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喝完楚青做的粥,得到溫暖的吻,阮秋走出門口的時候,一縷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眯着眼睛,感覺生命從未如此有力量。
愛,讓人勇敢。
楚青站在門口,微笑的看着阮秋,這才是她愛的阮阮,無論誰也別想讓她低頭。
央卓守在門外,她的表情複雜,阮秋看見她,勾了勾唇:“怎麽?同情我?”
央卓沉默。
阮秋搖了搖頭上車,可能在認識的人眼中,她的确可憐需要同情,就在今早之前,她也這麽認為,甚至想低下頭就此認輸,可是……是青青給了她力量。
到了憶風樓下。
阮秋一下車就看見等在那的素心,素心兩手背着站在樓下,眼中含笑,微笑的看着她。
阮秋奔了幾步跑了過去,一下子抱住了素心的胳膊:“姨,你怎麽來了?”
素心揉了揉她的頭發,目光似是而非的落在不遠處一輛灰色的車上,“想你就過來看看。”
她一早來就發現穆娜守在那了。
很明顯,她也知道自己過來了,卻一直沒有上前,只是藏在角落裏。
阮秋的事兒,素心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她聽到消息後沉默了許久不言。
其實她的內心對穆娜還是存着一絲期盼的。
卻在得到消息那一刻,摔的粉碎。
進了辦公室。
素心喝着茶,幽幽的看着阮秋,以她對阮秋的了解,本以為她今天不會上班或者是……很憤怒很暴躁的狀态,而如今,阮秋坐在老板椅上,手上執着鏡子,唇微微抿着,再補口紅。
素心:……
看那開心的樣子,這倆孩子是不是說開了?
“姨,你是來安慰我的麽?”阮秋畫好口紅,唇抿着,勾着唇問。
饒是素心從小到大帶她長大,如今,竟也被恍神了。
眉目如畫,眼中含笑,唇上那抹紅更是致命誘惑。
她像極了穆娜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穆娜是如此的單純,她會在素心摔倒的時候伸出手:“來,素心,我幫你。”
那一幫,是這麽多年的傾心。
她沒有忘記,可是穆娜也許自始至終未放在心上。
阮秋看着素心出神的樣子,輕輕的嘆了口氣:“我不是她。”
她對素心阿姨的執着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生氣她多少年來就跟發了瘋一樣執着念念不忘到底圖什麽?
心疼她的同樣是執着,阮秋十八歲那年,父親的忌日,穆娜抱着墓碑在墓地哭了一天,當天晚上,她回來後就發高燒了,去醫院也退不下來,模模糊糊之間,她伸着手一直看着遠方,叫着阮風的名字。
那一刻,所有人都害怕極了。
醫生告訴阮秋:“你的媽媽,已經失去了活的意念。”
也許是她的十八歲,把女兒養大成人了,她再不想活下去了是麽?
阮秋在簽病危通知書的時候淚流滿面,在所有人都準備放棄的時候,素心沒有,她在醫院寸不離步的守了六天六夜,別人都在哭,只有她始終淡淡的笑,阮秋看着她牽着穆娜的手,給她講年少時候的小心事兒,看她把這麽多年藏在心中的話一點一滴告訴媽媽。
——娜娜,你還記得麽?當年我們下鄉插隊,你是千金大小姐,才種了一會兒地就被太陽曬的爆皮了,晚上疼的你睡不着。我到處找人拿當月掙的工分想給你換些藥能直疼,後來找到了大隊長,他給了我當地的特産藥,拿着藥,我又不敢給你,就給了阮風。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看見你們在一起,我的心像是被撕開,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從那時候我就發誓,再不打擾你,默默的陪伴。
——我這一輩子啊,從見到你那樣開始,就沒有別人了。娜娜,如果你走了,我會跟着你去的,到時候,你跟阮風在一起,還會回頭看看我麽?哪怕只是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
……
當時的震撼,阮秋沒有辦法形容。
素心在她心中一直是冰冰涼涼,甚至天大的事兒也不會見她有多大反應的人,她的世界,仿佛除了穆娜就沒有別人,什麽時候如此的卑微過?
