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北辰先...北辰,”敖廣有些緊張地看着對面的人,“這幅畫您還滿意嗎?不滿意我重新畫。”

他花了一個星期完成這幅畫,算上車禍以來他已經十年沒碰過畫筆,再加上北辰并未描述愛人的外貌,他描繪起來實屬困難無比——第一天他甚至連線都畫不直。他想了許久該畫什麽樣的場景,或許應該是便利店裏滿臉幸福的生意人,糖葫蘆車前雀躍的小畫家,他畫了改,改了又畫,大腦卻不知怎的不受控制,等再回過神來畫紙已經被鋪了個遍,穿着西服滿臉胡茬的小夥手裏拿着糖葫蘆,滿眼興味地盯着旁邊笑嘻嘻的落魄小畫家看。

“平心而論,我确實不太滿意。”北辰将畫打開鋪平,“當然,你把我刻畫得非常完美。二十出頭的莽撞生意人,穿着為了省錢買的便宜西裝,這讓我看起來像個賣保險的。表情勾勒得也很好,第一次被別人搭話的驚慌喜悅,以及被這小家夥勾起興趣的眼神,完全就是我當時的真實寫照,我真懷疑咱們以前是不是見過,”他在這裏頓了頓,骨節分明的手指順着畫紙滑到畫家臉上,“問題在這裏。”

“我的愛人不長這樣,你把他畫得像個妖豔勾人不知廉恥的模特,我最讨厭這種人。”那雙鷹眼微微眯起來,威士忌信息素冷冽無比,“我相信你也不喜歡。”

他說的對,敖廣按住頸後比平時活躍許多的腺體暗想,我确實不喜歡這張臉。

他那天将北辰仔細勾好線後對着另一個主角空白的臉發愁,內心有兩幅五官隔着層霧模模糊糊看不清,他從日出坐到日落,看着樓下廣場舞大媽來了又走,還是沒有思緒。一天沒進食的肚子已經咕咕叫起來,他只得先給自己煮了碗面,端到餐桌前才發現那裏已經被各式顏料畫紙鋪滿。他靠在牆上端着碗暴風吸面,無意間瞥見床底下那一堆畫具裏藏着本灰不拉幾的雜志。

腦袋裏靈光一閃,他放下碗将那薄薄的本子抽出來,被撲起的灰塵嗆得連連咳嗽。封面髒的看不清,敖廣也不知哪來的執着,浸濕抹布一點點将灰塵擦幹淨——

那是十年前最著名的時裝雜志,上面是當年紅極一時的omega男模,可下場也和其他昙花一樣,冒頭一現便沉入水底,據說是惹怒了一家公司老板,被永遠雪藏。

大腦裏那場迷霧“呼”被吹開,中樞神經好似被小鞭子抽了一下,疼得要命。眼前滿是雪花,他捂着腦袋滑落在地,喉嚨裏發出痛極的嗚咽。

他不記得自己那天晚上幹了什麽,後背被冷汗浸得濕了幹幹了又濕,第二天再醒來他竟趴在餐桌上,畫紙上那張空白的臉被填上了那男模的五官。

他們明明很相配,為什麽這麽礙眼?

他盯着畫紙上北辰饒有興味的眼神想着,不該是這樣的。

可他實在畫不出別的,更何況讓他再畫一幅時間也來不及——這一幅畫就讓他手疼得要命,北辰又約他下午三點見面,敖廣揉揉酸澀的眼睛,胡亂洗幹淨自己沾滿顏料的手指臉蛋,将略長的頭發別到耳後,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一下。

我哪裏比他差了?

