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別害羞了,起床啦。”
小孩兒又被他半逼半哄說了好多羞人的話,哪吒洗完臉回來仍将自己裹在被子裏鼓鼓一團,蒙住腦袋小刺猬似的龇起軟刺,伸出冰涼的腳丫嘿咻嘿咻蹬他拽被子的手。三少爺止不住嘴角上揚,反手抓住搗亂的小腳,指甲壞心地從淡粉的腳心刮到腳趾,敖丙立刻小龍打挺,攥住被角連連求饒,哥哥哥哥叫個不停,卻還是不肯露出臉來。
哪吒一樂,俯身拉開抽屜拿出顆奶糖,噌蹭登上梯子釣小孩兒。
敖丙向來嗜甜,糖果的甜味鑽入鼻腔,好像小貓兒伸出了爪子在他心頭撩啊撩。原先那些堅貞不屈在這小小一塊糖面前輕易舉白旗投降,小孩兒蹭出腦袋,下巴颏擱到哪吒手心,伸出舌尖把糖舔進嘴裏轉了個圈,頂得腮幫子都鼓起一塊兒,含含糊糊小聲道不想起。
他高築十幾年的心理防線被面前的少年幾句話輕易打開,哪吒低沉的嗓音敲得他心尖兒一哆嗦,輕飄飄在他心裏落下一枚火紅的種子,“啵兒”開出朵泛着微光的花,搖搖腦袋小聲說你可以依賴他,你可以告訴他你是omega呀。
那雙金紅色的瞳仁熨得他渾身滾燙,小糖糕莫名生出些撒嬌心思,猶豫幾下探出嫩白的胳膊,向哪吒讨抱抱:“...抱。”
這小小一個字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氣,說完馬上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哪吒,小臉蛋鼓得無比可憐。
三少爺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心都要剖出來給他,小孩兒全身心托付的模樣讓他疼到心眼兒裏,所有話語都哽在喉頭,他愣了幾秒,近乎僵硬地摟住人的腰把小孩兒抱下來,手指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捏碎了這奶甜軟糯的小糖糕。
“好乖,”他把小孩兒放到椅子上,俯下身幫他穿好襪子:“餅餅最乖了。”
“趕緊他媽的收拾東西!”
數學考試預備鈴聲響起,橫眉豎眼的老頭子趿拉着人字拖走進考場,啪把那已經生鏽了的保溫杯砸到桌子上,沖着他眼裏所謂的小混混們罵罵咧咧。
“喲呵,老抄來了。”孫猴子抱臂往後一靠,歪了歪腦袋。
老抄,是這個學校人盡皆知的一名教師。其實他并不姓抄,只是因為各種抄襲醜聞被人起了個外號。靠着家裏的關系擠進這重點高中,搶了剛入校小老師的論文,抄襲同事的教案,不堪事跡簡直像污水河的蚊子,數也數不清。由于嘴毒口臭不積德,平時老師都繞着走,他倒是一天天把自己看得挺高,對領導點頭哈腰,對同事頤指氣使,監考堅決不去後三個考場,認為玷污了自己神聖的光輝。這次被調到最後一個考場簡直要氣出心髒病,發卷子都是用扔的,發完皺着眉嫌惡地在自己油漬斑斑的衣服上瘋狂擦手,生怕髒了似的。
孫悟空見他這副模樣冷嗤一聲,龇出一口白牙,翹着二郎腿呸把嘴裏的桃核吐到手裏,眯起眼輕輕一抛,正中老頭腦袋頂。
“誰?誰幹的?”老抄立刻惱羞成怒,三層褶的肚子抖來抖去,倒插眉擰成八字,見下面人無一人答話怒火更盛,拍着桌子唾沫橫飛:“一群社會毒瘤,知不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敢他娘打你爹?還有臉在這兒睡覺,直接睡死投胎去吧!”
這考場本就是三校霸的地盤兒,哪吒孫悟空楊戬三位戰神一個扭頭專注看餅一個翹腿咔嚓啃桃一個嘿嘿用筆畫狗,他們那群小弟自然是幫老大撐腰,連個正眼都不分給他,撕了卷子捏成紙團嗒嗒往他頭上扔,氣得老抄口吐蓮花,什麽髒字都往外蹦,從生/殖/器罵到雙親,火力全開:
“就他娘不愛來你們這糞坑,都是沒了娘的...”
