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子
從前姐姐總是欺負他,家中人人嬌慣他,唯獨她從不讓他。那時候沐沉念又氣又恨又怕,還曾想過若是自己沒有姐姐就好了。
到頭來,他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她了。
如今他的姐姐就是他的天和地。
沐沉夕安撫好了弟弟,讓他下去換衣裳,醒醒酒。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她長長的舒了口氣。
還好他沒事,這世上并不是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
“沉夕,你的衣裳也濕了。”
沐沉夕瞧向一旁的謝雲訣,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多謝雲郎提醒,我這就去換一身。”
他蹙了蹙眉,還是不太習慣這個稱呼。
她自小便喜歡連名帶姓地叫他,語氣裏總是帶着趾高氣揚,如今這般谄媚…着實讓人不适…
她走了幾步,感覺到身後有人跟着。一轉頭,發現謝雲訣正亦步亦趨走在她身後。
“這還沒成婚呢,我換衣裳,雲郎也要看?”
“沉夕,你說你回來,只是為了他?”
沐沉夕頓了頓:“當然不是,我爹娘的死,早晚要查出來的。”
“若你查出來,卻發現自己無力改變,又該如何?”
她停下腳步,轉身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謝雲訣沒有否認,沐沉夕眼睛一轉,湊上前去:“雲郎,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好不好?”
她離他如此之近,呼吸都撲在了脖頸上。他的手緊了緊,退後了一步:“不好。”
“所以我爹的死确實另有隐情對不對?”沐沉夕急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告訴我,我爹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謝雲訣垂眸看着她:“沉夕,有些事你改變不了。”
沐沉夕凝視他良久,四目相對,她仿佛是想從他的眼底裏看出真相。但他的眼眸裏只有她的倒影。
半晌,她松開了手:“你不說我也能查出來。”說完轉身離去。
謝雲訣看着她的背影,眉頭鎖得愈發深了。
“夜曉。”
“屬下在。”
“看着她。”
“是。”
入夜時分,傾銘閣一片寂靜,小丫鬟叮咛也在門口睡着了。
窗戶支起,一道身影靜悄悄地翻出,落地一點聲音也沒有。而屋頂的夜曉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嘆服,自家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沐沉夕出謝府的路上并沒有遇到什麽阻攔,她心頭一喜,看來迷香的功效完全退去了。
長安有夜市,但過了子時便不許再有人上街。若是被神武軍抓住,直接就要投入大牢關上七日。
當然,沐沉夕不擔心。她經常過了子夜才溜回太學的學宮,躲避神武軍是她的看家本領。
于是一路毫無阻礙地來到了皇城腳下,沐沉夕記憶中,皇城腳下有一處密道,可以通往宮內。
說是密道,其實就是個狗洞。
少時她經常夥同十四皇子一起爬狗洞溜出宮去,熟悉得很。
可今日尋了好一會兒也沒瞧見,正踟蹰着,忽然聽到了幾乎細不可聞的動靜。沐沉夕趴在地上,想聽一聽是什麽動靜。
行軍打仗之時,都是這麽聽敵軍動向的。
聽了一會兒,那聲音愈發臨近,最後幾乎近在耳邊。
她擡起頭。
砰的一聲,兩個腦袋撞在了一起。她捂着頭退後了些許,那人悶哼了一聲,又捂住了嘴。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瞪圓了眼睛。
“沉夕?!”
“阿越!”
“你怎麽在這兒?”“你怎麽在這兒?”
兩人異口同聲。
這剛剛從狗洞裏鑽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十四皇子裴君越,也是如今唐國的儲君。
“我卡住了,你拉我一把。”太子殿下伸出手來。
沐沉夕嗤笑:“定是長安的夥食養人,胖了這麽許多。”她說着拽着他的兩條胳膊用力拔了出來。
“不是長安的膳食養人,是這密道太小。以前爬的時候,你我才十來歲出頭。”裴君越抹了把汗,立刻成了大花臉。
沐沉夕噗嗤一口笑了出來:“髒死了,滿手泥還往臉上抹。”
裴君越聽她笑話自己,便伸出手作勢要抹她。沐沉夕挑了挑眉,他又趕忙縮回了手抹在了自己身上,起身帶着她離開了這裏。
一路上,裴君越跟在身後小聲問道:“你大半夜跑出來,是想入宮?”
