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佛把不同的生命狀态(八識的種性所決定),因相對的智慧、業力不同、感召的果報不同,對應的境界和狀态等的不同,假名劃分為六種形态以及對應的空間屬性:即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人道,阿修羅道,天道。

六道衆生生存于欲,色,無色三界之中。

善慧業大的衆生自然福報大或升天,相反則堕落受苦。

六道衆生因尚未修證出徹底圓滿的智慧和覺悟,無力掙脫業力或滅掉業因,只能身不由己地輪回受報。

一句話,對于衆生一直都只能處于一種輪回狀态之中的客觀現象,佛門就将它稱之為——六道輪回。

佛教經籍稱阿修羅為“非天”或“劣天”。他與鬼蜮有相似之處,卻不是鬼蜮;他與人一樣有七情六欲,卻不是人。他是一種非神、非鬼、非人,又極端醜惡的怪物。

※※※

阿修羅王,走之前,能不能取下你的假面,讓我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修羅族的女子個個都是貌美如花,天姿國色,為什麽修羅族的男子卻要戴上如此猙獰的面具?

為什麽從沒有人能看到修羅族男子的真面目?

如果好戰的修羅族男子真的如外界傳聞般生得奇醜無比,你們為何還要戴上更加醜陋的面具?

王,我尊貴的王,你火紅的戰甲下有一顆如火般熾熱的心,你火紅的頭發沖天飄起,如誓要燃盡三界的火焰,你的容貌,是否也像火一樣熾烈,如火一樣粗犷,還是在那猙獰的面具後,掩着一張奇美絕倫的臉呢?

王,為什麽你與三十三天的戰鬥從未終結?為什麽你那絕強的戰力鬥不過懦弱的三十三天諸神?

王,我知道這将是你的最後一戰,那麽,在走之前,能不能讓我——千來來始終守在你身邊的蘇摩,看一看你的真容?

※※※

我披着火紅的戰甲,火紅的披風迎風獵獵,如火的長發沖天飄起,赤紅的修羅之劍在我腰間激動地顫鳴,跨下的白獅口中發出陣陣怒吼,我知道,它們等這一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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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了看身後整裝待發的百萬修羅大軍,他們是修羅族最精銳的部隊,他們臉上猙獰的面具如同一片鬼海,他們身上火紅的戰衣如同三界中最猛然的火焰——我修羅一族掌管的,可以燃盡一切的紅蓮之焰。

蘇摩,再見了,恕我不能滿足你的願望,這對你這樣一個默守了我千年的女子來說可能殘忍了一點,可是我不得不如此。因為我修羅一族背負着最殘酷的詛咒——我們這樣一個強大的神族若想保持永遠強大的戰力,就一生也不能取下臉上的鬼面。

現在我就要率領我最強的軍隊,去打破修羅一族千萬年來背負的詛咒,我要打破三十三天對我們的禁制。

梵天,我來了!帝釋,我來了!多聞、持國、增長、廣目、大自在天,我,修羅王帶着我的子民,來了!

等着吧,看着吧,等着看我的紅蓮之焰燒盡你們這三十三天吧!

※※※

阿修羅王,你的确無敵。

但你卻注定一敗,三十三天不是你的對手,可我毗濕奴卻不能讓你毀盡三十三天。天界的平衡不能因你的私欲被打破,對不起,王,我尊貴的王。

我知道你的弱點就是你的面具,當年大梵天将修羅一族創造出來,卻懼怕修羅一族與生俱來的戰力,于是在修羅一族身上下了萬古不變的詛咒。

但你的戰力确實太強,強到連大梵天這個親自為你下咒的大神都無法打破你的面具,你差一點就如願以償了。

但是我,卻能取下你的面具,你的面具是你力量的源泉,沒有了面具,不只是你,連你的修羅大軍都會失去力量。

原來你的臉是這麽地完美,三十三天沒有一個神能與你相比,連以美貌著稱的雷神帝釋都比不上你,這個詛咒,對你們來說,确實太殘酷了……

你殺了大梵天,可是卻并不能消除這詛咒,因為還有我,毗濕奴,只有再殺了我,你才能徹底打破這自修羅族出現時便存在的詛咒。

對不起,王,我尊貴的阿修羅王……

※※※

我的戰甲被狂風撕成碎片,我的身體如同風中的葦葉,不停地顫抖,我看到我那一縷縷散落的長發,它們已不是火紅,它們已化作蒼白。

我的手臂蒼白無力,連劍都已提不起,我眼睜睜地看着我心愛的白獅被金翅鳥迦樓羅一點一點地撕碎,看着我的百萬子民被天龍那伽的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吞噬。

為什麽會是你?