也許是蒼天可憐。
也許是素心的苦苦相求有了效果。
後一天早上,穆娜醒來了,她起來的時候,素心正趴在她的床邊,阮秋過來送飯,她在門口,清楚的看見穆娜顫顫巍巍的手輕輕的摸了素心的發。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阮秋知道。
穆娜的心中有素心。
或許不足以撼動阮風的位置,但……有了就是有了。
如果不是留戀素心,按照醫生說的話,她應該會追随爸爸離開的吧。
穆娜醒來後變本加厲的努力,她像是心中有了某種怨氣,對于阮秋更加的嚴厲,對穆娜也是刻薄冰涼。
任誰都會無法忍受選擇離開的。
可素心還是留下了。
“你在想什麽?”素心看着阮秋,她這個樣子還真不像是受了打擊的,明明是來安慰她,怎麽現在反而變成阮秋的眼中一片哀鳴在可憐她了?她不需要。
阮秋搖了搖頭,她喝了一口橙汁:“姨,我沒事兒。”
素心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嗯。聽說今天楚白要搬過去。”
阮秋握着杯子的手一緊,“是。”
這是她的不甘。
她心心念念為了楚青建造的“她們”的家,憑什麽讓一個外人住進去,哪怕是楚白也不可以。
素心的手摩挲着被子,光打在她的身上,有一種通透感:“她是拿到什麽威脅你的東西了麽?”
以她對阮秋的了解,這孩子不會這麽乖乖聽話的,哪怕是魚死網破也要争一争。
如今,如此的……安靜,肯定是因為什麽。
阮秋靠在椅子上,嘆了口氣:“青青的身世,我媽不知道通過什麽方法查到了。”
原本她以為,這一切這一輩子都只有她一個人會知道,可終究是沒逃過穆娜的眼睛。
素心點了點頭,“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我不知道……”阮秋的眼睛有些失神,楚青是她的軟肋,“我怕青青接受不了。”
好好的一個人,被父母嬌生慣養長大,怎麽可能承受不是親生父母這一事實?
又怎麽會相信那殘忍的事實真相?
楚家二老把她養在身邊,不過是為了光明正大的占有楚氏的一切?
換位思考,如果阮秋知道這一切,她會瘋的。
父母的愛,在阮秋心裏,太過寶貴,她不想讓這一切美好被摧毀。
素心沉默了一會兒,問:“阮阮,你覺得青青聰明麽?”
阮秋都不需要考慮,“聰明絕頂。”
說完這話,她直勾勾的看着素心,素心平靜的與她對視:“這樣一個聰明的人,不會對自己的身世一點不知曉,而且她比你想象中的堅強。”
她這麽些年閱人無數,在看過楚青那雙幹淨的眼眸是,素心就知道,她是一個堅定的孩子,并不像外表那樣的柔軟。
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麽?
阮阮的勇氣是誰給的?
想要給別人勇氣,自己要先擁有同樣甚至是雙倍的勇氣。
“你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素心這一點是最清楚的,當初,如果她能坦白一些,也許從最開始穆娜身邊站着的就該是她。
一個謊言,總會要用無數的謊言去掩蓋。
而當事實真相浮出水面那一刻,曾經的謊言,定會留下它無法除掉的印痕。
素心離開了,阮秋還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
她一直認為,楚青從小的經歷和她不同。
像是青青那樣的人,就應該一直被捧在手心寵溺一輩子的,不能受到如此的傷害。
她不敢去賭。
現在她的腦袋也很亂,需要時間去一條條捋順。
素心下樓的時候,穆娜的車窗搖了下來,天,下起了蒙蒙的細雨。
倆人就隔着雨這麽看着彼此。
這是素心離開穆娜之後,第一次見面。
按照以往的場景,只要穆娜露面素心一定會主動走過來的。
而如今,素心盯着她看了片刻,身體被水潤濕,她搖了搖頭,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她是卑微。
她是放不開。
可她有自己的底線。
前排,跟了穆娜二十多年的司機筱筱輕聲問:“穆總,走麽?”
穆娜沉默了片刻,她伸手茫然的看着落在手上的雨滴,“筱筱,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筱筱沉默。
穆娜看着聚滿了雨滴得手,喃喃的:“我只是想完成他的心願。”
這是她這一輩子的執念。
當年,她對阮風的愛,絕不比阮秋對楚青的淺。
他們經過了太多太過,從苦到甜,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把她當成一個孩子一樣寵愛,哪怕是離開前,他的身上都是血,說不出話來,她還能看見他眼裏濃濃的愛。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穆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這麽多年了,她竟然變得衆叛親離,人人都怕她。
阮阮。
穆娜很想問問她,如果有一天楚青離開了她,留下了唯一的心願。
她會怎麽做?
