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
“卡”地一聲,腳下一虛,武同春幾乎跪了下去,發自本能,他提氣倒掠,人從失魂落魄中驚醒,一看,只見荒家壘壘,哀草斜陽,竟然是個墳場,剛才踏空處,是一個陷落的墓穴,露出了一角腐朽的棺材板,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自語道:“我怎麽會走到了這種地方?”
華錦芳勘破世情,遁入空門,事實證明無字絹冊含毒的事,她并不知情,只是被利用,而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天地會主就是遺棄她母女,而傳言已客死南荒的父親“至上劍客”華容,說起來,她也是無辜受害者,終生幸福随着殘酷的現實化為雲煙,這對武同春打擊很大,使得他意冷心灰,失魂落魄。
一陣野風拂過,他的頭腦更清楚了些,但痛苦卻更深,意志瀕臨崩潰的邊緣,他覺得世事全屬虛幻、到頭來一切成空。
游目四顧,心想:“不管是達官富家,販夫走卒,英雄美人,上智下愚,到頭來還是黃土一壤,永遠埋入荒丘,年代久遠,連土丘也告煙滅,結果什麽也不存在,争強鬥勝,孜孜鑽營,最後歸于幻滅……”
想着,不由長長嘆息了一聲。
一個人頭冒起,兩個,三個……四周現出了人影,緩緩圍上。
武同春茫然望着,不去想,似乎這些與他無關。
不下二十之衆,迫到了五丈之內,圍成了一個拷栳圈。
由于武同春沒反應,氣氛顯得更詭秘。
三條人影越圍而出,呈鼎足之勢把武同春圍住,其中之一發話道:“‘無情劍客’,你選的地方不錯,相當省事。”
武同春還是不言不動,他看到了,但等于沒看到,心理上毫無反應,目光是茫然的,望着空處,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另一個陰恻恻地道:“無雙堡不但除名江湖,而且絕了後,這可是你自找的。”
一句話,引發了武同春被壓抑了豪氣,也勾起了心中潛藏的隐恨,星目倏張,放射出可伯的寒芒。
他看清了眼前的三個人,一個是天地會武士統領“地煞”杜一清,另兩個老者很面熟,但不知道在會中占的位份。
仇與恨開始在心中澎湃,一轉眼變成殺機。
杜一清沉哼一聲,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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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冷森森的劍氣,從不同方位罩向武同春,淩厲詭辯,令人咋舌。
“呀!”随着吼聲,白光騰起,映着夕陽,像乍閃的電花。
半聲慘號,老者之一栽了下去,一顆頭滾出老遠,腔子口噴出了鮮紅。武同春下了狠手,拔劍,出手,殺人,只是那麽短暫地一瞬。
杜一清與另一老者彈了開去,那臉色有多難看就不用提了。
武同春霜刃橫斜,停在中途。
立即又有一中年一老者飛彈補位,形成四對一。
厲喝聲中,四支劍同時劃出。
白光暴閃,看不清招式,慘號再起,新補位的老者手臂與身體分家,倒跄出圈子,斷臂留在當場,還緊緊捏着劍。
剩下的三個目芒盡赤。
又有三名骠悍的年輕劍手落人場心,彼此一呼應,六對一,再次發動猛攻。
武同春已橫定了心,騰劍應敵,驚心怵目的劇鬥疊了出來,金刃交擊之聲,顫人心弦,才只幾個回合,又一名年輕劍手撲倒當場,屍體變成兩具。
慘烈的搏擊,誰都沒有絲毫保留。
顯然,對方有意以車輪戰消耗武同春的真力,但他的武功太高,本身所付的代價是相當慘重的。
“哇!”又一名年輕劍手橫屍。
屍體增加到三具。
“退!”喝聲中,杜一清與另兩名高手電閃彈退。
圈子外合圍的高手,如響斯應地迅快迫近,各式暗器,如飛蝗般集中射向武同春。
白光卷起成了一片耀目的光幕,暗器被粉紛攪落,叮叮當當之聲盈耳回蕩,再加上激射的星星點點,蔚為奇觀。
暗器疾灑不斷,有如驟雨狂飚。
武同春殺機狂熾,掄劍護身,如天馬行空,突破暗器交織的網幕,身落人圈之外,無情的霜刃開始飲血。
慘號、厲喝、折劍、斷刃、血光、屍體,交彙成恐怖的死亡樂章。
混戰,整個的場面在沸騰。
死神在怒吼,戰神在咆哮!
