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天收走了他】
回到季家莊,季天佑拉着唐珺瑤的手,一路往他們住的院落去,宅子裏的奴仆都只來得及屈身問安,人都還沒起身,就見兩位主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但看主子怒氣沖沖的樣子,沒人敢多問一句,只各做各的事。
唐珺瑤被一路扯回房裏,直到丢在了床上。
“珺瑤,什麽叫夫妻随時可以和離,親戚關系能斷嗎?我已跟你保證我對茹雪沒有男女之情,也告訴你茹雪及大東兩情相悅,只是還未互相表白,你為何再因為茹雪跟我置氣?”
“你還敢罵我?也不想想今天是你誤會我,我剛剛一句都沒罵茹雪,你來就沖着我發脾氣。”
原來……是他誤會了嗎?這是他的錯,他老實道歉,“誤會你是我的錯,只是我一到就聽見茹雪向你道歉,以為是她替季天賜求情惹怒了你。”
唐珺瑤冷哼一聲,偏過頭去,“這一點茹雪倒是沒有,她說話很公道。”
“既然她那麽好,你為什麽就是不喜歡她?”
“我哪有不喜歡她。”
“每每一遇上跟她有關的事你就跟我置氣,連和離都說出口,還不承認你不喜歡她?”
“我沒辦法啊!我心裏有個疙瘩在,我過不去。”
“今天我非把那個疙瘩挖了不可,你跟我說,我究竟哪裏做錯了讓你心裏生出這麽大一個疙瘩?”
“我……”
“你不說,我就用刑逼你說。”季天佑上前就對着她搔起癢來。
“天佑,你做什麽?不要這樣!啊……放開!”
“我不放,直到你說為止。”
“你好過分!怎麽可以這樣欺負我?”
“被欺負的是我吧?你說說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竟被你說和離?”
“你冤枉我,我們的契約白紙黑字寫在那裏了,可以中止契約的是你不是我,要提和離也只能你提出啊!”
季天佑搔癢的手暫時止住,他盯着氣喘籲籲的唐珺瑤看,許久之後才問:“你不是賭氣要跟我和離,而是指我可能會跟你和離?”
唐珺瑤點了點頭,想裝委屈,但季天佑一眼就看了出來,“掉兩滴眼淚我可能會信。”
唐珺瑤裝可憐失敗,索性推開他坐起來,“但我剛才說的是事實。”
“那你為什麽會對茹雪這麽忌諱?”
唐珺瑤覺得說了很丢臉,可是不說的确心裏永遠有個疙瘩,他既然想知道,她就讓他明白。
“有一回我聽見你跟師傅說,世上沒有一個男子配得上茹雪,可當師傅問起我呢?你回答師傅,我不一樣。”
季天佑不須努力回想,他記得這事,應該說他是忘記了,但只是被淺埋在心裏,平常不去碰觸它,可當唐珺瑤一提起,回憶如潮水般湧現,他想起了那一天母親問他的情景。
他記得在珺瑤聽見他們的對話之前,母親正對他說起他與珺瑤的事,那時的珺瑤才剛滿十四,就已經有小女子的風情,母親問他,先跟唐家訂下他與珺瑤的親事可好,他說了,珺瑤還小,說這些尚早。
當時的他是真心沒把珺瑤當一個異性看待,她一直就是跟在他身邊的小妹妹。
而後,他們聊起了茹雪。
“茹雪就像親妹妹一般,身為兄長的,自然看哪個要搶自己妹妹的男人都不順眼,我說那句話沒有別的意思。”
“那我不一樣是什麽意思?”
季天佑一時語塞,那是因他突然發現,當時的他……好像不如自己想的對唐珺瑤無意。
“你說啊,我不一樣是什麽意思?”唐珺瑤撒潑起來,季天佑不回答,她便纏着他一直問:“你說啊你說啊!”