為什麽你會是毗濕奴?

蘇摩,千年來你守在我的身邊,難道只是為了摸清我的弱點,好在這最後一戰中出奇不意地将我擊敗?

蘇摩,毗濕奴,你花了千年的時間來擊敗一個人,是不是代價太大了呢?

呵,無敵的阿修羅王現在只是一個失去了力量的凡人,任何一個神都能輕易地将我殺死。我死後魂魄将歸往何方?

呵呵,三十三天,毗濕奴,你們或許能決定一切,包括我的宿命,但我想你們卻不能決定我魂魄的歸宿吧?

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你們,你們高高在上,我卻永遠只是一個無比低賤的存在。

那麽,讓我到地獄中去吧,我要在那萬古黑暗的地獄中,再度點燃我的紅蓮之焰!

一道巨雷擊下,将我的身軀打得粉碎,我的魂魄一點一點地,向無邊的雷暗中沉去……第一卷 修羅之章 第二章 地獄·餓鬼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人,沒有神,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和孤獨。

三萬年了,我在地獄最深最暗的一角靜坐了三萬年。三萬年來,我嘗試過無數次凝聚身上已消散的神力,可卻毫無進展,因為我已失去了那能賜我無敵力量的面具。我甚至只能一動不動地靜坐在原處,連移動一寸都不可能。我的臉上戴着面具,一個我自己用地獄的黑霧做的猙獰的面具,但我知道,這面具已不可能使我擁有無敵的力量。

曾經無敵的阿修羅王如今淪落成一個連移動都不可能的魂魄,天界衆神一定躲在某個角落看着我的笑話吧?那一群無恥的神,大難當頭時只能靠一個女人來庇護,又有什麽資格嘲笑我?

今天和往常很不一樣,因為我看到了光。

地獄并不是永遠沒有光的,當地獄中的餓鬼厭倦了無邊的黑暗,他們便會以自身的鬼力來點燃磷火,但點燃磷火并不是每個餓鬼都能做到的。

要點燃磷火至少要有千年的鬼力。

然而并不是每個鬼都甘願做一千年的鬼,他們可能剛到地獄沒幾天便又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迫不及待地投胎轉世去了。他們不知道等着他們的将是哪一道輪回,但至少可以賭一賭,即使淪為畜生也無所謂,況且從地獄道中投生的餓鬼甚至有可能轉世為天道之神。

像我這樣在地獄道中呆了三萬年的餓鬼,相信已絕無僅有。但今天,在這地獄中最深最暗的一角,我卻看到了光。

究竟是哪個鬼願意忍受這千年的黑暗孤獨一直呆在地獄道中呢?

我馬上看到她了。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長裙,有着一頭雪白的長發,她周身正發出瑩瑩的磷光,照得她的皮膚如同她的長發一樣蒼白。

這裏是地獄最深最暗的一層,這裏并不是每個鬼都能來的,來此的途中會遇到一只叫“暗獅”的食鬼獸,能通過暗獅的利齒來此的鬼一定很不簡單。三萬年前,這裏曾躲着許多不想再見到光的鬼,在我來之前,他們一直在此逃避着什麽。而後來,這裏只剩下我一只鬼,因為他們全都死在了暗獅的爪下。

暗獅是我的座騎,它随着我一同來到了地獄,它以前叫雪獅,死後的靈魂卻變成了一只通體漆黑的獅子,從此我便叫它暗獅。我不想別人打擾我,我要一個真正屬于我的世界,于是暗獅幫我吃掉了所有躲在這裏的鬼,三萬年來,它一直守在通往這一層的通道中,阻截一切想到這裏來的餓鬼。

現在有一個雪白的女鬼通過了暗獅的防守,燃着磷火,來到了我面前。她的鬼力,竟在暗獅之上。要知道暗獅生前曾在戰場上與毗濕奴的座騎獅面人那羅辛哈戰鬥,在那一戰中,號稱最強的曾打敗過不死惡魔畢拉尼卡吉布的神之座騎那羅辛哈,在第三個回合就被暗獅的利爪撕成粉碎,若不是蘇摩突然出現,揭下我的面具令我失去力量,暗獅根本不會因為過于關注我而被金翅鳥迦樓羅打敗。

她是誰?為什麽會擁有可以戰勝暗獅的力量?

