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阮秋這次真的是淨身出戶。
從小到大,她擁有的一切都是穆娜給的,這些年,她賺的錢,無論是憶風的,還是總公司的分紅,就連最初她當兵的時候的工資,一筆筆,她全都還給了穆娜。
阮秋收拾東西的時候,公司的人都傻眼了,這些年,她們也知道阮秋和老大的關系不好,但畢竟是母女,誰都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阮昊也有點不敢相信,他今天特意穿了西裝,趾高氣昂的想要擠兌阮秋幾句的,可如今,阮秋抱着紙箱子走出來的時候,他怔住了。
從小到大,阮家就留下了他和阮秋兩個孩子。
他又是個男孩子,自然備受器重。
小時候還想着保護阮秋,想着有一個寶貝妹妹多美好。
可是這妹妹脾氣不僅不好,反而強大的讓他臉上一點面子都沒有,事事第一,方方面面都特別出彩,這麽多年了,阮昊想着辦法與阮秋争奪資源,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一定要插一腳,就是讓阮家看看,到底誰才是阮家這一輩最出色的孩子。
可是,他從來沒想過把阮秋擠出阮氏。
她就真的這麽走了?
阮昊死死盯着她的臉,阮秋不見一絲難過,甚至唇角還帶着淡淡的笑,屋內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眼裏融着晶瑩的淚,阮秋轉身,望着這些她一手帶起來的下屬,最終将視線落在了阮昊身上。
阮昊的唇動了動,阮秋勾着唇,“哥,我走了。”
哥……
這一聲哥,阮秋有多久沒這樣平靜的叫過了。
阮昊的面色鐵青,他惡狠狠的盯着阮秋:“你又搞什麽花樣?”
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來一段皮肉計?當年她從總公司出來到憶風也是如此。
阮秋搖了搖頭,不再多說,抱着她的箱子往外走。
身後的目光,衆人的唏噓,她都不想理會了,她累了太久,如今,終于輕松了。
當邁出憶風的那一刻,陽光正好落在了阮秋的身上,阮秋眯了眯眼,感受暖風拂面,心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央卓呆呆的跟在她的身後,無措茫然。
阮秋淡淡的:“去找穆總吧,央卓。”
央卓喃喃的:“阮總……”
“我不是了。”阮秋看着前面,“我跟阮氏再沒有關系。”
她說完就離開了。
天地之大,一時之間,阮秋還真不知道去哪兒。
她的房子、車子,但凡是穆娜曾經給予的,她一個都沒有留。
這一次,不是任何虛與委蛇,不是任何計謀套路,阮秋真的走了,走的幹幹淨淨。
央卓感覺一切都亂了,她不敢相信,心像是被大石頭壓住一般,她邁着步子往阮秋的辦公室走。
曾經,充滿了阮秋奮鬥軌跡的辦公室,如今,就只剩下穆娜孤零零一個人。
穆娜像是雕像一樣站在辦公桌前,手輕輕的翻動阮秋留下的一切。
除了公司的材料、公章之外,阮秋真的是一比一比記得清楚。
甚至,她把在阮氏這些年的随筆都留下了。
——2015年6月,來分公司的第一天,所有人都不服我,在背後戳戳點點,呵呵,人言何足畏懼,我既然出來了,就一定要做出些模樣給她看看。
——2015年9月,第一次喝多了,吐得腸子都要出來了,還好,忍住了,我想爸爸。
——2015年10月,媽媽的生日,我遠遠的看了她一眼,她好像知道,回頭那一刻,我趕緊縮了回來。
——2015年12月,快要元旦了,大家都很開心,準備過節回家,我該去哪兒?
——2016年2月,新年快樂。
——2016年10月,媽媽,生日快樂,我愛你。
——2017年3月,我做出了成績,爸爸,你看見了嗎?
