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依依景瑟喜相逢
小木兒按照顏予之說的條件一一排除，很快就将目标定在了祥瑞客棧。
祥瑞客棧臨小炎江而建，地處偏遠，風格淡雅古樸，規模很小，但是廚子的手藝遠近聞名，所以白天總有很多客人光顧祥瑞客棧。但是前來住宿的客人卻不多，因為隔兩條街過去就是有名的楓雅居。
當琉衣打開門看見眼前這個表情酷酷的小男孩時，忽然想起好像曾經也有個小男孩這樣看她，好像眼神裏還要多一些厭惡。但是仔細想也想不起來記憶中那男孩的模樣。
她就是這樣了，對于她來說，背書和認臉是最難的兩門功課，所以想不起來也不再糾結。她看了這男孩許久，也不見這男孩說話。看了看他的穿着打扮，于是便以為他該是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要施舍。
便說：“我現在房裏沒有吃食，你去廚房要一些飯菜吧，讓他們記我賬上就行。”說着便要關門，小木兒急道：“我不是乞兒！我是專門來找你的。”聽見這話，琉衣讓他進了房，關上門後，琉衣問道：“你是誰？來找我做什麽？”
小木兒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小江湖老板娘的兒子，就是前幾天你去過的小江湖。我看見你往火裏加了東西，他們是你毒啞的，可閻王醫者說是長期聞了不明粉塵導致的。結果他們誤會是我娘下毒害他們，失手把小江湖燒了。如今我沒有了家，娘也病死了，只能來找你。”
琉衣不置可否：“我沒有毒啞他們，只不過三個月不能說話而已。還有，只能來找我是什麽意思？你要報仇？”
小木兒搖頭道：“我只是想拜你為師，請你收留我，傳授我功夫。”琉衣笑道：“憑什麽？”小木兒看着她，道：“小江湖算是你間接燒毀的，你不該負這個責任麽？”
琉衣又道：“既然是間接，又為什麽要負責任呢？”小木兒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只是在聽到她的笑聲，看到她離去的背影時，想要跟着她的念頭就這樣蹦出來了。也許是他聽出她的笑聲裏也有和他一樣的無奈，她的背影也暗含和他一樣的哀傷。更重要的是，他想拜師學藝，變得強大，既然他無法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那起碼要讓自己不會被人随意欺淩。小木兒這樣想着，也就這樣說了。
琉衣點了點頭，問道：“你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小木兒一聽，這是意味着她答應了？小木兒連忙報上姓名和年齡：“我叫小木兒，等過完年就十二了。”
琉衣道：“恩，這個年紀練武還不算太晚。只是這名字有些娘氣，你願意改個名字麽？”
小木兒本來也不喜歡這個聽起來木頭木腦的名字，迫不及待地點頭表示願意。
琉衣想了想，想了半天，想出了個名字，頓時覺得自己真有才華，這樣一改，完全不娘氣了啊。
于是道：“我想好了，你就叫阿木，怎麽樣，好聽吧。”小木兒瞬間覺得自己被耍了，這算是改名字？還是木頭木腦的啊！只不過還真只是不娘氣了而已，而已......但是這是師父起的，再不喜歡也要喜歡啊，是吧。
于是，阿木乖乖地磕了三個響頭，正式拜琉衣為師。又正好琉衣住的房間有裏外兩層，阿木不必另外再要一間房，直接可以住在外間。剛吃過午飯，琉衣便決定要考驗考驗小徒弟了。
琉衣道：“現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就在房間裏練練基本功。就紮馬步好了，一個時辰可以休息一次，晚飯小二會送上來的，若是實在堅持不住了，就早點休息，不必等我回來。”說完，看了一眼房內燃着熏香的香爐，內心暗笑了兩聲，便放心離去。
