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楚小恬醒來的時候，是段逍喊醒的她。
她從來沒想到, 自己在這種條件下會睡的那麽熟, 連車停下了都不知道。
“醒醒，小恬。”
楚小恬揉了揉眼睛, 忽然意識到什麽，愣了一下。
等等……
剛才, 段逍是不是喊了她一聲小恬？
還是她聽錯了？
他從來都是喊她的全名，楚小恬，楚小恬, 每一次都是低沉的，充滿磁性的嗓音，每一次都讓她耳朵發麻，哪怕是冷冷威脅的語氣, 也動聽到讓人心髒亂跳的地步。
如果剛才她沒聽錯的話，段逍沒有喊她的全名，而是叫她小恬。
意識到這一點，楚小恬瞪大了一雙剛睡醒的濕漉漉的眼睛，目光裏滿是驚訝。
不會是她剛剛做夢吧？
段逍揉了下她的腦袋, 淡淡道：“下車, 我們到了。”
外面天已經黑了。
下車的時候, 她什麽都看不見，段逍把外套裹在了她的身上。
直到有一束燈光朝這邊照過來。
這裏應該是一個公司或是軍事基地, 但因為光線太暗, 看不清裏面的面積和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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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正好走下車, 脫下身上本就沒穿好的外套，随手往旁邊一扔，正好扔到一個迎過來的人的身上。
他又擡起手，捏住臉側一片肌膚，輕輕一撕。
楚小恬的注意力頓時被他吸引過去，眼睜睜的看着他把臉上的大胡子撕扯了下來，露出一張年輕俊美的臉。
因為這會兒燈光太暗，楚小恬只能隐約看出他的臉部和五官輪廓，看上去比段逍年齡還要小一些。
“媽的。”Z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手上的胡子，冷冷道：“老子對這玩意兒過敏。”
說着扔給了旁邊那個抱着他衣服的人。
“戰哥，你昨晚上刮胡子了啊？”
“滾，別跟着我。”
很顯然Z現在心情不太好，臉色冷冷的，語氣也很不耐煩。
楚小恬覺得，他應該是因為過敏臉上癢的難受了，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聲。
還沒笑完，一只手落在了她的頭頂，段逍平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道：“笑什麽？”
“我還以為他的胡子是真的。”
“你喜歡？”
“啊？”楚小恬茫然道：“喜歡什麽？”
段逍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楚小恬連忙小步跟上去，“這是什麽地方啊？”
Z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腳步，吼了一嗓子，“都睡着了？”
頓時，四周亮起了無數燈光，楚小恬有些不适應，下意識的用手捂住眼睛。
“戰哥和段老大回來了，開門迎接！”
楚小恬只聽到嘩啦啦整齊中又有些淩亂的腳步聲，似乎是一群人沖了過來。
有人伸出手，把她衣服上的帽子拉起來給她戴上，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是站在她身邊的段逍。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段逍拉住護在了懷裏。
緊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段老大，好久不見你了”“哇，這是帶嫂子回來了？”“戰哥你胡子哪去了？刮了？”“不對啊早上你不是貼了個假的嗎？”
“現在是胡子重要嗎？段老大都回來了！趕緊的，讓兄弟們都起來迎接！”
楚小恬有些驚訝，看來這裏的人都認識段逍。
段逍一直摟着她的肩膀，楚小恬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跟着他的腳步走。
“都該幹嘛幹嘛去，迎接的事兒明天再說，沒看見段老大和嫂子都累了。”
雖然他們中很多人都說中文，但有些帶着濃重的地方音，楚小恬沒太聽懂，拽了拽段逍的衣服，“他們在說什麽？”
“在問你是誰。”
“那我應該怎麽介紹自己？”
“你不需要介紹自己。”他淡淡道：“對你來說，他們都是陌生人。”
楚小恬恍惚的點點頭。
他之前似乎對她說過，讓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說話來着。
所以除非段逍給她介紹，這裏的人對她來說都是陌生人。
Z走過來，“走吧，我帶你們去見楚先生。”
楚小恬一愣，“我爸爸在這裏？”
“對。”
楚小恬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們走進一座二層樓，這裏幾乎處處都有站崗的人，而且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但氣氛比外面要輕松很多。