“你好,阿修羅王。”

我震驚了。三萬年來,我從未如此震驚過,沒想到獨自在地獄最深處呆了三萬年的我,居然還未被外界所遺忘,居然還有人知道我曾經的名字。

“你……是誰?”我說話了,我說出了三萬年來第一句話。三萬年的孤獨,三萬年的寂寞,被這三個字緩緩帶出,我的聲音在虛無的黑暗間飄蕩,輕得比虛無更虛無,重得比沉重更沉重。

這是三萬年的孤獨啊!

“我叫慧明,塵世間的人叫我慈航普渡,或是觀音大世。我的前世是吉祥天。”她的聲音很暖,暖得似要驅散我散發出的孤獨與寂寞。

她是吉祥天,三十三天裏我最不恨的一個天,也是最可愛的一個天。

她瞞着天界諸神到修羅族的地界來為貧嵴的土地普降甘露,讓修羅族那因詛咒而焦枯的土地也能生出天上才有的花草樹木;她從天界帶來諸神的珍馐佳肴時修羅族孩子們開心的笑聲;她帶着天界的錦緞為孩子們縫制美麗的新衣;她替修羅族的戰士治療戰鬥時留下的頑疾……她為修羅族做過的一切此刻還那麽清晰地印在我的腦中,三萬年的時間,并沒有抹掉我對她的記憶。

我戴着猙獰可怖的面具……手揮着冒着赤焰的修羅之劍……在忉利天與三十三天諸神決戰……無邊的火海将美侖美煥的忉利天化成一片焦土……諸神在我的劍下慘嚎……不可一世的梵天在我劍下倒下……我的劍砍向召喚雷電的帝釋天……忽然一只晶瑩的瓶子擋住了我的劍鋒……吉祥天……我複仇的執念已無人能阻……我所做的并不是為了我自己……我要解除的是修羅一族萬古以來的詛咒……為什麽這小小的願望也不能達成……為什麽非要逼我以兵刃相見……現在誰也不能阻止我了……包括你……吉祥天!

吉祥天在三萬年前倒在了我劍下,現在她又換了一個樣子出現在我面前,她那一身的雪白也掩不住眼神中無盡的慈悲與溫暖,吉祥天,不管你變成誰,變不了的,是你那濟世為懷的心啊!

“吉祥天,或許我該叫你慧明,你到這裏來找我做什麽?地獄道不是你來的地方。”

“你是時候轉生了。”

“轉生?我為什麽要轉生?難道天界衆神不怕我再度恢複力量,殺上三十三天打破他們的詛咒?”

“怕,但他們不得不這麽做。”

“為什麽?”

“因為這是如來佛祖說的。”

如來佛祖,傳說是掌管西方天界的大神,擁有無邊佛法,我并未與他交戰過,所以不知道他的實力。但我一向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何要管我的事?

不等我問,慧明已把答案說了出來:“自從三萬年前忉利天大戰之後,三十三天諸神元氣大傷,魔族借機侵犯忉利天,大神毗濕奴戰敗,被打得灰飛煙滅,大神濕婆又袖手旁觀,不加援手,忉利天眼看便要被魔族攻占。适逢西天如來經過,打敗了魔族,将他們趕回魔界,并幫三十三天諸神重建忉利天,從此忉利天便以佛祖為主,成為如來護法諸天。佛祖推算出天界還有一大劫難,但那個大劫究竟是什麽卻連佛祖也推算不出,佛祖只算出此劫一定與魔族有關,唯有擁有紅蓮之焰的人才能化解!而三界中,擁有最強的紅蓮之焰的人,唯有你阿修羅王。所以佛祖要送你轉生,渡你成佛。”

“哦?三界中還有如來解決不了的事嗎?”我口中淡淡地說着,心中卻感到一陣刺痛。毗濕奴死了?蘇摩死了?那個侍奉我陪伴我千年最終又打敗我的蘇摩死了?她怎麽會死?她是三大神之一啊?她的戰力甚至還在梵天之上,僅次于力量之神濕婆,她怎麽會死?