大雪紛飛盡成霜，游子歸來日盡忙，家中老母尚在否，女兒對鏡空上妝。
回來了這麽久，還不曾去外公和娘親墳上上柱香。
上一次潛入萬青閣，卻不想十年之久，裏面的格局早已煥然一新，不僅如此，還因為一時大意，陷入了陣法之中，竟驚動了那狗賊。不過幸好自己反應夠靈敏，順利地逃了出來。琉衣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覺來到了昔陽湖旁。
猶記得小時候，她和妹妹最喜歡來看昔陽湖的雪景，堆雪人，打雪仗，還可以在冰面上滑行，兩人的手和臉總是凍得通紅，每次回家都要挨一頓臭罵，她卻依舊是劣性難改，老是偷偷帶着妹妹胡鬧。
妹妹比她老實多了，帶壞妹妹的日子就那麽一去不複返，再也不會有了。妹妹，過幾日就能見着你了，不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姐姐？不知道如果我要報仇，你是否會阻攔我？忽然，“姑娘，姑娘你怎麽了？”
一陣呼喚将琉衣驚醒過來，她回頭一看，竟是一清秀青年，一身書生打扮，濃眉亮眼，俊秀非凡。那青年盯着她看了半饷，才驚慌失措地在身上找着什麽，半天，翻出一條巾帕緊張地遞上前來，說:“姑娘，你怎麽哭了，快擦擦，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誰敢欺負姑娘，我一定替姑娘報仇！”
琉衣伸手摸了摸臉，果然，竟何時哭了自己也不知道，忽而反應過來那青年的話，直接提起袖子擦了擦臉，道:“多謝公子，并沒有人欺負我。”心裏卻想，你要是真能替我報仇就好了，我的仇可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報的。擡頭卻見那公子竟然紅了臉，琉衣心下好笑，這男子看起來也有二十了吧，怎麽這樣臉薄。
“公子？”
那男子反應過來，把巾帕重新放入懷中，顯得有些慌亂:“姑娘沒事就好。”
琉衣并無意糾纏，道:“你可以走了。”
那男子忙道:“在下景瑟，景色的景，琴瑟的瑟。姑娘，近日昔陽城武林人士增多，魚龍混雜，在下着實擔心姑娘的安全，不如由在下護送姑娘你回家可好？”
琉衣打量着他，一點武功都沒有還妄談保護別人，真是不自量力。
回家？随即想起顏予之的話，她不想牽累無提山莊，自己前面的路危機重重，不知還要惹出多少變數，還是不要去麻煩人家才好。琉衣已經有些不耐煩，最讨厭這種沒有能力還要多管閑事的人了，尤其他明顯就是個登徒子，剛剛竟然盯着她看了半饷。
于是說道:“多謝景公子關心，我暫住在客棧，離此地不遠，就不勞煩公子了。”景瑟見琉衣并無意結交，心裏一陣失落，卻并不生氣。看她一身裝扮，不像是城中的大家閨秀，可又不像是一般的俠女，對了，她在自己心裏，只像是仙子一般，怎麽會像其他的凡塵女子呢。其實剛才在遠處看到她時，就很想靠近那一抹青色，自己不知不覺上前，靠近，搭讪，竟然連自己的名字也迫不及待告訴她。她轉過身來，卻滿臉淚水，他心疼了，莫名的感情，好像突然有種舍不得讓這個女子有一點點不開心情緒的感覺，他細細端詳她的樣貌，覺得她那樣好看，并非美得傾國傾城，只不過傾了他的心而已，那種感覺就好像早已認識了千年一般，那般熟悉。千言萬語好像就化成三個字，就是她。
無緣無故的動心，像是前世的指引。他找到她，愛上她，人生已然圓滿。忽然想起自己時常做的夢，夢裏有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和尚，小女孩總想要小和尚娶她，小和尚卻總是不說話，莫名其妙的夢境，莫名其妙的感覺，也像這次一樣，一切都毫無理由，他卻只想那樣做而已。
他依然解釋道:“姑娘不要擔心，我并不是壞人，只是真心想保護姑娘。”
