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到了傍晚,雨漸停,也許是心情不好緣故,他沒有吃飯,我也沒有吃飯就早早睡下了。半夜,我在睡夢中朦朦胧胧地聽見有人在撕什麽東西。我緩緩睜開眼睛,猛然發現我身邊竟坐着一個人。我本能噌地一下,從床上跳起,是華爺爺,他正怒火中燒地在撕着什麽東西,我困惑不解地伸長脖子,仔細一看。天啊,他撕的竟然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但此刻我仍舊不相信我的眼睛,于是我猛地回頭,朝我的床頭牆壁上看去,果然床頭牆壁上已是空空蕩蕩,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他所撕的,的确是我最寶貴的東西“李音奇”的明星海報。我無暇思索,跳下床,飛身過去,想從他手裏奪回其它幾張還沒來得及被他撕毀的海報。

“華……華……華爺爺,你……你在幹什麽,為什麽要……要這樣做。”我一邊搶奪,一邊朝他大聲咆哮。此時,尊老愛幼的品德在我心中已蕩然無存。我心裏有的,就剩下對他的憤恨。

“滾開——”他見我過來搶奪,眼中的怒火燒得更旺,似乎要點燃這些海報似的。他撕地更猛了,像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而我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和他抗衡。他把胳膊向後狠狠一頂,頓時,我的胸口一陣具痛,接着,我就重心不穩地摔倒在地。我從來沒想到過一個老年人居然能使出這麽大的力氣,将我這個年青人撞倒。

就在我急得焦頭爛額之際,“撲通”一聲,我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向他哀求。但即使我這樣放下尊嚴,求他手下留情,但他卻仍是不為之所動,繼續一張一張蠻橫地撕着,一直把我的心撕得血淋淋的,慘不忍睹。撕完海報後,奇跡樂隊的CD、卡帶也沒能幸免遇難。他把卡帶中的磁帶瘋狂地抽出來,就象在抽我身體裏的血液一樣,蠻橫無情。他毫無老人的慈愛可言,他身體裏流淌的,是魔鬼般冷酷的血液。我瘋狂地恨他,但卻對他這種令人發指的野蠻行徑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把葬送在他手裏的CD殘骸抛向空中。這時,我的心角痛起來,腦子裏一遍混沌,接着,這個世界和我若即若離,視線也随之模糊不清,直到最後什麽也看不見,也沒有感覺。

等我醒來時,我躺在床上,全身冰冷,好象剛做了一場惡夢。但我的意識卻清楚地告訴我,那不是夢,因為床頭牆壁上貼着的李音奇的海報已經沒有了。我很難過,但此時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被華爺爺撕毀的海報碎片拼起來。我晃晃顫顫地掀開被子,吃力地從床上下來,跪在地上,低着頭,躬着腰,一片一片地收拾地上的碎片。我努力地想把它拼出來,但因撕得太碎,很難将其複原。我淚眼迷蒙地望着這些殘骸,心痛不已。其實,這個時候,華爺爺就坐在我的身邊,看着我的一舉一動,但我并沒有理會他,只當他不存在。

“身體這麽差,還來照顧我。”華爺爺帶着鄙夷的口吻說道。

但我沒理他,也不想去理他。我仍跪在地上收拾殘片。

“你就這麽喜歡這畫裏的人嗎?”他輕蔑地又說。

“是——”我心灰意冷地肯定回答。

“他就這麽好?”

“是——”我回答的口氣火藥味十足。

“不就是撕了你幾張海報,毀了你幾盤CD、卡帶,大不了給錢你再去買。”他說得輕描淡寫,不以為然。

我憤恨地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铿锵有力地回敬他道:

“如果我把你臉上的面具扯下來,撕碎,再給錢你去買,你願意嗎?”

很顯然,我的這番揭人傷疤的言語太過激烈,也太過份,更有失道德水準。但當人在氣頭上時,什麽話都可能說出。

華爺爺聽到這番話的後果,可想而知。此刻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此時已是氣得渾身發抖,但不知為什麽,他并沒有罵我,甚至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喘着粗氣,和我敵視了一會後便用力朝輪椅上狠狠一拍,轉動輪子,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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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心裏逐漸平息下來。再回頭反思昨晚發生的事情,不禁心生內疚,總覺得昨晚對華爺爺說的那番損人不利己的言語着實卑劣。雖然我不知道華爺爺昨晚為什麽要那樣做,但我覺得,現在我有必要向他道歉。

我精心準備了一頓豐富的早餐送到他的房裏,本想以此來向他賠禮道歉的。但他卻并不領情,仍像平時一樣,做在窗臺前,望着滿園的菊花發呆,根本就不理會我。

“昨天……昨天真是對不起,我……我真的不該對您說那種話。”我羞愧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他。

他側過頭朝我冷哼一聲。

“你用不着向我道歉,我知道,是我錯在先,但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向你道歉。而我也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道過歉,所以你無須裝作受害者的模樣,在我面前以德報怨。”

華爺爺的這番話,讓人聽了不寒而栗,給人感覺好象自己光着身子置身于冰窯,即冷又無地自容。

“你對這個世界的霸道不代表你擁有這個世界,你對這個世界的評價不代表你就能主載這個世界。”我說完,憤慨地端着絲毫未動過的早餐準備調頭離開他的房間。

“等等——”他叫住了我,不信邪地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很霸道?”

我止住腳步,轉過身。

“難道不是嗎?”我回答得幹脆利索,痛快極了。

他聽到我這番铿锵有力的反問,不禁陷入到半晌的沉沒。我見他不語,也就懶得跟他叫勁下去。反正他在我心裏,早已是一個不折不扣、靈頑不靈的老頑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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