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滿城風雨
樂言沒有回答,剛才演講完之後的放松和好心情确實已經不見了,但沒有辦法跟人細說。
她只是一圈一圈跟随他的舞步旋身,有位舞藝精湛的舞伴就是這點好,她幾乎不用花什麽力氣,甚至精力完全沒有集中在舞步上頭也不用擔心會出醜。
只是兩個人離得這樣近,卻又離得那樣遠。
音樂快到尾聲的時候,人群中忽然有一陣小小的嘩然。
穆皖南和樂言一齊向大家的焦點看過去,宴會廳的投影牆上居然正好是他們兩個人的照片。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拍下的照片,開始是一家三口坐在餐廳吃飯,然後是帶着孩子在游樂場坐小火車。她跟孩子交流比較多,穆皖南看起來永遠是衿貴漠然的樣子,孩子不在鏡頭中的時候,他沒什麽表情地站在她身邊,兩個人就是所有貌合神離的夫妻會有的模樣。
投影牆上原本放的都是已建成的光伏電站的資料圖片,有美國的,有國內的,還有即将在青海投建的最新的電站選址區域的圖片,大片的戈壁和鹽堿地,荒漠中人們質樸卻又滄桑的眼神和他們頭頂熾烈到可以改變他們生活方式和經濟狀況的陽光……
呼籲環保,同時改善地區經濟,都是光伏項目作為新能源建設的應有之義,更是這場晚宴實際想要宣揚的主題。
然而作為光伏項目最有實力的企業南華集團,高管的私人生活出其不意地曝露在衆人面前,一下子讓大家都有點懵。
最要緊的還不是這幾張與家人的照片,而是立馬跟上的穆皖南與康欣的舊照,還有後來與康寧在一起的照片。
鏡頭中他是難得開朗溫柔的模樣,所有瞬間都帶着笑,甚至有捕捉到他在雨中給康寧披上外套的瞬間。
這樣鮮明的對照,人前人後截然不同的表現,随時引爆一場與原配努力維持表面和平實則與情人暗度陳倉的八點檔戲碼,才是人們嘩然的原因。
穆皖南站在那裏,手還與樂言的牽在一起,是她先反應過來,無聲無息地抽出手,拉開與他的距離。
“嘿,真沒想到啊,一向嚴以律己的穆總也有情難自禁的時候,照片兒裏這不是我身邊的姑娘嘛?”何維林不知什麽時候站到投影牆前面去的,旁邊就是給司儀用的麥克風,故意讓在場的每一位來賓都清清楚楚聽到了他說的話。
樂言這時候才發覺他身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位紅裙及地的女伴,正是許久不見本尊的康寧。
其他人也發現了,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Advertisement
何維林還在繼續挑釁:“穆總您不打算說點兒什麽嗎?還是說今兒您的前任太太也到場了,您拉不下這個面子,才一直陪着她跳舞?”
大家都朝他們所站的方向看過來,上百雙眼睛的目光猶如芒刺,紮得人生疼。
穆皖南好像有點明白俞樂言之前為什麽會疏冷和生氣了,她就是知道康家姐妹的影子遲早有一天會給她,給他們,帶來這樣的難堪。
他和她的距離,到了這一刻,幾乎連咫尺天涯都無從形容了,更像是隔着百億光年的星系。
他回頭看了看她,想要說什麽,最後卻沒有說。
他抿緊了唇向投影牆走去,主辦方在那裏設了一個小小的舞臺,供司儀主持大局。
在場為數不多的幾家媒體都是作財經和社會新聞出身,沒有娛樂八卦雜志那種對緋聞佚事如鯊魚見血般兇殘的敏感,大概對穆皖南多少也有點發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敢圍上去堵住他問問題。
他走到臺前,何維林站在那裏,是一副恭候多時的表情。一旁的司儀有點尴尬,像是被何維林授意不得不硬着頭皮發問:“穆先生,您……”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穆皖南已經恢複了從容不迫的樣子,“我的私事不會影響公司決策,光伏項目中所有關于環保和公益的概念我都支持,正如我先前在論壇中所說的一樣,同樣不受我私德的影響。”
何維林似笑非笑,“這麽說,你是承認自個兒私德有問題喽?不如問問我這位紅顏知己,跟你有什麽樣的淵源。”
他扯了康寧一把,将麥克風遞到她嘴邊。
她原本有些麻木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松動,聲音平平道:“穆皖南曾經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不過後來……他始亂終棄,所以我姐姐自殺了。”
