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陳灼拿出鑰匙,解開了纏在少女腳踝的鎖鏈。

陳念的肌膚向來白嫩,容易留痕,鎖鏈雖是陳灼命人用特殊材料精心打造,鎖着腳踝時并不會有磨擦皮膚的痛感……

但由于長時間的束縛,鎖鏈解開後,少女腳踝處還是浮現了難以忽視的紅痕。

嵌在她纖細白淨的腳踝上,極其刺目。

紅白交織,有了幾分觸目驚心的味道。

陳灼垂眸,看着這紅痕怔愣些許。

他口幹舌燥,扯了扯衣襟,又想伸手去碰觸,溫聲問她疼不疼時,鎖鏈解開,一脫離束縛,少女便腳尖落地,飛快地跑走了。

就像蝴蝶一樣,她飛出了這個牢籠。

手指将将擦過少女的腳,卻終究沒有碰到。

陳灼手心空了。

陳念終于離開那間昏暗的屋子,腳上不再纏着那哐哐當當響着的鎖鏈。

她不用再聽她哥哥那惡魔般的低語,不用再羞辱般地被人抱着去小解……不用再過那種暗無天日,沒有羞恥感……且,飽受折磨的日子。

她可以去曬太陽,去賞花,去聞花香。

長久地陷在黑暗裏,此刻陳念站在春日陽光下,眼睛卻無法适應這光亮,陡然生出一種刺痛感。

很疼。

少女下意識用手蒙住眼睛,那昏暗房間裏發生的事頃刻間閃過眼前,然後,她哭了起來。

哥哥為什麽要囚禁她,為什麽要把鎖鏈套在她腳上,為什麽要……為什麽要讓她受那些羞辱。

陳念直到現在,都還記得……記得她和她哥哥說要去小解,讓他放開她時的場景。

陳灼當時并未解開她腳上的鎖鏈,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盯着她,只說:“念兒不可以離開哥哥視線,哥哥抱着念兒去,念兒溺了後,哥哥會替念兒擦幹淨,再将念兒抱回來。”

當時聽到她哥哥的這些話後,陳念無比震驚,震驚到失語,好一會才說:“哥哥,念兒是大姑娘了,念兒是去小解,哥哥不能抱着念兒去,更不能看着念兒。”

“不可以的。”

陳念緊緊攥着手,語氣非常堅決,堅決地與他抗争,在這個問題上,她不打算退讓。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這種事情怎麽可以,她也是個小姑娘啊……

但陳灼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那雙冷漠又詭谲的眼睛陷在黑暗裏,陳念對上她哥哥的目光,恍惚眨眼間,竟從她哥哥那雙冷情的鳳眸裏看出了興奮。

面對這個将她戰場上帶回來,一手養大她的哥哥,陳念……第一次覺得不寒而栗。

她發現,哥哥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或許,她這個妹妹也從未真正看清過他。

雖然害怕,但陳念怎麽都無法接受那種事,只能懇求她哥哥:“哥哥……念兒求求你,你解下鎖鏈,讓念兒一個人去好不好,念兒不會逃的。”

“哥哥不要抱着念兒去,不要看着念兒,不要……”

她哭着求她哥哥,但她哥哥只是溫柔又殘忍地撫摸她的臉,薄唇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行。”

“念兒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念兒還沒有戒斷,還不是正常的小姑娘。”

“還不是哥哥的好妹妹。”

他說不行。

他沒有答應她,對她的哀求,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

陳念沒辦法。

身體的正常反應她控制不了,哥哥不解開鎖鏈讓她一個人去,她便只能由着他抱自己去淨室。

剛開始,陳念無論如何都突破不了這件事帶給她的羞恥感。

雖然她平日裏是無法無天,嬌蠻任性,也做過不少荒唐大膽的事情,但這件事……着實駭人突破下限,完完全全地扒開了那一層羞恥心,讓她也無法接受。

直至到了淨室,陳念還在抗拒,她雙眸染了淚霧,一張清麗嬌媚的小臉上滿是眼淚,抓着他衣襟嗚咽:“哥哥不要看……不要待着這裏,哥哥出去好不好……”

