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異鄉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更文了,我自己都受不了了。一方面覺得後面還有好多的情節需要準備,另一方面又覺得我這麽懶怠下去實在不好。無限糾結中......

所謂,人生在世,世事無常。我曾不止一次提到過這句話,我本以為在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我和天遙終于要走到一起,畢竟連和親這樣的事情我們都逃過了。可是誰又能想到,在子歸門的那一刻,就是離別的擁抱呢?他放開我手的一剎那,便是放開了彼此的一生也未可知。

我們這一次的分離,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說。由此可知,能說再見的都不叫離別,真正的離別是猝不及防,沒機會話別的。

轉眼來到北周中都太子府上已是半月之久。我被困在這裏,大瓊的情況一概不知。不知天遙有沒有急的發瘋,不知皇上會不會救我,不知皇後是否擔心落淚,不知師父是否得知我此刻的境遇。前路有太多的未知,我都不知要從何想起。

我如今所在的這個地方是我入太子府那一日,北周太子慕辰叫人騰出來的,名喚飛流閣。

我是如何進來的其實我自己也不知曉,因為這一路上我幾乎都在睡覺,甚至連路都走不了。當日,是北周太子慕辰将我抱回了這裏。這樣原本并非我自願且事出有因的舉動,卻終讓我在入府的第一日便成為太子侍妾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若不是我的住處有重兵把守,且慕辰又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此處,怕我此刻也不能過得這樣太平。

我的住處說是院子有些牽強,确切來說,應該算是一片湖。從湖的對岸到中間的住所有一條長長的木板橋,且沒有圍欄的那種。湖面上鋪天蓋地的荷花清雅高潔,碩大的荷葉綠意盎然,倒是平添了許多意境。路的盡頭是一座兩層的樓閣,樓閣之精巧自不必說,只是在樓閣之後竟還有一座山峰。

我初出來到這裏時,除了覺得這裏甚是偏僻之外,就是被這座山震懾住了。可見我是他的俘虜了,竟然将我安置在這麽荒涼的地方。這怕是太子府的最後方了吧?只是,有山就有山吧,山上還有一條瀑布飛流直下。

這便是我此番要說到的飛流閣的名字的來歷。原本我認為,山上有瀑布也沒什麽的,就是睡覺的時候吵了點,空氣潮濕了點。我一個背井離鄉的俘虜,不要計較那麽多。可是,那一日,我偶然在樓上溜達的時候,出于好奇,打開了二樓的後門。

瀑布的聲音嘩啦啦極其清晰的傳入我的耳裏,甚至有星星點點的水霧沾濕了的衣衫。我循着聲音看過去,那條瀑布剛剛好就在樓閣的正後方。平日裏有樓宇擋着,看不清真面目,如今它就赫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巨大的水流從天而降,像是要将這座建築吞沒一般。瀑布的下方有很多光潔的山石,水流沖擊下來,在山石的阻力下又分成了五六股小水流,像是散開的大花瓣一樣,流進山下的湖裏。最難得的是,因着山體離這個房子甚近,其中有一小股支流竟然是直接傾瀉到二樓的走廊上,水流順着板條地板的縫隙和邊緣流下去。山上也不知道是什麽花兒開了,有粉嫩的花瓣順着水流漂浮在地板上。

我想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致,即便是在蜀中的連雲山也不及此刻它給我的震撼大。我走近些,伸出手輕輕的觸摸着水流,冰涼涼的感覺和那種沖擊力是如此的真實,我的心瞬間就被它所融化。

我如同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一般,将拘在手裏的水揚手灑了出去,有水花撲在我的臉上。五月的北周中都城還是有些微微涼的,不比邺城溫暖。我打了個冷顫,樂不可支的看着這前所未有的美景。

正當我情不自禁之時,負責伺候我的丫鬟溫雅走過來:“姑娘可真是好福氣,這裏可是太子殿下最愛的地方。府裏的那些個侍妾個個觊觎這裏,卻沒一個能住進來的。”

溫雅是個很沉靜的姑娘,平日裏話不是很多,面上總是帶着溫和的笑容。倒是很符合她的名字,溫和雅靜。

“那你也算跟着我沾了光,可是覺得有福氣?”我抖了抖手裏的水珠,回身問她:“你原本是伺候太子的,如今被他打發到這裏,侍奉我這樣的俘虜,可是覺得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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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有那麽多侍女,卻只派了奴婢一人,是殿下對溫雅的信任!”她倒是對慕辰很是忠心耿耿。

閑着無聊時,我坐在湖邊,手裏掐了根柳條,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打着湖裏的荷葉,驚得水裏的鯉魚四散奔逃。湖面上停駐着一只小舟,在巨大的綠波中顯得孤零零。

記得那年在蜀中的時候,我嫌天遙院中的湖太小了,說是若能大一點,我便可以泛舟湖上。他說那樣他便天天在湖邊看着我。如今這片湖泊剛好夠大,小舟也已備好,那個要天天看着我的他卻不知身在何方。

身旁撲騰跑過來一個人,他甚是歡喜的坐在我身側:“喂!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我來了都沒發現嗎?”