這是武同春出道以來,第一次大開殺戒。
“住手!”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從瘋狂的聲浪中突起,影彈射中,場面驟然靜止下來。
殘肢斷體,血,重傷者呻吟,觸目慘魂。
場中多了一個紫衫蒙面人,還有七八名新手。
武同春的面孔驟然僵住,仇與恨在血管中加速奔流,斜撇的霜刃猶在滴血。
天地會主竟然現身了。
殘存的高手,再次合圍。
武同春像在噴血的目芒,牢盯在天地會主的紫色蒙面巾上。
随同天地會主出現的八名武土,一式的紫色勁裝,年齡全在二十餘歲三十不到之間,此刻已各取位置,圍成了一個紫色小圈。
天地會主冷沉地開口道:“‘無情劍客’,本座曾忠告你退出江湖,你反而變本加厲與本會作對。今天,此地便是你埋骨之所。”
武同春面皮抽動了數下,從咬緊的牙縫間講出話聲道:“我們私下解決比較好。”
天地會主獰聲道:“哈!什麽意思?”
武同春道:“如果你願意公開身份,就當衆解決。”
天地會主顯然地一震,栗聲道:“本座乃是一會之主,還有什麽另外的身份?武同春冷極地道:“你知道我所指的是什麽,為了錦芳的這一重關系,所以我重提議私下解決!”
華錦芳是他的妻子,他不願意這樁公案傳出江湖的,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所作的決定。
天地會主向後退了一個大步,目芒透過蒙面巾上的雙孔,如利刃般照 在武同春面上,久久才栗聲道:你……如何知道的?”
猛挫牙,武同春道:“世間沒有永久的秘密,也沒拆不穿的面具。”
天地會主又窒了片刻,突地揚手高聲道:“全退到墳場之外。”
一聲令下,外圍的紛紛撤退,但內圈的八名紫衣武士卻沒行動。顯然,這是他的貼身親信,毋須保密。
武同春寒聲道:“可以了麽?”
天地會主道:“可以了,你有話快乘還能開口的時候趕快說?”
武同春透了口氣,恨毒地道:“今天是死約會,不死不散。在沒流血之前,我有幾句要問,當年你到底是以什麽不齒于人的插鄙手段,謀算先父?”
天地會主全身一顫,栗聲道:“你……是聽誰說的?”
“先父留有遺柬。”
“這倒是想不到的事,柬上還說了些什麽?”
“就只指出這一點。”
“你相信?”
“絕對!”
“你準備怎麽辦?”
“相同的代價。”
“你不顧我們之間的那一重關系?”
“父仇不共戴天,沒什麽好顧慮的。”
窒了片刻,天地會主沉聲道:“那你加何錦芳交代?”
提到華錦芳,武同春登時血脈贲張,恨火烈熾,厲聲道:“你對她,你根本沒有親情,在她心目中,你早死在南荒……”
咬咬牙,又道:“利用她來毒殺我,想把這筆血債消滅于無形,你夠陰毒,也夠卑鄙。”
天地會主并不否認,也不承認,陰聲道:“你要說的說完了?”
武同春星目一瞪,道:“你沒回答我當年計算先嚴的事?”
哈哈一笑,天地會主遣:“‘無敵劍客’碰上了‘至上劍客’,結果不問可知……”
武同春雙目盡赤,手抓劍柄,厲叱道:“華容,你不要睑、無恥之尤。”
堂堂江湖第一大幫之主,被人當着屬下直斥不要臉,可能是前所未有的事,但他并沒生氣,這就是他之所以成為枭的原因,冷森森地道:“大概你再沒什麽說的了?”
武同春向前大跨一步,切齒大叫道:“最後一句話,殺你!”
霜刃随着話聲橫了起來。
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殺機立刻充盈。
八名近衛武上,也在同一時間亮劍,八支劍映着夕陽,泛出血紅的芒影。
天地會主閃電般退出圈外,這一着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有些措手不及,正待行動,八名武士齊齊半揚長劍,開始轉動。
武同春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市了一個劍陣,不禁脫口怒吼道:“華容,你不敢跟我對劍?