這時的陳念完全沒了以前嚣張驕橫的樣子,她像只脆弱受驚的小獸,在他懷裏顫抖着啜泣,在求他。

陳灼卻只是在笑,輕微地笑。

男人似有若無的笑聲散在昏暗裏,散在她耳邊,直讓少女骨頭都戰栗:“念兒不想溺了嗎,不想的話,哥哥就把你抱回床上哦,要是念兒忍不住在床上溺了,念兒可就真的羞死人了,身上不會再有香香的味道了呢,哥哥還會……”

他輕聲細語,聲音嘶啞到近乎蠱惑,在少女耳邊輕輕呢喃:“哥哥會懲罰念兒。”

聽到“懲罰”二字,陳念肩膀忽然縮了下,然後,她猛地搖頭,花瓣般的嘴唇一下就白了,近乎枯萎。

被吓的。

陳念不知道他又會用怎樣的方法來懲罰她,她害怕這樣的哥哥,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那時的陳念就是驚弓之鳥,她頭腦昏昏沉沉的,似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哥哥不要罰念兒,我害怕……”

“念兒乖一點,哥哥就不會罰念兒。”陳灼托着她的臀,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少女的耳朵,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平靜如初。

他用一種兄長的姿态,詭異地,溫柔地在她耳邊笑,“現在念兒可以溺了,乖乖的哦。”

身體的忍受已經到了極限,陳念忍不住了,只能用這樣一種小孩把尿的,難堪的令人羞恥的姿勢,被他抱着溺出來。

身體得到了解脫,但小姑娘卻哭了,哭得很厲害。

結束後,陳灼會細致地幫她擦幹淨,還會近似喟嘆地在她耳邊說:“念兒好乖好可愛啊,等念兒真正戒掉後,成了和正常的小姑娘後,念兒就會永遠是哥哥的好妹妹了。”

“哥哥會永遠愛念兒,念兒永遠都是哥哥的好妹妹。”

後面,每次都是如此。

他會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抱着她去,看着她溺,再親手給她擦幹淨,有時候還會用水給她洗淨,再把她抱回來。

接着,纏上那細細的鎖鏈。

在那個黑暗的房間,在只有他和她兩個人的房間,他好似完完全全的變了一個人。

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瘋子,像個怪物,就是不像一個兄長。

那段日子,他把她這個小姑娘最後一層的羞恥心給扒了。

就是為了懲罰她,為了讓她認錯,為了讓她戒斷麽。

就是為了讓她變成那所謂的好妹妹,所謂的正常姑娘麽。

的确,經過這段暗無天日的戒斷,她成了一個正常的小姑娘。

的确不再對她哥哥有以前那種病态的依賴了。

什麽依賴都沒了。

……

那些殘忍的、混亂的、不堪回首的畫面不斷在腦海浮現。

陳念站在陽光下,腳步虛浮地朝自己院子走去,一邊走一邊哭,眼淚剛被擦下又洶湧而出。

剛開始她哭得很小聲,只是細細地抽泣,可哭到後面時,心裏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頃刻間一湧而出,陳念開始放聲大哭,哭到渾身發抖。