季天佑也被逼急了,實話就這麽說出口,“因為我當時想着你未來是我的,所以你當然得成親,你當然不一樣。”
唐珺瑤也被這句話給吓住,那時她才剛滿十四歲啊!
“你說……我是你的?”
“我娘一直有意撮合我們,只是當時的我不識情愛,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你,後來我娘生了病,我便無心再管男女情愛之事,我娘過世之後,我更是因為親人的背叛心冷從軍,要不是與你重逢,或許我還不知道情愛的滋味為何。”
唐珺瑤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季天佑的意思,是早在之前他就已經喜歡上她而不自知?
季天佑也不馬虎,他也從這一連串的對話裏猜出一件事情。“珺瑤,我們不是假成親嗎?若真像你說的,我只要有了真正心儀的女子,随時可以跟你和離,那你為什麽要那麽在意茹雪?”
“我……”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唐珺瑤下意識的想反駁,但季天佑卻伸出手威脅道:“敢說謊,我就再搔你癢。”
“不要!”唐珺瑤抓住他的手腕,就怕他再作亂,反正話已經說到這分上,索性全承認了,“對!我喜歡你,早在答應跟你假成親之前就喜歡你了,我利用了你對我的心疼,提出了假成親的提議,我利用了你對我的同情,想要你給我一個孩子,這樣有一日你若真離開我了,至少我跟你曾經有過夫妻之情,也擁有屬于我們的孩子。”
季天佑本來還在生氣的,可當他聽見唐珺瑤這番真心話,他又不免歡喜。
她讓他想起自己也想利用這個機會虜獲她的心,卻沒想到,他們兩個傻子竟都沒發現對方的心意……不!這一點他可冤了,他可是向她告白過的,是她自己不信,還把他的告白當成了同情,這都怪她。
“你傻了嗎?我都說我真心想要你,是你不相信,還自以為苦情的演了這一出,我可比梁山伯還冤啊!”
唐珺瑤無話可反駁,季天佑的确說過他愛她,也的确對她說過無數情話,但她全都沒放在心上。“誰叫你在我問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的時候,你回答我對我就像妹妹一樣,第一次說願意對我的終生負責,又是在我被欺淩虐待的時候,這能怪我誤會你是同情我嗎?”
“這下還怪我就是了?”季天佑雙手把唐珺瑤壓制在床上,不讓她逃開,“我決定了,從今天起,我要每天對你說我愛你,就算你聽膩了也不停止。”
“不要這樣,很難為情。”
“我愛你,唐珺瑤,很愛很愛你!”
“你還真說!”
季天佑沒理會,每說一句還伴随一記落在她額上或頰上或鼻尖的吻,“我愛你,愛你在我娘身邊,學着她拿起沉重的菜刀切菜的樣子,也愛你拿着面團捏小兔子,卻捏出四不像的樣子,更愛你把魚丢進油鍋裏,然後被油爆聲吓得飛奔出廚房的樣子……”
“等等,為什麽你記得的都是我剛學廚藝的時候出糗的樣子?”
“因為那個廚藝高超的你大家都見過,只有那個還笨拙的你,才是唯一屬于我的。”
“不準記得那些,把它忘掉。”
“只要關于你的事,我都不想忘。”
突來的甜言蜜語,比直接說愛還更令她心動,她因他的話一時發傻,卻不知道她這傻氣的樣子在男人看來有多惹人憐愛。
季天佑将唐珺瑤摟入懷中,她身上的确常帶着油煙味,也會帶着制作點心時留下的甜香,他從不讨厭這種味道,因為這是她獨特的味道。
這個擁抱和平常一樣嗎?為什麽唐珺瑤覺得這個擁抱讓她的心跳得比平常更劇烈,讓她連擡頭看他一眼都不敢,但他好像能讀心一般,知道她不敢擡頭,便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颚,突然,他那雙深邃的眼映入眼簾,唐珺瑤好似在他的眼中,看見熾熱的火焰……
她看着他越來越靠近的唇,直覺想要退開,他卻像見着了獵物一般,猛地攫住她的唇,她想抗拒,他的手卻霸氣地抓住她的雙手,将它們置高于頂,壓制在枕上。
“天佑……現在還是大白天……”她在他的吻之間,勉力的擠出幾個字。
“晚上就行嗎?”