在稱‘至上劍客’……”
吼叫聲中,霜刃揮出,勢如逆浪驚濤。
“锵锵……連響,武同春驚人的劍勢被擋了回來,像攻在劍刃聯成的網上。
劍陣開始愈旋愈快,劍芒成了光圈,耀目生花,由迫人的無形劍氣看來,這八名武上全是高手群中百中選一的好手。
在一般的江湖的劍手中,堪列一流,難怪天地會主從容不迫,原來他早已有打算。
武同春憤恨交加,霜刃再次出手。
震耳的金鐵交嗚聲中,招式無從發揮,全被擋回,而且反震之力驚人,連續三次出手無功。
他突然冷靜下來,像這種打法,勢非耗盡真力不可。
他不動,敵人卻采取了主動,連成一氣的劍圈,倏起變化,如煉爐烈焰,進飛怒爆,卷扭沖擊,分不出招式路道,但威力奇強,他被迫采取守勢。
先機一失,便陷入捱打的局面,劍氣狂蕩不休,絲絲之聲盈耳。
圈子外傳來天地會主的聲音道:“武同春,看你能支持得了多久,哈哈武同春連揮劍抵禦邊道:“華容,你盡量得意吧,你的好日子不會太遠的。”
铿锵之聲震耳欲聾,劍陣愈演愈烈,只是森寒肅殺的光圈在轉扭,像要把人撕劃成粉碎,不見人,也不見劍,更辨不清路數。
這并非彼此交搏,劍術再高,只能自保與延長時間,但人的體力有其極限,在真力加速損耗之下,後果不問可知。
武同春一再猛攻,無法突破光圈,他後悔不該與對方廢話,應該一見面就出手,但後悔無濟于事,如果突不破劍陣,便只有死路一條。他變成了一頭籠中的瘋虎,尖牙利爪已不管用,只有盲目撲撞。
逐漸,他感到力不從心,劍勢失去了威力,四周的壓力相對地增加。
就這樣被毀麽?那将難以瞑目。
劍陣只機械地轉動,合八劍之威以制敵,每一個人所耗的真力不大,而武同春每一劍都等于應付八劍總和的攻擊,形勢懸殊,不言可喻。
最後的一刻快到了,氣促心跳,力疲手軟。
不甘心,但沒有生路。
情況演進到垂死的掙紮。
暴喝聲起,慘號破空,劍陣突呈散亂。
武同春是鬥瘋狂的狀态,但在直覺的意識裏,仍能抓住機會,他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本能地拚聚餘力,猛攻一招。
慘嚎倏傳,劍陣清散,兩名布陣的武士,橫屍眼前。
外圍在激戰,聲浪刺耳驚心。
現場一片混亂,六名布陣的武士,已分別有人迎戰,捉對厮殺。
天地會主獨鬥三老者一中年,搏擊相當慘烈。
武同春一眼看出聯手合攻天地會主的那中年,赫然是“流宗門”掌令“萍蹤劍客”宋天培,他驟然明白過來,是“流宗門”發動的攻擊,難怪劍陣消散,若非如此,他毫無生機。
天地會主在四個特級高手環攻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墳場外圍慘號之聲已成零星,看來“天地會”那批奉令撤退的弟子,已死得差不多了。
宋天培揚聲道:“天會主,‘天地會’該除名江湖了!”
一聲慘嚎暴傳,一名老者栽了下去,天地會主呈半瘋狂狀态。
“流宗門”的高手從不同方向湧來,看樣子,‘天地會’,在場的都将全軍盡沒。
天地會主被裹得風雨不透,除了用劍,他無從施展別的殺着,因為圍攻他的,俱是拔尖好手,而且志在必得。
八名天地會主的近衛武士,忘命抵敵,雖說身手不弱,但情況相當危殆。
武同春兀立着,成了旁觀者。
“流宗門”的人沒找上他,看來事先得到命令。
但他并非旁觀者,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天地會主身上。
在宋天培與二老者猛攻下,天地會主情勢發發可危。
報仇不能因人成事,武同春心意一動,彈身迫去,大喝一聲:“住手!”
聲音貫足丹田內力而發,人耳驚心。
交手的雙方,不期然地住了手。
“流宗門”掌令宋天培驚異地道:“‘無情劍’,你這是什麽意思?”