琉衣無奈了，真難纏，他沒有武功，她當然知道他不是壞人，就算是，想害她也要看有沒有這個能力。她故意冷聲道“景公子真會說笑，壞人哪裏會說自己是壞人的。”
景瑟一聽，越加真誠道:“我發誓我真的不是壞人。”
琉衣有些無語了，這呆子是真傻嗎？琉衣實在不想和他多做糾纏，便又恐吓他:“你再不走信不信我殺了你。”
景瑟愣了愣，笑着說:“姑娘長得像仙子一樣，又怎麽會殺人呢。”
琉衣心裏暗笑，他要是見識過自己的狠辣手段，不知會作何表情。這呆子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可是的确不能讓他跟着，還不知道他到底什麽身份呢。她瞪着景瑟，忽的一揚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景瑟的腳漸漸離了地面，他開始踹不過氣來，卻并沒有掙紮。
一黑影忽降眼前，琉衣即刻松了手，景瑟一時沒有支撐，搖搖欲墜，那黑影立刻便扶住了景瑟，喊了聲“少爺，你怎麽樣？”景瑟将将站穩，道:“沒事，我沒事。”
那黑衣男子拔劍上前，質問琉衣:“這位姑娘，你.....”卻突然愣住了，竟然是她！這個妖女，竟然追到昔陽城來了？
琉衣卻想，這呆子居然還是位少爺，雖然不會武功，可是這名貼身侍衛卻不能小看，他的輕功不俗，也算是數一數二，就是不知其他功夫如何，不過這樣的高手，竟然保護一個弱小子，他的身份定然不簡單。琉衣尚未回答，景瑟就已出聲:“子舟，不得無禮！”一句話，頗有威嚴，一點兒也不像是之前那個會臉紅的呆子。
子舟立即收回了劍，俯身作揖:“是，少爺。”景瑟向琉衣解釋:“姑娘，方才得罪了，這是我的貼身侍衛子舟，不懂禮數，我代他向你賠禮了。”
琉衣問:“剛才明明是我動手傷人，你怎麽還向我賠禮？”
景瑟笑得溫和有禮，道:“姑娘并未真的傷害我，我猜想姑娘只是想看看我是否是壞人而已。而我的侍衛不懂事，冒犯了姑娘，希望姑娘不要怪他。”琉衣哭笑不得，這好像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邏輯，幹笑了兩聲，道:“既然如此，剛剛你也看到了，我會武功的，不需要你保護，我要走了，告辭。”
琉衣轉身就走，景瑟卻不離不棄，恩，字面上的意思，不離開不放棄。景瑟沒有說話，只乖乖在後面跟着，子舟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默默地退下了。
走了一段路，他居然還跟在後面。
哪有人跟蹤還跟得那麽正大光明！琉衣的冷靜今天一整天都在破功，該死的！琉衣終于忍不住了，回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怒氣沖沖地揪起他的衣領，吼道:“臭小子！你到底想怎麽樣？！”
百米外暗中跟随的子舟欲趕過來，看景瑟悄悄打了個手勢，便隐退下去。景瑟一直看着琉衣，卻不說話，琉衣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只好松開他的衣襟，“說，你到底是什麽人，想要幹嘛！”景瑟理了理衣裳，緩緩道來:“姑娘你是有武功不錯，可是姑娘萬一遇上比你厲害的壞人怎麽辦，據我看來，子舟的功夫和姑娘相比還是不相上下的。若是遇見壞人，有子舟在勝算也大一些。”意思是武功比她好的大有人在？這臭小子，自己一點武功沒有，居然敢笑她武功不好，琉衣實在是沒有了耐性，真的很想用毒啊啊啊啊！
“照你這樣說，我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有危險，難道你能時時刻刻保護我嗎！”
景瑟認真地想了一會，點了點頭道:“嗯，姑娘的提議甚好，在下十分樂意時時刻刻保護姑娘。”
“......”
