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要我為她償命?
樂言微微擡了擡眼皮,懶懶地說:“什麽樣子……什麽樣子,還不都是我收拾?我會收拾的,你不要管我~”
她極不耐煩地拖長了語調,揚手掙開他,斜斜地趴在浴缸邊沿。
穆皖南以為她又要吐,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一步。
誰知她只是安靜地趴在那裏,沒有吐也沒有動。她散亂的黑色發絲垂下來,有的沾了水汽粘在皮膚上,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大半個雪白的後背,聽見她略為粗沉的呼吸。
穆皖南聽到她說那句“我會收拾”的時候,心裏有微微的震蕩,如這浸沒了她身體的水面上漾開的波紋。
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帶她到這裏來,好像僅僅就是為了聽她說這樣一句不見外的話。
他已做不到像剛才那樣強硬魯直,拿了一塊幹淨的浴巾道:“起來,把身上擦幹,要睡到床上去睡。”
她又不理他了,而他的耐心一向都不是太好,只得又伸手去拉她。
她滑膩的皮膚上有水,要是不握緊一些胳膊就要從他掌中滑溜下去。他看到自己用力時留在她手臂上的那一圈紅痕,狠狠心把她掀起來,不期然地看到她臉上爬滿的眼淚。
他怔了一下,“你又哭什麽?”
她用濕漉漉的手心抵在他身前推拒他,聲音輕渺:“我們女人這麽可憐……被你們這樣辜負,還不該哭嗎?”
他想到梁沉跟他提起今晚她是跟程雯雯一起到去的,于是問道:“你怎麽會認識梁沉的前妻,你們今天去那裏幹什麽?”
她恍惚地笑,來不及擦淚,“只許你有朋友,我就不能有?”
又來了。她現在就是懂得與他針鋒相對,即使是喝醉了也不例外,甚至更甚。
見他像是被氣到的樣子她反而心情好,食指伸出來指了指他:“噢……我明白了,你怕我找康欣的麻煩對不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是康欣,是康寧,她也在那兒……我怎麽總是弄錯……”
穆皖南知道現在沒辦法跟她計較什麽,難得風平浪靜地說:“這些晚點再說,你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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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頭,孩子氣地抱住浴缸旁邊的扶手,“我不起來,除非你讓我見思思……我想見女兒,我好想她……”
穆皖南沉聲道:“我跟你說過了,她不在家裏。”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把她送出國去,你要讓我永遠都見不到她。這就是你的報複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喜歡你、跟你結婚,就這麽十惡不赦嗎?”
她抽泣着伏在那裏,仿佛耗光了所有力氣。
久違地又聽到她說喜歡他這樣的話,穆皖南發覺竟然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身體裏緊繃的一根弦稍稍松弛了一些,誰知她接着就說:“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要争取女兒的撫養權,你不愛她……我愛她!”
穆皖南的火氣騰的就上來了,“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愛女兒!”
“是啊,你只是不愛我嘛!”她似笑非笑,“可你又哪裏像個愛女兒的父親?你從來不陪她過生日,沒有陪她去打過預防針,沒有參加過幼兒園的家長會,從來沒跟她一起參加過親子活動……你只是給她取了個名字嘛,穆靜思,思思……你是希望她靜思其過還是希望借此思念某個人?”
“別說了!”穆皖南喝止她。
“我偏要說!”她神色激動,眼睛都是紅的,“你有沒有想過這對她公不公平?她也沒有做錯事……她一直都很乖的,在我肚子裏的時候就很乖,不挑食,也不鬧我……她只是選在那一天出生,比預産期早了一點點……如果說她有錯,就是錯在來這世界作你和我的女兒!”
穆皖南也怒極,“我沒有怪過女兒,我知道她是無辜的。是你選在那一天生産,去醫院之前還特意給康欣打了電話。你知道她有抑郁症,受不得刺激,卻偏偏選在孩子出生的時候打去給她。沒錯,她是自殺的,可你是你間接在背後推她的兇手!”
樂言愣住,低聲喃喃道:“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沒有打電話給她,我根本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是她打給我的。我跟她說了沒幾句就出現宮縮,然後才進醫院待産的!”
