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卷《人間境》提前預告,(11)

裴攸寧半彎了腰,與她平視,聲音帶上了嬌懶:“看吧,美人,你在心疼我……旁觀別人,你都這般上心,何不看看自己?”笑意更深,“罷了罷了,我今日是做了太多婆媽的事情了。”

他收起先前唱曲時含情透徹的眸子,展臂長伸,闊步悠然遠行,“從前諸事身不由己,如今兩人再遇,已是萬般不易,若能再續前緣,豈非大善。”

“萬事合當自己想個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張是在寫的太虐了,我自己都有些吃不消,所以實在更新比較慢。

下一本想換一個風格,寫一篇現言,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待卿歸寧

清冷的月色悠悠落下,入目青石壁俱散着寒涼的光,卓雲釉便那麽呆呆得站着,直到曲令拿着碧色鬥篷踮腳把她裹了進去:“小姐,回屋吧。”

才驟然回神。

裴攸寧的确是攻心高手,她內心郁躁難安。

她本不是薄情之人,不過多年寒涼讓她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撥開內裏,何曾不願安樂生活。山中五年,不過是一味靜心,對外界也是完全失了興趣,陡然回歸紅塵,卻發現,原來還是存在着一絲真情,足以把自己從孤寂中解救出來。

明崇樂便是她昏暗人生的一抹白月光,素淨淡雅純潔。

何其有幸,得遇崇樂;何其無情,辜負崇樂。

低頭望着紅色的地衣,窸窣的響動,接着便看見了一段繡着竹紋玄色的衣袍,她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陳游白冰冰涼涼的聲音響在她頭頂:“這般不長進,不過離了我幾日,你就又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卓雲釉默了半晌。從受傷到現在,在人前不動聲色,可陳游白這一句話,卻讓她後知後覺、眼眶猛的一熱。

“疼麽?”他輕易地把她帶進了懷裏。

她的聲音都有些哭腔:“疼瘋了……”

“疼瘋了為何還留在這裏?”他面帶愠色,皺着眉,極為不悅。

卓雲釉忽然心裏難受得厲害,痛惱着,只是低頭默不作聲。

“我不是兇你。”他嘆息,又有些無奈的妥協,“随我回去。”

她猛地擡頭,一時之間難掩眸中的驚慌。

“可不可以……”她嗫嚅,沒有底氣地開口,祈求他最後一次心軟,“就這一次,你放我走,好不好?”

“怎麽走?”陳游白冷下眼神,語氣森涼威嚴,“你走了,就能解決一切?”

沉默。

卓雲釉知道,即便是她走了,她還是得聽從他的安排,所有的事情依舊如他所願。她永遠是茶商之首,永遠不能抛下卓家門楣。她即便回到明崇樂身邊,還是那個周身神秘、能夠對陸家的事置之不理、在茶商會上勾心鬥角嚣張跋扈的小卓。

他可以放她走,是她自己回不去。

“你要聽話。”他的聲音不容抗拒,“不要去想曾經和以後,你所有的一切,都得聽從我的。你從前沒得選,現在也一樣。”

卓雲釉抓住他的袖角,聲音發顫地哭了出來。

陳游白心鼓噪欲裂,卻是悵惘地擡起她的臉,冰涼手指撫上她的臉側:“小卓,離了我,你什麽都不是。”

顧敏之是在正則的帶領下才找着明崇樂的,在梅林深處的六角亭內。

明崇樂坐在那裏,身側擺着兩三本書卷,周邊的一圈宮燈已然燃盡。他手裏拿着一本手抄的佛經,長指輕挑,靜心低低地看着。

顧敏之微微瞥了一眼,認出那字跡的主人,再瞧着着情景,有些詫異:“你在這等了一整夜?”

“是。”他也不掩飾,低低地應了一聲,目光卻沒有離開書卷半分。

“她走了。”

明崇樂擡起了頭,眸光打量着他,唇邊倒是彎起了一絲笑意:“都不敢來見我一面。”摩挲着書上的字跡,倒是長舒一口氣的樣子,有些閑适:“不敢來才好……”

他知道陳游白來了,也許,比卓雲釉知道的還要早。他放棄了去見她,雖然這種做法讓他心痛得撕裂,不過他還是選擇了留在這裏。

他不想逼迫她,他只想她自己做出決定。

她終究沒有來。

“敏之,你說,是不是真的走錯一步,一輩子都回不了頭?”