眼淚不停落下,她失了顏色的臉上滿是淚痕。

陳念想,她再也不要回到那間屋子,再也不要過那樣的日子,也……

再也不要喜歡哥哥了。

她的哥哥是壞蛋。

也是個瘋子。

她再也不喜歡他了。

她要趕緊挑個好夫君嫁出去,離開她哥哥。

——

府上的小姐突然消失一月後又突然出現,且,還是從将軍的院子裏走出來的。

出來的時候長發垂落,雙眸盈淚,光着雙腳。

那白皙的腳踝處有一圈明顯的紅痕,看上去像極了鎖鏈腳铐留下的痕跡。

此事着實稀奇又怪異,府裏的下人隐隐能猜到什麽,但都不敢往那個方向猜。

陳府上下對這件事皆不敢談論任何,不敢多嘴一句,甚至不敢多看陳念一眼,就好像這事從不曾發生過。

好像陳念不曾消失過。

就連陳念的貼身丫鬟清荷也只是看着自己小姐流眼淚,極其後悔當初財迷心竅,答應給她家小姐去買藥。

她也心疼她家小姐,也後悔,但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只能當做此事沒發生過。

陳念自然知道是她哥哥下了命令。

若是有人多說一句,怕是就會人頭落地。

她知道,她哥哥做的出來的。

他連囚禁妹妹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他現在就是個瘋子,還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呢。

陳念的确改變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驕橫的,無法無天的小姑娘。

她變得正常了,也變得安靜了。

會審時度勢了,不會再強硬地想要得到什麽,不會再強硬地和她哥哥對抗。

陳念沒有為難清荷,只是對她笑笑,什麽都沒問。

被放出後,對被自己哥哥囚禁這件事,陳念亦是沒再提及。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

陳灼也當作,當作她成了一個好妹妹。

成了一個正常的小姑娘,和別家姑娘一樣。

這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想要這樣的妹妹。

他的念兒,也該是正常的小姑娘。

他會替她尋一個好人家,他會親手把她嫁出去。

她這輩子都會是他的好妹妹。

……

日複一日,陳灼看着如今的陳念,不停地,不厭其煩地在心裏重複着這些話。

只是說的久了,說得多了,這些話便成了他的夢魇。

他的妹妹好似成了他的心魔。

夜夜入他的夢。

各種各樣的夢光怪陸離,卻引人沉醉不已。

那段昏暗無光的,只有他和她兩個人的日子不斷在他夢裏上演。

在夢裏,他再一次掌控了她的所有,事無巨細照顧着她的所有。

所有。

穿衣,吃飯,沐浴,甚至是……

于是,夢裏的場景越發污穢不堪,難以入目。

每每夢醒,陳灼雙眸渙散,清醒之後都會給自己一巴掌。

這一巴掌毫不留情,他下手極重,常打得自己滿嘴都是血,牙都差點打掉。

但盡管這樣,還是沒用。

夢還在繼續。

他的心魔也越來越重。

他正在沉淪,卻不自知。

繼續在她面前扮演着好兄長。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念和陳灼之間以兄妹身份相處着。

看上去兄友妹恭,歲月靜好。

都沒有再越界。

一日早晨,陳灼在給陳念梳頭發時,他無意地,基于兄長的身份說起了一件事。

因為陳念多次和他提及要去外頭參加宴席,相看各家公子。

他若是再推脫也說不過去,不符合兄長身份。

“念兒,過兩日宮裏有個春日宴,太後娘娘辦的,你想不想去?”

陳灼提了句這春日宴的事,剛問他這妹妹想不想時,話鋒一轉,又接着說了下去,語氣聽上去倒是很平淡:“不過這春日宴也着實無聊,若是念兒想賞花的話,我們府裏也可以看,府裏沒有的品種,哥哥可以從別處移植,說起來,也沒必要去宮裏賞花,況且現在日頭曬,你皮膚薄,臉怕是極容易被曬紅,嚴重點還會受傷……”

“哥哥,念兒要去。”

小姑娘忽然清清脆脆的一聲,堵住了陳灼的自說自話。

陳灼替她梳發的動作一頓,修長的指節發顫時,少女柔順的發絲幾要從指縫間滑落,如水一般。

他捉不住。

“念兒,你說什麽?”很快,陳灼收斂起剎那的失态,繼續給她梳發,輕描淡寫問了句。

陳念坐得端正,一雙黯淡的杏眸一下變得亮晶晶的,把剛才那話重複了遍:“哥哥,念兒要去。”

