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晃眼,一個月不知不覺地過去了,華太太在這個月裏只來過兩次,而她所說的吳嬸至今也未見蹤影,我想這次我大概被華太太忽悠了一把,她那樣說無非是想把我穩在這裏,才編造出這樣一個善意的謊言安撫我,可我這個傻瓜卻相信了她。

這一個月裏,我心如止水,處之泰然,安靜得就像萬裏晴空下飄浮的一朵閑雲。無事時,我會獨自倚在窗臺前靜靜地看書。一本,兩本,三本……,每當我看完一本書,心裏的思緒和想法就如潮水般不斷湧來,思想的每個角落裏處處都充滿生機。

雖然在這裏呆了已有一個月的時間,但我跟華爺爺的關系相處得仍是冷淡致極,很少講話。而我每天的工作也基本上停留在一日三餐上,偶爾也會為他磨磨墨。華爺爺跟其他有含養的老年人一樣,差不多都能寫上一手好書法,畫上一手好畫。每當他畫完一幅畫時,往往都會在畫的左上角處提上一首詩,詩的內容大多是傷春悲秋的,讓人見之好是悲涼。

華爺爺似乎很怕我的眼神去琢磨他的樣子,所以他為了避免與我的眼神直接發生沖突,也就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做法。但我卻很理解,世界上會有誰願意把自己已死亡在身體上的缺陷,**裸地展現在他人的面前,供他人去憑吊呢?

外面的菊花依舊燦爛金黃,不同的是我剛來這裏時,那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已經淡了許多。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季節的悲哀,秋已暮。而我的生活似乎并未随着季節的變化而發生絲毫的轉變,每天過得仍是循規蹈矩,井井有條。早上只要一聽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鳥叫聲,就預示着我該起床做早餐,準備午餐,想晚餐。每天的生活就這樣過得平靜、安逸、自然。

黃昏,窗外突然濃雲滾滾,葉影婆娑。我伫立在窗臺前,凝望遠方,不時有閃電如蛟龍般在綿綿群山之間游串。瞬間,整個天際,頓時珠落玉盤,氣勢磅礴。這時我突然想起“奇跡樂隊”的那首脍炙人口的經典老歌“傷心雨”。這首歌的意境簡直和眼前的此時此景不謀而合。歌似雨聲,雨似歌聲,風似心聲,心似風聲。我也說不清是歌點平添了雨的愁惘,還是雨點綴了歌的凄涼。我迫不及待地拿出奇跡樂隊的那盤“傷心雨”的卡帶,放到收錄機裏,用外放的形勢播放(因為我覺得這首歌只有在雨的伴奏下,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它的意境)。頃刻,李音奇悠揚的歌聲如春潮般從收錄機裏傾洩而出,像一條美麗的絲帶在屋內盤旋飄蕩。我閉上眼睛,細細聆聽。這歌聲、雨聲、風聲、萬簌之聲互融在一起,是那麽的和諧自然,每一種聲響都搭配得恰到好處,猶如一幅凄宛的華卷。這大概就是我為什麽喜歡奇跡樂隊的音樂的所在。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傳來一連串狂野、剌耳的聲響。這聲響太孰悉了,熟悉到我的脈搏停止,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我來不及多想,大步流星地飛奔到隔壁。李音奇的歌聲仍在屋內回蕩,但已沒有了先前那種情雨交融的意境,相反多了一絲令人窒息的緊張。

我推開門,驚恐地發現華爺爺正趴在地上,房間內一遍狼籍,只要能被他摔破的東西,無一幸免。我吓得立即沖到他的身邊欲将他摻扶起來。但不知為什麽,他根本就不給我接近他的機會。他兩眼迸火地朝我撕心裂肺地大聲咆哮:“把這聲音關掉,關掉,聽到沒有,關掉。”說着,他随手抓起身旁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朝我扔了過來。我見之,本能向右,側身一閃。玻璃碎片狠狠砸在我身後的牆壁上。頓時,我被吓得魂飛魄散,連退幾步。我很快意識到問題出在音樂上。于是我立即轉身,驚慌失措地跑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收錄機關掉,迅速地拿出卡帶。

我很不解,音樂本身是帶給人快樂的,供人享受的,為什麽在華爺爺的世界裏,音樂卻變成了洪水猛獸。

等我再回到華爺爺的房間時,他已不像剛才那樣狂燥。他靜靜地扒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像死了一般。我悄悄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從地上扶起,扶到輪椅上坐下。這次,他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樣拒絕我,排斥我,朝我大聲咆哮。他只是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望着窗外滿園的菊花,獨自傷懷着什麽。

墨菊山莊裏的菊花對我來說一直都像迷一樣難以琢磨,而華爺爺又好像跟這些菊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每當只要他心情一不好,就會對着窗外的菊花發呆。

(十幾年前CD很貴,算是奢侈品,所以大多還是聽卡帶,更沒有現在的MP3、手機播放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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