門牙眼鏡混着血沫落地。
哪吒腳下快出殘影,瞬移到講臺前,擡手砰給了他一拳,攥住老頭的領口将人提起來按到黑板上,信息素濃烈到近乎聞不見,将教室裏的空氣全部吞沒:“你,”他眸色猩紅,咬牙切齒到将眼前人磨碎放血的程度,“把嘴巴放幹淨點。”
alpha顯然憤怒至極,他的小孩兒自小單親,從沒享受過父母雙親的疼愛,敖廣一天要打好幾份工,他可能一整天都看不見爸爸,生了病誰來管他,沒有吃的誰來管他,受了委屈誰來管他?!
我捧在心尖上的寶貝,連一句重話都不敢給的乖乖,怎麽容許你來侮辱?!
孫悟空楊戬在哪吒沖過去時便也站起身來,他們自小和哪吒相處,交情不是一般的深,自然也明白三少爺在氣什麽,再加上這老抄惹了學生也不是一天兩天,早就巴不得把人狠揍一頓,有了機會自然不可放過。三個暴戾的alpha信息素噴湧而出,如幾萬米的浪潮将眼前的beta吞沒,将他的五髒六腑都擠壓在一起,老抄喘得像只瀕死的魚,空翻着白眼無法恢複,臉色漸漸變得青紫,已沒有一絲活氣。
哪吒眼底渾濁一片,雙手青筋暴起,他只要再用力一點點,這個不知好歹的beta就會死在講臺上——
“哪吒,”一只柔軟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敖丙力道很輕,卻輕易将alpha拉開。小孩兒沖他露出個軟乎乎的笑,扭臉“啪”将手裏撕碎的卷子扔到已經昏死過去的監考臉上,一腳踹開他蹬在哪吒褲子上的腿,抽出張濕巾一點點給他擦幹淨手上的血跡:
“說你更不行。”
“啧,”孫悟空捏了捏鼻子,“好不容易熬過楊戬的狗咬膠味兒信息素,又要聞你倆的狗糧,命苦啊。”
“江流兒在第二考場,”哪吒美滋美滋沖他挑挑眉,“你現在過去...诶!”
手忽然被大力甩開,他心下一驚,回頭發現敖丙小臉蛋紅得不正常,雙眼泛起層水霧,看着哪吒驚愕的眼神慌忙低下頭,跌跌撞撞要往教室外面跑,結果腳下不穩撞到了桌子,差點摔倒在地。
他看上去似乎忍受着極大的痛苦,貝齒緊咬下唇,手緊緊捂住後頸——
好甜。
哪吒眼底一沉,忽地想起金吒的話:
“他服用抑制劑過量,很有可能導致發情不穩,alpha信息素暴漲的時候最容易失控,你控制着點兒,別老耍流氓。新的抑制劑沒有以前效果那麽好,一定要時刻注意。”
哪吒覺得自己可能瘋了,大腦除了占有面前這個人別無其他,他猛地伸出手攥住衣袖下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力道之大甚至留下了紅印。他手下使力将人抱進懷裏,喉嚨幹渴到想要吮血,omega頸後那塊皮膚還在瘋狂地向外蔓延勾人的香氣,哪吒瞳仁縮成針尖似的紅點,獠牙蠢蠢欲動,下身已經起立敬禮,他将唇湊到小孩兒通紅的耳朵旁,聲音沉得可怕:
“想跑哪兒去?”
野獸張開獠牙,即将吮幹身下獵物香甜的血。
瀕臨發情的omega極其需要alpha信息素的安撫,敖丙腿止不住地發軟,緊緊抱住哪吒的胳膊近乎貪婪地呼吸着,舌根拼命分泌唾液,他感覺自己仿佛泡在溫泉裏一般,身上好熱,軟綿綿濕乎乎,攥在手裏的衣服布料已經黏在手心,腦中的警鐘狂響不止,拼命叫嚣着快離開,快跑,他要發現你是omega了!
頸後的小兔子隔離貼被略帶薄繭的手指輕輕拂過,嗚咽幾乎忍不住,與自己身上淡淡的奶味兒一起湧過來的是濃烈的煙草香,将他完完全全罩在alpha的保護區內,別人只能聞到嗆鼻的尼古丁味道,怒吼着都滾,這是我的人!