那個在我左掌的火焰中跳舞的蘇摩,那個邊舞邊下着雪的蘇摩,那個總愛惡作劇似地用雪燒滅孩子們烤野味的火堆的蘇摩,那個在開滿紅蓮的林中吹着口哨追趕火雲鳥的蘇摩……那個依偎在我懷中喃喃地說着夢話的蘇摩,那個曾經流着淚看着我踏上每一次征程的蘇摩,那個用她的長發為我織劍绡的蘇摩,那個說着“我尊貴的王,就算三界毀滅,我依然在你身邊”的蘇摩,那個唯一看到我真面的蘇摩……那個唯一能擊敗我的蘇摩——毗濕奴,就這樣敗了?死了?灰飛煙滅?

“我什麽時候可以轉生?”

“八百年後,八百年後你就可以轉生。你的座騎暗獅現在就要轉生,它将在這八百年中提升實力,将來會成為你的助手。”

“好吧!反正三萬年也過來了,我不在乎這八百年。吉祥天,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對于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我都不曾後悔,我唯一感到內疚的,就是曾一劍斬在你的頸上,對不起。”

慧明很溫暖地笑了,她搖搖頭,說:“你有你要追尋守護的東西,我也有我要守護的東西,我們都一樣,沒有誰對不起誰。如果三萬年前的那一戰中,我比你強的話,我一樣會用法器打碎你的頭。”

我笑了笑。

我終于決定了,我不想再在這暗無天日的魔界中呆上三萬年,我要出去會一會那些能令蘇摩敗亡的魔族,我要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強大的劫,能令如來不顧危險地放我這樣一個人轉生。我還要尋遍天涯,找到毗濕奴——我的蘇摩,我要找到她那絕不會随着肉身一起灰飛煙滅的靈魂。

不過如來下的財注,實在太大了!我并不能保證我會乖乖地聽他的話成佛,助他對抗來自魔族的侵襲。說不定,我甚至會與魔族一起,殺敗神族。

我是阿修羅王,曾經無敵的阿修羅王。修羅族一貫的傳統便是,對自己看不順眼的人、神、物,一切付之一炬!第一卷 修羅之章 第三章 乾坤亂·修羅轉生

八百年的時間轉瞬即過,在我的記憶中,似乎已沒有比八百年更短的時間。

沒有了暗獅的守護,我依然能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這地獄最深最暗的一層,通往這一層的通道已有另一個人把守。

八百年前,由慧明帶來的雪夜叉。

夜叉一族從前也與我們修羅族激戰過,那時他們由北方多聞天統領,守衛衆生界。夜叉一族的戰力是三十三天諸神族中最強的,在三界中只僅次于修羅族,實力遠在三十三天之上。但他們卻甘願屈居于北方多聞天之下,受他統領,保護衆生。因為他們有愛,他們最愛的是生命,尤其是人類的生命。

憑心而論,若不是夜叉一族在長年與魔界的猛然交戰中折損了戰力,修羅族在三萬年前的大戰中根本不可能輕易擊敗夜叉族。

我還記得夜叉王勇健倒在我劍下時那不忿的眼神,我知道,那時他并不是不忿于敗在我劍下。他守護衆生,徹底擊敗魔族的使命還沒完成,怎能就此死去?我想,他那時是不忿于他那未完成的使命吧?

雪夜叉剛來的時候,還是個孩子,才剛滿三百歲,但據慧明說,他已是夜叉一族中最強的戰士。我相信慧明的話,因為我看到了雪夜叉手中的刀。

夜叉一族世代相傳的只有最強的戰士才能揮動的“夜魔刀”。

在我以前的記憶中,數萬年來夜叉族只有兩個王曾用過這柄刀,其中一個就是曾與我交戰的夜叉王勇健,他曾是我最尊敬的對手,也是我一生中所遇的最強的對手。我在地獄的三萬年中有沒有夜叉用過這柄刀我不知道,但眼前這孩子手中的刀使我确定了一件事——我對三界真的很重要。如來為了保護我,居然派來了夜叉族的王。夜叉族的子民一定很不高興這樣吧?而這年輕的夜叉王也一定很不滿意吧?他竟要保護一個曾令他們部族蒙受失敗恥辱的宿敵,換作是我,也會很不高興的。