他們走到一個門口，有人守在那裏。
Z問：“楚先生醒着？”
“……這位是楚先生的女兒？”門口的保镖訝異的看着楚小恬，“楚先生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女兒？”
楚小恬擡起頭來，說：“我爸爸長得也很好看啊。”她頓了一下，又低聲道：“反正年輕的時候是很帥，現在就不知道了。”
“現在也很帥的。”保镖笑了笑，給她拉開門。
就在楚小恬緊張的一剎那，裏面忽然傳來一聲，“先別開門！”
那不是她父親的聲音，楚小恬吓了一跳，下意識的看向段逍。
段逍皺了皺眉，“你等等。”
他不由分說就推開門進去了。
楚小恬在外面焦急的等了有三分鐘，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低吼：“段逍，這裏有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你怎麽能把我女兒帶到這裏來，她膽子有多小你知道嗎？！”
楚小恬再也忍不住推開門進去，“爸爸！”
裏面的兩人同時一愣。
楚寒江迅速放開段逍的衣領，躺倒在床上，咳嗽起來。
這個房間一看就是條件很好的病房，床邊都是醫療儀器，楚寒江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嘴唇幹澀，看上去很虛弱。
有那麽一瞬間，楚小恬感覺自己看見了一個陌生人。
她記憶裏的楚寒江，身材高大，風度翩翩，溫厚儒雅，可現在躺在床上的，卻是一個膚色黝黑，五官剛硬的中年男人，而且，他的頭頂光禿禿的，下巴上還有一道疤痕。
楚小恬驚呆了半晌，才不确定的開口道：“巴巴？”
大概因為太緊張，又太久沒喊爸爸，她沒注意自己的語調都變得怪怪的。
楚寒江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我就知道，我女兒不認識我了。”
這眼神她實在是太熟悉了，哪怕他變了一副樣子，他看着楚小恬的眼神，也跟當年一模一樣。
那是充滿憐愛的，期待的，又有一些難過的目光。
“……爸爸！”
楚小恬一下子就撲了過去。
楚寒江立馬伸出手準備迎接這個久違的抱抱，然而楚小恬卻忽然停下了。
楚寒江說：“小恬，我真的是爸爸，你不認識爸爸了嗎？”
楚小恬眼睛都紅了，“爸爸你怎麽了？你生什麽病了？怎麽身上那麽多管子？”
她根本不敢抱他，生怕傷害到他，所以只能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
楚寒江連忙把那些管子拿到一邊，原來都不是連在他身上的。
“沒事了，爸爸沒事了。”
“可是……可是……”楚小恬還是不敢碰她，顫顫巍巍的說：“可是你的頭發都沒了……”
她是有想過楚寒江這些年來肯定有了很多變化，但沒有想到他會變成這個樣子，雖然比以前看上去強壯很多，但卻像是生了一場大病，臉色都是灰敗的。
“只有生大病才會掉頭發吧？你是不是做化療了？很嚴重嗎？這邊醫療狀況不好的話，我帶你回國治療好不好？”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透出了哭腔。
楚寒江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頭皮，有些尴尬。
Z已經轉身出門了，他看了一眼段逍，段逍原本在看着楚小恬，眉毛都是皺着的，這會兒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楚寒江也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女兒了，連哄都不會哄，他原本想求助一下段逍，但段逍只看了他一眼，就默默轉過身看向了窗外。
“乖女兒，爸爸這頭發是……是為了方便嘛，真的不是什麽化療導致的。”
“真的？”楚小恬難過道：“爸爸你不要騙我。”
“爸爸怎麽會騙你呢？”
楚小恬小心翼翼的湊過來，父女兩人終于抱在了一起，她趴在楚寒江的胸膛上，聞到了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夾雜着不明顯的血腥味。
“爸爸，你受傷了嗎？”
楚寒江沒有說話，只是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頭發。
他知道楚小恬已經長大了，她過了八年沒有父親在身邊的生活，已經變成了一個不用任何人照顧也能好好生活的女孩兒。
可在他眼裏，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是個需要人照顧和保護的小女孩兒。
這些年來，不是沒想過去見她，也不是沒有回去見過她。
但每一次都只能停留太短的時間，他不想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經歷離別，所以只能讓她慢慢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日子。