“這太子府裏能這麽歡騰還能自由出入我這裏的人,除了你赫連宇,沒別人。”我眼光并未從湖面移開。

“嘿嘿,你還是蠻聰明的嘛。”他伸手抽走我手中的柳條。“別玩兒了,殿下讓我來瞧瞧你的傷,回去吧。”說着拽着我往屋裏走去。

這個赫連宇,說起來我是應該恨他的。就是因為他,我這一路的逃跑計劃全部都泡湯了。北周太子慕辰從邺城将我挾持出城後,是赫連宇在城外來接應。我本以為他們出了城就能放了我,誰承想我大瓊的消息這樣靈通,追兵随後趕來。導致慕辰将我放到地上的手一下子收回來,我便又成了他手裏的人質。

大瓊的兵馬一路追趕,慕辰的隊伍一路躲藏。期間有好幾次,我都想要逃跑,甚至為此受了傷。

為了避免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也為了讓他們能夠省點兒心,慕辰讓赫連宇喂我吃了一種一下子能睡上好幾天的藥。我由此得知,原來赫連宇是個大夫,最擅長制一些稀奇古怪的丹藥,在北周很是有名。

後來的聊天中,因我有意無意提起了藥聖廖百草,才得知原來他竟是百草先生總挂在嘴邊的那個得意門生。只是百草先生制藥是為了救人,他制藥卻是為了控人。百草先生一生救死扶傷,到了徒弟這一輩兒倒走了旁門左道了。

我這樣說他,他反而不高興了,兩個人大吵了一架,他吵不過我,就又多給我喂了些藥。導致天遙追到兩國邊界的時候,我睡得比任何時候都死,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北周二皇子親自迎接,浩蕩的兵馬,将天遙與我生生隔開。

赫連宇卻還不忘揶揄我:“別提當時的場面有多感人,二皇子的兵馬舉着盾牌将我們的馬車擋在身後的時候,你的那個寧天遙痛心疾首,竟然從馬上摔下來,吓得我都心驚肉跳的。”

我抿着嘴表情嚴肅至極。這是我來這裏之後,赫連宇第一次對我說當時的情形。他說,那一日,慕辰的隊伍逃到了北周和大瓊兩國的邊界之地。界限的這一頭,天遙帶領着荊楚的兵馬像是瘋了一般,一路狂追,慕辰的隊伍卻像是喪家之犬四處逃竄。

界限的那一頭,北周二皇子慕風靜觀馬上,泰然處之。眼見着天遙離他們的隊伍只百步之餘,勝利在望,慕辰的隊伍卻踏入了北周的境地。那鎮定自若的二皇子揮手之間,八千兵馬舉着盾牌在邊界線上拉出長長的保護障,阻隔了天遙前行的道路。天遙勒馬之時,由于沖擊力太大,從馬上一頭栽了下來。

我聽到最後,心裏咯噔一下。那樣的速度摔下來,他一定又傷的不輕。他身上原本的傷就沒好利索。如今追着我跑了這麽遠的路,奔波勞頓,不知道他可受得住?

提到那時情境,赫連宇至今仍心有餘悸。他說:“我有生之年沒有見過太子殿下如此狼狽,他高大上的形象在那一刻在我心目中轟然倒塌。反而是寧天遙的形象樹立起來,成為我心目中神一般的人物。”說的好像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是一件多麽偉大的事情一樣。“其實按照當時的形勢,我覺得太子殿下完全可以将你扔下馬車。若是那樣,寧天遙必定只顧着你的安危,我們也不必如此狼狽。”他繼續聒噪着。

見我不說話,赫連宇又湊上來,“哎,我問你。”他蹲在我床邊,跟個猴子似的,“你認識我們二皇子嗎?”

“我連你們太子都是才認識的,更別說二皇子了。”我瞪了他一眼,準備轉身,不再理他。

他卻一把抓住我:“可是那日在邊界的時候,二皇子看你的眼神明明就是認識你,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熟悉,眼裏的光閃的跟地震了似的。”

我用力的翻過身,背對于他,“我當時吃了你那個該死的藥,睡得跟死豬一樣,哪裏知道你說的這些?”