但他還是接受了這使命,因為夜叉族的人都是這麽忠誠,他們永遠只會服從,他們即使舍棄生命也不會舍棄他們要守護的一切。

這就是命,當夜叉族被不可一世的創造神大梵天創造出來時便已注定了的宿命,就像修羅一族從被創造出來時便已背負的詛咒一樣。修羅和夜叉同為梵天創造的兩個最強的神族,又都背負着幾乎同樣的宿命,最終卻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

修羅一族為了打破宿命與天界抗争了數十萬年,而夜叉一族卻在天的指使下惟命是從了數十萬年。

最後梵天死了,毗濕奴也死了,修羅族的抗争眼看就要打破命運的轉輪,但我們的宿命我們的詛咒卻并未因此而終結。因為還有一個大神沒有死,只在他還存在一天,我們兩族的命運便要存在一天。

大神濕婆,掌管毀滅、生死、力量的大神,他的形體似有若無,有時可能宇宙便是他的肚腹,有時他也可能就是你眼前的某一個人。他的力量、心性都叫人捉摸不透。他高興時可能一揮手就毀掉魔界的百萬大軍,他不高興的時候即使天界被毀盡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他要是生氣的話,天地神魔可能都會被他那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毀盡。

三萬年前的我也許有能力打敗他吧,我若是願意的話也可以一把火将三界燒為灰燼。但現在,我只是一只連自己都需要別人保護的鬼魂,又有什麽力量和濕婆對抗?所以我在等,等着我轉生的那一天,也許到了那時候,我就會有辦法找回三萬年前的力量。

雪夜叉從不和我說話,他只默默地守在那條漆黑的通道上,殺死一切想闖進來的鬼魂,然後吃掉他們。夜叉一族都很喜歡吃鬼,鬼魂不但能滿足他們的胃口,還能增強他們的戰力。所以每當雪夜叉吃到了會發磷光的具有千年以上鬼力的鬼魂,就會走到我身邊,抽出他的夜魔刀靜靜地看着我。那時候刀身會綻出淡淡的瑩光,照亮他的身周,讓我能看清楚他的臉。

雪夜叉長得很好看,他的臉是那麽地年輕,那麽地完美,絕不會比當年的香樂神乾闼婆遜色。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他的膚色蒼白,他那一頭及腰的長發卻是漆黑如墨。他握刀手修長白淨,手背上永遠綻着藍紫色的筋脈。他就那樣靜靜地,冷冷地看着我,我也靜靜地看着他,直到他轉身離去。

我知道他在等,等到他使命完結的那一天,等到我恢複神力的那一天,那時候,也就是他向我挑戰的時候了。他吃掉千年以上的鬼再到我面前炫耀,我知道他是想讓我看着他比以前又增強了。

這種時候我會笑,看着這麽年輕的孩子用眼神向我挑戰,我除了笑還能做些什麽?修羅一族在三界中以好戰聞名,但誰知道我們背負的詛咒我們注定的命運?這詛咒和命運迫得我們——不得不戰!

雪夜叉就這樣守護了我八百年,默默地,無比沉寂地守護了我八百年,我們沒有說過哪怕一句話一個字,我從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

直到那一天,八百年的期限将到的那一天,我第一次聽到了他的聲音。

“我守不住了,你順着夜魔刀劈出的道路走吧!”他靜靜地對我說,眼神很冷,猶如萬載不化的玄冰。他的嘴角淌着血,蒼白的臉上濺滿了紫色的魔血。

一群手揮鐮刀,身着黑甲的四手怪嚎叫着逼近,雪夜叉轉身又殺入怪群。

來的是魔界的先鋒軍,是替魔界打開與天、人、鬼三界通道的先遣軍,這樣的魔物不僅戰力奇強,還擁有破壞結界穿越異空間的能力。

我看看雪夜叉在我身後為我劈開的一條閃着瑩光的通道,我知道只要我走進這條通道,雪夜叉再加一刀,便可以将通道永遠封閉,魔物就永遠也抓不到我了。但雪夜叉自己呢?為了一只修羅族的亡靈,犧牲他這個夜叉族的王,值得嗎?