琉衣突然反應過來，這難道是個傻子，誰家的傻兒子不在家好好關着，真是擾亂社會治安。
琉衣眼珠一轉，心裏有了主意，反正這傻子有個那麽厲害的貼身護衛，肯定死不了，就狠狠地教訓教訓他，誰讓他不自量力敢惹她。可是不能明着來，他的侍衛必定會出手，更不能用毒，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沒害自己，用毒.....太掉價了。
琉衣忽然換了語氣，笑得春光明媚，明顯就是笑裏藏刀:“景公子，我現下還不想回去，這昔陽湖雪景不錯。不知公子是否願意陪我一起賞雪景呢？”
景瑟心下了然，笑了笑，欣然答應，陪着琉衣邊走邊向她介紹昔陽湖的傳說。
昔陽湖十分有名，不僅因為它的美，更因為它的傳說。昔陽湖在一片梅花林中間，一到冬季，湖面會結很厚的一層冰，湖水本就幹淨澄澈，結冰之後湖面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特別美麗。湖上有一座橋，名為三生橋，傳說有一對仙侶在凡間歷劫時竟然打破了司命星君為他們分別制定的命格，三生三世都找到了對方，并結為夫妻，三世白頭，那位女仙人返回天界之前拔下她的頭釵，化作一座三生橋，祝願天下有情人能像他們一樣終成眷屬。所以很多情侶都希望能從橋頭走到橋尾，意喻白頭偕老，結三生情緣。這些琉衣怎麽會不知道，她可是在昔陽城出生長大的。
小時候有一次她帶着妹妹偷偷跑到昔陽湖來玩，她和妹妹要一起走三生橋，約定要做三世的姐妹。可是還沒走完，她們就被家裏人找到了，回去後被狠狠地罵了一頓，因為她是姐姐，還被罰不準吃晚飯，結果晚上肚子餓的咕咕叫的時候，她居然收到了四份晚飯，外公偷偷送來的，娘親偷偷送來的，奶娘偷偷送來的，還有妹妹悄悄藏起來的自己的晚飯。最後是她和妹妹一人吃了兩份，撐得到半夜都沒睡着，一直玩耍到天亮。
如今，卻曲終人散，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這昔陽湖旁，暗自神傷。“姑娘，我們到三生橋了。”琉衣回神一看，他們已經站在了三生橋的橋頭，“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我老姑娘姑娘的叫，多見外啊。”
琉衣一口老血堵在喉嚨，所有悲傷情緒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怒火，本來就不近好嗎，哪裏見外了，不生氣不生氣，跟個傻子計較什麽。又一想，本來告訴他名字也沒什麽，可是既然要捉弄他了又怎麽能自找麻煩呢，看他像個貴公子，這個麻煩還是不要的好。
琉衣想着，随意道:“公子客氣，叫我小雪好了。”
景瑟笑了:“小雪，你也別喊我公子了，不相幹的人誤會你是我的侍女就不好了，喊我名字就好。”
琉衣咬着牙答應:“好，景瑟。”心裏卻想着，自己當成喊這眼前的景色就好了，長得牲畜無害的，原來其實一直在裝傻，哼！等會就讓他掉進湖裏去，吃吃苦頭。他的侍衛就在在百裏外，肯定來得及救他，不過救了他肯定來不及來追蹤自己，只不過這麽冷的天氣掉進水裏，啧啧啧，雖然有些不忍心，但是沒有辦法，都走到這一步了，放棄計劃就不能輕易甩掉他了，誰讓他這麽可惡。
回去之後用二師父教的金針刺穴易容，就永遠擺脫他了。
景瑟似乎因為得佳人陪伴，心情極好，笑得如沐春風，徑自走上了三生橋，琉衣卻不跟上，直接走上了湖面，喊住他:“景瑟，快來看啊，到這邊來，這湖面好漂亮啊！居然能照出人影耶！”
景瑟心裏苦笑，這就要算計他了麽？面色依舊，他也跟着上了湖面，道：“湖面上滑，容易摔跤，你小心些。”琉衣哪裏還聽他說話，早已跑出了好遠，景瑟只能跟上去。
快到湖中心時，景瑟喊住她：“小雪，別往前了，湖中心的冰層最薄，當心危險。”琉衣暗笑，這可不正是我的目的，只不過掉下去的人不是我而已。她大膽地往前走了幾步，正好站在冰層最薄的地方，故意用內力稍微把冰層震碎，笑着說：“你看，我這不沒事嗎？”
說完就離開了那危險之地，朝景瑟走去，只是走的時候故意将自己的一只釵扔在了上面。景瑟看見了那只掉在冰上的玉釵，笑了笑，還未待琉衣要求，便走上前去替佳人拾釵，只是手剛拿起玉釵，腳下的冰層已然碎裂。撲通一聲，他毫無意外地掉進了湖裏。沒有想到計劃進行得這麽順利，自己還沒有開口，他就自動上鈎了，琉衣稍微有些反應不過來，還以為自己要扮少女撒嬌一番他才會替她拾釵呢。
而就在琉衣發呆的片刻，子舟瞬間已經趕到，怒目瞪了她一眼，但來不及找她算賬了，忙跳入水中救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沒有時間去想那麽多了，那就是個登徒子而已嘛，而且還是個腦子不夠用的登徒子！琉衣轉身就走，快到岸邊的時候，她直接起身飛出，身影消失在梅林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