這莫名其妙的想法吱溜鑽了出來,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又暗自好笑自己怎麽會和不認識的人賭氣,收拾收拾趕緊往外跑。

“我的愛人和這種整出來的人不一樣,他很清秀,”北辰仍然說得很模糊,“眼角有一顆淡粉色的淚痣,鼻子小巧挺直,唇角微微上翹,看我的眼神總是帶着笑。”

敖廣眉頭緊鎖在腦內構思,絲毫沒注意到alpha溫柔眷戀的眼神,舀着冰激淩的勺子遞到嘴邊下意識張開口吃掉,是他最喜歡的藍莓榛子味。

“下一幅畫咱們再改,”男人輕柔地将他落在腮邊的鬓發別到耳後,“錢已經打到你的卡上了,必須用,不然以後每多一幅,價格翻番。”似是看破了敖廣不想花這筆錢的小計謀,他眨眨眼,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撐住下巴:

“我們在那場大雪的第二天就确認了關系。他看起來活潑,其實純情得很,我拉個手他都要像兔子似的蹦開,等到人少的地方再臉紅紅湊上來親我,然後被我按在牆上吻得喘不過氣。”

“那時我生意已經有了起色,可商都地價實在貴,我東拼西湊才買了套五十平的小房子,還是陰面,經常斷電。我把那生鏽的鑰匙放在他手心裏時他簡直要蹦起來,摟着我的脖子響亮地親了我一口,不顧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喊道北辰我最愛你啦!”

“其實想想,我對他真的不夠好。商都濕冷,冬天暖氣漏水,他又體寒,手上都生了凍瘡,瞞着我偷偷抹藥,要知道他最大的願望就是以後開自己的美術館,那可是畫家的手,他...他怎麽能...後來被我發現還笑嘻嘻安慰我,說沒關系,等你以後賺大錢你給我開畫廊嘛,到時候我就把以前畫的全放上去,畫的不好也有人誇。”

“我生日那天,這小傻子抱着一鍋長壽面來公司找我,結果迷迷糊糊在辦公樓裏迷了路,坐在電梯旁邊給我打電話,委屈得像只小羊,被我抱着回了辦公室。他不會做飯,平時都是我來做,那鍋面鹹的不行,一半糊了一半夾生,可是我全吃光了,他坐在我對面笑得眼睛亮晶晶,末了撲上來親了我一口,說北辰,生日快樂。”

“那是二十年來我第一次吃長壽面,第一次聽到有人祝我生日快樂。”

“這是第二個故事,”他不經意似的撫過敖廣搭在桌面上的手,“為我作畫吧。”

“不許看了,先吃飯。”

手中看到一半的古詩詞被合上拿走,小糖糕頗為委屈地癟癟嘴,張口咬住遞到嘴邊的蝦餃,微微擡起下巴任哪吒幫他擦掉沾到嘴邊的碎屑:“一會兒就要考試了...”

“你昨天複習到那麽晚,該會的早會了,這麽一兩分鐘背不下來什麽。”校霸捏捏他的臉蛋,見人小包子臉微鼓立馬舀起一勺甜牛奶,小孩兒輕易被引了過去,就着哪吒的手咕嘟咕嘟喝得直眯眼,一杯見底小小地打了個奶嗝,蹭蹭他的手腕說中午想吃水晶蝦餅。

他終于被養出了點小胃口,被哪吒領到食堂時不再一臉懵懵地說吃什麽都好,而是拉着校霸的手左轉右轉,以前沒吃過的都嘗一點——雖然被喂着吃青菜還是會兔子似的蹦跶。

三少爺寵溺地刮刮他的小鼻頭,低聲答了句好。他剛要抽手收拾東西,指腹忽地被濕潤柔軟的東西蹭過,哪吒一愣,回頭發現小孩兒早已紅着耳朵跑出食堂,空留下手指上帶着甜奶味兒的淺淺牙印。

他近乎同手同腳把盤碗放到回收臺,小心翼翼不讓書包帶碰到那根一瞬間金貴了幾百倍的手指,對着教學樓笑得無比燦爛。

期中考試按排名分考場,哪吒宿舍除了敖丙都是不學習的,自然都在最後一個考場考試。可小孩兒是轉學生,歪打正着也和他們分到了同一場,可把三少爺樂得不行,早早派小弟把所有桌椅都擦得幹幹淨淨,揣着兩包奶糖在座位坐定。