我看着雪夜叉擋在那一條通往我的坐處的窄道前,手揮着晶瑩的夜魔刀面對着前仆後繼的群魔,我知道,憑他的實力,即使來上一萬只這樣的魔物也奈何他不得。但是,如果來的是十萬只呢?從昨天起,雪夜叉已經不停地戰鬥了一天一夜,死在他刀下的魔物已有知幾千幾萬,但他真的支持不住了,否則他不會讓我走,不會在我這樣一個宿敵面前示弱。

雪夜叉不停地揮着刀,刀身一動,灑出一片瑩光,魔物只要沾着那瑩光便被凝結成冰摔得粉碎,然後消失無痕,但每倒下一批,就會有另一批如潮水般湧上……

他殺不完群魔的,這群魔物分明是沖着我來的。他們要毀滅三界間所有對他們構成威脅的存在。

雪夜叉的刀越來越慢,他猛一揮刀,砍出夜叉族的絕技“夜魔天狼劍”,一道狂風卷過,數百魔物在劍風中被撕得粉碎,而雪夜叉,也停止了揮刀,喘着氣看着我。

“你怎麽還不走?”他這樣問我,他的聲音其實也很好聽,至少不像他的眼神與表情一樣冰冷,我甚至能聽出他語氣中的關切之意。我知道,他絕不允許自己有完不成的使命,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完成使命。可當他豁出性命使出最後的絕技,卻發現他要保護的人居然沒有即時離開!

我笑着說:“修羅族的王是一個抛下守護自己的人逃亡的懦夫嗎?”我知道他看不見我的笑容,因為我臉上戴着鬼面,但我相信他能聽出我聲音中的笑意。修羅族的王是為戰而生的,就算只剩靈魂,也是一個戰魂,豈有不戰而逃的道理?

我緩緩站了起來,三萬八百年來,我在地獄道中,第一次站了起來。

雪夜叉驚異地看着我,看着一個三萬八百年來從未移動過的靈魂,在他面前緩緩地站起,目光中充滿了疑惑。也許在他的記憶中,還沒見過一個鬼魂能像我一樣站立吧!鬼魂是虛無的存在,他們不能站立,只能漂浮在虛空中,我雖然不能移動,但也可以漂浮,只是這三萬八百年來我從未曾想動罷了,但他料不到的是,我居然能腳踏實地地站立。

我看着越逼越近的群魔,看着那如海潮一般湧近的魔族先鋒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說:“光!”于是這地獄道中最深最暗的一層中有了光,那不是鬼力發出的磷光,也不是夜魔刀上發出的瑩光,那是一種地獄道中絕對沒有出現過的,充滿了毀滅殺意的紅光。紅光慢慢地凝聚,凝成數十萬朵飄浮在空中的紅蓮,魔族十萬軍隊瞬間已被紅蓮圍住。魔族的軍隊有些慌亂了,有的魔物揮刀砍向蓮花,有的大聲叫喊。“這是修羅族的火之紅蓮!”

“修羅族的火之紅蓮?可以燒盡一切的火之紅蓮?”雪夜叉喃喃自語,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還有這樣的力量?”

我輕輕地揮手,說:“開花吧,紅蓮。”

紅蓮怒放,紅光四射,赤色的火焰在紅蓮開放的一瞬間湧出,地獄傾刻間變成了一片火海,魔族的十萬大軍在這一片火海中被燒得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三萬八百年了,三萬八百年來,我終于第一次點燃了我的紅蓮之焰。

我知道這力量是從哪裏來的,在過去的三萬年裏,我都不能凝聚哪怕一絲一毫的神力,但自從慧明來過之後,我發現我的神力已在慢慢複蘇。是什麽引燃了我失去的神力?

是溫暖,是慧明帶給我的溫暖的感覺。我的火是最烈的火,這樣的火,在冰冷的地獄道中是不可能點燃的,但慧明的溫暖卻使我感到不再冰冷。今天,雪夜叉舍命護我,這又是一種溫暖,我的神力在這瞬間更加恢複不少。

但我知道,這不是我最強的力量,以我三萬八百年前的力量,只需要一個眼神便已可以滅盡這十萬魔軍,我的力量,并未完全恢複。

雪夜叉深吸了一口氣,說:“原來這八百年來,我保護的是一個根本不需要我的力量的人。”

我看着雪夜叉,說:“你錯了,如果沒有你,我的神力不可能恢複地這麽快。趕快送我去轉生,魔族絕不會如此輕易地放棄。”

“是時候了,你跟我走吧。”

※※※

輪回之門。

現在我們已站在輪回之門前面。我看着那一扇無限高無限寬的巨門,看着無數的鬼魂勿勿忙忙地從四面八方湧進門裏,追尋他們的來世,笑着,對雪夜叉說:“我要走了,你将保護我到什麽時候?”