也許……她真的錯了吧,可是她并不後悔。
只是素心……
她對不起她。
如果不是心中有愧,素心那些所謂的刁難,對于穆娜來說又算是什麽?這些年,她默默承受了太多,就是天塌下來也壓不倒她。
阮秋晚上準備回家的時候,央卓站在車前一動不動。
阮秋奇怪的看着她:“幹什麽?走啊。”
央卓抿了抿唇,眼眸裏帶着一絲難過:“阮阮,不是去楚醫生那裏了。”
——不是去楚醫生那裏了。
楚醫生。
就算是做好了準備,阮秋的心還是想被棍子重重的悶了一擊,她沉默了片刻,拉開車門上了車。
這些年,她學會最多的就是隐忍。
在沒有想到完全對策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忍。
剛到別墅,阮秋下了車,就看見門口堆着的都是楚白的箱子。
楚白更是夠嗆。
他跟個流浪漢似的,頭上還裹着紗布,坐在門口手裏拿着酒瓶,仰着頭往嘴裏灌酒,呢喃:“雪蘭、雪蘭……”
阮秋扭頭看央卓:“我交代你辦的事兒怎麽樣了?”
央卓低下頭:“看守在雪蘭身邊的不僅僅是楚天賜那邊的人,穆總也派了很多人。”
聽了央卓的話,眉頭蹙起,阮秋走過去,一腳踢飛楚白面前的瓶子,“真沒用。”
一個大老爺們兒,想見自己的愛人,不去努力,天天在這兒買醉?
楚天賜也真是可憐,比起穆娜來說,也算是機關算盡了,争奪的一切最終落在了這樣軟弱的兒子身上。
阮秋走了進去,客廳的燈全都打開了,璀璨的燈光下,角角落落都被照的熠熠生輝,那些貴重的古董、裝飾……曾經是阮秋廢了大力氣找尋來的,如今,卻也終究灰暗了。
燈光再亮,照不亮人心。
楚白是後半夜進來的,他縮在沙發上,茫然的看着房間裏的一切。
曾幾何時。
他也想要一個家,一個跟雪蘭的家。
這些年,他虧欠了她如此之多,而如今,竟然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眼睜睜的看着她被被人帶走。
他太過沒用。
起身,楚白去洗手間把臉給洗了,他的傷口還沒有都好,被冷水這麽一淋,疼的直吸涼氣。
阮秋呢?
從下午把酒瓶踢飛之後,似乎就沒有看見她。
楚白搖了搖頭,看見如何,看不見又如何?
一直到後半夜,一點多,門被敲響了。
楚白本來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挺屍,聽到門鈴也不想起來,直到門幾乎要被踹飛:“楚白,你裝什麽孫子???”
楚白踉踉跄跄的起身,他走過去罵咧咧:“你自己家你不帶鑰匙,你——啊!!!”
一個大老爺們半夜叫的這麽恐怖。
阮秋真想殺了他,被血貫穿的臉頰猶如修羅鬼魅,能吓死人,而她的身後站着一個淚光盈盈的女人,她還穿着醫院的病號服,一眨不眨的看着楚白。
那一刻啊。
楚白的眼淚唰的流了下來,他沖上前一把将雪蘭擁進了懷裏。
耳鬓厮磨
耳鬓厮磨。
一直溫柔仿佛什麽都能扛下來的雪蘭也哭了,她縮在楚白懷裏,哭的渾身顫抖:“小白,小白……”
看着哭成一片的兩個人。
阮秋的鼻子也有些酸,可身上的疼痛讓她沒時間矯情,她拖着手上的身體進屋,把大燈關了,只剩下一站夜燈。
楚白這才回過神,他看着雪蘭,上下左右仔細的看着:“他們有沒有為難你?你是怎麽出來的?”
他想了很多辦法,派了很多親信過去,多沒有把人給帶出來。
阮秋是……
雪蘭搖頭,她的目光落在楚白的臉上,手心疼的撫着他的傷口:“沒事,是阮阮救我出來的。”
楚白回頭去看阮秋,這一看吓一跳,她不知道受了怎樣的傷,艱難的往房間裏走,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淋淋的血痕。
雪蘭先她一步,過去要扶阮秋,阮秋擺了擺手:“沒事,我能自己應付。”
今天阮秋的表現是吓壞了雪蘭了,她沒想到她會單槍匹馬的一個人去。
這件事兒,阮秋早就算計好了,她就是需要一個人去。
楚家和阮家的人都走。
指派任何人去,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可她不同。
對于阮家,她是未來的主人,對于楚家,無論是楚青還是楚白,将來她必然屬于楚家的,就相當于未來半個主人,誰敢動她?