然而寫卷子是不可能寫的,看敖丙是一定要看的。

哪吒手一撐,炙熱的目光直直打在認真寫字的敖丙身上。小孩兒神情無比認真,兩彎細眉時而擰起時而展開,陽光從窗口打進來,将那本就淺淡的瞳仁照得近乎通透,活像只黑夜裏的貓兒。他今日難得紮了個低辮,水發遮住後頸,連帶那一塊誘人的腺體也一并遮得嚴嚴實實,只透出一點煙味兒來。

他服用新的抑制劑一周有餘,身上從裏到外都被哪吒的信息素浸透了,不管走到何地都能引來或驚羨或暧昧的目光,這小傻子還被蒙在鼓裏,以為是自己長期和哪吒待在一起染上了他的味道,有時聞到自己身上的煙草味還會偷偷臉紅,抓住三少爺的手左搖右擺,小小聲問我會不會聞起來好奇怪。

他說這話時眼睛不敢盯着哪吒看,水藍瞳仁局促地往下亂瞟,肉鼓鼓的臉蛋浮着一抹紅,透着奶糖的淡甜和濃烈的煙草香,誘得哪吒要給他跪下,抓住人連抱帶親,恨不得連血帶肉一齊揉進身體裏。

他盯着人嘿嘿傻笑,小孩兒卻是已經臉紅得不得了,他卷子早已寫完,甚至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其實早就能交卷離場。只是他實在享受被心上人帶笑的眼眸看着的感覺,哪吒炙熱的目光讓他從指尖兒酥到耳蝸,心裏有個念頭随着心髒一起亂蹦,他真想永遠都被這麽看着。可這考場裏除了他都是不寫卷子的,哪吒動作又太過明顯誇張毫無掩飾,這樣一個多小時下來幾乎整個考場都往他們這邊看,連講臺上監考的江流兒都目光帶笑。

小糖糕臉皮薄,光哪吒一人就能把他羞得不行,更何況這麽多雙眼睛一起——于是他胡亂收拾好筆袋,拿起卷子交到江流兒手裏,火燒尾巴似的竄出教室。

全場唯一亮點下線,哪吒撇撇嘴,拿起筆準備寫名交白卷,早點走可以先去食堂買飯,他家小孩兒要吃的水晶蝦餅可不那麽好買。

桌上忽地落了張紙條。

江流兒雙手背後,若無其事将信兒帶到,徑直走到孫悟空旁邊檢查他的卷子。

哪吒內心止不住給語文老師比大拇指,打開紙條:

把選擇和古詩文背誦寫完,中午給你捏。

李校霸頓感熱血直沖下...頭頂,飛速填完答題卡,背起書包沖出教室。

“您是敖丙麽?”黃色帽子的快遞小哥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少年,确定與收貨人照片一致才把裝有抑制劑的盒子遞過去,“在這裏簽個名。”

敖丙寫好名字将單子遞到他手上,很有禮貌地微微點頭致謝,接過盒子轉身要走。

那快遞卻忽地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你為什麽一定要吃藥呢。

小孩兒腳步一頓,沒有回頭:“與你無關。”

說完快步離開,生怕被追上似的。

快遞小哥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嘆了口氣,待人徹底消失不見才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大哥,人抓到了,”他一改剛才那副盡職盡責的小快遞模樣,利落地幾步走到車邊,透過車窗冷睨車內已經昏死過去的人:“差一點就晚了...你別說,小弟妹長得真可愛,吒兒好命啊。”

敖丙是被脖頸間濕漉漉的感覺弄醒的。

午睡總是将睡意無限制拉長,小孩兒腦袋還有些迷糊,感覺自己好像泡在一杯棉花糖熱巧裏,整個人又黏又軟,甜絲絲冒着熱氣。水藍瞳仁在房間裏轉了個遍,他忍不住又呵啊打了個哈欠,抱住腰上的手放到臉頰邊輕輕蹭了蹭。

等等,手?!