“晚上也不行……”
“珺瑤,你知道我最冤的是什麽嗎?就是明明我們已經兩情相悅,洞房花燭夜我還得忍耐着軟玉溫香在懷,卻不能占有你的苦楚。”
“天佑……我沒做過這事……你吓着我了……”
“我知道你是處子,我也是。”
“我不信!”
唐珺瑤想抗拒,但身子輕易受他撩撥,是誰剛剛還說他沒經驗的?他的唇親吻着她纖細的頸項,他的手在她的胸前游移,她覺得全身發熱又發癢,忍不住發出了嬌吟,這是生手該有的熟練度嗎?
唐珺瑤被他攻擊得嬌軟無力,只能任他為所欲為,她無法遮掩自已被撩高的裙擺,無法梚救已被輕輕扯落的亵褲,她紅着臉,看着突然停止一切動作的季天佑。
“珺瑤,你知道我準備做什麽嗎?”
唐珺瑤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經自由,她完全沉溺在他的情欲撩拔,頓時收回自己的手遮住臉,點了點頭。
“你同意我做嗎?”
天!這麽羞人的話他打算讓她說嗎?她當然說不。
可唐珺瑤的不字還沒出口,季天佑就對着她的唇輕啄一記,“珺瑤,我可以要你嗎?”
要讓她自己說,她絕對做不到,然而季天佑又看出了她的意圖,立刻又吻了她一記,就這麽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吻到唐珺瑤都羞得要暈過去,她終于屈服,輕輕的應了聲——
張士玮聽着東家的命令,正仔細的觀察他的反應,想猜出到底發生什麽事。
昨日,東家及夫人一整個下午不見人影,今天一早東家出現了,提拔了一個荷塢酒肆的新管事,趙東貴依舊是掌櫃,季茹雪依然是廚房管事,而他們全聽從夫人的命令。
季天佑交代完人,領着張士玮到書房去,就問起他昨天事情的後續。
“東家……怎麽不見夫人,牙人已經把幾個丫鬟送來,要讓夫人分派。”
“她啊……”季天佑只笑不語,一臉餍足的表情。
東家沒說明,但張士玮隐約懂了,他的臉迅速漲紅,暗罵自己多嘴問什麽?
“昨天的事已經依照夫人說的辦好了?”
“是!縣衙也很滿意我們提供的線報。”
“能解決我姑母他們一家三口的事,又能賣縣衙一個人情,也算一舉兩得。”
張士玮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帳冊繼續禀報,“東家,這是莊園裏還有長泰昨日送回來的盈通帳冊。”
“先搬去那頭吧,今天我不辦公事。”季天佑指了指躺椅,要張士玮搬過去。
張士玮只能當沒聽到這句話,他當然明白東家的意思是還想回到溫柔鄉去,但他只能棒打鴛鴦,“東家,巡視堤防的人回報,莊園東側的堤防出現缺口,今年雨水豐沛,河面水位一直居高不下,缺口若不補上,怕是會有危險。”
這件事的确讓季天佑正經起來,他皺眉不悅,堤防今年正逢十年大修,如今都已到年底了,縣衙還一直沒有修築的消息。
“有呈報給縣衙了嗎?”
“已經呈報了,堤防有缺口是大事,加上昨天咱們才幫忙提供私釀酒廠的線報,縣衙倒也沒敷衍,說是近日會動工修築。”
季天佑知道這回縣衙不敢再耽擱,可堤防的缺口就在那裏,讓他安不下心,他是最明白這有多危險的。
“這樣不行,你先去調集人手及材料,我們明天就先動工做修補,讓缺口不至于惡化,等縣衙派的人來了,再進行完整的修繕。”
“是。”
“我岳父的傷還好吧?”
