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并不适合璇墨,季小姐。
季元瓅拿着雕刻刀,仔細小心的修着人物雕像的臉部輪廓,不斷傳來的快門聲響,甚至偶爾的鎂光燈閃爍都完全無法幹擾到她,倒是尹道一昨天的那番話,時不時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耳際,感覺像是無所不在。
因為你們覺得朱海希小姐比我好,所以不适合?
平心而論,你的命格貴氣,財庫飽滿,絕不比朱小姐差。但是,你應該也知道,自己壽緣不長。
季元瓅拿起磨砂紙用力的磨,像是想把心裏的不快都磨去。
是怎樣!全世界都知道她短命是不是?!現在連尹璇墨的祖父都來這麽一句,她真的好悶吶!
人生無不散的筵席,壽緣長短并不是我認為你不适合璇墨的主要原因。
除了這個,我有什麽不好?
她右手拿着雕刻刀用力一劃,力道和準頭不是對着木頭,反倒在左手的食指上劃了一道口子,頓時血流如注,手上傳來的劇痛讓她猛地回神,反應慢了半拍的看着滿是鮮血的手掌。
見狀,原本正在拍照的V.K吓了一跳,馬上把相機放到一旁的桌上,快步上前,執起她的手,關心的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傷口又長又深,卻不見這丫頭喊痛,要不是看到她突然一手的血,他還真不知道她受傷了,他問了她醫藥箱放在哪,馬上拿來要替她消毒包紮。
“今天我一來就覺得你心事重重的,怎麽了,是不是和璇墨吵架了?”
“沒有。”_
“既然如此,那你在煩惱什麽?”他用棉花棒沾了優碘替她擦藥,一般人大多會痛得龃牙咧嘴,可她依舊沒什麽表情。
季元瓅突然想到他和尹璇墨似乎認識很久了,便問道:“你和璇墨的家裏人熟嗎?”
“算熟,但對我脾胃的只有那小子。他祖父在文學方面的造詣相當高,他們尹家可是神秘的國師之後,聽說他爺爺的蔔算之術可準了,不過他不随便替人算命,我沒算過,準不準不知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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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之後?”她心口一跳。
上好藥,V.K一邊替她包紮一邊道:“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尹家又低調。他們尹家很重視每隔三代嫡出的子孫,說是什麽國師的轉世,尹璇墨就是這樣的命格,所以他爺爺很看重他,但那小子顯然也不懂蔔算那些。”
國師轉世?!尹璇墨?!季元瓅覺得心跳得好快好快,不自覺又想起如同連續劇般的夢境,夢中的國師……的确是為了她而死。
你的命格殊異,會克璇墨,和你在一塊,是他悲劇人生的開始。
如果……我執意不離開他,他會如何?
死。如果是這樣,你還是不離開嗎?
她重重嘆了口氣,她起初以為尹爺爺說那些話,主要是因為她可能早殇,為了避免尹璇墨深陷,才诓騙她,要她主動離開,這些話當然對她造成某種程度的打擊,可答應和尹璇墨交往後,她就有心理準備一定會被他家人反對,難過是一定的,但她并不會輕易就放棄。
可如今聽V.K這麽說,尹爺爺也許不是說謊。她忽然想起每隔十年就會替季家蔔上一卦那位厲害的人物,正好也姓尹,爺爺曾說過,那位老先生非常厲害,時局起伏、國際財經大方向從沒錯過,季家也因為那十年一蔔躲過幾次金融風暴。
爺爺口中的厲害人物,不會就是尹璇墨的爺爺吧?這樣的半仙說出口的話,想必很有參考價值吧?
越想,季元瓅的臉色越難看。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V.K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心的問。
她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她心頭的不安該向誰說。
“對了,說起尹璇墨的爺爺,我倒是想起一件趣聞。我收藏了一尊雕像,就是一個星期後在古董展中要展出的那尊。那尊木雕要不是幾百年前完成的,別人可能會以為我是以尹璇墨為模特兒雕刻完成的,真的太像了!他爺爺看過那尊木雕後也啧啧稱奇,曾提過想高價收藏,說比對年分,那尊木雕和尹氏宗師差不多時間。”
其實單憑模樣神似只能說是巧合,他想,會讓尹璇墨的爺爺想高價收藏的原因,大概是木雕男子腰上系着的玉佩,上頭的花紋正是尹氏的家徽。
“你是說那個雕像很有可能是尹氏宗師,就是國師?”