同一時間,另外交手的也停了下來,紛朝這四邊圍攏。
武同春不答腔,兩眼直盯着天地會主,步步前欺。
“流宗門”老者之一厲聲道:“宋掌令,我們坐失千載一時之機麽?”
另一老者橫劍道:“‘無情劍客’,你意欲何為?”
武同春冷板地道:“他是在下的對象!”
口裏說,腳步未停,已欺近到丈許之處。
悶哼陡起,老者之一撲了下去,所有在場的全驚震莫明,因為不見有人出手,武同春也為之一窒。
另一老者怒哼一聲,舉劍刺向武同春,白芒閃耀,金鐵振鳴,那老者踉跄後退……宋天培大喝道:“‘無情劍客’,退下!”
被震退的老者揮劍疾進……場面大亂。
驚呼陡傳,場中失去了天地會主的影子。
武同春架開那老者的來劍,舉目望去,暮色蒼茫中,天地會主的身影已在七八丈之外,心裏急憤交加,彈身就待……寒芒乍閃,出手的是宋天培。
武同春被迫剎勢封架。
那老者的長劍從身後疾襲而至。
武同春氣極,揮劍猛掃,“嗆!”地一聲,老者暴退八尺,手中只剩下半截斷劍。
宋天培厲吼道:“無情劍客,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武同春心知已無法追及天地會主,咬牙道:“是你們妨礙在下殺天地會主。”
同一時間,幾名殘存的天地會主近衛武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斷劍的老者粗聲暴氣地道:“你不橫岔一技天地會主無由脫身!”
宋天培接着道:“剛才救你脫出劍陣,想不到反而誤了本門大事!”
武同春氣無所出地道:“天地會主是在下要殺的對象,誰也不許動他。”
六七名“流宗門”的劍手,仗劍迫上。
武同春手中霜刀一橫,道:“要流血麽?”
掌令宋天培揚手道:“你們退下!”
七八名高手止步不進,對武同春怒目而視。
武同春緩緩垂下了劍,如果不是對方突襲,他脫不了劍陣,雖然對方另有企圖,但事實是不能抹煞的,他的氣乎了下來。
宋天培冷冷地道:“無情劍客,一句話,你到底願不願加人本門?”
武同春還是那句老話,不假思索地道:“在下說過,待找到了師弟“冷面客”之後才能決定。”
宋天培道:“真的有‘冷面客’其人?”眉毛一挑,陰冷的面上掠過一抹怪異的表情。
武同春故作漠然地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宋天培道:“你自己心裏應該明白?”
武同春道:“在下不明白!”
口裏若無其事,心裏卻在想:“難道對方已經知道‘冷面客”便是自己的化身?”
“哈哈……”
宋天培狂笑了一陣之後,道:“江湖上根本沒有‘冷面客’其人,是你的另一個化身,你不會否認吧?”
聽口氣,宋天培并無十分把握,僅是一種猜測,也可以說是詐語。
武同春一聽便知道,目前他不想揭開這謎底,事實上也沒必要,淡淡地道:“閣下根據什麽這樣說?”
宋天培道:“第一,武功路數與功力毫無二致。第二,你前此以賈仁的面目出現,證明你精于易容之術,化身“冷面客’并無不可。”
武同春心裏篤定了,對方真的是憑臆測,并無根據,笑笑道:“同門師兄弟,武功路數與造詣當然差不到那裏,至于說到易容,那只是藉一張面具,興之所至而已,究其實,敝師弟號稱第一劍手,功力要比在下略高,‘無情劍客’又不是見不得人,何用冒充‘冷面客’,閣下未免太多心了。”
一番話說的宋天培啞口無言,好半晌才道:“就算你是‘無情劍客’好了,你不否認是區區助你脫困的吧?”
“當然,這一點在下不否認!”
“由于你橫岔一枝,縱走了天地會主,壞了本門大事,怎麽說?”
“天地會主是在下要殺的人,不容別人動手。”
“但你沒有得手,反而使他免脫,以後要找這樣的機會,恐怕是再沒有了……”
“人已經走了,閣下準備怎麽辦?”
“加人本門,化敵為友。”
“如果在下說不呢?”