“我不知道。”顧敏之搖頭,溫潤而笑,“橫豎我是回不去了……但是,我對現下,已經很是滿足。”

“滿足?……我才不會滿足。”明崇樂挑起半邊長眉,慢悠悠道,“我想要的,更多……”

“你的意思是,要同我去壁都?”顧敏之驚訝。

明崇樂縱聲大笑,笑紅了眼,不能抑制:“我才不會去,我放她走。”眸中閃現随性,卻決絕堅定,“我等她回來。”

明二公子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他潇灑不羁,凡事都可随心所欲,因為他看穿事态。

她不願意和他一起,那麽即便追到天涯海角都會是這個結果,他也有自己要護佑顧忌的東西,他也有他的傲氣,不允許他那般卑微的追随。

他已經等過了一個十年,領着迷茫的她回了家。

而今她逃離又怎樣。

終有一天,她會回家。

****

還是回到了壁都城外,巍巍皇城近在眼前,卓雲釉卻好像見到了一座巨大的籠子,她是被圈養其中的金絲雀。

她變得越來越沉默,除了對着陳游白,和旁人不願意多說話。對待生意越來越果斷決絕,也越發不怕得罪人。或者說,她好像是真的變成了那個嚣張跋扈的耶律泫。

唯一不變的或許就是她依舊愛抄佛經,依舊愛燃熏香,依舊每夜伴着濃濃的藥香氣息才能入睡。

聽說裴意婵在裴家是真正的失勢,也難怪,半月之內賠光了全部身家,現在恐怕只有嫁人一條路能夠讓她東山再起吧。不過,有人敢娶麽?其實她也不大關心。

冬去春來,依舊帶着料峭的氣息,院中的海棠不知什麽品種的,卻是偷偷冒出了幾個骨朵,她望着那朵朵□□,忽然對着身側的曲令講了一句話:“你幫我進城看看,但凡雲窯、釉窯、安窯、樂窯的瓷器,每個式樣的都給我挑一件回來。”

曲令個小丫頭雖說人毛毛躁躁的,做事情倒是極為妥帖,不消半日便差人擡了四口大箱子到了隔壁,領着卓雲釉去看,從外廳到內室,柔軟的地衣上滿滿當當地鋪着瓷碟瓷碗各式杯皿,入目是耀眼的淨色。

卓雲釉屏退了所有人,自己蹲下身子,細細地翻看着地上的每一件器具。

的确如裴攸寧所講,款字當真最多為“念”,一一細看間也找出了“雲”、“釉”、“安”。

她從未想過,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會有這麽深的情意在滿滿滋長蔓延。

顧不上其他,只懷着一個念想,一定要找全所有的字,屋內叮咚作響,內心也是越發急躁,那個“樂”字好似藏起來一般,刻意地為難着她。

終于,在她翻看到第九十二件的時候,找到了她要的東西。

瓷杯的背後是一個小小的“樂”字,公正的刻印邊緣藏着一抹紅——那是兩顆櫻桃。

手一瞬間滞住了,像是帶着她最後的感情,被深深帶入此生恐是無法再次觸及的圓滿。

崇樂不在身側,雲釉如何安樂。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估計還有不到萬字就要完結,末了基調偏憂傷,自己寫的也挺難過的,不過我本人不喜歡悲劇,所以大家不要擔心。

下一篇開現言,依舊是青梅竹馬風,希望大家到時候多多支持,多多收藏和點擊,桃弋在這裏謝謝大家了!

☆、雲釉出嫁

他們遭遇伏擊,并不是第一次,然而保護的暗衛先後橫死腳下,觸目都是殷紅的先血,目光森冷的刺客尖刀劃過,陳游白選擇以身護她,刺透肩胛,殷紅一片。傷藥盡數傾倒下去,都被血污沖散,卓雲釉神色惶急,藥布縛上他的傷口時,瞧見他面色慘白,疼得話都說不利索,卻還是對着她滿不在乎地調笑:“是不是感動的無以複加,恨不能以身相許?”

忠仆駕着馬車近乎瘋狂地在路上疾行,她擋住自車帏灌入的風,俯身紅着眼抱住他,眼淚順着衣襟滾落,燙的他偏過了頭。

失血過多,他周身冰涼,意識也有些模糊了,卓雲釉握住了他的手:“你不要睡……”瞬間襲來的惶恐,她想起了雲陶,便是這樣在她的懷裏默默地深睡……一睡不醒。她微微發抖,帶着恐懼,“陳游白你不能有事!”