“大概就是這樣。”基本上他信耶稣基督,可是受中華文化和佛、道教的影響很深,也因而相信因果輪回。“四百年前的祖先,和四百年後的子孫長得一模一樣,這到底是什麽樣的緣分?怪不得尹老先生這麽看重璇墨,其實我也很懷疑他會不會真的就是國師轉世。”說到這兒,他忍不住笑了。
國師和尹璇墨?季元瓅又再次想起自己的夢境,她現在越來越覺得她會一直作這些夢,都是有其意義的。
替她處理好傷口後,V.K開始打量起她的工作室,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方才他進門只惦記着要把工作完成,沒細看她的作品,現在仔細一看……“你這丫頭真不得了,如果我可以稱作大師,你也是大師級了。”
她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的程度,說不定他和她同年時,程度還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呢。
季元瓅聽崇拜的大師這樣稱贊她,即使心情煩悶還是很開心。“我是模仿你的作品,所以你看我的拙作會特別順眼。”
他大笑道:“欸,原來我有這麽自戀吶。”她的木雕作品都有标記時間,他一件一件的欣賞,最後拿起一朵木雕蓮花仔細端詳。“你早期的作品确實是有模仿我的影子,可是後來屬于你自己的風格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似曾相識,那刻功和花脈的特殊刻法……”他好像在哪兒見過?
她的作品不多,應該也沒有對外販售,有的話,以她作品的優質,絕對很快就闖出名堂,他不可能沒印像,想了半天仍沒想到,他走到她的工作桌前看着她完成的人物雕像,不看則已,一看怔了足足兩、三秒,雙眼睜大到極限,仿佛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你你你……”
季元瓅一陣好笑。“這麽久還說不出話,不知道這件作品算是成功還是失敗。”
“你、你……”老、老天!
她又拿起磨砂紙,修飾了一下木雕,大方承認道:“不要懷疑,這的确是以尹璇墨為模特兒的作品。”不過從她偷畫下他的素描、選定木頭到動手雕刻,他本人都完全不知情。
這尊雕像跟着經歷了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化,從一開始單純覺得他是個出色的模特兒,到把他當朋友,而後成為男女朋友,感情的凝聚循序漸進,由淺而濃。當她手握着刻刀,一點一滴的雕刻時,眼裏、心裏滿滿都是他,每次刻下一刀,就會想起他的笑、他的沉思、他的揶揄……一切表情。
有時她不免會想,到底是先喜歡上一個人才想替他雕刻,還是因為替一個人雕刻才喜歡上對方?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尹璇墨的?
“你……你看過我收藏的那尊雕像嗎?”V.K突然問。
季元瓅對于他沒頭沒腦的問題感到一頭霧水。“什麽?”
“就是古董展要展出的……不對,看過那尊雕刻作品的人不多,那為何、為何……”
那尊神似尹璇墨的木雕作品,他相當寶貝的珍藏着,不輕易讓它見人,況且從未展出過,更別說他們是最近才開始有交集,她不可能有機會見到,可是……
她從他過于激動的反應察覺出不對勁,問道:“這尊雕像怎麽了嗎?”
“動作、表情,甚至服裝……”對!服裝!“你既然是以璇墨為模特兒,為什麽他會穿古裝,不是應該穿西裝嗎?”
“喔,因為我這陣子常會作夢,夢的是古代人,夢中都會出現一個背影、身形都和璇墨極為神似的人,我就想也許可以把夢境和現實融合一下。”尹璇墨一向西裝筆挺,又不可能滿足她的Cosplay的瘾,她只好透過雕刻自我滿足了。
“真是太神奇了!”V.K走遍許多國家,遇過許多奇奇怪怪的事,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驚奇的。“你知道你的這尊雕像,除了比我收藏的那尊小了不少之外,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相貌嗎?”那尊收藏品既然神似尹璇墨,而她又以他當模特兒,兩尊木雕的長相一樣有這麽不可思議嗎?