“何工頭的傷沒有大礙,今天還是來上工了。”
“先把他請來,我待會兒要與他一同去莊園外頭視察,看看咱們繞着莊園挖的水圳是否暢通,若有淤積他好立刻派人處理。”
“是。”張士玮接了東家的命令,立刻就去辦事。
季天佑本來也要接着離開,但想想還是去跟唐珺瑤說一聲,便回到了房裏。
唐珺瑤剛梳洗完畢,才要從妝臺前站起來,冷不防雙膝一軟,要不是季天佑眼明手快,她就要跌到地上去了。
“怎麽了?”季天佑關心的問。
“還不是怪你。”
“怎麽怪我了?”
唐珺瑤可沒那個臉跟他解釋是什麽造成她身體不适,她嬌嗔命令,“抱我到椅子上坐。”
季天佑依了她,将她放在椅子上,自己則坐在她身旁,“珺瑤,我得去莊園四處看看,晚些才會回來。”
“你去吧,當然是正事要緊啊。”
“我本來連帳冊都推了,今天只想跟你過的。”
唐珺瑤笑得甜蜜,他們已經互相明白對方的心意,哪裏需要朝朝夕夕都黏在一起。“帳冊我幫你看吧,你去忙莊園的事。”
“你不累嗎?”
“不累,只是你要把我抱過去書房。”
看來昨日的激情還是累着她了,季天佑有些過意不去,不過雖然心疼她,卻沒有後悔,昨日這樣小小“教訓”她一下,她便再也不敢懷疑他的真心了。
季天佑上前抱起她往書房走去,唐珺瑤安心地靠在他的懷中,唇角都是帶着笑意。
“我離開之前會讓人幫你備早膳送來,對了,牙人已經把丫鬟送來,你挑個伶俐的自己用,其他的就由你分派在各院落。”
季天佑将唐珺瑤放在躺椅上,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後,這才離開去辦事。
唐珺瑤撫着他吻過的那處,仍是笑得甜蜜,讓帶幾個丫鬟進來的奴仆看得不解。
過去宅子裏只有季天佑一人,所以奴仆幾乎都是男子,這些丫鬟當然是為了她才買下的。唐珺瑤挑了一個看來伶俐的做貼身侍女,其他的則分派在各院,接着便看起帳冊。
過去她就看過季家莊的帳冊,只是那時是為了了解剛買下季家莊時的運作情形,看的是舊的帳冊,如今再看才發現,季家莊的盈餘已經漸漸補足了當初擴建的花費,短短數月有這麽高的盈收,絕對不只是幸運而已,一定是季天佑自己十分擅于經營。
唐珺瑤又拿起另一本帳冊大概翻閱,發現那是一間運銷商行的帳冊。
盈通……唐珺瑤看着那間商行的名字,想起先前來找她合作的運銷商行就是盈通,可這間盈通居然是季天佑的嗎?為什麽不告訴她,還要派她不認識的人來接洽?
直到唐珺瑤細看了商行成立的日期,發現那幾乎是買下季家莊時的日期。
原來早在季天佑買下季家莊的時候,就打算自己成立運銷商行來銷售自己莊園裏的物産嗎?那麽……當初他不用靠鼎祿,自己就能解決雞蛋運銷的題了嗎?她自作主張的做決定,還以為幫了他的忙,卻不知道原來他早有解決的辦法,根本無須靠她!