“傻姑娘,誰都不能拿走我的命。”他憊懶地睜眼,反握住她汗濕冰透的手,并不比自己暖和多少,聲音沙沙的,“唱只小曲我聽聽,我便不睡了。”

她恨他此時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悠然,卻依舊妥協,對着他的耳邊抽噎着開了口:“水猶寒,魚兒居……”

他嘆,有些喃喃:“挺好聽的……”

陳游白受傷不可遠行,便悄悄地休養在了零陵城外,卓雲釉一直陪着他。此時已經入夏,他們住的地方近水臨山,倒也不複炎熱。每日黃昏的時候陳游白會在溪邊釣魚,順道聽着暗衛傳遞進來的消息。然後将釣回的魚再随意放生,執意随她吃素。

卓雲釉從來沒有和陳游白一起相處過這麽長的時間,即便是從前,無論對她對麽好,他也一向來去匆匆。這次一住近兩月,讓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崇拜了這麽多年的人也不是那麽的不可親近,甚至于在他受傷的時候自己才猛然感覺到對他的依賴已經到了一個無可複加的地步。

陳游白有時也會為她罕見的溫柔笑,朦胧中覺得她似乎也離不開他。

晚膳後卓雲釉坐在桌前,湯匙在碗中轉着,把藥涼溫了才遞給他,自己依舊喝蜜露,陳游白忽然有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的手略過她的臉,将一束碎發別至她耳後:“小卓,你有沒有想過,嫁一個怎樣的夫婿?”

“咳……”言者無心,卓雲釉卻是被嗆着了,陳游白笑着給她倒了一杯水,換下她手中的蜜露。她心裏感嘆着,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酸澀堵住心頭,但還是強撐着笑容:“陳游白,只要你不把我許給一個老頭子,或是給人家做妾,我都可以勉強接受。”

他拍着她的背後給她順了順氣,面上一派自然:“我以為你會說想嫁給我。”

卓雲釉唇邊還是挂着笑:“我哪有那麽傻。”

是啊,她太了解他了,從十三歲遇到陳游白,他便主宰了她的人生,她的一切都是在順着他的路子在走。還小一點的時候,她會傻到認為,陳游白或許是有愛,不然他對她怎麽會那麽包容,那麽體貼。随着長大,随着自己越來越像他,或者說,簡直變成另一個他的時候,卓雲釉明白了,其實她和他一樣,婚事是一樣很好的籌碼。

他多年未娶,不僅僅是因為他是閑散宗室,性情豁達,更重要的是他得留着正妃的位置,換取一個更好的回報。

看吧,他連自己的婚事都得算計,更何況她。

“說啊。”陳游白索性連她的水杯也一并奪了來,看着她面上的傷痕一顫,轉手改為捏捏她的白玉耳垂,“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子的人。”

“我不喜歡老頭子!”她嘟嘴,想了想又補充,“長得太醜也不行!”

陳游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上揚,一拍她的頭:“要求真低。”

卓雲釉伸出手點點自己的臉:“你看看我現在這樣,還能有什麽高要求啊。”

他臉色一變,抓住了她的手,低沉道:“不許說這種話!”卓雲釉被捏的痛,龇牙咧嘴地,他笑了笑,放開,“什麽都不用想,你只管放心大膽地告訴我。”

“哪有什麽要求呢。”她雙手撐着下巴,費力地想着,眉頭都有些皺起來,“唔……實在要說的話,讓我安心——應該算是唯一的要求吧。”

“安心?怎樣才算安心?”睿智如陳游白,也是一下子沒有懂她的意思,“或者說那個讓你安心的人——你對他是怎樣的感情?”

卓雲釉對着桌上的繡花燈罩出了神,絲毫沒有注意到陳游白話裏的誘導,整個人反而好像陷入了一段蕭遠的回憶裏,脫口而出。

“感情啊……就像是夜間漆黑看不見,但我第一個念頭是去找他,而不是找光。”

她的唇邊笑意連連,但是那個笑意,自然是為了讓她安心的他。

陳游白全都收入眼底。

他和往常一樣淡然冷靜,面上已無一絲表情。

卓雲釉瞬間回神,神色之間嬉笑輕松,望着他,雖面上有瑕,在陳游白眼裏反倒是美的動人心魄。她乖巧地問道:“說吧,你想我嫁給誰?”

陳游白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事情,定然是心裏早有打算,只是來告訴她即将到來的事實。

她這麽平靜,陳游白倒是有些不安了:“這是你自己的婚事,讓我做主,你不後悔?”事實上,自從她回來之後,好像對萬事皆不上心。

“如果是老頭子或者是醜八怪,我一定不答應!”她撒嬌,成功地見着陳游白露出了笑意,掩飾住心頭的薄涼,“告訴我嘛,是誰?”

