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不愛我
穆皖南看着她,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這女人是誰?醉到不能自已趴在桌上,眼神渙散,言語不清,一字領的寬松t恤朝一邊滑落,露出半個肩頭……就像這夜店裏常常能夠看見的那些,整日整日浸淫在酒精和舞曲裏,習慣了紙醉金迷而不懂珍惜自己的豪放女。
他認識的溫婉沉靜、知書達理的那個俞樂言到哪兒去了?
梁沉也很無奈,“我看到嫂子的時候她就已經差不多是這樣了,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會跟我老婆一起跑到這兒來的,還喝得醉醺醺的。不過幸虧有她在啊,不然剛才雯雯那樣鬧法,還不知要怎麽收場……”
穆皖南回頭淩厲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說康寧也在嗎?她們怎麽跟她扯到一塊兒去的?”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康寧是來找我的,然後剛好被雯雯看到以為是我的小情兒,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巴掌。別說我沒擋着啊,我也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子的,喏喏,你看我這半邊臉還紅着呢!”
“康寧來找你幹什麽?”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打聽她姐康欣的事兒呗!當年咱們也不知康欣還有這麽個妹妹啊……”
穆皖南打斷他:“這事兒我晚點兒再跟你算,現在我得先把俞樂言帶走。”
梁沉求之不得,擡高雙手作投降狀放行。
可喝醉酒的人就沒有那麽配合了,樂言被穆皖南略嫌粗魯的動作給搖醒,看清了他的臉,使勁眨了眨眼,笑道:“這次一定不是真的了吧……剛才是池睿,現在又換了你……你不是應該……在康欣那裏嗎?怎麽回來了……哦不對,康欣已經死了,現在是她的妹妹……康寧。”
說她不清醒,該記得的事情一樣也忘不掉,說她清醒吧,其實根本已經是胡言亂語了。
穆皖南咬牙,一邊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一邊道:“你長行市了啊,有膽子再說一遍!”
樂言剛站起來,啪地一拍桌子又坐回去了,大聲道:“說就說,不讓說嗎?你有膽子做……為什麽不敢讓人知道?我知道你喜歡她……她不在了,就算是她的影子也沒關系……我們離婚了,我喜歡幹什麽……就幹什麽,你別……管我,你去找康寧……去找她……”
喝醉酒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又自有一股蠻力,将穆皖南都拉得撞在桌角上。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一個勁兒地認定他跟康寧在一起,不過也許所有人都有這樣的錯覺,他看梁沉也未必不是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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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不是解釋這些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把這個醉酒的女人弄出去。
他架起她,她又推又搡,“……你要帶我去哪裏?我不回去……我要去看思思,池睿呢……我還要等池睿來接我……接我,去看思思……”
穆皖南臉色難看極了,“你哪裏都去不成!”
這已經是她今晚第二次提到池睿了,剛剛他以為是她醉糊塗了胡說的,池睿怎麽可能這個時間還出現在這裏,且恰好是在她喝醉的情形之下?
可現在他明白過來,大概他是真的來過,還試圖帶她離開。
穆皖南顧不得醫生的意見說他右肩近期不能負重拉扯,猛然拉起她,打橫抱起就往外走。
開始她還撲騰個不停,拳頭直往他胸口和肩膀上招呼,出了門被外頭迎面而來的熱浪一卷,大概也耗光了僅存的一點體力,整個人終于消停了。
穆皖南慶幸不用拿安全帶捆住她了,直接把她扔進車後排,聽她低低申吟了一聲,然後重重甩上車門。
他自己開車來的,坐在駕駛位上将襯衫領口的紐子解到第三顆仍感覺到窒悶的熱。他随手擰開空調,冷氣沖出來讓人一個激靈,他冷靜了些,回頭看了看後排終于折騰累了的女人,又将空調關小。
他開着車一路已經到她跟何薰的住處樓下,擡頭看了一眼亮燈的窗戶,卻又飛快地打轉方向盤從小區裏開了出去。
繞過大半個城區,他最終将她帶回他們曾經共同的家裏。
家中沒有人,思思不在,他便打發周嫂回大宅那邊,只在平日偶爾過來幫忙打理一下家務。
這一刻,屋子裏是連燈都沒有的。
他打開門,将樂言從後排座位上拖出來,又打橫抱着她進屋。
屋裏的燈漸漸全亮了,正如她在他懷中颠沛又漸漸恢複的意識和體力。她的手背遮在眼前,“這是哪裏……你把我弄到哪裏去……”
他踏着樓梯往樓上走,冷笑道:“怎麽,才離開幾天,就連自己家都不認識了?”