唐珺瑤知道,自從重逢之後,季天佑就一次又一次的幫她,原來除了那些她知道的,他私底下幫她的更多。她心緒激動,不知道該怎麽平撫,拿起另一本帳冊,看見了一筆龐大支出,竟是買下城裏一間鋪子的費用。對于這間鋪子,唐珺瑤心裏有了猜測,荷塢曾經暫停改建的原因也得到了解答。
季天賜他們一家子被趕出季家莊後,才知道那個買下季茹雪的人根本不是什麽大老板,而是季天佑名下一間商行的管事,因此他們明白了那場買姨娘的戲碼,只是季天佑安排來要讓季茹雪死心,讓她與他們三人做切割的手段。
季氏當下便咒罵侄子心狠,梁俊倒是不後悔,至少季天佑說到做到,并沒有把季天賜給送官。但季天賜極為不滿,打算在高檔酒裏混上私釀酒賣進荷塢酒肆的買賣黃了,這下又被趕離季家莊,哪裏找賺大錢的路子?幸好他們一家三口之前在季家莊刮了點油水,被趕出季家莊後,還能在赤水村裏暫租到一間小茅屋栖身,但赤水村人看到他們,雖不知道他們被趕出季家莊的內幕,但因為他們是被趕出來的,所以都是冷眼相待。
正在季天賜怨天尤人,恨表弟氣親妹怨村人的時候,他聽說了堤防出現缺口,而季天佑要帶人修補的消息。
季天賜覺得這是報複季天佑的好機會,季天佑既然是因為擁有莊園而過着得意的人生,那就讓他的人生由雲端跌落至谷底。
夜深人靜,季天賜扛着鐵鍬來到堤防的缺口前,缺口只是滲水,及時修補應無大礙,季天賜當然不會傻得把堤防打穿,讓自己遭遇危險,他拿起鐵鋤,把缺口給掘開,原先的滲水處頓時噴出一道水柱,缺口附近的堤防也輕輕震動。
季天賜丢下偷來的鐵鋤後便奔跑回家,依堤防的毀損程度,在季天佑他們帶人去修補之前應該就會潰堤,那麽他還有時間可以帶着爹娘收拾行李,先進城躲一躲。
一大早天才剛亮,季氏就被季天賜的敲門聲給喚醒,他的腳上還沾着泥水,看起來一夜未睡的樣子。
“天賜,你昨晚去了哪裏,怎麽搞得這麽髒?”
剛回到家的季天賜急着來喊醒季氏,自然是沒有時間先換掉髒污的鞋子,“娘,你喚爹起床收拾行李,咱們進城一趟。”
“為啥要進城啊?”
“堤防出現一個缺口,天佑正在召人要修補,總之這屋子也是租的,不是咱們的,為了避免危險,咱們進城躲一躲。”
既然季天佑是在召人修補,而不是疏散村民,那想必堤防缺口沒有立即的危險,季氏不想大老遠的去一趟縣城。“沒事的,如果有危險早就通知村民疏散,別大驚小怪。”
“娘,他們是有宅有田的才想着修補,咱們現銀都揣在身上,何必留在這裏提心吊膽,娘你聽我的,咱們先到城裏住幾天吧!”
季氏本不在乎的,但拗不過季天賜的堅持,只好回房把梁俊喊起床,并趕緊打包行李。
季天賜早有準備,所以很快的收拾好行李,才剛走出房門來到廳裏,就聽見有人敲門,季天賜開了門,見是三個彪形大漢。
“你就是季天賜?”
這三人一臉橫相,一看就是來者不善,季天賜心裏敲了警鐘,所以沒有承認。
“我們這裏不姓季,姓季的都住在季家莊,你找錯地方了。”
季天賜話音剛落,季氏便提着包袱由房裏走出來,“天賜啊,是誰來了?”
三個大漢一聽見眼前人就是季天賜,上前就抓住他的手臂扣在他的身後。
“哎喲!你們做什麽,疼死我了,快放開我!”
那三名大漢之一一拳打在季天賜的腹部,“做什麽?我們主子的酒廠被縣衙抄沒了,現在你知道我們要做什麽了嗎?”
季氏見有人抓住季天賜便喊了起來,梁俊也沖出房門,聽見他們是被抄沒的私釀酒廠的人,立刻推得一幹二淨,“你們主子的酒廠是季天佑去報的官,不是我兒子啊!”