來天培臉色一變,道:“本門不放過任何一個敵對的人。”
口角一撇,武同春道:“這麽說,閣下是真的要動手了?”
就在此刻,那被武同春震折長劍的老者,突地栗叫道:“掌令,任香主無救了!”
武同春目光微掃,只見那撲地的老者手腳卷屈,業已斷了氣,他明白這是天地會主的殺者,八尺之內殺人無痕。
宋天培怒哼了一聲道:“‘無情創客’,這筆帳該算在你頭上,如果不是你插手,任香主不會死。”
說完,轉注那折劍老者道:“何香主,檢驗死因。”
那老者俯身仔細檢視了片刻,栗聲道:“不見有致命傷痕!”
宋天培臉色又是一變,橫移數步,蹲下去,翻轉屍體,用手指撥開死者眼皮,看了又看,“唔”了一聲,站起來,沉聲道:“這件是‘玄靈子’的‘混元一功’,奇怪,難道天地會主會是……”
武同春心中一動,以前曾聽“鬼叫化”提到過“玄靈子”之名,是二十年前的人物,殺人無痕,“至上劍客”怎會得到他的武功?而這一手,已死的副會主牟英山也會,他們彼此之間是什麽關系?“黑紗女”也擅此道,能在丈外取人性命,但從白石玉所施展的而論,“黑紗女”的殺人無痕,是暗器而非武功……姓何的香主目芒天張,栗聲道:“天地會主是‘玄靈子’的傳人?”
宋天培期期地道:“照目前情況……只能作此判斷。”
說完,又轉向武同春道:“天地會主是你要殺的對象,你定知道他的來路?”
武同春冷漠地道:“童光武是貴門派在天地會卧底的人,難道他生前沒查出來?”
宋天培挑眉道:“你怎會知道這秘密?”
武同春順口道:“是敝師弟‘冷面客’在數月前查出來的。”
宋天培窒了片刻才道:“你師兄弟出江湖的目的是對付天地會主?”
武同春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早已聲明過了!”
眼珠一轉,來天培道:“既是如此,我們合作不是很好麽?”
口角微微一抿,武同春冷傲地道:“對不起,在下師兄弟不想因人成事,要單獨為之。”
宋天培深深吐了氣,道:“能見告天地會主的來歷麽?”
武同春斷然應道:“不能!”
宋天培的臉色沉了下來,空氣一時之間顯得很僵,他在考慮利害二字,如能藉“無情劍客”師兄弟之力除去天地會主,對“流宗門”相當有利,可以加速完成君臨武林天下的大願,也可以因利乘便,減少傷亡。
如果與他師兄弟形成敵對,将又增加兩個可怕的敵人,權衡之下,悠悠開口道:“‘無情劍客’,你我既然是敵忾同仇,今日過節算揭過了,彼此犯不上傷和氣,本門提供你機會而不插手,這總可以吧?”
略一轉念,武同春道:“可以!”
宋天培一擺手,立即有武士上前負起那名香主的屍體,悉數撤離現場。
天色已昏黑下來,墳場一片陰森,武同春的心境也回複陰森,華錦芳的事,在他心靈上是一個巨創,此生是無法平複的。
木立着,在忍受無形的折磨,他感到無比的孤凄,除了女兒遺珠,世上已沒有半個親人,而遺珠落在“黑紗女”的手中,父女無法相見。
想到“黑紗女”,他不由苦笑出聲,“黑紗女”為了凝碧而對他施行報複,他真不敢想象未來的結局。
驀地,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小兄弟,你在這種鬼地方發什麽愣?”
一聽聲音,武同春就知道來的是誰了,側轉身一看,沒錯,來的正是“鬼叫化”,當下忙作揖道:“老哥,您怎麽會來到這裏?”
“鬼叫化”嗨了一聲道:“找你可真不容易,但總算把你給我到了,差點跑折了老要飯的腿……”
武同春心頭一動,道:“老哥找我有事麽?”
“鬼叫化”瞪眼道:“廢話一句,沒事會撞破頭地找你,當然是有事,而日還是大事。”
“噢”了一聲,武同春閃動着目芒道:“什麽大事?”
“那妞兒出事了。”
“妞兒……誰?”
“姓白的!”
“白石玉?”
“不錯,就是她!”
“她出了什麽事?”