“你他媽瘋了!”孫悟空大力把哪吒拽開,反手給了他一拳,哪吒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打的一個趔趄,手腕一松,小孩兒立刻兔子一樣竄到門邊,胡亂摸出什麽丢進嘴裏。
孫猴子恨鐵不成鋼,咬牙壓低嗓音:“這是beta的假性發情,你想弄死他麽?”
對了。
敖丙在他們面前還是beta,我還沒教會他将最真實的自己展現給我,他還在害怕。
我不能...不能失控。
被獸欲沖昏頭腦的alpha漸漸回過神,屏住呼吸晃晃腦袋,換上一臉懵的表情,語氣疑惑又遲緩:“假性...發情?”
“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孫悟空把校服扔到他身上,“遮遮你的小兄弟,吓壞人小孩兒了。”
楊戬剛剛趁他們一團亂喊來了年級主任,那監考被幾個人擡走,敖丙已經被申公豹扶了起來,他剛剛趁亂吃了藏在兜裏的抑制劑,現在雙眼仍濕漉漉的,小鹿似的偷瞄哪吒。申主任心疼地為他整好衣服,惡狠狠掃了掃這一通亂的教室,目光經過哪吒起立敬禮的胯下,瞬間暴怒:“登、登徒子!丙兒快、快和為師走!”
敖丙低低應了一句,垂眸走出教室。
完了。
他盯着自己的腳尖,哪吒不會再要我了。
“敖丙他...沒事吧?”
敖廣沖咖啡的手一頓,扭頭沖一臉緊張的北辰笑了笑:“已經吃藥了,beta的假性發情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人和他約好晚上來取畫,進門見到敖丙簡直局促得不知道手該往哪兒放,站在門口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急慌慌把手裏幾大袋零食放到茶幾上,支支吾吾說叔叔請你吃的,不要客氣。
聽聞敖丙是出了事兒被申公豹送回家的比他這個親爹還急,兩抹棱角眉都要燒起來,拿出手機就要給私人醫生打電話,被敖廣連哄帶勸止住拉進畫室,剛坐幾分鐘就跟屁股底下戳了根針似的,說了幾句又打聽起小孩兒的事兒來。
“beta...beta也要好好照顧啊,他還小呢...”北辰喃喃着,“外面壞人太多,被人騙走就不好了。”
“行啦,”敖廣把咖啡放到他面前,揉揉alpha的腦袋:“丙兒不會有事的,一般alpha打不過他。”
男人還要再說什麽,被他點住嘴唇,omega微微挑起眉:“我才是他爹爹,你趕緊看畫吧。”
alpha沉默了一下,順了他的意不再提這個話題,輕輕鋪開敖廣遞來的畫卷。
畫面上是間陳舊的屋子,窗戶外下着綿綿細雨,屋內小到連隔間都沒有,簡陋到一眼望穿。牆上挂滿奇奇怪怪的畫,竈臺旁邊便是床,床上坐着個穿着明黃小羊睡衣的少年,笑嘻嘻将手遞給對面一臉心疼的男人,任他給自己擦藥膏。
“不好看嗎?”敖廣見他一直沒反應心裏有些發虛,他已經按照北辰的要求改了許多,這房子裏的一切有種奇怪的熟悉,畫起來并不困難,難畫的還是北辰的愛人。
“不,很好,”alpha擡頭笑了笑,不知是不是敖廣的錯覺,那雙烏黑的瞳仁似乎有些濕潤:“畫得太好了。我們當時住的就是這樣的房子,玻璃碎了一塊,我用膠布粘了好幾次,可仍然會往屋裏灌風;燒水壺的壺嘴摔斷了,他舍不得扔,有一次還燙到了手,被我好一頓罵;還有這裏...”