“本來是想摸摸皇宮的底,看到密道還在,我就安心了,現在決定回家一趟。”
“沐府不是被查封了麽?”
“你出入我沐府,有幾次是從正門走的?”
“這倒也是。”
“話說回來,你堂堂一國儲君,怎麽還鑽狗洞溜出宮?”
“我原是想去謝府尋你的,沒想到一出來就遇見了你。你說我們倆這緣分叫什麽?”
“臭味相投?”
裴君越撇了撇嘴:“不該是心有靈犀麽……”
沐沉夕沒有說話,只是和裴君越靈活地避開了神武軍。她攀着自家的牆頭翻了進去,裴君越還有些吃力,但總算也是灰頭土臉地從下面的狗洞爬了進來。
沐府已經是滿目瘡痍,四處一片狼藉。
兩人站在院落之中,裴君越拍了拍沐沉夕的肩膀:“節哀。”
“是啊,節哀。哭有什麽用,我爹娘又不會回來。”她說得輕描淡寫,卻讓裴君越的心揪了一下。
沐沉夕大步上前,徑直來到了自己曾經住過的院子裏。荒草叢生,整個院落在夜色裏陰森恐怖。
“阿越,你上次在信中說,我爹娘的死另有隐情。可是查出了些什麽?”
“其實也不算查出了什麽,只是無意中瞧見大理寺的文書,覺得這麽大一樁案子,結得有些潦草。”
沐沉夕走到院落中的枯樹下,抽出腰間的匕首開始鑿土。
裴君越也蹲下身來:“沉夕,你既然回長安了,為何不來尋我?”
“你是太子,你父皇親自下旨滅了我沐家滿門。我去投奔你,你是不想要這太子之位了?”
他擠出了一絲笑容:“我就知道你總要為我着想。你放心,咱們以前一同在雍關出生入死,這麽多年的情意,我都記着。若是你有了什麽麻煩,盡管來尋我。”
沐沉夕從土裏挖出了一個小盒子,拍掉了上面的土。她頓了頓,擡頭看着他:“我的事,你少摻和些,太子之位也就穩當一些。”
“這要是以往你規勸我還說得過去,如今你也不瞧瞧自己什麽處境,還擔心我?”
沐沉夕打開了盒子,取出一樣東西塞進了袖子:“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如今孑然一身,落得自在。反倒是你,唐國的儲君,太子殿下。位高權重,卻也是如履薄冰,得處處小心才是。”
“你來尋我,就是為了教我如何當太子的麽?”
“我何時來尋你?”沐沉夕重新将土埋上,恢複成了沒有翻動過的模樣,“只是碰巧遇上了,敘敘舊。”
裴君越氣結:“你回長安不來尋我,偏去尋謝雲訣又是何意?你不是一向瞧他不順眼麽?”
“我何時瞧他不順眼?謝太傅姿容絕色,我瞧他,一直挺順眼的。”
“這麽說,你要和他成婚的傳聞也是真的了?”
“是啊。”
沐沉夕頓了頓,打趣道:“他是太傅,也就是你的師長。阿越,你得喚我一聲師娘才是。”
“滾!”
沐沉夕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奴家告退了。”說罷轉身要走。
裴君越又快步上前攔住了她:“沐沉夕,你別胡鬧了。長安城裏多少人想要了你的命,謝雲訣娶你也一定是不懷好意。你別上了他的當。”
“我嫁他也是不懷好意,扯平了。”沐沉夕伸出拳頭,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好了,知道咱們多年兄弟,感情還在。以後你若是登基了,再來照拂我。也不枉我把那麽多軍功全記你頭上。”
裴君越垂眸:“你和謝雲訣成婚,是為了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