身後男人的呼吸忽地沉了下來,冷寒逼人,那危險迫人的氣息無聲散發,籠在少女周身時,直讓人渾身發顫。

陳念可以感受到,但她依舊笑吟吟的,嬌聲說:“這種宴席念兒早就想去了呀,聽說這春日宴很是熱鬧呢,各家小姐公子都會參加,更何況這次還是宮裏的太後娘娘舉辦,想必場面會更加弘大,與會的公子也會更多。”

少女歡快地說了一通後,察覺到她兄長停下了梳發的動作,便問了句:“哥哥怎麽不梳了?”

陳灼回過神,嘶啞着聲音回:“沒什麽。”

話落,他繼續替她梳發,将她一側的發絲挽起,最後選了一只紅色寶石鑲嵌的珠釵,斜插進少女鬓邊,襯她肌膚如雪。

銅鏡裏的少女唇紅齒白,面若芙蕖,看過去竟比三月桃花還要嬌美。

陳灼只看一眼,便覺目眩神迷,不知不覺間竟是又問了句:“念兒當真很想去嗎?”聲音啞得要流血。

陳念點頭,輕輕“嗯”了聲。

抿唇輕笑的模樣當真像極了名門閨秀,漸漸沒了從前的狡黠和頑劣。

“念兒很想去呢,念兒如今長大了,已經及笄很久了,也該嫁人了,不能一直留在陳府呀……”陳念當真成了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妹妹,繼續說,“念兒以後想去多多參加這種宴席,像賞花宴、花燈節、園游會這些,念兒也都想去看看呢,說不定就能遇到一個如意郎君,總待在府裏怎麽可能碰的到呢。”

“況且,現今都沒人上門提親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明明之前很多人的呀。”

陳念說完後,發愁地撐着臉,黛眉輕蹙,看上去一副很是擔憂的模樣。

陳灼沉默了,手背脈絡凸起,青筋駭人,手裏的木梳幾要被他折斷。

屋裏死寂。

“是嗎,念兒如今對這種宴席倒是很感興趣了。”

良久,陳灼蜷起的手指逐漸松開,他輕松一笑,狀若無事般,大手還在握着少女綢緞般的秀發,輕輕撫摸間五指插|入發絲,愉悅感漸起。

緊接着,男人的眼尾不知怎麽就紅了,還泛着水意。

“嗯啊。”陳念乖乖點頭,背脊挺直,坐姿端正,兩只白嫩嫩的小手也安分地交疊放在腿上,看上去嬌媚又乖巧,惹人喜歡得不行。

陳灼忽覺喉嚨發癢,咽了咽口水。

“念兒該嫁人了,我想給自己挑個好夫君。”陳念認真說,目光落在銅鏡裏梳好妝的臉上。

男人和少女的臉都映在銅鏡裏,男人英俊,少女嬌美,男人垂着眼睫,目光始終落在少女的粉嫩的小耳朵上,眼眸裏逐漸露出癡迷和瘋狂的神色。

但少女卻沒有看向他。

她只盯着銅鏡裏的自己。

“念兒當真想去嗎?”陳灼目光移了,不再落在少女粉嫩的小耳朵上,飄忽間,不知為何就落在她那唇上。

她唇色本就鮮豔,唇形小巧飽滿,恰巧她今日又塗了口脂,顯得越發嬌豔欲滴,好似輕輕一抿便會汁液橫生。

小姑娘并不關注她哥哥,此時專心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在想自己這樣美不美,能不能在宴席上豔壓群芳,看到心儀的俊秀公子,順利地借着嫁人的緣由離開哥哥。