他喃喃着,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畫布上一點點劃過,每到一處便輕聲說出他們的故事,直到那少年的臉上。
“這裏...還是有些問題。”北辰擡起頭,“我的愛人不喜歡明黃色,或者說他不喜歡任何亮色。他更偏愛淡藍、銀白這樣純粹低調的顏色,這種明豔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有些不倫不類,他該是個水底懵懂的小龍,不該是惹人眼球的孔雀,是不是?”他笑了笑,“我想咱們想法相同。”
這話說的太模糊了,敖廣垂下睫毛,他有些拿捏不準“想法相同”究竟是在說畫中人還是在說他。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的,他按照北辰的要求畫完少年的五官後驚覺畫中人和自己年輕時格外相像,連屋中的場景都萬分熟悉,那天他幾乎沒有停筆,打草稿勾線一氣呵成,可在為人物上色時卻莫名起了心思,故意将自己最讨厭的明黃色給了小畫家。
這人出現得莫名其妙,提出的要求莫名其妙,給他的溫柔體貼也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身體裏十幾年不曾再活躍過的信息素。北辰身上淡淡的威士忌讓他目眩神迷,像最濃烈的毒品,只一口便棄之不去。
可時間對不上——北辰說他的妻子十一年前去世,可他卻是十年前便被丈夫害死。
“我不知道。”敖廣撇開臉不再看他,“我只是為您畫畫的,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
你忘不了他,所以來找我是嗎?
omega賭起氣,鼻子酸酸的,近二十年冷冰冰的心髒跳得又痛又麻。
“我的錯,你別、你別哭,”alpha聲音有些慌亂,手足無措想去拉他的手,被敖廣躲過:“沒事,您繼續講故事吧。”
alpha眨了眨眼,敖廣從那雙烏溜溜的瞳仁裏看出了些許委屈的味道——你有什麽可委屈的,我還委屈呢,他酸溜溜地想,這種狗糧我才不想吃。
“我想沒有alpha能拒絕一個omega的求愛,更何況他又軟又甜,用夜夜笙歌來形容我們的生活也不為過。”
“日夜澆灌的結果便是他很快懷孕了,那時我正處于工作上升期,各種各樣的應酬随之而來,我一個晚上可能要陪很多客戶喝酒,往往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蜷在床上睡着了,而我...我那時多麽狠心,我連親他一下都沒有。”
“孕期的omega最需要alpha的陪伴,我這個負心漢卻開始嫌他麻煩起來。他有時幾天吃不下飯,有一次哭着打電話告訴我想吃我做的面條,我那時正在和客戶談生意,敷衍了幾句就挂了電話。晚上回家的時候他還沒睡,見我滿身酒氣沒有去廚房的意思,眼睛裏的光瞬間黯淡下來,扭身小聲說快睡覺吧。”
“我是個混蛋。”他把臉埋進手裏,聲音有些哽咽,“我...我應該多陪陪他的,連他生産的時候我都沒有...我都沒有去看他...後來我又被調到鄰城當分區經理,有時候一個月只能回去兩天,他一直一個人帶兒子...直到我調回來才知道兒子送去了寄宿學校,他去外面當美術老師,我給的錢一點也沒花。”
“他...他明明是該被我捧在手裏的...”
“對不起,”alpha眼眶通紅,狼狽地用手抹着眼淚,“對不起...”
敖廣心髒猛地跳了一下,腦袋裏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還來不及細想太陽穴就疼了起來,他“嘶”了一聲,抽出兩張紙遞到北辰面前:“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什麽呢?
這已經是敖丙今晚第二十七次拿起手機了。
他想給哪吒發消息,想和哪吒說話,想讓哪吒抱抱他,他好害怕。
他一定不要我了,小糖糕盯着手機裏偷拍的哪吒照片紅了眼眶,委屈地吸吸鼻子,他再也不會抱我了。
為什麽...為什麽今天不咬我呢,咬一口再推開我也可以啊,反正我除了你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抱着被子将自己蜷成一團,突如而來的發/情讓小omega的心情無比低落,手指又撫上了後頸,那裏被哪吒好生養着已經完全痊愈,嫩白滑軟,此刻正一鼓一鼓地跳動着,向外散發柔軟的奶香。
omega不好...我不要當omega...
摳掉。
摳掉它。
心裏那枚剛剛發芽的種子被一盆涼水澆得縮回地裏,他又變回了那個自卑怯懦的omega,手腕隐隐透出青筋,指甲馬上就要刺入那小小的腺體——
叮咚。
敖丙愣了一下,迅速翻身,抖着手拿起手機:
哪吒:乖餅,下樓。
—TBC.
天帝:好了,我覺得我活不了了。
哪吒:我是多麽能忍的一個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