“直到你徹底擊敗魔界,挽救三界浩劫,我的使命才算完成。”

“那麽,在我的下一世,你仍會出現?”

“當然。”

“那好,來世再見。”

我最後看了一眼守護了我八百年的雪夜叉——夜叉王,緩緩地走進了輪回之門。下一世我将變成什麽呢?天道之神?我從沒這樣想過,我看不起天道之神,我想主管輪回的天神也不會将我的下一世變成天道之神吧?修羅?呵呵,他們不敢,他們還敢将我變成修羅嗎?畜生?不可能,一只畜生怎可能挽救所謂的浩劫?那麽我可能成為人了,呵呵,曾經無敵的阿修羅王将成為三界中最脆弱的人,難怪如來敢下這麽大的賭注。

我走在輪回道上,撲面而來的風将我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吹走,我的腦際漸漸地變成透明。恍惚間,我看到西天如來拈花而笑,他在得意他的部署,

但是,如來,你怎能肯定一個凡人就不能恢複修羅的神力,點燃紅蓮之焰?呵呵,如來,你算來算去,還是會算漏一點的。就算我的下一世暫時不再擁有修羅王的記憶,但我會留下一點東西,一個記號,我相信,憑着這個記號,我的下一世一定能尋回這一世的記憶。如來,你失算了。

我的眼前閃起一片強光,我的靈體在強光中漸漸融化,我的意識慢慢地失去,我知道,我開始轉生了……第一卷 修羅之章 第四章 鬼面·夢魇

我從混沌的世界中走來,迎面吹來凄厲的風,揚起我及地的紅發。一只只遍體通紅的怪鳥在我頭頂盤旋飛舞,發出陣陣凄涼的悲鳴。一望無際的焦土上,開滿了火紅的蓮花。沖天的火焰中,肅立着百萬身着赤紅戰衣,臉戴猙獰面具的戰士。一頭雪白的巨獅在我身旁低吼着,巨爪刨着足下的焦土。

在這一片火海中,忽然飄起陣陣飛雪,一位一身素白,黑發及地的女子從雪中飄然而至,她跪倒在我面前,輕吻我的腳背。她擡起頭,一雙如夢的明眸中含着點點淚光,她輕輕地說:“一路走好,我尊貴的王……”

我是誰?我在哪兒?你又是誰?為什麽每當我看到你時,心中都會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這些紅鳥,這些紅蓮,這些紅衣鬼面的戰士,這裏,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我從混沌的世界中走來,迎面吹着凄厲的風,揚起我及地的紅發。沖天的火焰中,紅衣鬼面的戰士們如潮水般沖潰雲層上一座座美侖美煥的城堡,雪白的巨獅怒吼着撕碎一個個阻攔它的巨獸。

忽然下起了雪,飛雪中,一位一身素白,黑發及地的女子自雪中翩然而至。

火滅了,一條飛龍從天而降,張開巨口吞噬着那些紅衣鬼面的戰士,一只金翅巨鳥疾飛而至,将雪白的巨獅一塊塊撕成粉碎。

“對不起,我尊貴的王。”

我是誰?我在哪兒?為什麽我看到那些紅衣戰士被巨龍吞噬我會心痛?為什麽我看到那只雪白的獅子被金翅鳥撕碎我會心痛?

你又是誰?為什麽每當我看到你,心中都會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

我想大喊,可我大張的嘴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看着我及地的紅發在瞬間變得如雪蒼白,随着風一縷一縷地飄散,我的心忽然好痛。

一道巨雷滾過,驚電從天而降,将我的身軀擊成粉碎……

※※※

我猛地從禪床上彈起,一身僧袍已被汗水浸透。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腦中一片空白。對面的老僧緩緩地睜開眼,輕輕地掃了我一眼,那充滿智慧的眼神仿佛要射進我的內心,看清我的一切。他是誰?我在哪兒?

“你又被夢魇所擾?玄奘,魔由心生,心無一物,魔便無處遁形。”

老僧的聲音低沉但卻溫暖,聽到他的這句話,我空白的腦海中漸漸出現了許多東西。我現在知道我是誰了。

我是南蟾部洲,東土大唐國,金山寺的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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