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拍戲

溫紋是摸爬滾打爬上來的，對于惡意有敏感的直覺。別人對于她的善意惡意的注視，她能感覺出來，江思憶找她麻煩時，不少人在看熱鬧，隔岸觀火本就是人之常情，溫紋管不着，也不在意，只是一個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個人就是張婕。

她不像其他人那樣，興致勃勃，反而處之坦然，有一股子看透全局的味道，她看江思憶，看溫紋的眼神都是戲谑，好像導演一切的幕後人，安安靜靜看這場鬧劇。

“江思憶攔下的消息，怕是張婕他們做的。”

本來只是猜測，但是結合張婕的面部表情，事情八九不離十。

溫紋半擡眼皮，輕輕挑起嘴角，“舒鳶和江思憶算是多年熟識，兩人之間的直接競争不少，被攔下的照片不是最近拍的，而是很久之前的，這證明拍照片的人已經蹲守江思憶很久了，當然讨厭江思憶的人并不少，不是沒有其他人出馬的可能，但是這次與江思憶有直接競争的只有張婕。”

溫紋頓了頓，“好一出一石二鳥，既可以惹怒江思憶，适當警告，又能利用江思憶來對付我。”

江思憶氣瘋了，抓住溫紋就要動手，也不在乎會不會有人躲在身後笑。

寧露似懂非懂，“那接下去怎麽辦？”

溫紋不在意，轉過身伸懶腰，“走一步看一步呗。”

她對于作為棋子并沒有興趣，而且，她覺得，江思憶現在只是氣暈了，等她理智回轉，自然會找出是誰算計她們的。

————

午餐後，陳導宣布下午的進程，場務給每位演員送上時間計劃表，溫紋有一幕戲。

烈日風停，菡萏搖曳，溫紋已經換上戲服，任由化妝師給她補額間的花钿。她的皮膚容易出汗，所以化妝師讓她忍耐些，用些冰塊貼在她的額角，幫助花钿更好服帖。這樣的冷意讓她牙齒打顫，卻不肯拒絕。

火紅鸾鳳袍蜿蜒鋪蓋，恰似一地芬芳，溫紋挺直後背，讓頭頂沉重的銀色發冠端正擱好，化妝師退後幾步查看她整體妝容，覺得沒有問題，點頭示意，“差不多，溫老師，你可以先走一走。”

“辛苦了。”

Advertisement

溫紋不方便點頭，只能甜甜笑了一下，轉過身，寧露走上前扶住她。

“老板，你好漂亮啊——”

這不是假意的誇贊，而是發自內心的贊美，寧露興奮盯着溫紋盛裝後的模樣，溫紋臉型分明，稍加修容就能凸顯一種冷豔的異域風情。特別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半阖眼睑，看人卻是貴妃的傲慢。這些天的練習已經有了效果。

“你先休息吧。”

溫紋看副導演已經向她招手，克服頭頂的不适，溫紋慢慢向那裏挪。這劇組很有錢，服裝材料都是實打實的，她頭頂這個步搖發冠，加一起差不多有十斤。

江思憶也已經準備妥當，她身邊還站着幾個女孩子，模樣都不差，身材婀娜，走着風擺柳，亭亭而立，她們的妝容比起江思憶要寡淡一些。這就是劇情中，被選中的幾個秀女。

溫紋臺詞背得差不多，當然知道第一幕是江思憶扮演的林淑入宮，她們這些秀女在禦花園歡快的玩耍，便見一頂鸾鳳宮轎排山倒海，在衆人擁簇下浩浩蕩蕩駛來，薄紗帳中坐着形色漠然的高貴妃。

也許是考慮到溫紋第一次演戲，怕她不入戲，導演講戲說得很詳細。

“這時候呢，高貴妃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備受皇帝寵愛，你呢，就要高傲，目下無人，這一幕只要表現出你的豔麗就行，要妖氣。”

導演說得嘴唇發幹，見溫紋略點頭醞釀眼神，伸出手掌拍了拍，“去吧，先來一遍，若是可以，我們直接過！”

太監群演擡來了轎子，足有十三人，前七後六，他們模樣青澀，像是剛成年，轎子邊一水溜的身材适中的宮女，差不多也有十幾人。普普通通的出行就有二十幾人的排場，不愧是最受皇帝寵愛的貴妃，氣派極了。

溫紋進了轎，在武術指導的指揮下，身體慢慢放松，擺出一個随意又不失風度的造型——半支手肘靠在軟枕上。

租借的明清禦花園很大，宮牆前後有近百米，溫紋這邊剛在适應，江思憶那邊已經拍上了，兩臺攝像機都被調動起來，随着宮轎一搖一晃，溫紋也越來越靠近江思憶。

劇情裏，這是高貴妃和林淑的第一次見面，這時高貴妃是不屑林淑的，她怕是很難相信，這個不起眼的女人最後會毀掉她的所有，将她打落塵埃，她的出場方式是傲慢的，也是冷酷的，她無視跪了一地的秀女，昂着下巴端坐着離開。劇情中，偏重林淑的心理變化，其實她和高貴妃并沒有一句話的交流。