她這般想着想着,思緒飄遠,便習慣性地咬了下唇。

雪白的牙齒輕咬了下唇瓣,就好似熟透的櫻桃被咬了一口,當真有鮮紅的汁液快要溢出,将将順着她唇瓣流下,流過那小小的下巴,流過那白皙脆弱的脖子,再流過優美的鎖骨……

此情此景令人浮想聯翩,唇齒生香。

令男人想将這汁液飽滿的櫻桃咬一口,咬得軟爛後,待甘甜的果肉汁液布滿口腔時,再吞吃入腹。

陳灼就這般看着,看着,直到那雙冷情的鳳眸裏染了氤氲的水霧時,他忽覺口幹舌燥,似是有烈火在燒着他心髒,燒他全身。

“念兒想去,”陳念繼續回着她哥哥方才的話,以一個聽話的妹妹身份篤定說,“念兒保證這次會,一定會在宴席上找到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嫁出去,不讓哥哥操心。”

“哈哈,這樣嗎,我的妹妹何時變得這般聽話了。”

陳灼忽然大聲笑了起來,他胸腔裏面似是有什麽東西被震碎了,一股濃烈的的血腥氣湧上,男人的唇角将将滲出血來時,被他強行咽了下去。

他放下了木梳,雙手輕輕搭在少女肩膀,想轉過她的身子,讓她看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而不是一直看着別處。

春日衣衫薄,她今日只着一件淡粉外衫,透過薄薄的紗衣,隐約可見少女肩背細膩雪白的肌膚。

男人指腹粗粝又滾燙的觸感也透着這層薄外衫,綿密不斷地傳來。

透過肌膚,滲入血液,乃至骨髓。

陳念輕微的顫了下,緊接着,那段暗無天日的囚禁記憶又悄然浮現她腦海,那些畫面好似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快速閃過。

昏暗的房間,閃着寒光的鎖鏈,無盡的噩夢,還有……她的哥哥抱着她去小解,她羞恥得一邊哭一邊……的畫面,不斷地在她面前上演。

恐懼和羞恥侵襲着她,少女的眼睛一下就紅了,她慌忙推開了她哥哥,不讓他的手搭在她肩膀。

不讓他碰她。

手心觸感消失,少女身上的香氣也倏然飄遠,陳灼愣了下,面容蒼白間,那雙冷漠的鳳眸成了一汪幽寂的深潭。

他看到了她眼裏的恐懼,抗拒,還有厭惡。

如今的她,的确成了他的好妹妹,沒有絲毫逾越兄妹關系的行為。

她推開了他,一點都不讓他碰她。

他該高興,他該覺得欣慰。

陳灼如此想,只是喉嚨裏血腥氣不知為何又湧了上來。

“我相信念兒,念兒生得這般好看,沒人會不喜歡念兒。”半晌,陳灼不動聲色勾了勾唇,他把木梳放在妝臺,蹲在小姑娘面前,忽然像哄小孩一樣哄她,誘騙她:

“念兒可以親親哥哥嗎?”

他這般問她,擡眸,溫柔地注視她。

陳念也垂着眼睫,看向她哥哥。

屋外正是明媚的春日,和煦的暖陽透過窗棂落在少女臉頰,襯得她肌膚愈發白皙無暇,陽光在她細小的絨毛上跳躍,此刻她看着他的那雙眼睛純澈水亮,就好像是沁在水裏的黑葡萄。

眼前的少女看上去明媚美好,比整個春天還要耀眼,可她心裏卻黑暗無光,被那段囚禁的日子占據。

被恐懼和害怕占據。

陳念當真是不喜歡她哥哥了。

若是以前,她定會開心地在她哥哥臉上吧唧一口,然後舒服到眯着眼睛抱着他,像只貓一樣窩在他懷裏。

但此時此刻,她卻怕他厭他,甚至是想遠離他。

她不想親他了。

一點都不想。

哥哥是壞人,對她一點都不好。

“我不要。”

陳念搖頭拒絕了陳灼,珠釵輕晃,在她臉上拓下陰影,“念兒不想親哥哥。”