樂言移開手,這才慢慢看清周遭熟悉的一切。她忽然呵呵笑起來:“家?不是你說的麽……這裏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或者應該說……這裏從來就不是我的家。”
她又掙紮起來,“你放我……下來,我要去看思思……我看她睡了我就走……”
穆皖南被她這一掙弄得身體大晃,惱怒道:“你鬧夠了沒有?上回還不夠驚險刺激,還想再讓我陪你摔一回樓梯是不是?”
樂言怔愣了一下,總算安靜了片刻,下一秒直接被丢進卧室的床上。她被摔得胃中翻江倒海,捂着嘴就往衛生間裏跑。
畢竟是生活了五年的地方,連喝醉了酒都還知道衛生間在哪裏,不至于直接就吐在床上或地上。
穆皖南黑着臉看她跑進衛生間鎖上門,無奈地擡手捏了捏眉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竟然把她給帶回到這裏來了。她是清醒的也還好,偏偏她醉成這個樣子,他都不知該怎麽應付。
現在想一想,他好像從來沒照料過喝醉酒的人,向來都是他喝得多了、不舒服了回家來,由樂言照顧他。
他試着回憶她為他做的那些,解酒茶、熱毛巾、浴缸裏的熱水……有時甚至要她來幫他洗澡。
他有輕微的潔癖,喝酒之後也難免邋遢,但從沒有哪一次宿醉後在家裏醒來是渾身髒污不堪的。
思思偶爾跟他說起過,他醉酒之後有時像小孩子,不理人,不肯洗澡,有時好不容易躺進浴缸裏,又潑得媽媽一身濕透。
她倒是從沒有怨言。
後來那些日子都漸漸過去了,只剩下每年的那一天。司機總問他去那裏,好像連不相幹的人都是希望他回家的,可他總是看着窗外說,去墓園。
然後就是離婚了,她平靜而堅定地說出來,他以為不過是愚人節的玩笑。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他不愛她,他們的婚姻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合适。
兩家人有幾十年的友情,他們的父親是戰友,他父親欠她父親一條命。
俞峻遠在演習中為救穆謙被炸殘了一條腿,不以恩情相挾,硬是帶着家人回了家鄉小城,後來有機會到大學深造,出來後成為當地一所高校的教師。
煊赫世家和書香門第,也算是門當戶對的婚事。其實在他看來,那些所謂的無私和友情不過是利用了他父親的愧疚,将女兒俞樂言嫁進穆家門才是他們下得最大的一盤棋。
他站起來,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來,想了想卻又扔回去,焦躁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俞樂言還沒從衛生間裏出來,他聽不到她的動靜,只聽到隐隐有水聲。
他過去敲門:“你好了沒有?好了就出來,不要一個人待在裏面。”
無人回應,只聽到水聲好像又大了些。
他覺得不太對勁,握住門上的把手擰了擰,門是反鎖的。他低聲罵了一句國罵,使勁捶門道:“俞樂言,你在裏面幹什麽?回答我!”
“我幹什麽……不要你管!”終于傳來她甕聲甕氣的聲音,“我要洗澡……還要唱歌……”
她荒腔走板的歌聲響起之前,穆皖南已經轉身去找鑰匙。床頭櫃的抽屜裏慌亂地翻了一圈,終于找到衛生間的鑰匙用來開門。
他猛地推開門,寬敞的浴室裏一片狼藉,卻跟他想象的有出入。
沒有任何嘔吐的穢物,不管她吐在哪裏,早已收拾幹淨。地上東一件西一件全丢的是她身上的衣褲,被浴缸裏滿溢出來的水浸得濕透了。
她臉色緋紅地泡在浴缸的熱水裏,白皙的肩頸露出水面,大聲地唱着:“……我知道他不愛我,他的眼神說出了他的心……”
她的手臂舉高又放下,撲騰起水花,胸口飽滿的弧度在水下若隐若現。四周蒸汽袅袅,整盒浴鹽都被倒進水中,山茶濃烈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裏,刺激得穆皖南喉嚨一陣陣發緊。
他大概有點明白醉酒後表現得像個孩子是什麽情形了。
不過他把她帶回來,不是為了讓她怡然自得地在這兒泡澡放松的。
他踏着滿地的水漬走過去,拉住她的胳膊想要将她從水裏拽出來,“差不多就行了,你不看看你把這家裏弄成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