但劇外，卻是溫紋與江思憶演技的首次交鋒，說實話，導演對江思憶的演技要求更加嚴苛，溫紋只要面無表情，就能水過這幕，江思憶卻要表現出少女的嬌羞，和初見貴人的緊張，還有心底的渴望。這是少女林淑的心态轉變關鍵點，也是這幕戲的精華。

溫紋第一次被攝像頭直直對着，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麽不自然，掌心卻緊張濕潤，

“貴妃駕到，閑人避——”

最前面開道的太監念出屬于自己的臺詞，神态放松下來。溫紋被她的聲音驚醒，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肩頭微抖，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想要表現出屬于貴妃的傲然，只是不擅于表情管理，眼睛瞪大，多了幾分滑稽。

不過還好，隔着薄紗，攝像機拍不到她的緊張，溫紋深吸一口氣，幫助自己放松，她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好不容易壓下緊張，按照劇本所寫，慢慢伸出手撩開薄紗，在完全探出臉的那一刻，她終于調整好狀态，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意，攝像移動，給了她一個特寫，陳導那邊看着屏幕中溫紋的模樣，點了點頭。

雖然還有緊張，卻還能看。溫紋本就是那種張揚的美，板着臉也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美麗。

劇本中的高貴妃無疑是漂亮多情的，就像一匹華麗裝飾的野馬，偶爾的小性子，在豔麗外表的襯托下，只引得人想要征服。

溫紋不見導演喊“卡”，知道這出場還算可以，便稍稍放下心，再看江思憶，她雖然低着頭，卻在一瞬和溫紋對了一個眼神，輕嘲鄙夷的視線，讓溫紋有一股氣憋在心口，溫紋被她的情緒一帶，難免有幾分不自信，看向一群人的眼神也略帶閃爍，她努力想要平靜下來，結果枉然，她只能找方式補救，僵硬的臉上慢慢收斂笑意，努力做出冷漠的姿态，心中卻心跳雜亂，縱然眼神冷冷的，也難有最開始的狀态。

皇帝又有了新人，即便貴為三妃之首，執掌鳳印，統率後宮的貴妃，她也是嫉妒快要發狂的，劇情中高貴妃是真心愛着皇帝的。

所以溫紋盡力表現出那種嫉妒隐晦的憤怒，只是她是新人，掌握不好最佳力度，總是會表演有些浮誇的感覺，溫紋開口念接下去的臺詞，觀察影像的陳導眉頭擰起。

“這兒，就是新入宮的秀女......”

身側貼身太監惦着笑臉回道，“禀娘娘，是新入宮的小主。由左至右，分為禮部尚書嫡次女葉晚清葉才人......”

小太監話未說完，溫紋輕哼，截斷了他的繼續道解，“耽誤時辰，本宮可不得空聽這些廢話。”

說罷，直接撂了帳子。

貼身太監照着劇本要求舉起胳膊，想要拍嘴巴子，場務和他說好了，一個巴掌五十塊，他打算多拍幾個，不等他動手，導演那裏喊了停。

“卡——”

這一聲響在溫紋心中，無疑就像上課開小差被老師喊住的學生，既惶恐，又幾分害怕。

陳導走了過來，面色不悅，溫紋眼皮急跳了幾下，準備開口道歉。但陳導他并沒有先找溫紋，而是看向江思憶，“思憶，溫紋好不容易入戲，狀态很好，你吓她幹什麽？”

江思憶苦着臉，看上去很委屈，“導演——哪有？”

導演不吃她這套，板着臉繼續說，“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剛兒你瞪溫紋了，你要不承認，我可要調記錄了。”

說到這個份，江思憶也不能再狡辯，吐吐舌頭，對着導演撒嬌般眨眼，“吶，我這不是和她玩嗎？”

陳導臉色更難看了，他看一看溫紋，又看了看江思憶，憋出一句，“就這一次。”

溫紋也沒有想到最後這麽處理，雖然責任不在她，導演也沒有怪她的意思，可溫紋還是很不好意思，別的演員就算被人影響，都能很快找到感覺，繼續拍攝，而她卻只能緊張到手足無措，實在是很差勁。

群演還擡着轎子呢，怎麽也不能久等，陳導也不給溫紋繼續修整的時間，直接要求群演回到原點，重新開始拍攝。

時間還早，有些陽光透過薄紗灑進轎子，将團簇的光影鋪蓋在她的肩上，背後。溫紋捏緊拳，感受一搖一晃的動作，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平靜下來。

溫紋，你可以的，別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