。
“剛剛轉酒瓶子轉到了你的位置,該你了。”
周冶坐下,吊兒郎當地說:“我人又沒在,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合起火來忽悠我。”
剛剛說話的人不樂意了,“我們還能合起火來騙你不能?”
周冶手指有節奏地敲着桌子,“那也說不定,大家上學的時候可沒少幹這些破事。”
許是提到了上學的時候,勾起了大家的回憶,大家居然都笑了起來。
“算了算了,重新轉,我還不信今天轉不到你那了呢!”
周冶突然挺直腰板,“我也沒說不作數,不過我得确認一下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衆人一臉懵。
周冶突然叫沈暄,“沈暄,他們是不是合起火來騙我?”
沈暄人在邊緣坐,禍從天上來,她立刻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沈暄你可得說實話啊!”
沈暄放下手機,看看周冶。其實她剛剛一直都在和喬年聊天,完全沒有注意到酒瓶子轉到了哪裏。
不過,其實她也特別好奇周冶的心願條寫的是什麽,于是穩住心跳,“是該你了。”
周冶挑了挑眉,然後去箱子裏把自己的紙條找出來。他看着這張紙條,有些陌生,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寫的是什麽了。
衆人還是蠻期待的,包括沈暄。
只見周冶把展開的紙條轉過來,一片空白,他什麽都沒寫。
沈暄也說不上究竟是不是失望,周冶一向就是這個性格,她該是知道的。
大家覺得沒意思,于是游戲便又重新開始了。
周冶拿起手機,給沈暄發微信:【真的轉到我了?】
沈暄嘟了嘟嘴,回他:【我沒看見。】
周冶:【?】
沈暄:【我就是也挺好奇你寫的是什麽。】
沈暄擡頭,對上了周冶的雙眸,男人抿着笑,對她做了一個拉鏈封嘴的手勢。
沈暄咬着唇低下了頭。
玩游戲的過程中,菜先先後後的上來了。上了最後一道菜之後,就有人提議着結束游戲,沈暄心也放在了肚子裏,她終于不用提心吊膽了。
“等等,最後一把,再玩最後一把。”
上學時就愛玩的那幾個男生叫着,于是大家就說再玩一把。
命運就是喜歡捉弄人,酒瓶子不偏不倚指向了沈暄。
沈暄明明手足無措,但還要強裝鎮定,她磨磨蹭蹭去箱子裏翻了半天,然後也沒有拿出來。
“我的找不到了。”沈暄楚楚可憐地說。
周冶靜靜地看着她,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沒有言語。
“不可能啊,這箱子拿來之後就沒人動過。”有人不信邪,特意去翻了一遍,确實沒有找到沈暄的紙條。
“我記得這箱子是你從王老師那裏拿回來的吧,是不是你半路上偷偷地把自己的心願條拿出去了?”
沈暄愣在那,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确實是把自己的紙條拿出去了。
“既然拿不出來,那就罰酒吧。”
“罰什麽酒啊,大家就是圖個樂子。”郭昀出來給沈暄解圍。因為沈暄已經把他暗戀喬年的事情傳達給喬年,喬年和他聊的還不錯。這事,多多少少也算是有沈暄的功勞。
“班長,你這不能偏心啊。”
郭昀被堵得啞口無言。
沈暄掃了一眼大家,伸手把酒拿過來,她淡淡地開口,“我喝。”
話罷,就已經滿了一杯紅酒。
她的紅唇還沒有沾到杯壁,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周冶和她離得很近,滾燙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沈暄緊張地大氣都不敢亂喘。
周冶手輕輕一用力,就把她手裏的杯子拿了過來,“她胃不好,不能喝酒,我替她喝。”
沈暄的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桌上還有人在起哄。
他見她呆呆地看着他,手輕輕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小聲說:“傻了?”
沈暄揉揉額頭,他手剛剛碰過的地方冰冰涼涼的,和她滾燙的內心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是這樣一副場景,被別人拍了下來。
周冶一連喝了三杯酒,然後把酒杯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酒也喝完了,大家該吃飯了。”
他轉身要回座位,沈暄條件反射地拉住他,他挑着眉看着兩人相扣的手。沈暄順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立刻把自己的手松開。
她耳根微紅,悻悻地說:“謝謝。”
周冶揚着嘴角,彎下腰,在她的耳邊問:“怎麽謝?”
“請你吃飯?”沈暄試探着問。
“沈暄,你可真是能對付。”周冶哂笑,人卻已經離開了。
沈暄看着男人坐到座位上,他雲淡風輕得聳聳肩,側着身子一副懶散的樣子,不知道和郭昀在說一些什麽。
随後,兩人都豪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