他的女兒，長大了，成熟了。
但又沒有完全長大，也沒有完全成熟。
她骨子裏依然有一部分停留在那個年幼的小女孩兒的階段，沒有變過。
這樣很好。
他還有機會去寵她，愛護她。
段逍出門把時間留給了他們兩個，Z在外面抽煙，看見他出來，眯了下眼睛，“心疼了？”
段逍沒說話，從口袋裏摸出煙來，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放了回去。
Z笑了一下，說：“你這些年來沒少照顧她吧。”
“你想多了。”
“是嗎？”
“我從來不知道她是誰。”
段逍淡淡道：“也從來沒有照顧過她。”
Z有些意外。
段逍卻沒有再跟他解釋什麽。
楚小恬和楚寒江說了一個多小時的話，到最後還是楚寒江看她困得眼淚都出來了，讓她去休息。
“可是爸爸，我舍不得你。”楚小恬揉了揉眼睛，“我怕我一走，你又不見了。”
“不會的。”楚寒江摸了摸她的頭發，“這裏是爸爸的大本營，更何況爸爸的心肝兒也在這裏呢，爸爸哪裏都不去。”
楚小恬這才點點頭。
“對了，你跟段逍……”楚寒江遲疑道：“關系很好？”
楚小恬點點頭。
楚寒江沉默了一下，說：“這個年輕人，很厲害，不過……”
“爸爸，你和他早就認識了，對嗎？”
楚小恬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神色很認真。
“我和他的确早就認識了，當年我還在J國的時候，K國這邊發生戰亂，很多華人同胞無法撤離，被困在一個地方，我想托人送一些物資過來，于是找到了他，委托他做這件事情，不過沒想到……”楚寒江神色有些複雜，“他不光把東西送到了，還把人全部平安救出來了。”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出了這件事情，讓人完全想象不到那過程有多麽驚險。
楚小恬有些驚訝，卻并不意外。
她知道，如果段逍做得到，他一定會救更多的人。
段逍不過二十九歲，就已經做了很多人都無法想象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個英雄。
“這麽說，你們是合作關系？”
楚寒江點點頭，“後來又合作過兩次，經歷過不少事情，他沒告訴過你？”
楚小恬搖搖頭。
楚寒江還想再說，楚小恬打斷他，“爸爸，你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們明天再聊，好嗎？”
她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但現在已經很晚了。
楚寒江按了一下床頭電話，叫來了秘書。
“楚小姐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晚餐也已經準備好，随時可以用。”
楚寒江說：“小恬，有什麽想要的就跟爸爸說，爸爸什麽都滿足你。”
楚小恬搖搖頭，輕聲說：“爸爸，我能見到你，就已經很滿足了。”
楚小恬出來的時候，Z剛走，段逍站在窗前，聽到她的聲音轉過頭。
“楚小姐，這邊請。”
楚寒江的秘書是一個J國人，一身西裝筆挺，嚴謹又嚴肅，跟四周的人格格不入。
楚小恬被帶到一個房間門口，秘書看向段逍：“這位先生，您……”
“我是她的保镖。”段逍淡淡道：“不用管我。”
“那楚小姐，您有什麽吩咐，随時叫我。”
“好，謝謝。”
走廊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偶爾有巡邏的人路過，都沒有過來打擾他們。
氣氛不知為什麽有些微妙。
兩人同時沉默着，但楚小恬能感覺得到他的目光就在自己身上。
“你……不去休息嗎？”
“我在這裏保護你。”
“可是這裏有很多巡邏的人……”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平靜道：“我的任務就是保護你。”
“誰給你的任務？”楚小恬忽然擡起頭，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是我爸爸嗎？是我爸爸托你保護我，所以你才會對我這麽好？”
段逍似乎有些意外，他擰起眉。
“我從來沒有給過你父親任何關于你的承諾。”
走廊裏的光線很暗，他身上那股壓迫的氣勢似乎被全部收斂了起來，連氣息都是柔和的。
楚小恬咬着嘴唇，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段逍輕輕嘆了口氣。
他擡起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上，“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跟你父親沒有絲毫關系。”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每一個字卻都透着動人心魄的力量。
楚小恬眼裏透出驚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