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戚問:“那你家門後那個吊墜也是……”他驀地住了嘴。

杜敏之紅着眼睛迷惑地看他,林戚說得不多,但單憑“家”、“門後”、“吊墜”這幾個字眼她便猜到意思,于是說:“是我自己做的。”

賀蘭看了看林戚。林戚放下手,眼神微微飄忽,低聲道:“那個就很像。”

一頓咖啡喝到傍晚,杜敏之嘴裏是苦味,回憶也是苦的。她不明白地看着他們,這兩人臉上基本沒有什麽大的表情,既沒有惱怒也沒有責怪,她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怪我嗎……”

“何必呢。”林戚揉了揉手腕,輕描淡寫地說:“你當時如果把那枚戒指丢了,我們現在只不過什麽都不會知道,無非偶爾無聊猜猜,當年的戒指是不是被郵差擅自私吞;而如果我收到戒指,也不一定就跟他和好。你又沒改變什麽,怪你?省省。”

他們起身走了,杜敏之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臨,才撐着額頭低低地哭出聲。她透過朦胧的淚眼,才發現賀蘭點的咖啡還在原地,一分一毫都沒有動過。

其實賀蘭與林戚同樣冷漠無情,只不過林戚會直接跟她說:“我消受不起您的東西。”而賀蘭則會略微委婉地用行動丢給她同樣刺耳的話。

她自以為是攪亂了別人的世界,卻不知道別人只把她當作相逢過客。

匆匆一眼,便是永別。

――

“去哪?”林戚坐在副駕駛上按太陽穴,他只是去醫院拆個線,沒端地遇見個昔日故人,把發黴的舊事挖出來嘗盡,腦袋都疼。何況他說得輕巧,杜敏之這個人困擾他又何止一天兩天。

賀蘭說:“我家。”

林戚以為是有樓頂花園的那個家,沒想到是幹休所。這裏門口扛槍的換過一輪,現在站崗的年輕人雙目銳利,一身正氣。他隔着車玻璃看了一眼,覺得異常心虛,也許是年紀越大虧心事越多,不像十幾歲那麽理直氣壯。

“他們會射|我嗎?”林戚忽然問道。

賀蘭打着方向盤的手指驀地勾緊,林戚的側臉道貌岸然,唇角卻不懷好意地勾着,很像使壞後若無其事的不良少年。賀蘭便回答:“會。”過了一會,又說:“所以沒事別去招惹人家。”

林戚用氣音笑了一聲。

賀蘭大院裏的房間在三樓,陽臺沉沉地壓着勾結生長的樹枝,面積不大不小,布置簡單又大氣。林戚記得他有間和卧室用一扇小門連接的書房,朝向相反,背陽但不陰暗。

所以現在一進門便看到一排大書架臨牆擠着,他略有不解,賀蘭把他領到小門前,和他一同進去,按亮大燈。

“帶我來做什麽?”林戚邊走邊調笑,漫不經心地撿回他無堅不摧的刻薄盔甲,套上尖銳的伶牙俐齒,用慣常地諷刺語氣道:“賀總您莫不是一時興起,又想攬我來糟蹋這流傳千古的精神財富了?”

賀蘭碰了碰他的嘴,對他說:“這是我的私人空間。”

“私人空間。”林戚差點笑出聲,“您幾歲了?”

賀蘭明煦早早看穿林戚的故作無事,沒理會他無意義的挑釁,這裏原本是書房,古老木質的書架并沒有移走,他搬走書籍,将別的東西擱置于此,珍貴妥帖地保存着。

他道:“這裏放的是衣物鞋帽,這邊是首飾挂墜,那邊是旅游紀念物,還有你寫在我書上的字跡……很多很多,全都在這了。”

林戚似有所感,擡起頭把這間小小的儲存室收入眼底,三面放着藤木書架,書架上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放着各色禮盒。他以前出手确實闊綽,敗家的證據全被賀蘭堆在這,樁樁件件,一樣不落。