現場的聲浪更大了,這樣的秘辛公然擺到如此盛大正式的社交場合來說,真是始料未及。
那些聽過的,沒聽過的,揣測過的,想象不到的往事原貌,浮浮沉沉,真真假假,這一刻都露出水面,實在比各個小圈子裏的道聽途說帶勁兒多了。
穆皖南面上依舊是冷靜漠然的表情,像戴了一塊沒有一絲裂紋的面具。但他的手握緊了那個小小的講臺邊緣,被前頭鮮花錦簇給擋住,內心的驚濤駭浪,外人全都看不到。
他也只看得到站在宴會廳中央的那個女人,銀灰色貼身剪裁的長禮服,搭配腳上一雙八公分的高跟鞋,把原本只是中等身材的人兒襯得高挑窈窕。他記得那回在夜店看到她,頭一次足以用驚豔這個詞來形容對她的觀感時,她也是穿了一條鐵灰色的亮絲連衣裙,大露背,腰間還有小心機……
她很适合這個顏色,灰色是安全又舒服的,可以和任何其他的顏色搭配,不顯突兀。
只是她的臉色蒼白,眼睛裏泛着複雜的情緒,有難堪,也有豁出去的對他和對自個兒的深深嘲諷。
她還是剛才舞步停下時僵硬的身姿,站在那裏不動,大概就是想看看,這樣一個影響了他們兩個人全盤人生的事件還能荒謬和誇大到什麽樣的地步。
昂首,冷靜,無論心裏有多緊張,都不要在臉上表現出來,不要把軟弱和短板暴露給臺下的人。
之前在酒店的花園裏,他跟她講演講技巧,如是說。
現在又輪到他自己實踐。
他拿過麥克風,鄭重的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再重申一次,我的私德如何不會影響我公司的決策和對光伏項目的态度,如果有必要,我随時可以從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上辭職,這就是南華的決心。”
全場忽然安靜了,臺下的財經媒體舉高了相機和錄音筆。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康寧小姐說的事,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回應:我對不起她姐姐康欣,但僅僅是我個人的問題,跟我的家庭沒有關系。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去騷擾我的家人,是任何人。”
他做了特意的強調,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誰,也明白這段插曲的始作俑者是誰,但都沒吭聲。
他也沒看旁邊的何維林和康寧一眼,手終于從那個演講臺松開來,大步朝臺下走。
他是看到了樂言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看到她抿着唇,繃緊的身體倏地松弛下來已經提步要往外走。
他趕在她自己走出去之前,拉起她的手腕強硬地拉着她一同離開。
“樂言!”池睿想追上去,池忠和在板着臉,在一旁攔住他。
“你幹什麽……讓開!”他厲聲與父親争執。
池忠和卻直搖頭。
池睿咬着牙,無比後悔自己剛才因為不想讓她尴尬,給了她太多空間,這會兒想追已經來不及了。
…
穆皖南的秘書和司機都守在門外,他和樂言一出來就直接被送上等在那裏的轎車。
車門在面前打開,樂言使勁甩了一下胳膊,“你放開我,我沒說要坐你的車!”
他的手反而鉗制得更緊,“你想被裏面的媒體追上來嗎?還是覺得不解氣,想跟何維林和康寧當面吵一架?”
樂言手都在發抖,“我不想,但我也不想上你的車!”
可她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他,被他扭住了手,護住頭頂直接塞進車子裏。
他擠到她身邊,砰的一聲關上門,深色的車窗全部升起來,一下子與外部世界隔絕開來。
寬敞的車體,兩個人在後排相隔的距離幾乎可以再塞進一個人來,卻因為彼此緊繃的情緒和她特別強烈的抗拒而顯得逼仄擁擠。
他扯開了領帶,恨不得直接将她綁起來,用一種像是氣得笑出來的語氣說道:“該說的我剛才都說了,這個事兒現在鬧成這樣也不會更糟了,說吧,你還在鬧什麽,你還要我怎麽樣?”
“是我問你想要怎麽樣?”樂言空前地拔高了音調質問,把開車的司機都吓了一跳,“穆皖南,你現在到底是在幹什麽?你跟過去沒有斷幹淨的事兒鬧到滿城風雨最後也得你自己去解決,為什麽要在意我的想法?如果我的想法很重要,為什麽跟你在一起生活的這五年你都沒有關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