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聚會
飯中,沈暄挎着包捂着肚子出了包間。
她站起來的時候,有同學問她怎麽了,沈暄搖搖頭,“我去趟衛生間。”
對方是個女生,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低聲問:“用我陪你去嗎?”
沈暄道謝,“我自己可以的。”
他們兩人的動作被周冶盡收眼底,他眉頭蹙着,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挂着一絲憂愁,不知道在思量些什麽。
沈暄從衛生間出來,洗了手,簡單對着鏡子整理了發型。她滿意地笑笑,然後出門一轉身就看見靠在牆上閉目養神的岳東陽。
他頭發有些淩亂,白襯衫上褶皺不平,第一顆紐扣還開着。眼鏡随意地拿在手裏,也顧不得手刮蹭到了鏡片。
沈暄湊近,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輕聲叫他:“東陽哥。”
岳東陽好像很難受的樣子,皺着眉頭,用了半天力才睜開眼。看到沈暄的那一刻他好像有些不确定,又使勁兒眨了眨眼睛,然後把眼鏡戴上。
“沈暄?”他手扶着牆讓自己的身子挺直了。他還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這麽失态,僅有的理智都用來保持自己的形象了。
“東陽哥,你是不是喝醉了?”沈暄聞到了一大股酒味,不太好聞。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聲音幹啞地反問:“你怎麽在這?”
沈暄把包挎在手臂上,然後用雙手去扶他,她耐心地解釋,“我今天高中同學聚會。你跟誰出來的,怎麽回家啊?”
岳東陽堪堪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沈暄能感覺到,他在刻意減輕自己身上的重量。
“我們律所官司打勝了,然後和同事出來慶祝。”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波蕩漾,帶着極大的自豪感。
沈暄跟着也笑了出來,“那我可得恭喜你,這麽大的好消息都不告訴我。”她扶着岳東陽一步一步往前走。
“對了,你同事在哪間?”
沈暄的同學聚會還沒結束,她不甘心現在就走。可是她也不能把喝醉了的岳東陽放在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所以只好把他送到同事那裏。
岳東陽用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把眼鏡摘下來,這麽一個輕微的舉動,兩人的距離明顯拉近了。
沈暄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胳膊在自己脖子上蹭了一下,後背都僵硬了,人也不知道該作何動作了,幹幹愣在那裏。
岳東陽好像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松開自己的手,又把眼鏡戴上,人好像也清醒了不少,“對不起,對不起。”他慌忙道歉。
他大抵真的喝了不少,沒有了沈暄的扶持,說話這兩秒一直在晃悠。
沈暄嘆口氣,只好一手攬住他的腰,又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東陽哥,你剛剛在哪間吃的飯?”
岳東陽可能喝斷片了,嘴嘟嘟哝哝半天,也沒說出房間號。
沈暄有些氣餒,她的肚子本來就一陣一陣的疼,扶着他走了這麽久身上也早就沒了力氣。
“東陽哥,你先靠着牆站一會兒。”她想着要是還找不到他的同事,就只能自己把他送回家了。
倒是周冶抱着肩膀先出現在了視線之內,一副看戲的戲谑表情盯着她,不言不語。
沈暄見到他的表情莫名其妙有些心虛,她自顧自地解釋:“他是我師兄,喝醉了,我得把他送到他同事那裏。”
岳東陽是沈暄同校的學長,“師兄”稱不上,他們不是一個專業。沈暄上學的時候就這麽叫他,她玩笑說一個社團的就是師承一脈。
周冶臉上的表情沒怎麽變,他以為今天的菜不合她的胃,她又胃疼了,尋思出來看看她,結果撞見她這麽一幕。
那天喬年提了一嘴,他倒是把她有胃病這事記得挺清楚。他惦記着她,她倒是和別的男人貼的挺近。
周冶咬咬後槽牙,覺得渾身都不爽了,滿身戾氣。
他細細思來,她倒是也不是那麽不乖,至少主動在對他解釋。
周冶湊近,“然後呢?”