少女這句話落在耳邊時,男人薄唇勾起的淡笑倏地消失,眸子裏那細微光亮瞬間被枯寂掩埋。

但很快,這些外洩的細微情緒又被他收斂在兄長的表象之下。

男人唇角又挑起一個細微的弧度,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用以前那種兄長的姿态去哄她:“以前哥哥替念兒梳發,念兒都會開心地親哥哥一口,為什麽今日不想親了呢。”

陳念咬着唇,不回答。

陳灼繼續說:“這種親吻是可以的,是一種禮節性的吻,妹妹對兄長的吻。”

他溫和笑着,手移到少女耳垂這裏,下意識想碰一下她可愛粉嫩的小耳朵,但那指尖将将觸碰到時卻又停下。

最後,那想要揉捏她耳朵的手終究是收了回去,只似有若無地碰了下耳铛。

男人說得溫柔,表面看上去像極了一個寵溺妹妹的兄長,但陳念見過他瘋狂的一面,扭曲的一面。

她不會再信他了。

現在她聽到她哥哥的這些話,只覺得她的哥哥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個騙子。

他囚禁她的時候,給她穿衣,給她洗澡,甚至抱着她去小解,這也是一個兄長會對妹妹做的事情嗎。

哥哥,一直就在騙她。

她不喜歡哥哥了。

哥哥對她一點都不好。

“不可以。”陳念又搖了搖頭,撥浪鼓一般,“念兒要當一個好妹妹,妹妹不能親哥哥。”

兩人間的空氣瞬間凝滞,寒氣無聲蔓延。

屋外吹進的春風都吹不散這寒冷。

“哥哥也不能親妹妹。”末了,陳念又補了句,話語聲清晰又堅定,滿是疏離,“別家的兄長都不會親妹妹的。”

“是麽。”

在兩人長久的靜默後,陳灼站起身,忽然笑了下,随即又斂起笑容,沉聲說:“念兒,我是你兄長,我可以。”

“騙人。”陳念拂開他摸自己腦袋的手,“哥哥騙人,哥哥以後也不要再碰我了。”

“以後我會嫁人的,我會有自己的夫君,哥哥不可以再碰我,再抱我……也不要再摸我的腦袋了。”

輕輕揉着她腦袋的手又被拂開,陳灼這次皺起了眉。

胸腔悶,一口一口的血湧上來,他卻不知是為何。

他應該開心的啊。

他應該開心的。

她成了個正常的小姑娘,她不會再對他有病态的依賴,不會再鬧着要吃奶,不會再說要成為他的新娘,不會再對他下藥綁着他,不會做那般肮髒之事……

明明她成了他想要的妹妹模樣,可為何……會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體內沖撞,撞得他五髒六腑都在撕扯,一口口的鮮血湧上心頭。

“嫁人啊。”

複雜難解的情緒堵在心口,陳灼頭疼欲裂,神智都有些恍惚了,又大笑了幾聲,一直呢喃着“嫁人”這兩個字。

“嫁人,嫁人哈哈,我的妹妹要嫁人了……”

“真好啊,非常好……沒錯,念兒及笄了,長大了,是該嫁人了。”

“該嫁人了。”

“念兒,我的好念兒,我從小養大的好念兒,哥哥一定會為你選一個好人家,哥哥一定會為你挑選最好的夫婿。”

“讓我的妹妹風光大嫁。”

這些話傳到耳邊時,陳念擡眸看他,一下就控制不住地發顫。

她覺得她哥哥這副模樣很吓人。

明明在笑,明明生的俊美,明明那雙眼睛也漂亮,可此刻看過去,他臉上的表情卻很是扭曲。

陳念又想起了那日陷在黑暗裏的哥哥,抱着她去淨房的哥哥。

那雙冷漠好看的眼睛裏隐隐透着瘋狂。

陳念怕。

她怕她哥哥當真會發瘋,便沒再說什麽,只乖巧地點頭:“嗯,念兒先謝過哥哥。”