可是……即使如此,想要帶一個人出來還不是簡單的事兒。
阮秋這一身傷,她感覺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
她把自己鎖進屋裏。
楚白在外面拍門:“阮秋,阮秋?你開門,雪蘭也懂一些護理,讓她看看你。”
阮秋的手在胸口、腹部等重要部位按了按,确定沒有內部器官受傷,她蹙眉,态度惡劣:“再TM吓嚷嚷我弄死你,不知道外面多少雙眼睛麽?敢告訴楚青,我宰了你!”
楚白被罵懵了。
他見過阮秋幾次,雖然惡劣,但也不至于如此的粗暴。
還有上一次她和妹妹在一起,不知道多麽的溫柔……
以前,楚白直覺的阮秋身處高位,是因為穆娜阮家給了她資本,所以她才會如此高傲。
可如今看來,人家自己也有資本。
胳膊動一動仿佛都會疼的牽扯心肺,阮秋拿了面巾塞進嘴裏,她把上衣脫了,安靜的清理傷口,額頭有汗珠往下落,刺入眼中,讓她被迫閉上了眼睛。
沒有喊一聲疼。
她早就習慣了疼痛。
只是……青青……
此時此刻,阮秋好想楚青,想她溫柔的笑,想她暖暖的叫一聲:“阮阮,不哭。”
……
楚白在屋外繞圈,他嘴裏叨叨着:“這個死女人,怎麽就這麽倔,要是讓我妹知道,不得扒了我的皮。”
雪蘭看着她,“她不需要你。”
有時候,女人說話真的是簡單又犀利。
楚白站定了,怔怔的看着雪蘭,雪蘭看着他的眼睛:“外面的人雖然不敢下狠手,但是他們都是經過訓練的,我曾經看阮總那邊的人過來……幾下子就被撩到了,他們下手狠準穩,專沖疼痛能讓對方立即放棄抵抗的地方打。”
楚白上次挨打一次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他可是疼的汗都流下來了,去醫院打了麻醉才進一步治療的。
阮秋這兒……
“不管了。”
楚白從兜裏拿起手機,“死就死了,我必須告訴青青。”
這個時候,怕是只有青青能治得了阮秋了。
阮秋是半個小時後出來的,她臉上的污血都被處理了,身上的很多傷口根本就動不了,一動就牽扯着肌膚跟着疼。
楚白看着她,這時候真是一句話說不出來了。
她的眉骨受傷了,纏了紗布,身上的傷也被衣服遮蓋,阮秋冰冰冷冷的走到茶幾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她在部隊學過緊急救援,出了很多血之後必須要大量補水。
楚白翕動了下唇,正要說話,阮秋冰冰涼涼的目光射了過去,他立馬閉嘴。
雪蘭也是一句話不敢說,倆人都想要勸阮秋去醫院,可是她明顯是不想讓人知道。
阮家有自己的醫院,但都在穆娜的掌控之下,她不能去。
如果去別的醫院,楚青一定會知道。
阮秋不想她知道,這些傷可以的,明天她恢複一些,有力氣了就可以處理身上的傷口,都是些皮肉傷,不要緊。
她喝了一口水,嘴邊的口子被刺痛,鑽心一樣。
阮秋的手緊緊的握着茶杯,努力忍受着,一下,疼,深呼吸,再一下,疼,再深呼吸。
這麽反複幾次。
一大杯水喝完。
阮秋後背被冷汗浸濕,可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表情冷峻,她起身正要回房間,門,被人敲響了。
阮秋立即去看楚白,眼裏帶着火光,手握成拳頭,仿佛繃緊的豹子,随時都會跳躍撲上去将他撕成兩半。
楚白硬着頭皮不看她,飛速去開門,這女人太可怕了,現在只有妹妹能救她了。
門被打開了。
楚白一下子站在了楚青的身後尋求庇護,楚青一臉的慌亂,她來得及,頭發被吹亂了來不及整理:“她呢?”
雪蘭也讓開了身子。
楚青焦慮的在房間裏掃了一圈,在沙發邊上看到了阮秋。
阮秋身上的傷口被處理了,只有額頭還固定着紗布,楚青看着她,緩緩的走向她,眼圈逐漸濕潤。
從回來就一直硬邦邦的阮秋突然像是孩子一樣低下了頭,她還握着拳沒有說話,可地板上卻有晶瑩的淚落下,打濕了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