然後,沈暄咬着唇想了想,“要不你幫我一下吧,幫我把我師兄送到他同事那裏。”
沈暄無奈地看着岳東陽,對方現在都已經在閉目養神了。
周冶露出個無奈地笑,捏捏下巴,看見沈暄這麽費事,他還是不能袖手旁觀,決定去扶岳東陽。
她那麽瘦,怎麽扶得動岳東陽這麽高大的人,周冶腹诽。
岳東陽周冶碰到他的那一刻就有一種危機感,就是從心眼裏對他很排斥,他總覺得周冶和沈暄之間有些奇怪。
“你別碰我。”岳東陽拂開周冶的手,他努力讓自己站穩。
周冶人也傲嬌了起來,拍拍自己的手,好像沾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
沈暄苦笑着,“東陽哥。”
好在,岳東陽的同事見他出去了太久,怕他出事,很快就找來了。
同事扶着岳東陽,連忙跟沈暄道謝。
沈暄捏捏自己的胳膊,有些酸,“沒事沒事,東陽哥在學校的時候就挺照顧我的。我這同學聚會還沒結束,就麻煩你們把他送回家了。”
同事爽快地答應了。
同事把岳東陽帶走了,整個走廊裏就剩下了沈暄和周冶,旁邊的包間裏時不時傳來“哥倆好”的叫喊聲。
空氣中有種尴尬的氣息,兩人僵持着一動不動。
沈暄突然覺得體內的血流了好多,忍不住捂着肚子。
周冶以為她胃疼了,率先妥協,“你是不是吃辣子雞了?”這道菜他吃了一口便沒有再動過,吃到嘴裏感覺像是着了火。
沈暄搖頭。
“那你胃怎麽疼了?”
沈暄知道他是誤會了,咬住唇,沒過腦子地輕聲解釋,“我生理期。”
周冶疑惑着問:“你不是校慶那天才來的嗎,怎麽這麽快?”
校慶那天,沈暄說自己生理期到了然後去買衛生巾,中途找不到包間讓他來接的。而現在距離校慶不過短短半個月,周冶雖然是個男人,但卻有最基本的常識。
沈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她好看的肩膀一顫一顫的,硬着頭皮說:“不準。”
周冶沒再計較,“回包間吧,我去給你弄杯熱水。”
沈暄搖搖頭,“我沒事,不用要熱水。”她不想成為焦點,不想成為大家關注的對象。
“那一會兒唱歌你還去嗎?”
現在夜色已經深了,大家計劃着吃完飯去唱歌,唱到半夜再回家。
“唱歌得幾點結束啊?”
“怎麽也得過了十二點。”
在江城,對很多人來說,午夜十二點不過代表着夜生活剛剛開始。
沈暄擡起頭,周冶看見她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她問:“那你還參加嗎?”
周冶手插進兜裏,臉上挂着慵懶的笑,“都可以。”
沈暄頭微微垂下來,“那咱們都參加,好嗎?”
“你想讓我和你一起?”
“對。”她的聲音緩緩傳來,但擲地有聲。
當天,飯局結束之後,沈暄還是和周冶一起去了KTV。
途中,周冶好奇心泛濫,問她到底是不是把自己的心願條偷了出去。
沈暄羞澀并坦誠着點了點頭。
周冶好奇心更重了,“所以你寫的到底是什麽?”
沈暄搖頭,不再言語了。
包間裏燈光不亮,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來閃去,晃得人頭疼。
沈暄悶悶地坐在角落,身子靠在松軟的沙發背上,翹起二郎腿,閉着眼睛,用手輕輕按摩着太陽穴。
在大家的起哄聲中,光頭和蔡穎飛唱了《有點甜》,沈暄隐約記得這首歌在她上大學的時候特別火。
蔡穎飛和光頭站在一起,十指緊扣,她嬌羞着看着光頭,然後拿着麥克風輕輕歌唱。
周冶眸子有些冷,下巴微擡,手又在摩挲戒指。他隐約覺得蔡穎飛這個女人不簡單,至少不像在人前這麽單純。
有人唱歌,就有人點酒。
有酒,就有真心話大冒險這種土掉牙的游戲。
這次不知道誰弄了一副紙牌,說抽到相同字數紙牌的兩個人就要喝交杯酒。
有人在下面問:“那要是兩個男的抽到一樣的呢?”
“那也得和喝呀!”
大家哄笑聲又是一片,有了這話的加持,空氣中的氛圍仿佛又暧昧了一些。
周冶途中出去打了一個電話,他好像總是在打電話,沈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忙些什麽。
沈暄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心機女,在後半場的時候,周冶先亮了底牌,在暗黃色的燈光的照耀下,沈暄看到他的牌是一張紅桃三。
她身邊坐的是一個男生,每次都磨磨蹭蹭最後才翻開扣在面前的紙牌。也不知道他是對游戲的參與感不大,還是需要成為最後一個翻紙牌的人的儀式感。
沈暄記得在發紙牌的時候,她隐約看見那男生的紙牌是一張黑桃三。
她腦子裏突然湧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她明顯能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砰砰砰快要跳出嗓子眼。
沈暄平時做事情都要來權衡利弊,都會考慮一下這件事失敗之後的結果是什麽,而她究竟能不能承擔失敗的後果。
可這次,她卻無心顧及這些問題。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她現在必須這麽做。
可能是老天也想助她一臂之力,剛剛郭昀不知說了什麽話,引得大家一陣騷動,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郭昀扯着笑:“開玩笑開玩笑!”