他聽我這樣說,激動的半個身子都探過來拉我。“你轉過去幹嘛,你睡得沉那說明我的藥好用,我的醫術比之我師父怎麽樣?你說說嘛,我們倆誰厲害?”

我實在聽不下去,一個激靈翻過身來。“你非要讓我再揭你的短嗎?”卻忘了他此刻是半趴伏的狀态,我猛一翻身剛好和他面對面,距離近的呼吸可聞。他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沒有半分要向後退去的意思。

我有些無奈的開口:“赫連,你覺不覺得此刻你應該做點什麽?”

他的臉盡在咫尺,被我這樣一問,有些懵懂的愣了一下,臉竟然還紅了,只見他咽了咽口水,傻傻的搖了搖頭。

我見他如此,高興壞了,笑顏如花的看着他,“既然你不知道該做什麽,那我主動幫你可好?”

他愣愣的點了點頭,我在他點頭的瞬間,運足了力道,一腳将他踹到了地上。

他被我這樣一踹,像個球一般轱辘得老遠,摔得哎呦直叫喚。“你幹嘛啊?怎麽這麽暴力?”他揉着摔疼的屁股呲牙咧嘴的向我控訴。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邊,裝無辜。“我剛剛已經征求你的意見了,你同意我這樣做的。”

“你也沒說你要踹我啊?”他不服。

“不然呢?你以為我要幹嘛?”我好笑的看着他。

“我.......”他一時語塞,接不上話。

“赫連?你坐在地上幹嘛?”一個聲音自門外響起。

我擡頭看向門口,慕辰一身褐色深衣站在那裏,寬大的繡袍幾乎遮住了整個門。陽光在他身後暈出光圈,他像是鍍了一層金邊一般。這便是北周的太子慕辰了,那個我在天遙和李梁嘴裏聽過多次的傳奇人物。其實他的性子有時候倒是和璟钰很像,都有些不可一世。所不同的是,他很會擡杠,而璟钰多是命令。璟钰不近女色,而他的府上卻養滿了侍妾,卻從未聽說他有太子妃。

赫連宇被這一聲吓了一跳,趕緊站起起身來,“太子殿下來了?”他擡手搔了搔頭,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沒幹嘛,最近新想出來的強身健體的方法,正要示範給阿音看呢,您就來了。”

“哦?”慕辰顯然很是好奇,“那改天教教本王如何?”

“啊?”赫連宇為難的看看他,又看看我,勉強道:“好......好啊!”

“她的傷可好些了?”慕辰走進來,甩袖坐在了桌子旁。溫雅走過裏小心翼翼的給他斟了杯茶,他沖着她點了點頭,端起茶喝起來。

“沒什麽大礙了,對了,您不是去宮裏了嗎,怎麽這樣快就回來了?”赫連宇也湊過去,示意溫雅給他也倒一杯。

“父皇說要見一見她,之前一直說受傷不宜前往,如今好的差不多了,過幾日便帶她去吧。”慕辰斜眼看了看床上的我,我低下頭避過他的目光,都懶得理他。

“皇上不會要把阿音關入大牢吧?”赫連宇面色為難的看着慕辰。

“我會說服父皇還讓她先住在我府上,等時機成熟了,便将她送回荊楚。”慕辰垂着手,把玩着手上的那枚白玉扳指。

我聽他這樣一說,迫切的坐直身子,“什麽時候送我回去?”

“看你的樣子,好像是很想回去?”慕辰轉過身來,棱角分明的臉上有着一絲玩味的表情。

我跳下床,一點都不像傷勢未好的樣子,“我的傷早就好了,即刻就去見你的父皇吧,見完了就送我走如何?”

“你就這麽急着回去啊?”見我一副亟不可待的樣子,赫連宇很是看不過去。

我不服氣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們把我劫了來,我此刻都嫁做人婦了,你們耽誤的可是本姑娘的終身大事知不知道?”

“這樣看來我們倒是做了一件好事。”慕辰眼底的笑容更甚。

“什麽意思?”我疑惑。

“你這個樣子,嫁給誰怕都是一場災禍,我們也算是為寧天遙将軍躲過一劫。”他将目光看向赫連宇,“我與他鬥了這麽多年,竟也有幫他的時候,真是慚愧,慚愧。”

我走到他面前,鄙夷的低着頭看他,“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的道理你沒聽過嗎?”我抱着肩,一副洞察世事的樣子,“你做了這麽缺德的事情,遲早會遭報應的。若是你此刻将我送回去,我既往不咎,估計能化解你的罪孽。”

“哈!”慕辰冷笑一聲,“我這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寧天遙會感激我。”說完轉向赫連宇,“赫連覺得本王說的可對?”