還有耽于美色的證據。

他随手在賀蘭書上寫寫畫畫的信筆塗鴉,一時興起學越清寫的幾封信,過夜後馬馬虎虎忘在賀蘭家的手镯或是項鏈。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都被賀蘭放在一起,在相離的歲月裏一遍遍擦拭,凝望。

林戚甚至看到那個曾經牽動他萬千負面情緒的冬霧吊墜,原件放得好好的,從來不曾丢失。他喉嚨間好似卡住,發不出聲,心髒酸澀得厲害。

他又握手,這回握的是賀蘭的手,低聲道:“我還以為你不稀罕這些破銅爛鐵。”

“破銅爛鐵?”賀蘭險些氣笑,怫道:“你哪一件東西我不是當作傳家之寶似的捂在這裏,誰也不讓看不讓碰,就是你随筆寫的幾個字,我都恨不得裝裱起來,每天寫一遍賞帖心得,你卻把它們叫‘破銅爛鐵’?”

林戚擡起眼,略顯驚惶地看着他。賀蘭心裏已經發軟,面上卻不為所動,逼近些直視他顫動的黑眸,問道:“我問你,為什麽我當時怎麽解釋你都不信?你怕的到底是杜敏之、沈敏之之流的女人分走我的心,還是怕我根本就沒把心放在你身上,或者……你根本就是畏懼別的。”

“我怕什麽?我能怕什麽?”林戚咬着後槽牙,睫毛與身子都輕微地發着抖,他那兩句話更像自欺欺人的喃喃自語。哄騙別人就算了,他連自己也想要騙倒。

但是這樣幾乎令人痛心的自我隐瞞下,又藏着更深的什麽?

若是可以用手挖,賀蘭早就掘開林戚的心田,不惜十指淋漓戳爛也要挖出他深埋已久,不見天日的秘密。

可是不能,林戚是活生生的人,即使他看起來再如何堅強,他也會疼。而或許是因為從小就不容許喊痛,林戚會比別人更輕易地受傷害。

賀蘭幾番思索,心裏漸漸打起退堂鼓,其實也不是那麽急切,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知道,不急于一時,不必現在就逼林戚說出來。

他和林戚拉開過近的距離,慢慢地梳理自己的情緒,轉移話題道:“不管怎麽說,你不能……”林戚卻忽然打斷他的話,抓住他後腦勺新長出來的碎發粗暴地一按,仰頭尋住他的唇。

說什麽說。林戚向來拙于口舌之言,他不會說漂亮話,也厭倦說情話,跟他戀愛着實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他又脾氣差又反複無常,簡直渾身都是缺點,并無一點好處。

到底賀蘭喜歡他什麽?他只不過一時迷眼追上了,後來他那麽無恥地随便尋個借口踢走賀蘭,把在一起時的諾言打得四分五裂,林戚說自己是個踐踏別人真心的混蛋,完全不為過。

可這人還是不放手,九年還不放手。林戚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思劇震,神魂丢了大半,心心念念全都是他。他一伸手,林戚便欲罷不能,更遑論賀蘭三十六計将他吃得密不透風。

算來算去,思前想後,唯有親吻間的感覺最為真切。林戚永遠是被動的那一方,他喘不過氣,相抵的舌尖只是須臾纏綿,賀蘭很快就暴露本性地将這場親密推向激烈的方向。最後林戚挂在他的身上,閉着眼睛,氣若游絲道:“我最怕的就是,我配不上你。”

賀蘭低低地應了一句。

林戚又輕聲說:“我沒有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

不信他也會被那樣喜歡,甚至喜歡到什麽都不在乎。

林戚以為賀蘭會問原因,但是賀蘭只是偏過頭在他鬓角一親,用一種少年時才會有的溫柔語調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所有無奈的隐傷,所以不要再逃避,不要再躲在角落裏獨自舔舐傷口。

到我懷裏來吧。

…………

作者有話說:

我們戚戚也是很精分了,一會要持愛行兇,一會又自卑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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