——2017年4月,不知是不是季節的交替,胳膊很痛,想家。
——2017年6月,祝我生日快樂。
——2017年9月,我看見青青了,她還是那個樣子,她站在人群中,微微的笑,雖然沒有看見我,可是我……
——2017年10月,媽媽,生日快樂。
——2017年12月,媽媽喝醉了,她說我是魔鬼,像我這樣的人,值得擁有愛麽?想要靠近又不敢,我多麽希望有人能拽我一把。
——2018年6月,我成為分公司真正的總裁,把它改名為憶風,媽媽聽了後沉默了許久,我很想問一問她,是不是還不能原諒我?
——2018年9月,痛,胳膊像是被拆開折碎了一樣的痛。
——2018年10月,媽媽,生日快樂。
——2019年2月,我又看見青青了,^_^,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她,我就開心。
——2019年10月,今天,總公司會議無意間看見了媽媽頭上的白發,也許,自制始終都是我的奢望,這一輩子,無論我怎麽努力,她都不會原諒我。媽媽,生日快樂。
——2019年11月,青青,別離開我。
……
一字一句,針一樣紮在心裏,穆娜許久沒有落淚了,如今,幹涸了許久的眼睛痛到發狂。
一年一年,一月又一月。
她曾經以為,在阮秋心裏,早就對她沒有愛了。
可那一句句媽媽生日快樂……
這些年,穆娜經歷了很多,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一步步是怎麽含着淚走下來的。
她的脆弱,沒有人可說。
如今,她的心像是要爆開,可是又能怪誰。
****
楚青下班時間給阮秋打電話,她給阮秋發了個信息。
不一會兒,阮秋的信息回了過來。
——青青,我要休息兩天,照顧好自己,相信我。
楚青不知道阮秋那邊發生了什麽事兒,穆娜單一的封鎖了消息,憶風內部只要把這件事兒說出去的就相當于不想幹了。
這樣的強壓,原本是跟着阮秋的人最為反感的,如今,她們聽了之後卻在心裏舒了一口氣。
這老佛爺還是不忍心真的把阮總給攆走不是麽?
這是在給自己留後路。
一天的時間,如此的煎熬難耐。
穆娜坐在辦公室裏,心一直像被放在烤爐上炙烤,她身後的情報部的隊長帶來消息。
“昨天阮總沒有回家,她離開公司之後第一件事兒是去了墓地,祭拜了老阮總,在那坐了一天。”
一句話,讓穆娜的心揪成一團,她強迫自己穩了穩心緒,“她晚上去哪兒了?”
隊長聲音低沉:“阮總身無分文,只有一部手機,她給朋友打了電話,後來去了酒店。今天早上,她買了些禮物去拜訪那些當年曾經幫過她的人。”
穆娜聽了立即轉身。
隊長:“我問了其中一位跟咱們總公司近期也有合作的魏總,他也很奇怪,說是阮總并不是要求繼續合作,也沒有另立門戶的意思,就只是感謝,感謝最初的幫助。”
穆娜不說話了,她臉色蒼白,沉默了許久,“你先出去吧。”
其實還需要什麽跟蹤調查麽?
阮秋是她的女兒,她該最清楚她的性格。
這一次,她是來真的了。
破釜沉舟,為了楚青,她真的是什麽都不要了,跟過去的一切割裂開。
正想着,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是阮昊。
阮昊也有些疲倦的樣子,他的眼下都是黑眼圈,“穆總。”
穆娜本就心煩,看見他更是焦慮,“什麽事兒?”
阮昊看出她臉色不善,低沉着:“您真的把阮秋攆走了?”
這話說的,穆娜的心裏有火往外冒,她冷冷的:“這不是遂了你的心願麽?”