“當初想出用私釀酒混裝把酒賣進荷塢酒肆的人是季天賜,如今季天佑只把酒廠報給官府,季天賜卻全身而退,我們主子說,肯定是季天賜見事跡敗露把酒廠供了出來,換得自己脫身。”
“酒廠被抄與我無關,是季天佑自己查出來的,不是我告的密。”
“是不是你告的密,跟我們回去好好問一問便知道。”
季天賜自然是不肯,掙紮着不想被那三人抓走,季氏及梁俊也撲上前又喊又打的想救下兒子,六個人打成一團,然而就在此時,遠方傳來了不尋常的喊叫聲,六人不約而同的往聲音來源望去,只見滾滾大水席卷而來。
季天賜只來得及喊了一聲,“怎麽那麽快……”話音還未落,六人就被洪水給卷走,淹沒在湍流之中……
昨夜季天佑是忙得回來梳洗完便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所以唐珺瑤沒能跟他提起自己從帳冊得知的事。
今日早晨,季天佑又忙着帶人前去修補堤防,所以唐珺瑤也沒再提,只是她沒想到,她才剛送季天佑出門沒多久,就接到了堤防潰堤的消息。
季家的宅子興建在莊園裏地勢較高的地方,所以完全沒有受到洪水的波及,莊園外有水圳,本是做為灌溉之用,再加上前一天季天佑派人清淤,大水上來正好發揮疏洪之用,不過季家莊還是有部分莊稼及一些位于低窪處的莊戶被淹。但赤水村的另一頭,因為地勢低,災情就慘重許多了。
季家莊畢竟還是受了影響,整個莊園上下亂成一團,唐珺瑤一聽說潰堤,最擔心的自然是去修補堤防的季天佑,但她還沒來得及派人去尋找他的下落,莊園裏的人便因為沒人主持大局而找上她。
她忙着讓人疏散低窪處的莊戶,避免第二三道堤防又撐不住,種在土裏的莊稼帶不走,那些牲口可得盡快趕到安全的地方。
後山的果園築了圍牆,避免被人進入采摘,所以唐珺瑤讓人把牲口都給趕到果園裏。
至于那些無家可歸的莊戶,她則先安排在季家大宅院的外院栖身。
等忙完這一些事,日頭已經西下,她在外院一一探視那些受災莊戶,昨日剛被送到季家大宅院的丫鬟立刻分擔了為受災莊戶包紮傷口送水送食的工作,沒受波及的花氏及何昆也來幫忙,花氏去了廚房,何昆則幫忙照顧受傷者。
唐珺瑤站在大宅院的門口引頸而望,卻一直沒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天黑了,她讓人在門前挂上兩盞燈籠,希望給歸家的人一個方向。
然而,遠方雖然傳來腳步聲,但帶來的人,卻不是她等待着的。
趙東貴打橫抱着季茹雪一步步走回來,兩人盡是一身狼狽。
“茹雪怎麽了,還好嗎?”看見季茹雪阖着眼,唐珺瑤本是一驚,直到看見她的胸口有細微的起伏,這才松了口氣。
“我跟東家去修補堤防的半路上,看見她帶着包袱要離開,東家讓我去勸她回來,沒想到勸沒幾句,大水就沖了過來,我們爬上一棵大樹這才得救。”
“既然爬上了大樹,怎麽兩人一身濕呢?”
趙東貴雖然剛經歷了些危難,但還是憨憨地笑了,“她肯嫁我了。”
“你們一身濕跟她肯嫁你有什麽關系?”
“季家妹子她抓不住,差點要被水沖走,我死命的抓着她,她要我放手,要我救自己,我不肯,結果她對我說,如果我們能逃過一劫,她就嫁給我。”
唐珺瑤很為他們高興,季茹雪住的宅子在淹水的那一頭,但趙東貴的宅子還安全,可一個女孩子家總不能讓趙東貴照顧,“把茹雪送進內院,我會讓人去照看你們。”
“多謝夫人。”
趙東貴剛要走,又想起了什麽,“東家沒事吧?他回來了嗎?”