“啊?”赫連宇顯然沒料到他會問他,“這、這......其實我覺得阿音還好吧?沒有您說的那麽嚴重。”

我得意的笑看了一眼慕辰,伸手搭在赫連宇的肩膀上:“小夥子很實在嘛,我果真是沒看錯你,百草先生果真是教徒有方。”

“赫連是這樣認為的?”慕辰一下子站起身,大步從我和赫連之間穿過,生生将我們兩個隔開,我原本搭在赫連肩上的手也被他碰落了。“不如由本王做主讓你娶了她可好?”說完微眯着雙眼威脅的看着赫連宇。

他這樣不依不饒怎麽看怎麽像吃醋的樣子。他不會是喜歡赫連吧?難道堂堂的北周太子有短袖之好?我再看看赫連宇,這張小臉兒長得還真是挺清秀的。難怪慕辰不娶太子妃,難道是因為赫連宇?想到此處我驚訝的幾乎要問出來,眼睛詫異的盯着他們倆個。

“死丫頭,你這是什麽表情?”赫連終于受不了我的眼神,舉起拳頭比劃着要揍我。

我方反應過來,我不能有這樣的表情,人各有志,至少我不能帶有歧視的對待他們。我迅速的恢複了正常的表情,整了整衣衫,一本正經的站直身子。

慕辰将目光從赫連身上拉回來,看了看我。我突然覺得我離他們兩個似乎過于近了,趕緊向後撤了撤。

“你這個樣子似乎我們身上有瘟疫?”慕辰納悶的看着我。

我趕緊擺手否認:“不是,不是。”我總不能說,看着你們倆長得都不錯,只是可惜了,那多不禮貌。倒是苦了百草先生,平生不曾娶妻生子,只收了這麽一個得意門生,還是個斷袖,連個傳習香火的人都沒有。

“你莫不是以為我真的要把你嫁給赫連吧?”慕辰終于回轉身子面向于我。

“不不不,”我趕緊回絕,“我不敢和你搶!”

“什麽?”赫連這一聲詢問像是喉嚨被堵住了,驟然拔高了聲調。“合着你剛才腦子裏都是這麽肮髒的想法?你把我赫連宇看成什麽人了?”赫連顯然是不能接受我的想法。

慕辰卻像是沒事人一般,擡步準備離開。

“殿下!”赫連見他要走急了,一下子叫住他:“您不打算解釋解釋嗎?這死丫頭可沒想什麽好事兒,我一世英明可不能就這麽毀了,我師父還指望着我呢。”

“我們慕家也指望着我呢,我不也沒說什麽。”慕辰倒是看得很淡,看來是默認了。

“喂,你先等等,不是說要送我回去嗎?什麽時候?”我依然記挂着他剛才說的話,這關乎我的命運,我決不能大意。

他繼續走着,沒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慕辰!”我急了:“你若是敢不放我回去,我就咒你這輩子都得不到心愛的人!”估計我不詛咒他也得不到,皇室怎麽能容忍斷袖之戀呢。

聽我這樣說,他停了下來,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來,不屑道:“有那麽多愛我的人,我又何苦要糾纏于我愛的人?你又怎知我就必然會有所愛之人?我壓根兒就不需要。”說完,再不逗留,飄然離去。

聽他這樣說,我一下子洩下氣來,人生在世,若是一輩子沒有所愛之人該是多麽悲慘的一件事?我有些後悔自己的詛咒,又着實覺得那樣的他和赫連就太過可憐了。

“你這是什麽表情?”待慕辰走遠,赫連宇跳到我的面前,“你不會是可憐他吧?殿下最愛的是權力,女人對他來說不過是附屬品,他想要一抓一大把,你剛才的那個詛咒着實太過牽強。”

是嗎?權力真的可以勝過一切嗎?許是吧,要不怎麽有那麽多人為了權位不惜放棄一切呢。這世上,也總有不缺愛的人,我看重的,未必就是別人看重的。我覺得若是一輩子碰不到自己愛的人就是最毒的詛咒。可是對于慕辰來說,北周的江山才是他最看重的,皇權才是他最想得到的。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拿我自己認為重要別人認為微不足道的事來下什麽可笑的詛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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