原來,原來他一直以為是她主動打電話給康欣挑釁,刺激得她在公寓自殺。
康欣的死訊,所有人都瞞着她,包括穆皖南,在經歷了那樣一場錐心刺骨的失去之後也沒有把康欣當日自殺身亡的消息告訴她。
她活在一個虛僞的和平裏,竟也維系了兩年多。她只是奇怪穆皖南的态度,從結婚之初的冷漠抗拒到她懷孕時明明已經有了軟化,她以為兩人有了孩子之後感情會漸漸走上坦途,誰知從思思出生開始又回到起點,甚至更糟。
他以前只是不愛她,後來幾乎能感覺到是恨她的。她一直都不明白這樣的變化是怎麽回事,直到思思要過三歲生日的時候,才發現了康欣去世的事。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釋。
她沒法去恨一個已經不在這世上的人,也沒法恨穆皖南。她只是覺得自己可悲而已。
這麽多日子以來,他是怎麽看她的?她付出一切努力愛他和孩子的時候,他是不是已經将原罪推到了她的身上?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她與他同床共枕,他們像尋常夫妻一樣做/愛,可他汗水淋漓在她身體中揮灑的時候其實只是在發洩他心中的怨和恨吧?
穆皖南的眼睛裏流露出悲怆,不願被她看到,只得別過臉去:“你說什麽都可以,反正現在已經死無對證。”
她點點頭,他說的對啊,跟一個不會相信你的人費心解釋,根本就是徒勞。
“你出去……”她模模糊糊地說着,“我要換衣服。”
“現在才來害羞會不會有點太晚了?”他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而且你現在也沒有衣服可換,把這浴巾裹好出來,今天太晚了,你先在這兒住一晚。”
她看也不看他,“不用了,我要回去。”
“你醉成這個樣子,要怎麽回去?你不是要見思思麽?我不可能再讓你帶她出去,在這裏見,或者不見,你自己選。”
“你不是說她不在家裏嗎?她不是要去參加英語夏令營……”她擡起頭,眼裏氤氲着水汽,“你騙我的,是嗎……你根本沒打算讓我見她,你要把她永久送出國去,再也不讓我見她了對不對?”
她像是意識到什麽,奪過他手中的浴巾遮在胸前,搖搖晃晃就要從已經冷掉的水中站起來,“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我要去找池睿,他會幫我,我不會吧孩子的撫養權讓給你……”
她的手機就扔在洗手臺上,她要打給池睿,今晚他來找過她的,一定還在那裏等。
乍然聽到最不想聽到的人名,穆皖南瞳孔驟然一縮,意識到她想做什麽,已經搶先一步拿過她的手機。
還真沒錯,屏幕顯示的都是池睿的未接來電和短消息。他冷笑,将手機在手中舉高,“思思是我的女兒,你想讓那姓池的小子幫你把她從我身邊奪走?想都別想!”
樂言急了,“你憑什麽動我的東西……還給我!”
她只顧伸長手去搶手機,幾乎忘了自己眼下未着寸縷的窘境,手中的浴巾落在地上,露出白皙美好的身體曲線。
穆皖南喉嚨發緊,也有那麽一瞬間忘了跟她争搶的是什麽,只能感覺到她的皮膚貼在自己身上,兩人之間僅僅隔了一層薄薄的襯衫布料。而這點輕薄的阻礙也很快被未幹的水漬浸濕,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溫熱的體溫和血液在身體裏奔流時那種汩汩的脈動。
他松開手,手機在落入水面時濺起水花。
樂言怔住了,反應過來之後驚叫一聲,飛快地俯身想去撈,不料穆皖南永遠比她快一步,直接将她撈進懷裏,從浴室中抱了出去。
樂言哪裏肯就範,在他懷中又推又打,“你放開我……我不要住在這裏!你沒權利不讓我見女兒……池睿,救我!”
穆皖南只覺得胸口脹得快要炸裂了,狠狠将她扔回床上,咬牙道:“你再叫一次他的名字試試看,我保證你從今以後都見不到女兒!”
樂言哭了,也實在沒了力氣,只能抱緊自己縮在床頭的角落,“……你只會威脅我,你只會拿女兒威脅我!是不是要我也死了你才甘心?你要我為她償命是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記得他的床頭櫃抽屜裏有一把開信刀。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掙紮着翻身要去打開抽屜,穆皖南也立馬就明白她想幹什麽,驚駭得直接撲到床上将她壓在身下,制住她的手喝道:“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