“不只,連衣服都一樣!”他仔細研究刀功的走勢紋路,每個雕刻師除了自己獨有的審美觀之外,通常也有自己的雕刻習慣,這造就了與衆不同的風格。“我的天!我方才不是說你自己的風格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我似曾相識嗎?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了,因為你的刻功和花脈的特殊刻法,和我收藏的那尊一模一樣!”況且這件作品近期內才要第一次展出,且她也從來沒看過,根本無從模仿。
V.K覺得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冥冥之中有什麽牽引。
季元瓅沒見過他的收藏品自然無從比較,可聽他這麽說,也感到不可思議。
他仔細看着木雕的每一個細節,不斷啧啧稱奇,當他看到人像腰間的玉佩時,又倒抽了門氣。“你這是仿尹氏的家徽嗎?”
她一臉莫名。“他們家還有家徽啊?我不知道,這是我夢裏那個國師佩戴的玉飾。”連她也覺得有些神奇,這麽小的飾物她沒道理會記得這麽清楚,可是在雕刻的時候,她的腦海中很自然浮現這樣的圖騰,手就順着腦中所想的刻了出來。
“季元瓅,你真的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驚訝過後,V.K反倒對這巧合到不能再巧合的事感到好奇。“我身為基督徒這麽說很奇怪,但有沒有可能,你就是當年雕刻出我收藏的那尊雕像的人?”
他的話令季元瓅倏地一驚,這樣的猜測和她的夢境不謀而合。在夢中她的确是個雕刻師,并且奉命替尹姓國師雕刻人像,随即她又想到了長公主賜下的毒酒,想到國師代她喝下而死,接着再想到尹璇墨的爺爺找上她,雨人最後的對話--
如果……我執意不離開他,他會如何?
死。如果是這樣,你還是不離開嗎?
如果她真的不離開,尹璇墨就只有這樣的結局嗎?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得到的幸福,可不可以不要走得那麽快?
突地,她感覺到一陣寒冷襲身,連心頭都泛着冷意。
季元瓅對着鏡子薄施脂粉,這好像是她和尹璇墨交往後,第一次這麽認真的上妝。
她的皮膚白晰無瑕,基本上只需要上一層淡淡的粉底液,再刷上腮紅、口紅讓氣色看起來好些就可以了。
他們兩天沒見面了,只講了幾通電話,昨天晚上兩人講電話時,他問她今天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他參加一個長輩的壽宴。
老實說她不是很想去,他也一向不愛應酬,不過既然對方是長輩,她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可是她的壓力真的很大,畢竟他家人并不接受她。
在電話中,她也問了他外公的狀況,他只淡淡的回答還不錯,卻沒提起他們下次可以一起去看他,這讓她覺得心裏好難過,總覺得他似乎刻意回避會讓她和他家人見到面的可能。
最近因為她,尹璇墨一定也承受了不少壓力,可無論見面與否,他完全不提自身處境,她從未看過他心緒不佳的模樣,仿佛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反對聲浪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可她知道,尹家的大家長都找上她了,他的父母怎麽會不知道兒子交往的是什麽對像?
從他們有多麽努力想湊合朱海希和尹璇墨就知道,他們有多反對她和尹璇墨。
不過既然他不說,她就不問,就像他致力于把風雨擋在門外,她就安心的待在屋內就好,別再問他風雨大不大,打在身上疼不疼了,他想要她開心,那她就盡力開心,其他的別想太多。
最近的她真的有點憂郁,可想想,不管遭遇什麽樣的事,兩個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不是嗎?
算了,他要她陪着出席壽宴那就陪吧,就算遇到尹家人或者對自己不友善的人又如何?想要別人對自己友善,她就要先踏出第一步,想通了之後,她覺得心情放松多了,對着鏡子給自己一個加油打氣的微笑。
季元瓅愉快的輕哼着歌,從衣櫥裏挑了件比較正式的洋裝換上,然後她心血來潮的用手機自拍了幾張,選一張最撩人的送飛吻相片,又打了幾個字傳給尹璇墨本人今天超乎水準的美麗,請表現出你超乎水準的帥氣。
不久後尹璇墨也回傳--
本人一向超乎水準的帥氣,你今天超乎水準的美麗也只是剛好而已。
她再傳了幾個字--
沒圖沒真相!
幾秒後他傳了一張身着黑灰色西服,手背在身後拿了束紅玫瑰,臉略朝下的側面相片。
季元瓅一看,忍不住哇嘩叫了出來,這張相片一整個帥啊!而且非常有Fu,拍照的人既專業又很有美感。
相親照用這張一定戰無不克。
那不就哀鴻遍野?還是別吧!