“念兒還是第一次感謝哥哥呢,”男人悶笑兩聲,聽起來有幾分詭異,還有嘲諷。

陳念咬了咬唇。

她又咬了嘴唇,即便很快就松開了,但陳灼還是看到了。

肮髒的欲望又将傾瀉而出時被他用兄長身份壓下。

陳灼眸染微紅,漫不經心地嘆息:“念兒如今真是太乖了。”

“太乖了……”

“的确是哥哥的好妹妹。”

“哥哥很喜歡這樣的妹妹呢。”

哥哥一直在呢喃着這些話,陳念聽着瑟瑟發抖。

她越來越覺得,她哥哥就是個瘋子。

她得快點嫁出去,離開哥哥身邊。

嫁誰都好,只要不是像哥哥那樣,會囚禁她的瘋子。

她要找別人當夫君。

——

兩日後,宮宴如期到來。

這次是太後借百花盛開為由,在宮裏舉辦一場春日賞花宴,宴請了衆多大臣極其子女家眷。

天下人皆知當今聖上身體病弱,後宮凋零,子嗣艱難,皇後之位也一直空懸。

皇室子嗣一事關系重大,關乎國之根本,可偏偏皇帝對後宮一事無甚興趣,整日都撲在了國事上,太後掌管後宮,皇帝又是她親生所出,見此自然是焦急萬分,便想借着借着辦賞花演的名頭相看京中各家的千金,期望皇帝能有中意的人,挑進宮當妃子,綿延皇室子嗣。

也可以看看哪家千金賢良淑德,若是家世尚可,也如皇帝的意,挑個皇後人選也并非不可。

而除此之外,太後也有意為京城各家還未婚配的公子小姐們搭個紅線,尤其是她那位還未娶妻的外甥,也就是陳灼。

陳灼父親去世多年,太後是他姑母,待他極為親厚,也是因着這層皇室關系,陳灼在朝中的地位幾乎可以說是無人可撼,也無人能比。

然而,太後待他親厚,沒有嫌隙,但當今皇帝卻并非如此。

皇帝視他如猛虎。

當日快至正午時,宮中禦花園裏人群熙攘,百花盛放,中間處還搭了個戲臺,上邊有人唱着戲,下邊一群人中間圍着當今太後。

雍容華貴,儀态萬千,言行舉止皆見其太後風度。

宴席還未正式開始時,太後便來了此處,同各家千金夫人看戲聊天,早早便為她那個皇帝兒子相看後妃人選。

只是看來看去,都未看到外貌家世都稱心意的姑娘。

皇帝是她的兒子她了解,随随便便的人,不合他意的人塞進後宮,他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宴席快開始了,人也來得差不多了,太後看了一圈人後,發現她那外甥竟是還沒來,便招人來問:“灼兒到了嗎?”

一旁的太監總管忙上前回,畢恭畢敬:“回太後的話,今早已經有人去傳話了,武寧王說是會晚些到,侯夫人已經到了,在那處候着呢。”

太後順着太監指的方向瞧了眼,看到了正同一衆青年公子相談甚歡的陳母,冷哼了聲。

“雖說大周民風開放,不重男女之防,但皇宮重地,豈容人玷污?話說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本宮的眼睛都有了幾分疼痛……”

太監總管聽此冷汗涔涔,忙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太監前去提醒,小太監得令立馬前去傳話。