敖丙一個小龍打挺坐起來,驚覺自己正睡在哪吒懷裏。迷迷瞪瞪的大腦終于開始運作,漸漸想起他中午陪哪吒複習數學公式,本是盯着校霸不要偷懶,哪吒卻作妖非讓他坐在自己懷裏,結果一坐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哪吒就...就這麽抱着我睡了一中午?

臉蛋被蒸得通紅,小糖糕止不住地想把自己埋進被子,眼睛卻一個勁兒地往哪吒身上瞄。

alpha沒穿睡衣,精壯的上半身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許是被他這一套動作擾了好夢,兩抹劍眉微微擰起,紅瞳睜開一條縫,見他傻愣愣坐在床上自己也起了身,雙臂一撈将人摟進懷裏,下颌埋進小孩兒頸窩,頗為眷戀地蹭了蹭:“不睡了?”

他嗓音本就低沉,現在混着剛睡醒的沙啞,性感得要命。敖丙頓覺耳蝸一麻,哪吒還在他頸窩裏聞聞嗅嗅,也不知嗅到了什麽珍馐,竟頗為舒适地嘆出一口氣,濃烈的煙草味鑽入鼻腔,他腰眼一酥,整個人軟成奶團子,軟趴趴窩在人懷裏不動彈,小嗓音可憐兮兮:“不睡了...”

耳邊溢出一聲低笑,緊接着一只大手便從寬松的睡衣下擺鑽進來,貼在微微顫抖的腰窩處:“餅餅,叫哥哥。”

那只手靈活地在那處打圈按揉,小孩兒驚/喘一聲,腰不由自主向前挺去,對床孫悟空恰好翻了個身,他吓得直抖,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小聲又急促地求:“別,別...”

這種事哪吒豈能順着他,看到這副惹人憐的小模樣反倒變本加厲,右手掐住他的腰箍在自己懷裏,左手繞到前面一路向上,掌心按住怦怦直跳的胸膛:“叫哥哥。”

不、不行,那裏不是心髒,那裏是...

腰酥得使不上力,前面敏/感的小東西被按住輕壓,他眼前迅速浮上一層霧,小手無力地挂在那只作惡的手腕上,看上去反倒像是帶着他一起作弄自己。

哪吒眼睛微微眯起,俯下身吻上小孩兒散發着香氣的後頸——

“哥哥!”瞳孔驟然縮緊,敖丙帶着哭腔低喊出聲:“哥哥,哥哥...”

那裏是他的禁/區,被親吻的時候恐懼甚至蓋過了刺激,他止不住地流淚,感到熱氣離開卻又有些微妙的失落,有一瞬間他甚至想若是哪吒就這麽咬了他,以後身份暴露被扔掉也無所謂。

至少你曾經短暫地标記過我。

他吸着鼻子不出聲兒地掉眼淚,連被哪吒擁進懷裏拍哄都沒有反應。直到眼角落上一個吻他才恍恍惚惚緩過神,睜着雙水眸擡頭看着眼前人。

“乖乖,你願意被我親嗎?”他聽見哪吒這麽說。

小孩兒垂下眼睑:“...願意的。”

哪吒捏住他的下巴,讓他看着自己:“餅餅,我希望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委曲求全。如果你只是為了遷就我,那麽我的一切于你來說都将成為負擔,總有一天你會受不了離開我的。我不願意這樣。”

不...遷就?

敖丙盯着那雙紅眸有些怔愣,他從小得到教育的就是要忍耐,父親被人欺負了要忍,沒有吃的要忍,因為他們什麽都沒有,若是還手會惹來更大的事端。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願不願意,喜不喜歡。

“我...”他咬咬唇,閉上眼睛:“我不喜歡你親我脖子...”

聲音輕的像雪,輕飄飄落到哪吒心尖兒上,卻燙得他一個哆嗦。

“好乖,”三少爺莫名感覺眼眶發酸,低頭輕輕啄了肉鼓鼓的臉蛋一口:“以後都要說出來。”

———TBC.

哪吒:以後你說不喜歡也沒用了。這地方要親/腫。

天帝:我為什麽覺得我洗不白了?

木吒: 樓上,我拿着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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