季元瓅對着他傳來的訊息扮鬼臉,這家夥真是厚臉皮,但随即又回傳--
哪來的相片?
之前我們幾個堂兄弟難得聚在一起,有人提議去拍幾張合照,所以我們一群男人莫名其妙到了婚紗會館拍全家福……
她知道現在有許多婚紗會館會兼拍全家福、學士照,可幾個大男人湧入婚紗會館,那畫面直教人發噱,她甚至可以想像他的表情有多無奈。
下一秒,尹璇墨直接打電話給她,待她一接通就道:“你也笑得太誇張了吧,居然還笑到流眼淚。”
季元瓅左手拿手機講電話,右手抽了張面紙正要擦拭眼角的淚水,聞言,她不禁楞住了,接着調笑道,“你該不會偷偷在我家裝了針孔吧?”
“我腦海中浮現了你的影像和所在位置。”
“咦?”他那時而過電、時而不過電的超能力又回來了?“那我現在在哪裏和你講電話?”
“你的卧室,你正站在梳妝臺前。”
為了考考他,季元瓅故意又走到書房,再問:“現在呢?”
“你在書房。”
真的看得見呢!厲害!然後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什麽時候發現你的超能力恢複了?”
“剛剛。”尹璇墨回得有些心虛,并慶幸兩人現在不是面對面,要不然他耳朵微微泛紅的可疑模樣一定會被她拆穿。
聞言,季元瓅馬上察覺他一定有鬼,他這麽驕傲自信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回答出這麽籠統的答案,于是她漂亮的眼眸一眯。“剛剛是什麽時候?不,我換個方式問好了,剛剛出現在你腦海中的我在幹什麽?”
換衣服前她在化妝,化妝前她在、在洗澡?!她難以置信的微微張口,拜托,千萬別是她猜的這個答案。
他也覺得很無辜,方才他不過想她現在在做什麽,腦海中就立即出現一副正在淋浴、婀娜曼妙的女人胴體,當下他也呆了幾秒好嗎?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尹璇墨既狼狽又尴尬。“那個……待會兒見。”說完,他便迳自結束通話。
居然敢挂她電話?!她瞪着手機怒道:“都看光了竟然連句謝謝都沒有!沒禮貌的家夥!”他“看”得到她,也許現在也還在“監看”,于是她對着空氣說道:“沒事別亂啓動偷窺系統,變态!”看來以後她洗澡、換衣服都只能摸黑進行了。
尹璇墨想着這荒唐狀況,不禁撫額苦笑,他看了下手表,去接季元瓅之前,他應該還有些時間可以把一些文件送到醫院。
離開房間下了樓,就見爺爺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有禮但生疏地道:“爺爺。”這段時間他們祖孫倆的互動明顯變少,對彼此都有些意見,只是忍着看誰先撐不住。
“壽宴時間還早,你這麽早就要出門了?”
“送一份文件到醫院。”接着去接季元瓅,尹璇墨話有未盡,他相信爺爺也知道,卻執意不問。
尹道一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什麽,等他走到玄關處時才提醒道:“別老忘了扳指,那東西對你很重要。”
尹璇墨這才想起來,他的确忘在卧室了,他返身回去拿,這才出門。
他才一坐上駕駛座,就收到季元瓅傳來的訊息--
我今天的衣服搭左邊這副耳環好看,還是右邊這副?懶得傳相片,反正你“看”得到。
尹璇墨被她話中滿滿的嘲諷給逗笑了,他閉上眼想要看看她現在的模樣,可腦海中卻一片空白,他不信邪的睜開眼又再度閉上,一心想着她現在在做什麽,可試了幾次還是看不到她那裏的影像。
他無奈的回傳--
我看不到你,能力好像又消失了。
季元瓅收到訊息後,不滿的哇哇叫,“這監視器随時會被拔電嗎?怎麽搞的!”這種常常罷工,需要它的時候絕對罷工的能力,真的要主動罷免它!