這些年,阮昊和阮秋的明争暗鬥她可是盡收眼底的。
阮昊盯着穆娜看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我沒有。”
平日裏,阮昊是一個油嘴滑舌,伶牙俐齒的人,如今,他這樣低沉的說話,穆娜反而有些不适應。
“我還記得大爺剛去世的時候,我們阮家整個都塌下來了,是您一個人撐起來的。”阮昊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哽咽,“我爸告訴我,說您是阮家的救星,是阮家的希望,讓我在你身邊跟着守好阮家的家業。”
有些東西,阮昊從未說出過:“我是跟阮阮争鬥,但不過是因為我……我嫉妒她。”
這些話埋藏在心裏太久了。
“我想要給我爸和您看看,我不比阮秋能力差,只要我努力,我可以擊敗她。”
“你什麽意思?”穆娜盯着阮昊看,阮昊低着頭,從未有過的挫敗:“您讓我覺得可怕。”
虎毒不食子。
阮昊這些年雖然與阮秋鬥的厲害,但是心知肚明她為了阮家付出了多少,如今,她就這麽被掃地出門,除了心寒之外,阮傲更是心驚,他怕自己步阮秋的後塵,“我想請穆總答應,讓我去憶風。”
他不想在總公司了,他想要遠離穆娜。
誰是誰非。
因為執念,所有人都被懵逼了雙眼,看見的都是心魔所變化的模樣,就連手下人都以為阮昊想要從穆娜那搶過整個阮家。
可誰知道,他要的不過是一句認同,一句穆娜的:“阮昊,你不錯。”一句父親的:“昊昊,你是我們阮家的驕傲。”
穆娜盯着他看了半響,冷冷的:“憶風是阮秋的,誰也別想動,你要是不想在總公司幹了,就也學着她,自己出去。”
如此的刻薄,如此的不留情面。
是阮昊早該面對的,可真的當這些話從穆娜嘴中說出,他才明白當年,阮秋對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當時兩兄妹鬥的厲害。
阮秋曾經冷涔涔的看着他,“哥,你真的以為她器重你?呵,在她眼裏,你我不過是一枚棋子,壯大阮氏的棋子。”
昨天阮秋離開,阮昊一夜未眠,很多話在他心中翻來覆去的滾過,讓他痛苦煎熬。
阮昊也走了。
一時間,阮家的一切似乎都離開了穆娜。
這些不都是她想要的麽?
她怔怔的看着窗外,良久不語。
明明想要安靜,可偏偏不如她意,門,再次被敲響。
“我說過,現在我誰也不見。”
穆娜憤怒的轉身,一眼看見推門而入的素心,那一刻,一直緊繃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戳破,瞬間崩塌。她的眼睛濕潤了,穆娜連忙低頭掩飾這份脆弱。她這個人要強了一輩子,早已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會讓別人看見她的軟弱。
素心跟以前一樣,沒什麽表情,她這些日子來修養的很好,皮膚要比之前好了很多,連頭上的白發也都染了,乍一看,穆娜還以為看到了年輕的她。
“你來幹什麽?”
穆娜冰冰冷冷,素心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的:“看你笑話。”
穆娜的心像是被一雙大手扯住,她冷笑:“讓您費心了。”
素心絲毫不理會她語氣中的諷刺,她的語氣平靜:“我看見阮昊也走了。這不是挺好麽?兩個孩子在你的治衡之下,競争着成長了,阮氏是她們的根基,只要你退步,她們總有一天會一起回來的。”
很久了。
穆娜的心像是被塑封在瓶子裏的顆粒,沒有人能夠看到摸到,唯獨素心,她總是能一眼看透所有。
穆娜站着不說話,素心四處看了看:“我聽說,阮阮這些年自己可是賺了不少,全都給你了。我還聽說,因為楚青的身世曝光,楚天賜那邊也老骥伏枥,奮起直追了,楚氏俨然已經煥然一新,穆總可真是厲害,一個人把阮家楚家人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這幾個聽說真的是一針見血。
穆娜的臉色難看極了,她這樣的表情,但凡是身邊熟悉的人都知道是要發怒了,早就吓個半死,可是素心還是很平靜:“現在,你想要的都得到了。穆總,我也是來跟你告別的。”
穆娜聽了,眼如刀子一樣射向素心,素心很平靜:“我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