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送衣
坐進車內,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李華虎抽了很多根香煙,煙霧缭繞,嗆得溫紋按下車窗。
“李哥少抽點煙,容易肺癌。”
“你嘴巴怎麽那麽毒——我爺爺抽了一輩子水煙,九十五才駕鶴西去。”
溫紋撇撇嘴,“快走吧,懶得和你說。”
李華虎卻沒有立刻插上鑰匙,而是鬼鬼祟祟轉過半邊身子,擠出笑容打聽,“欸,剛才和你說話的帥哥是誰,我看他身材挺好的,估計長得也不醜,有沒有興趣簽約啊,他要是願意簽約成為藝人,我可以好好帶他。”
那男的極品啊,憑他一雙慧眼,自然能從高糊的面孔中嗅到男人周身強勢的氣場,這種男人剛好給陰柔的文藝小生圈注入一點陽剛之氣。
腿長腰細翹臀,完美!
溫紋似笑非笑,“我有他微信你要不要?其實你們可以好好聊一聊藝人的發展與修養。”
溫紋并沒有吹牛,宋立帆一回到家,就把自己二叔的微信推薦給她了,只是她最近忙得發昏,又有些懼怕宋原晟,所以一直沒有敢加。
李華虎臉上都要開出花來,他異常興奮蒼蠅搓手态,“給我呗。”
溫紋妩媚一笑,“宋原晟先生一定會特別欣賞你這樣為了公司發展盡心盡力的員工。”
“等會!啥?誰?”
“宋原晟啊。”
“......”
溫紋見他恹恹不說話,知道吓到他了,“走吧。”
她還要去給周念川送衣服,都約好了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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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華虎看她的表情一言難盡,“溫紋兒,你不地道啊,怎麽勾搭人家侄子還要玩弄叔叔的感情,你這是一窩端啊——”
不地道的溫紋:......
她食指按在額角,壓抑着快要笑出聲,“我這還要去給周念川送衣服呢,公司裏那些八婆不是說陳大少也喜歡我嘛。”語氣要多婊,有多婊。
“溫紋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李華虎痛心疾首,“你在金錢和利益中迷失了自己。阿門。”
雖然看似責怪,其實兩人誰也沒當真,溫紋靠在後座軟墊上,懷裏老老實實蹲着一袋衣物,兩只白淨如玉的手臂輕輕一束,倒有種幾十年前坐在洋汽車裏外灘女學生的味道。
她仔細想了想這段如夢似幻的相遇,總覺得有些不真實,宋原晟清爽的模樣,修身的風衣一點點慢慢在眼前晃,她好像一個意外,遇到了十年前的少年宋原晟,這種感覺,恰似夏日一杯冰飲,整個心都是涼嗖嗖的。
本來去那家洗衣店,也僅僅是朋友推薦,說他家擅于處理一些比較精致的材料,溫紋不想糟蹋了周念川借給她的外套,誰能想到,會撞上宋原晟。宋原晟脖頸處皮膚細膩,敞開的外套裹不住胸膛完美的線條,歐式襯衣的繁複誇張,連帶着,他的氣質,都是沁入骨髓的高貴。
溫紋微微挪了挪位置,把那袋衣服擱在旁邊又抱到懷中,反反複複。
車走走停停,李華虎看內視鏡,溫紋或是抿唇或是微笑,一時間眉頭皺得緊緊,他想說什麽,最後還是閉嘴。
今天寧露想要陪過來,還是被他打發處理微博去了,溫紋說要親自送衣服,他沒有否決就是同意。
這個娛樂圈,有人護着,比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好一些。
周念川并非住在周氏老宅,而是在朱雀門。地處清幽,環境優雅,适合他專心創作,或者說,适合被放逐。
這樣的高檔小區安保工作很好,雖然早就聯系過周念川,保安處也接到通知,但保安還是執意要将她護送到門口,也不知道是保護,還是防備,見她按了門鈴,被周念川接進去才離開。
這樣的環境,狗仔也進不來,所以不少明星選在這個小區作為小窩。
進了門,溫紋也不打算坐,乖乖巧巧站着,将手裏裝着外套捧在手彎遞給周念川。
“謝謝周少。”
周念川随手接過往沙發上一丢,“吃過飯?”
明明沒有吃過,溫紋還是婉言拒絕,“吃過。”
“那陪我看看畫吧。”
溫紋一愣,他不打算繼續吃飯了?
她進門目光輕掃,就瞥到了冷玉雕花桌面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奶油蘑菇湯,顯然是周念川的午飯,也許是她來得急,周念川還沒有享用完,淡青色的湯勺沾了一點黏稠的湯汁擱在白瓷盤裏,桌角一盞盛滿淨水的花瓶,琉璃色反射光芒,将桌面有塊沒塊打成橘色。
本來只是不想打擾周念川進餐,不曾想,徹底耽誤對方吃飯。
“你可以不要管我,我就坐這兒玩玩手機。”
溫紋看他彎起的眉眼,又将視線投向餐桌,意思很明确。
“正餐我用完了,這是餐後甜點。我不怎麽喜歡甜食,只是阿姨要求。”
這裏還有第三個人,溫紋吃驚,轉頭看過,果然在素白的撐柱旁看到了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婦人,穿着一件靛青色的圍裙,滿臉堆笑。
顯然是照顧周念川的阿姨。
“溫小姐,這裏有水果,您需要用點嗎?”