可沒有人買賬,依舊在逼問他。
沈暄見此情形,慢慢趴在桌子上,用手肘微微往男生的方向用力。她屏住呼吸,眼睛環視周圍。
大概真的是做賊心虛,她大氣不喘,慢慢将手肘用力,一個狠勁便把男生的紙牌弄到了地上。
沈暄連忙道歉,然後彎下腰去撿被她弄掉落的那張紙牌。在看到紙牌的那一刻,她突然間覺得這一切都沒白做,那張确确實實是黑桃三。
她借着幽暗的燈光,偷偷把自己的紙牌換給了男生,然後裝作沒事人一樣坐了起來。
等到最後,大家都把紙牌翻得差不多了,她才翻開自己的紙牌。
大家看見她和周冶的紙牌一樣的時候,又開始起哄了。
今天在場的人中,所有人都隐隐約約看出周冶和沈暄之間暧昧的氛圍了,于是吃瓜群衆更加興奮了。
周冶倒覺得無所謂,一杯交杯酒而已,他倒是不在乎,人已經站起來了。
沈暄看着周冶無所謂的樣子,突然覺得心虛,心虛得可怕。她側目看了看剛剛那男生,對方還是那副哀怨的樣子,靜靜地坐在那,用手肘支着下巴。
沈暄覺得他大概是沒有發現,她才慢慢站起來。
沈暄緊張地拿着酒杯站到周冶的面前,他比她高了一頭,特意彎下腰來跟她說話,“你能喝酒嗎?喝不了的話用飲料來代替也行。”
周冶說完這話就笑了,他這一天天是中了什麽魔咒,怎麽總是惦記着她那個破胃,比她自己還要關心。
頭頂的燈将暧昧的氛圍拉滿,讓沈暄覺得他的笑挂上了一種不可言說的意味。
她輕輕點頭,“喝一口應該也沒事。”
或者說,沈暄格外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交杯酒,是夫妻之間才要喝的,她不想馬馬虎虎地用一杯飲料來代替。
“那行。”周冶點點頭。
他遷就着她,微微彎下腰,然後細細看着她,看着她羞澀地閉上了眼睛,睫毛顫抖不停。
周冶看她的樣子覺得很別扭,他也說不出哪奇怪。他嗤笑一聲,松開和她纏繞在一起的胳膊。
沈暄意識到不對,慢慢睜開眼睛,嘴巴張了張也不知道該問什麽。他的眸子太過犀利,能把她望眼欲穿。
周冶輕輕晃了晃杯子,“不喝了。”
沈暄屏住呼吸,唯恐他剛剛發現自己做了手腳。
周冶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輕笑着說:“這酒也太難喝了。”
“那你不能耍賴啊!”有人說。
周冶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換那瓶酒。”他瞥了一眼沈暄,“我認罰,喝三杯。”
按照游戲規則,拒絕完成任務的人需要喝三杯酒。在這場游戲中,沈暄和周冶是搭檔關系,她也要喝三杯。
周冶看透她的心思,說:“我自己喝六杯。”
沈暄就這樣看着周圍,在燈光下,不慌不忙地喝了六杯酒。
喝完酒之後,他特意對着她挑了挑眉,而後在她的耳邊說:“我就不玷污你的清白了。”
一杯酒而已,都扯到清白上了,沈暄笑了。
沈暄擡眸看他,他嘴角挂着放蕩不羁的笑,讓她無由頭地覺得心虛,于是借口上了一趟衛生間。
沈暄從包裏掏出粉餅補了補妝,卻遇見了蔡穎飛。
沈暄簡單和她點點頭,表示打了招呼,可對方卻攔在了她的面前。
蔡穎飛嘴上挂着明豔的笑,歪着頭,靠在沈暄的耳邊,篤定地說:“你喜歡周冶。”
沈暄收起粉餅,絲毫不慌地對上她的雙眸,“所以呢?”眼中流露出一絲狠勁兒。
蔡穎飛搖搖頭,“別緊張,都是女孩子,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她聳聳肩,人轉身就進了衛生間。
沈暄總覺得心神不寧,自己的心思就這麽被人戳穿了,帶着侵略性和挑釁地戳穿了。
她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找個窗戶吹吹晚風。
站在窗前遠眺,一棟棟高樓泛着各色的燈光,縱橫交錯的街道上車輛穿梭,似乎變成了銀河。
夜幕籠罩,月亮高挂,繁星璀璨,可她的眼裏卻沒有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最開始的版本,我寫的是這杯交杯酒喝到了,但又覺得不好玩,吊一吊才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