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個念頭從腦子裏跳出來的時候,陳灼心髒震顫,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緊接着背脊發涼,出了一身冷汗。

靠着意志力,他強行把這念頭壓下去,差點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是個畜牲麽?

他就是個畜牲。

陳灼煩躁地擰眉,心裏的那點邪火熄滅後松開緊握的手,在手心的汗粘膩到要彙成水落下時,走了。

他沉默地甩開少女的手走了。

走之前眼角餘光都未曾看她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

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了。

但陳念懵了,她不明白哥哥為什麽突然就走了。

是生氣了嗎?可她剛剛明明什麽都沒做!

陳念的确不明白,也不會知道當陳灼看到她的唇齒間的小舌頭時,竟然會起那樣惡劣的心思。

她以為陳灼當真是生氣了,不給她吃了。

想到這,陳念的病越發重了。

她又撩起衣袖,現出了一截滿是抓痕的纖細手臂。

——

離開陳念閨房後,陳灼繞過長廊和後花園,回了自己房間,去淨房洗漱。

洗漱一番,陳灼換了身玄色圓領長袍,袍邊用金線繡就雄鷹式樣,與将軍氣勢很是相配,看上去威嚴又駭人,腰着祥雲紋玉帶,其上墜着一枚質地古樸的墨玉。

雖然仍是一身殺伐之氣,令人不敢近身,但褪去戰場上滿是鮮血的戰袍後,冷峻沉郁中多了幾分明朗。

陳灼沒有直接去陳母所在的海棠苑,而是先去了祠堂,給他已故的父親上香。

陳父沒有妾室,只娶了陳母沈钰。

沈钰只生了陳灼一個,因而陳家人丁凋零,只陳灼堪堪一個後代。

陳父在世時也是将軍,亦是當今太後的兄長,因此,陳家當屬皇室貴胄,陳灼襲了陳家的爵位,被封了武平王,手上又握有兵權,是從無敗績的大将軍,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就連當今皇帝都要禮讓三分,更何況太後對這個外甥極為看重。

也是因為如此,盡管沈钰是陳灼的生母,亦對他心生懼怕,因為她無法左右這個兒子的任何想法,也因為……她犯了錯事。

陳灼對她這個母親有怨恨,極深的怨恨,還有厭惡。

上完香後,陳灼便去了海棠苑。

海棠苑為陳母住所,與陳灼的院子隔了很遠。

這個院落極大,富麗堂皇,花團錦簇,前院裏種滿了各色名貴花木,又有山石點綴,四面抄手游廊,後頭還有一方水池,邊上滿是花架,風景着實秀美。

陳母沈钰的生活過得一向奢華,吃穿都是用最好的,肆意揮霍。

陳灼一來這院子,便擰起了眉。

他是當真看不慣他這母親的做派。

海棠苑正屋外頭有丫鬟候着,一排過去全都低着頭,面頰通紅的模樣。

再聽,屋子裏隐隐有女人歡愉的調笑聲傳來。

很輕微。

但外頭的人的确能聽見,陳灼自然也聽到了。

登時,厭惡之氣自他眼底傾瀉而出,周身冰寒。

“去通報一聲。”陳灼冷聲。

立在外頭的小丫鬟連忙回“是”,互相看了一眼後,硬着頭皮進了屋。

“夫人,将軍來了,就在外頭。”

屋裏一派淫靡混亂之景,沈钰聽到這話面露慌亂,連忙整理衣衫和發髻,片刻後給了對榻上的人一個眼神,示意他先藏起來。

“灼兒來了,他一向不喜我,你先在裏面藏一下,千萬別出聲讓他發現。”

聽到這話,男人也不惱,依着她的意思躲在屏風後面。

很快,屋裏恢複了往常的莊重模樣,博山爐裏的幾縷青煙緩緩飄散,屋裏檀香彌漫,将其他氣味都掩了去。

“讓灼兒進來吧。”沈钰扶了扶發髻,吩咐道。

丫鬟行了禮,去外頭請陳灼。

“母親。”

陳灼進屋,喚了聲母親。

聲音冰冷,聽不出一分母子間的親近之意,隔的距離也有幾分遠,疏離冷漠全都寫在了臉上

沈钰端坐羅漢床上,聽到這冰冷的“母親”二字,臉色霎時白了幾分。

她重重地咳了一聲,差點被茶水嗆到。

沈钰強裝鎮定,用茶水漱口後拈起絲帕擦拭嘴角水漬,遞給一旁的丫鬟後揚了揚手,房屋裏的丫鬟便都退了下去。

屋裏只剩這母子二人,死寂如潮水般蔓延,陳灼站在陳母面前,臉上冷峻如常,漆黑的眼眸如一譚深水,怒氣掩在其中。

半晌後,陳母先開了口,丹唇輕啓:“灼兒,陳念和孫丞相的婚事早已定下,就算你今日阻攔,以後也還是要将她嫁出去,更何況孫丞相官至一品,陳念嫁給他做妾是她的福分,你這個當哥哥的有什麽好阻攔的。”

“福分。”

陳灼冷笑一聲,眼裏漆黑深重,宛如濃墨,淡淡看向陳母時,直壓迫得人無法喘息。

“母親,這福分給你你要不要?”