老婦人知道她的名字,看向她的目光也很慈愛,想來也是周念川囑咐過的。
“這是秦阿姨。”
周念川介紹,語氣淡淡的,不等溫紋說什麽,徑自提了一串鑰匙,就向樓上走。
他哪怕在家中也不會穿那種輕便簡易的衣服,修身的襯衣十五顆瑪瑙紐扣,衣袖口熨燙如同紙板括挺。就連頭發眉毛都是專門打理過。
周念川見她不動,探出半個身體,手掌撐在樓梯扶手上,疑惑俯視,一雙眼睛宛若琥珀,幹淨地在瞳孔深處留下溫紋的模樣。
大概畫畫的人都有一雙柔韌修長的手指,他的手指很白淨,指甲修剪恰到好處,指尖有些虛紅,壓在暗紅的木質上有一種異常的美感,他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溫紋卻被蠱惑,不由自主邁開腿,羊皮靴踩在镂空的樓梯板上,有一種沉悶的敲擊聲。
跟着周念川上三樓,看着他熟門熟路用銅黃色的鑰匙開門,方型孔槽有些幹澀,周念川皺眉彎腰,背後的襯衣繃得緊緊,裹出勁瘦的腰際,脊骨宛若長蛇,性感又有少年的青澀味道。周念川是一個矛盾的人,正如他房間的設計,總是灰白中裹雜一點亮色,讓人疲憊時,有一點精神,不至于厭煩。
溫紋沒有被周念川‘男色’誘惑,她饒有興趣看他手中鑰匙轉動,并沒有什麽目的,只是覺得好玩,明明是自己家,他卻百般防備,從他開鎖的動作,不難發現,他重複這樣的動作不下成千上百次。
屋子裏藏着他的珍寶吧......
“請——”
周念川打開門,在昏暗中讓出一點位置,方便溫紋走進他的世界。
空氣是顏料淡淡的燥味,浮着紙張油布特有的木香,熏熏釀釀,最終成就撲鼻窒息的藝術氣味。溫紋對于藝術向來是敬多于愛,嗅到畫廊相似的味道,腳步都輕了些。
屋子沒有光,厚厚的窗簾擋住了外界的一切窺探,溫紋邁進屋子,身處後一步的周念川毫不猶豫鎖上了門,兩人貼得很近,空曠的房間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氣氛有些暧昧。
溫紋不知所措想要後退,卻被周念川扶住腰禁锢住,在這個屋子裏,周念川格外敏感,只要有一些動作都會驚擾到他,他的動作很溫柔,沒有□□,更像一種淡淡的警告,輕緩的呼吸灑在溫紋的臉頰,癢癢,“輕一點,不要吵醒他們。”
白布鋪蓋在木板架上,如同陳列的屍體,周念川僅用兩指輕輕一勾,一幅完成的油畫就這樣鋪展開。
少女長途跋涉,疲憊焦躁伏在木船邊緣,乞求着船家為她揚帆,她似乎要趕去某個地方,不遠處的海面,無數白帆睡在夕陽裏,橘色的海岸線最邊緣是赤.裸的黑色,晦澀的氣氛,淡淡的絕望,一點也不映襯标題——《夢鄉》。
“很美吧。”
周念川在畫作上總有一種本事,能把每一個疑問句說成陳述句。
溫紋卻問了另一個問題,“這個女孩子是我?”
少女面貌和溫紋一樣,只是溫紋嘴角總是挂着笑,少女是真實的愁苦。
周念川笑,“并不是你。”你是活的,而她只能活在我的畫裏。
說着,冰冷的手指就要探上溫紋的眉梢,卻被她自然一躲閃,落了個空。
溫紋故作鎮定,看着面前的油畫少女,從她精致的鎖骨,可以一握的腰肢,雪白的胸脯上找些話題,“可能吧,我總是喜歡笑,她看上去并不快樂。”
周念川聽此,勾了嘴角,他看着溫紋好像要穿過她的皮囊看到另一個靈魂,溫紋是一個很合适的作畫材料,她總是能完美夾雜自己的負面情緒,就像觀衆買到的最完美封面女郎,永遠不會失态。
“你們藝術家總是那麽喜歡用悲劇元素渲染氣氛?”
溫紋開玩笑。她是一個世俗的人,更喜歡合家歡的喜劇,這個畫作确實挺震撼,但表達的情緒有些消極,她仿佛能從少女身上看到自己最頹廢的一面。
宛若籠中雀,如何掙紮都只有疲憊。
周念川并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看着她的眼睛,确定她真的不喜,才收回視線。
他從畫盒中翻出拆紙刀,沿着畫框邊緣,将畫布完完整整裁了下來,少女仰躺着,折疊着,翻滾着,變為豆腐塊那麽大,落在他的掌心。
周念川用閑下來的另一只手攥住溫紋的手腕,将手中畫布牢牢按在她的掌心。
“現在,這個少女屬于你,你可以帶它去任何地方。”
這個畫作并不能讓溫紋滿意,就失去了它的價值,周念川毫不猶豫切割下來,就像對待垃圾的态度,毫不留情丢給溫紋。
溫紋一愣,輕輕收攏手指,玩笑般将它舉高,“商店也可以?你知道的,我不懂藝術。”
周念川雖然年輕,卻畫技高超,又拜在名師門下,國際上都留有薄名,就算是一幅半成品,也能有很高的價值。
周念川像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回答,一怔,才微微眯起眼,“如果這樣可以取悅你,那麽這将是它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