她正要回傳表達她的意見時,樓下傳來電鈴聲。
這時候是誰?尹璇墨來了嗎?應該沒那麽早吧!可是……也不一定,他這人平常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其實常耍着她玩,有時明明人已經在樓下了,卻打電話說很累,不過來了,可是幾分鐘後卻又拎着她愛吃的東西站在門口。
季元瓅興匆匆的下樓打開門,卻見外頭站着一名美婦,笑意頓時被錯愕所取代,這位婦人應該是她截至目前為止看過最美、氣質最好的女人,但她們又不認識,對方怎麽會突然找上門,随即她再仔細一看,發覺她和尹璇墨有幾分相像,心裏狠狼喀登一聲,她大概知道對方是誰了,尹璇墨那位出了名的美人母親,黎海藍女士。
“阿姨你好,請裏面坐。”雖然明知道對方來意不善,但畢竟來者是客,季元礫仍有禮的請她進屋。
黎海藍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看來你知道我是誰了,那麽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就不進去打擾了,我把話說完就走。”
季元瓅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臉色一沉,心情也跟着蕩了下來。
“相信我公公已經找過你了,也告訴過你我們覺得你不适合璇墨,璇墨是尹家的長子、長孫,雖然外人都認為他是個天之驕子,但其實他有很多的無奈,季小姐也是成長于這樣的家庭,相信不會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要結親的對像除了門當戶對、品貌端正外,好生養更是重點。季小姐除了第一項之外,有哪一項是符合的呢?嫁入這樣的豪門世家,要是誕不下子嗣你會很辛苦,為人父母的我們也會很為難,更何況如果你真的不長壽,璇墨以後要怎麽辦?”
季元瓅沉默的聽着。
“那孩子一向淡漠冷情,我們還在想,以後當他的女友或妻子的人,只怕得多擔待了,可自從他遇見了你,我們才發現原來他可以有這麽多表情,然而他情緒的起伏波動越大,我們就越擔心,因為那就表示他對你相當在乎,我從來不知道我那冷情的兒子可以這麽喜歡一個人。
“季小姐,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怎麽忍心讓他承受未來沒有你的日子?又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怎麽忍心他因為你而招來災禍?也許你會覺得我們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但如果你了解一些事情後就會知道,我公公在你還小的時候就開始想方設法不讓你和璇墨相遇了。”
季元瓅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黎海藍。
“尹家是國師之後……”黎海藍大致提了一下尹道一是多麽歡喜尹璇墨的出生。“尹家祭祀、蔔算那一套我不懂,只知道璇墨的八字極佳,但命格中卻有個極嚴重的漏洞,那是累世累劫的業,即便我公公精通命理,用補運的方式也無法消彌。我公公排了璇墨的流年,說他二十九逢大劫,卻始終排不出對方是誰,直到你三歲時你爺爺為你蔔卦,無意間才發現那個人就是你。”尹道一為孫子排流年時,季元瓅都還沒出生。
季元瓅難掩訝異,原來當年除了婚紗會館的那位年輕的算命師之外,另一位尹姓神算就是尹璇墨的爺爺?!
“尹家會移民,其實也是以消極的方式避開你,就怕你和璇墨會相遇,卻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黎海藍苦笑,兩人相對默然無語了一會兒,她才又回過神來,看着季元瓅頗為正式的穿着問道:“璇墨要帶你一塊參加壽宴嗎?”
季元瓅低下頭,沒有回答。
“你可以不要去嗎?”黎海藍看着她問道。
這孩子美得很有靈氣,就外貌而言,兒子的眼光不錯。
雖然對于季元瓅的傳聞不少,也不太好聽,但她都沒真正相信過,可能是因為她身邊的那一只是更多是非的制造者,所以她早就練就了冷眼旁觀的好功夫,沒和當事人真正相處過,就不要誤信謠傳,更何況以她兒子的精明,沒道理看上一顆歪瓜劣棗。
她知道季元瓅必定有她迷人的優點,可她沒辦法承認,多承認一分,就少了一分拒絕季元瓅的堅持,今天她刻意擺出氣勢加以威逼,如果對方肯與她唇槍舌劍一番她還好過些,偏偏這孩子一直乖乖的挨打,反倒讓她像是電視劇裏那種妖魔化身的惡婆婆。
雖然對季元瓅感到不舍,但為了保護兒子,她只能當個自私的母親。
季元瓅緩緩搖了搖頭,回以一抹帶着苦澀的笑容。“我答應過他,不想他失望。”
這場壽宴給季元瓅的感覺,比參加告別式更難過。
尹璇墨介紹她認識了一些人,正如她所預測的,來參加宴會的人,不是尹家就是黎家的親朋好友,或多或少應該都認為她不适合他,不論是知道真相也好,還是覺得她惡名昭彰配不上他也好,總之,他們對她不是生疏得近乎冷漠,就是沒什麽好臉色。
壽宴上的餐點采歐式自助方式,季元瓅勉強吃了一塊握壽司後,就覺得胃一陣火熱刺疼,尹璇墨見狀,忙說他車上有胃乳,就先暫時離開去拿。
衣香鬓影、杯觥交錯中,隔着二十步左右的距離,季元瓅的視線和尹道一交會了。
她很想問他,當年他發現她是他孫子命格中唯一一顆老鼠屎時,為什麽不跟她爺爺說?