霎時,聚在一處的幾人便慌忙散了。

興致被擾,陳母正不高興着,一擡眼看到太後,神情便立馬變了,整理下發髻收斂了姿态。

離開宴時間越發近了,戲臺已經被撤了,衆人面前擺上了矮桌,美酒,歌舞和美食也已備好。

陳灼便是卡着開宴時間,帶着陳念入了席。

宴席設在禦花園,百花盛開,争奇鬥妍,不僅有西域各國進貢的奇花,也有精心培育的,鮮少在這個季節能看到的花。

可謂是花團錦簇,蔚為大觀,說是整個京城的花都聚在了這處也不為過。

在百花中,一處亭臺水榭旁設了露天宴席,太後與皇帝的席位設在正中上位,大臣及其家眷的席位分設左右,依次往下。

前排的席位自然是矚目萬分,會得去聖上太後,以及席上衆人的目光,是人人都想要的位置。

只是這位置分排自然也是按官職和在朝地位來,按陳灼在朝的地位和鎮國大将軍職位,以及他和太後的親屬關系,他自然被安排在了前座。

但陳灼并不想……并不想帶着妹妹坐前座。

陳念非要鬧着來着宮宴相看公子,陳灼是她兄長沒有理由拒絕,只能帶她來此處。

他本意是想晚些來,挑個最不起眼最角落的位子讓她坐着。

不讓她引起各家公子的注意,也不讓她相看別家公子。

更重要的是……這位置,皇帝也看不到。

重要的是皇帝。

盡管在陳灼眼裏,他這妹妹也的确生的好看,讓他每每都忍不住要親一口。

但直到今日,當陳灼帶着陳念來了這宴席,想要避過衆人耳目低調入席時,陳灼才發現,他還是低估了他這個妹妹的美貌。

他今日着實不該帶她來。

她才到場,裙裾翩跹間,只一個驚鴻側影,便引起了衆人注意,席間一陣騷動。

“真漂亮,真是漂亮,诶,你們看沒看到那位剛入席的姑娘?”

“那是誰家姑娘?生得的确美麗,有道是秋水為神玉為骨,那瞬間,本公子當真是以為仙女下凡了。”

“只看側影便知是何等清麗的女子,京中竟還有如此美貌的女子麽,這到底是哪家千金?”

“本公子有幸看到了正臉,真真是花容月貌,堪稱絕色,話說生的這般貌美,之前怎麽沒見過這姑娘?”

“誰家千金啊,有沒有活人說句話?這是一個個都光顧着看去了?”席間一家公子看到陳念出現後焦急萬分,趕緊打聽。

“诶诶,那姑娘旁邊的不是武寧王陳将軍嗎,如此來看,那這姑娘便是他那撿來的妹妹了,話說他鮮少帶這妹妹出來,怎麽今日倒是将這妹妹帶到了宴席上?”一人看到了陳念旁邊的陳灼,驚訝道。

“武寧王的妹妹?不知她可曾婚配?”

席間有人談起了陳念婚配一事,恰好沈修也在席間,他偷喝了幾杯酒,生性風流,便接了話頭過去:“這個我知道,這武寧王的妹妹還未婚配,我們大将軍極是寶貝這妹妹,一直藏在府裏從未帶去過宴席,舍不得給別人看一眼吶。”

“這樣的話,這不在座的各位都有機會了?”

“都有機會?別開玩笑了,這可是武寧王的妹妹,一般人還真配不上。”

“那你倒是說說,這京城裏有誰配得上?”

……

還沒正式開席,聖上也未來,眼下都談論着這難得一見的美人,衆人興致高漲都搭了幾句,一時間席上氣氛高漲,推杯換盞的好不快活。

各家千金也紛紛耳語,有人驚嘆于陳念美貌的美貌,也有人氣憤她将風頭都搶了去。

而陳灼已是雙眸猩紅,恨不得将那些人的眼都剜了去,再将他們的頭顱都剁下喂狗。

他們多看一眼陳念,陳灼都覺得是亵渎。

這是他的妹妹。

他陳灼一個人的妹妹。

“哥哥,這種宴席好熱鬧好多人啊,好多俊秀公子呢,哥哥應該早點帶念兒參加。”在将要落座時,陳念環顧四周以及席上衆人,興沖沖說了句。

陳灼喉頭一梗,反問了句:“陳念,你說什麽?”

話語裏帶着莫名其妙的兇狠氣和警告。

可以聽出來,男人對她這句話很是不悅,心煩氣躁。

陳念聽不慣,便也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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