“她落人一個老色狼的手裏,如果底牌被揭穿,後果不堪想象。”
武同春大吃一驚,白石玉身手不凡,又富機智,自從認識她以來,從沒見過她失過手,這老色狼是何許人物?心念之中,道:“老色狼是誰?”
“鬼叫化”道:“說出來會吓你一跳,他便是天地會左護法‘魁星娘娘’的丈夫,聲名狼藉不堪的‘和合童子’賈仙源,二十年前,曾被白道人物聯手追殺,兔脫後銷聲匿跡,不敢露面、想不到他又東山複出。”
頓了頓,又道:“這只色狼的重現,多半是為了他妻子‘魁星娘娘’之被殺,出而複仇。”
武同春打了一個冷顫,想起了“魁星娘娘”陳屍轎中的那一幕,據判斷,下手的不是白石玉便是“黑紗女”,想不到白石玉會被“和合童子”找上;這件事該不該插手呢?彼此之間,是友還是敵?她跟‘黑紗女”是一路,而“黑紗女”是元配發妻凝碧的姊妹,說起來是友。但她與“黑紗女”蓄意對自己施報複,這又是敵對關系……“鬼叫化”見武同春沉吟不語,接着又道:“老要飯的格于門規,不便正面出手來救人的。”
武同春脫口道:“老哥的意思要我去救她?”
“鬼叫化”道:“當然,難道你不願意?”
武同春期期地道:“這……”
“鬼叫化”大聲道:“別這了那了的,即使是個毫不相幹的人,你身為武士,所為何事,知道了還能袖手麽?何況那妞兒對你可是有心的,你忍心讓她毀在色狼手下?”
武同春耳邊響起了白石玉的聲音:“我讨厭你,我恨你……”這種話出自女人之口,是別有意義的。
當然,他不會愛她,但在下意識中,總有那麽點微妙的感覺,深深一想,道:“她在什麽地方?”
“鬼叫化”道:“不遠,一個時辰準可趕到,由此向西直奔,到河邊渡頭,左首方向有三株大榕樹,那大戶人家就是。”
武同春咬咬牙,道:“好,我這就去!”
三棵樹,這地名很古怪,但卻很切實際,村子前是有三棵老榕樹,從古老蒼勁的姿态看來,樹齡當在百年以上。
全村住戶,不到二十家,村子前是條大河。
村裏人睡得早,二更初起,全村已寂靜無聲。
一條人影,出現在村前,他,正是前來救人的“無情劍客”武同春。
照“鬼叫化”的說法,“和合童子”落腳的是一家大戶人家,武同春目光一溜,堪稱得上大戶人家的,僅只眼前面對的一家,高門大院,門前還有塊曬谷場,除此之外,都是平房小屋。
他現在考慮的,是明進還是暗入?一條人影,從拐角處轉出,武同春心中一動,人影行近,看出是個莊稼漢,好奇地瞥了武同春一眼,迳自走了。
武同春吐了口氣,步上曬谷場,他還沒打定主意,又一條人影,從另一個方向走來,到路邊停了停,走向武同春,照樣也是個莊稼漢,朝武同春打量了幾眼,開口道:“貴客是找人的麽?”
武同春點頭道:“是的!”
那漢子道:“請問找誰?”
武同春傻了眼,他不能直接說出“和合童子”之名,對方是個莊稼人,說了也沒用,心念一轉,含糊地道:“找這家的主人。”
“哦”了一聲,那漢子道:“貴客找的是駱老爺子!”
說完,走近門邊,大叫道:“牛大叔,有客人要見駱老爺子?”
回頭朝武同春笑了笑,大步離開。
“武同春算是知道了這大戶人家的主人姓駱,既然“和合童子”落腳此間,那這姓駱的不是江湖人物,便是天地會的人,這是毫無疑義的。
“伊呀”一聲,大門開啓,一個彎腰駝背的老老出現門邊,手裏提了盞紙燈籠,用沙啞的聲音道:“是哪位貴客呀?”
不用說,這應門的老者,是被莊稼漢喚作牛大叔的了,武同春上前道:“在下要見貴府主人。”
駝背老人用燈籠照了照武同春的睑,仰起頭道:“請問貴客是敝主人的親戚還是故友呢?”
武同春怔了怔,道:“在下是慕名造訪,非親非故。”
老人驚疑地道:“慕名造訪……在這種時份?”