至于她為什麽會知道他沒告訴她爺爺,是因為方才黎海藍離開後、尹璇墨還沒來接她的空檔,她打了電話給人在美國的爺爺。
爺爺對她忽然問起這件事感到奇怪,可當她提到最近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老人家沉默了許久,才娓娓道出往事。
末了爺爺有些感嘆的說:“怪不得當初尹老要了你的生辰八字蔔算命格時,表情這麽難看。”原來他們兩老都各自中獎,想哭都沒得哭。“欸,他早該說的,憑他對咱們家的恩情,幫他一點小忙我還不至于不肯。”
可這也是季元瓅想不通的地方,以她對爺爺的了解,她不長壽的事一直是老人家生命裏最不能承受的輕,如果當初他只知道自己孫女短命也就算了,偏偏還得知自家孫女會成為別人家寶貝孫子的劫,憑着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理心,不待對方開口,想必他老早就把她送得遠遠的,順道眶個季氏女不得與尹家子孫交往這樣的家規,免得害人,可為什麽到頭來卻是尹爺爺把孫子送出國,居然也沒立個家訓防患未然。
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要防止一件事情發生,在雙方都知道的情況下不是比較好進行嗎?就像捕魚一樣,兩艘漁船同時由兩邊包抄,較之一艘漁船的單打獨鬥更能将魚一網打盡,但為什麽尹爺爺都沒說?除非……他還有未說盡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要是被她爺爺知道,爺爺就不想幫忙了。
季元瓅隐隐約約想到了什麽,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想什麽,表情這麽嚴肅。”尹璇墨将胃乳片遞給她。
“沒事。”撥開鋁箔包裝,她将胃乳片放入口中咀嚼。
“還是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季元瓅想了一下後輕輕點點頭,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真的有點不舒服,頭暈沉沉的,連胸口都悶悶的,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兩人離開前,尹璇墨瞄到有個中年男人在向他招手,他便向季元瓅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打個招呼馬上回來。”
怎料他才走了兩步,忽然聽到上方傳來奇怪的聲音,他才擡頭往上看,就見五星級飯店大廳挑高的天花板上,一、兩噸重的水晶吊燈不知為何突然松動,還落下幾枚鎖釘,搖搖晃晃的看得人膽顫心驚。
見狀,有的賓客驚慌尖叫,有的怕被波及快步往外沖。
季元瓅擡起頭來往上看,還沒意會到發生什麽事,就有個亮晶晶的龐然大物往自己罩下來,她的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一股來得又快又急的力道把她推了出去,她重重的撲跌在地上,幾乎同一時間,吊燈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和水晶碎裂的脆響,整個空間一時間尖叫、哭泣、嘩然聲不斷。
季元瓅回過頭去,眼神由茫然變得驚恐,此時此刻她似乎聽不到周遭的混亂,只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大聲,然後她仿佛聽到尹道一和她的對話--
如果……我執意不離開他,他會如何?
死。如果是這樣,你還是不離開嗎?
随即黎海藍的聲音也在她耳邊響起--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怎麽忍心他因為你而招來災禍?
夢裏的國師也是因為代她喝下毒酒才死的,鮮血從他的唇角不斷湧出,怎麽止都止不住,顏色血紅到令人恐懼,可明明在夢裏看得不是太清楚的畫面,現在為什麽會清晰到讓她連躲都躲不開?
她妥協了,只要尹璇墨沒事,她願意離開。
季元瓅想要站起來,可是下一秒身子一軟,黑暗瞬間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