唐珺瑤搖了搖頭,臉上仍強自鎮定。
“東家水性好,會沒事的。”
“嗯,快把茹雪帶進去吧。”
趙東貴進了內院,唐珺瑤繼續等待,日頭又漸東升。
第二日第三日,洪水漸退去,赤水村的那頭開始彌漫着腐臭味,那是來不及逃跑而難的村民屍身,不只縣衙,連地方駐軍都派人來支援,進行救援及清理的工作。
赤水村的這頭則搭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棚子收留受災村民,就等那些罹難者的屍體全都運走,才能歸家進行家園重建。
季家莊已經開始重建的工作,受災莊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進行收拾及清理,而莊園的外頭則搭起粥棚,供給那些受災村民溫飽的糧食。
唐珺瑤忙着指揮派粥,有時甚至親自煮粥,總把自己忙得夜裏累得貼床就睡,才能逼自己不去往壞處想。
她日日派人去尋找季天佑的下落,只要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她這麽說服自己。
第七日夜裏,地方駐軍幫忙清理完罹難者,村子那頭較幸運還有一兩個家人獲救的,其餘都開始在屋前挂起白幡,為親人處理後事,有些是全家罹難的,沒人為他們豎起招魂幡,他們的屍體被送進義莊,只能等待縣衙代為安置。
風中隐隐約約傳送而來的哭聲,讓赤水村這頭的村民聽了也傷感,另一方面謝天謝地,有了地形及季家莊的水圳疏洪,傷害才能減到最輕,他們沒有明說,但心裏都把季天佑當成了大恩人,他們祈求上蒼,能讓季天佑平安無事歸來。
第八日夜裏,最後一座粥棚拆了,災民也一一回去清理家園,唐珺瑤依然在燈籠下等待,陳姑看不過去,只差沒讓洪長泰把唐珺瑤打暈送回房去休息。
洪長泰也怨自己,那日怎麽沒陪着東家一起去修提,如今除了東家,他還有另一個好兄弟也下落不明。
今夜,兩盞指路的燈籠又等回一陣腳步聲,洪長泰眼力好,把人看了清,三步并兩步地迎了上去,那是張士玮。
“你怎麽這才回來?”
“我被人所救後,一直跟着駐軍救災,以及……”張士玮看了樵悴的唐珺瑤一眼,顫着聲說:“找東家。”
“他沒跟你在一起?”
“我們剛到堤防邊堤防就毀了,大水沖了過來,我們都被沖到水裏,我幸運地抓住了樹,再伸手要抓東家時,他便被大水給沖走了。”
聽到這裏,唐珺瑤終于抑制不住,掩面大哭出來,跪倒在地。
陳姑也掩住口鼻,伏在夫君的懷裏強忍淚水,張士玮流下男兒淚,不只是悲傷還有自責。
“是不是我不懂得珍惜他,所以上蒼把他收走了?”唐珺瑤抓住張士玮的衣袖,近乎瘋狂的問着。
“夫人,你在說什麽啊?”
“我已經知道了,我能在城裏如願開鋪子,是他先壓下荷塢酒肆的修建費用,買下适合的鋪子租給我的,只是怕我不肯收,所以不告訴我。我也知道盈通就是他名下的産業,那時我賭氣不顧後果的跟配合的商行撕破臉,他讓盈通主動來與我接洽,解決了我一時找不到原物料供應的問題,而既然盈通是他的,他早有能力處理雞蛋滞銷的問題,只是因為我自責,所以才由着我讓我解決,我卻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幫他解決了因我而起的鼎祿違約問題。但其實從頭到尾都是他寵着我疼着我護着我,我卻還氣他怨他誤會他,上天認為我沒資格擁有他,這才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夫人……東家他不會就這麽離開你的,就算要跟天鬥,他也會回到你的身邊。”
癱跪在地上的唐珺瑤很想這麽說服自己,但多日的希望都在聽見張士玮帶回的消息後,破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