陳灼冷冷嘲諷,說了句堪稱大逆不道的話,陳母甚覺侮辱,被氣得一下就站了起來。

陳灼哼笑一聲,正眼都沒瞧他這個母親,一掀衣袍下擺,倒是在一旁的紅木圓桌坐下,給自己倒杯茶喝了起來。

“連您這樣的半老徐娘都鐘愛年輕公子,”

“半老徐娘”這幾個字一出來,陳母被氣得眼睛都瞪大了,但陳灼視若無睹,繼續喝茶悠悠道,“把孫丞相那個沒幾年可活,府裏早已是一堆妾室的糟老頭子丢給念兒,是不是不太厚道?”

“陳灼!你反了是吧,有你這麽和自己母親說話的嗎?禮義廉恥,忠孝悌信你都不要了嗎!”陳母氣得把矮桌上的香爐和茶杯統統打翻在地,訓斥道。

屋裏一瞬死寂,陳灼依舊沒什麽表情,那藏在屏風後面的白衣少年倒是笑了,唇角微翹。

“不把陳念嫁出去難道把她給你當妻子?!”陳母被這兒子氣瘋了,此時也顧不上害怕這個狠厲兒子了,苦口婆心地勸道:

“陳灼,你們還有沒有廉恥心?世人皆知她是你陳灼領養帶回的妹妹,就算不是親生的,她也是由你親手帶大,你要是娶她就是有違倫理綱常,難道你不要自己的名聲了嗎,就連陳府的名聲也不要了?”

娶她。

陳母說的這兩字重重地在陳灼心上敲了下。

以前他從未設想過的事情被赤裸裸地擺在他面前。

陳灼倒茶的手一頓,眼簾低垂目光晦暗之際,方才陳念衣衫不整窩在他懷裏的嬌憐模樣倏然浮現眼前。

但很快,這副畫面又被他強行拂去。

“我只當念兒是妹妹,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陳灼掀起眼皮,赫然看向自己母親。

那一雙冷如寒星的眼睛裏浸滿了厭惡。

沈钰後背一冷,往後一退,又跌坐在羅漢床上。

她神情慌張,不停地順着胸口,似是想起了什麽可怕往事,緩了好久才繼續說,眼裏開始有了幾分母親的溫情:“灼兒,你當真是在把她當妹妹嗎?母親知道你記恨我,之前是母親的錯,可我也沒辦法……”

陳灼冷冷嗤了聲,無意再待下去。

他将茶杯重重擲在桌上,厲聲而語:“我早就說了,念兒是我陳灼帶回來的,是我陳灼一手養大,她的事,母親你無權過問,也勿要再找念兒的麻煩!”

“讓念兒去給孫丞相做妾絕不可能,我會親手為她挑選婚事,親手把她嫁出去。”

“我和母親您不一樣,我陳灼懂羞恥知倫理,那般肮髒的事情我絕不會碰。我念着母親是生母,但也僅僅只是生母,望母親以後不要再插手念兒的事情,否則……”

陳灼掀起珠簾,離開房屋之前頓住腳步,沉聲笑道:“母親您應當知曉會有什麽後果。”

“你這兒子自年少起就上戰場殺人,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這句話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确什麽事都做得出,尤其是涉及陳念的時候。

調戲陳念的人,欺負陳念的人他沒少殺過。

次次都未曾眨過一下眼。

沈钰登時啞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任憑自己兒子離開。

陳灼走後,陳母忍不住氣道:“真是個逆子!從來沒把我這個娘親放在眼裏!”

藏在屏風後的人走了出來。

一位唇紅齒白,面貌清秀的美男子,生的面如冠玉,還有幾分文人氣質。

年紀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剛過及冠之年。

“夫人莫要生氣,将軍只是一時沖動,日後定會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被男人一哄,陳母的怒氣才漸漸消散。

“還是你會哄人,性子也和他像。”

陳母掩面笑了聲,嬌羞情态倒是像極了豆蔻年華的少女。

“能讓夫人一展笑顏是我的榮幸。”男人如此道,攬着沈钰的腰,慢慢将她帶往裏間的床榻上。

紗帳落下,衣物也褪了一地。

外頭春光正好,陽光明媚,房間裏頭也是春光乍洩,光影浮動間,男人和女人交疊在一處。

紗帳內,女人捧着男人的臉仔細看,風韻猶存的臉上似有傷懷,又透着少女般的癡情:“你這張臉生的當真好,像極,像……”

男人笑了笑,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夫人到如今還會認錯人嗎,看來,還是我做得不夠好……”

“好,很好了,只是,本夫人尤其喜歡你這張臉。”女人陷入了回憶,喃喃自語着,一雙美眸含情,也有哀傷。

——

陳灼出了海棠苑,一雙劍眉還在擰着。

他母親的荒唐之事,他自是知曉,亦倍覺厭惡,惡心。

他斷不會讓此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念兒……

想到陳念,陳灼漆黑的眼眸越發幽深。

他本打算,這兩日都不會去往陳念閨房,可從海棠苑出來,不知不覺間,陳灼便穿過後花園,往那處走去。

等到他反應過來,驟然回神時,已站到了少女閨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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