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融光第十四篇

世界的終極是什麽？言祁說，是生命的盡頭。

當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站在這面鏡子前，鏡子裏的“言祁”問了他一個問題。

“值得嗎？”

言祁好似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問，笑着搖搖頭：“值不值得是你們的考量，于我而言只有心甘情願。”

周洛走進鏡身中，站在大片融光裏，面朝一年前抵達這裏的言祁，幹澀的喉嚨上下浮動，痛苦卻無言。

他淩空抓了一把，虛幻的泡影被他打散了。

“回去吧。”“周洛”對他說，“你們都已經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沒過一會兒，耳畔處便安靜的什麽也不剩了。

周洛擡起通紅的雙眼，望着他被融光逐漸吞噬越發模糊的身影，突然開口道：“我也有這樣一個機會嗎？”

“周洛”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他。

“有，但你身上并沒有能交換的東西，你的命是言祁的。”他聲音凜然這樣說道。

“他這個膽小鬼，到死都不願意舍棄感情，不像我。”周洛苦澀的擡起頭，突然微笑着對他自己說：“我渾身上下，只剩這點值錢的東西了，你看行嗎？”

“周洛”陰沉着臉，終于還是對他擺了擺手。

他消失在融光裏，再也沒有出現。

周洛安靜的站在原地，沒過一會兒，他感覺到身體裏多了一股來路不明的外力，這力道宛如一雙看不見的手正一點點塗抹掉牢牢印刻在他腦海裏這十一年來所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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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洛突然有點後悔，他适時的想起言祁那句“你會恨我的，還會懲罰我。”

該是多了解他這個人，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周洛的身體正一點點變得透明，他似乎看見了言祁，于是想要再次擁抱他，卻終究只是微微擡起手，又重重落下。

刻寫進他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正一幕幕過影在他眼前。當周洛看見記憶長廊最後一副畫面，是言祁正對着鏡子整理自己衣服時，他的嘴唇微動，說了句連他自己都聽不清的話。

随後，他的身體仿佛脫了力，筆直的倒在光亮裏，緩緩閉合沉重的眼皮。

皚皚白雪降落在校園的每個角落，還未供暖的宿舍中，被窩裏不情願被鬧鐘叫醒的少年煎熬的動了動身子，頂着雞窩腦袋搖晃着起身，睜開迷離而又幹淨的琥珀色瞳眸。

“言祁，趕緊的，上課了。”室友在喚他，言祁只能敷衍的應和，穿衣走下床。

他站在窗邊盯着屋外雪白一片的操場，幾名少年正嬉笑打鬧，感情要好的難舍難分。

其中一人身材颀長，黝黑的短發下，高挺的鼻梁給他英俊的五官增添了幾分帥氣。

言祁抱起書本匆匆下樓，走到宿舍門口的落地鏡前，習慣性的開始整理衣服。

那幾名少年推搡着走了進來，玩鬧聲不絕于耳，響在言祁身後。

肩寬腰細的男人在上樓時突然停住腳步，木讷的回頭朝不遠處的落地鏡前看了一眼。

“怎麽了周洛？”他的朋友勾住他肩膀親密的問道。

“沒什麽。”周洛收回目光，用臂肘把他隔開：“只是覺得那人有點眼熟。”

言祁整理完畢，将夾在腋下的書本重新抱進懷裏，裹緊風衣走出宿舍。

當他站在雜亂無章的腳印前，望着蒼白一片的融光，好似找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輕快的落踩上其中一抹腳印時，終于笑了出來。

——

“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