話鋒一頓,又道:“我家主人沒做過官,也很少出門,只是有點田産而已,哪來的名啊?”
口裏說着,目芒閃動了一下。
目芒這一閃動,與他窩囊的外型全不相稱,等于是告訴了武同春他說的沒半個字可信的呢。
武同春冷笑了一聲,語音帶煞地道:“老頭,聽清楚,別在我‘無情劍客’面前裝瘋賣傻,開門見山的說,在下是來找‘和合童子’,不管這裏的主人是什麽身份,別讓本劍客霜刃飲血!”
老人連連後退,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貴客是在說些什麽,我……小老兒半個字也聽不懂?”
武同春重重地哼了一聲,舉步正待……腋輛聲起,一輛馬車緩緩馳來。
武同春閃身門側,馬車直駛到門階前停下。
馬車門窗的簾子全垂下,遮得密不透風,無法看出車裏是什麽人。
駕車的是個骠悍漢子,一眼發現了武同春,拉開嗓門道:“牛老頭,這人是誰?”
老人道:“說是要見咱們老爺子,偏又不肯說出來路。”
趕車的斜膘了武同春一眼,道:“見咱們老爺子?”
老人擺擺手,道:“王老六,你把車從邊門駛進院子去吧!”
武同春心中一動,車裏人分明是準備在大門口下車的,不然馬車不會直駛大門階前,現在改走偏門,顯然車裏人不願和生人照面。
趕車的撥轉馬頭……就在此刻,車裏忽然傳出“咯咯”的聲音,像是人用腳猛蹬車底板,武同春心裏疑雲頓起,敏感地想到了白石玉和“和合童子”,脫口喝道:“慢着!”
馬頭業已撥橫,趕車的狠盯了武同春一眼。粗聲粗氣地道:“朋友什麽意思?”這一間,露出了江湖人的口吻。
武同春冷冷地道:“車裏是什麽人?”
老人接話道:“是內眷!”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打開車門看看!”
趕車的橫眉豎目地道:“朋友,你這是上門欺麽?”
武同春寒聲道:“就算是吧!”
趕車的暴喝道:“好一個不長眼的小子,找死也不是這等找法……”
老人急聲道:“王老六,省省吧,快把車駕進去。”
武同春一旋身,到了車前,攔住馬頭。
趕車的的确是有眼不識泰山,跳落地面,一馬鞭朝武同春兜頭抽去,武同春随手一揮,在修哼聲中,趕王的直摔到兩丈之外,跌了個大翻元寶。
老人向前一欺身,腰也直了,背也不弓了,眸子裏射出兩道精芒,厲聲道:“‘無情劍客’,你大張狂了,到底意欲何為?”
冷笑數聲,武同春道:“裝的可是真像。說,馬車裏是什麽人?”
那趕車的已站起身來,惡狠狠撲近,一聽“無情劍客”四個字,登時窒在中途,腳底下長了根,目中盡是駭芒,兇焰全消失了。
老人厲聲道:“車裏是誰,與你全無關系。”
武同春道:“本劍客在問是誰?”
老人陰聲道:“你自己看吧?”
武同春拔出霜刃,用劍尖挑起車簾,運目一看,不由驚呼出聲,連退了兩三步。
車廂裏的座位上,縛着一個人,頸子也被繩索反勒住,口裏塞着東西,雖在暗夜,但以武同春超人的目力,仍可看出被縛者遍身血污,看樣子不是受傷便是曾遭酷刑,一下子倒認不出是生人還是熟人。
只是絕不是白石玉。
老人冷冷地道:“怎麽樣,與你是不相幹吧?”
武同春不答腔,再次上前把車簾反掀上去,仔細一看,心頭為之大震,車中人赫然是“流宗門”掌令“萍蹤劍客”宋天培。”
宋天培并非泛泛之輩,竟然落人對方之手,這實在是想不到的事。
老人又道:“你還想做什麽?”
武同春心念疾轉:“宋天培是方桐的血海仇人,不能讓他毀在對方手裏,該由方桐手刃他……”
心念之中,寒聲道:“把他放了!”
老人厲聲道:“無情劍客,你在說什麽?”
武同春道:“我說放人!”
一個沉宏的聲音道:“誰說的?”
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