即便喜歡得要命又怎樣,她又不能嫁給他。

他搖頭,倒是帶了一絲無力的笑:“明日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溪邊綠地頗為繁茂,林蔭遮蔽,入目皆為碧色,連帶着氣息都沾染上濕潤。卓雲釉不明白,明明是去見自己的未來夫婿,為什麽陳游白還要拉着她的手,甚至于還用上了力氣,仿佛松開她就會逃脫。

然而,他只是帶着她走着,并不講話。

水極清處有一處圓石,被沖刷的頗為光滑,他終于停步,帶着她坐了上去。

兩人各懷心思,難得地都不言語,直到她見到繁花掩映間一群孩童肆意嬉鬧,而後出現一個灰衣男子,似乎孩子們都很喜歡他,笑着全都圍了上去。

卓雲釉明白陳游白帶她來這裏的緣故,花繁葉茂處她看得見對方,對方卻未必見得她。她有心相視,發現對方的樣子只似一尋常書生,約莫二十來歲,容貌也頗為清俊。

但是,這個人她認識。他們初到此地,便是此人相接,而後諸事安排,也均與此人有關。

萬惡的是,這個人絕對知道她和陳游白的關系。

“他是零陵太守。”陳游白淡淡地補充,“複姓夏侯。”

“便是要我嫁與他?”無論如何都不可思議。

“他已娶妻。”

不是答應不給別人做妾室的麽!卓雲釉根本不明白陳游白的意圖,只是死死地看着他。

“他有一個襄夫人,很是疼愛。”他随意地玩弄着她的發,語氣雲淡風輕,“這個襄夫人嫁給零陵的夏侯太守前,是永寧陸家的人,喚作玉骨。”

她這時才看到,有一個青衣女子正拿着滿手的糖葫蘆,歡脫地跑來,一一分給孩子們,笑聲銀鈴入耳,頗為歡樂。夏侯含笑上前,為她抹去鬓邊的薄汗,女子擡頭,美麗的杏眼如含亮光,笑顏如花。

卓雲釉驀地一僵,她幾欲起身上前,想要掀開她額前的碎發,看看裏面是不是藏着一抹朱砂!

“她……她……!”名字就在嘴邊,就要脫口而出。

陳游白斂目淺笑:“她現在叫陸玉骨。”

卓雲釉無法掩飾驚愕,有些貪婪地看向那張美麗的面龐。絕對不會認錯的眉眼,依舊是如林間精靈般歡樂的少女,然而她并沒有離去,只是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了全新的生活。

在她看不見的身後,陳游白默默地把藏在手心許久的一顆糖栗子投入溪水之中。

“雲釉。”他從沒有這麽喚過她,以至于開口後,自己含着名字回味了一瞬。

卓雲釉顯然更驚訝,猛然回頭,陌生地看向他,眼睛裏面帶着不可思議。

他淡淡地笑,卻只說了一句:“雲釉,嫁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這篇古言便要結束了,我還準備了兩篇番外,到時候大家可以要看一看。

桃弋的新文已經開張了,是一篇現言《不願你孤單》,文案已經曝光,跪求多多支持多多收藏,謝謝大家!

☆、迷霧終朗

盛夏的酷暑炎熱逐漸轉為秋日的蕭索寒涼,明崇樂的日子也是如此,依稀中有着一絲寡淡的氣息。

他一直很是忙碌,他也很是享受這樣的忙碌,至少瑣事可以暫時壓制住心底的思念,只是終究躲不過四下無人的夜。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夢見過她,具體有多久他并不知道,但是足夠讓他心慌,就像是珍藏心底的最後一份念想也在被人一點點偷走。

正則跑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別苑的秋千上出神,小童的驚慌神色一下子給了他不好的感覺。

“公子,姑娘……姑娘要嫁人了!”

這是他一直不敢想象的事情,以至于聽到的一瞬間都不能夠相信:“再說一次。”

正則被他忽然湧起的煞氣吓了一跳,卻依舊重複:“耶律泫,嫁給江堰城的耶律泫。”

不是顧敏之,不是陳游白,是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耶律泫。

“公子……”正則沒有料到他的平靜,沉靜的好像山洪爆發前的安寧。

“耶律泫?”他忽然笑了,“那就好辦了。”

“婚期何時?”

“未曾知曉。”

“那我來幫他定吧。”明崇樂淡靜地長舒一氣,“半月之內,我要茶商易主。”

雲釉想嫁,沒問題;別人想娶,不可能。

明崇樂從來不會輕易行事,一旦動手,必然雷厲風行,一擊痛快。

大量的散茶從天而降,分三路傾銷江堰,一時間沖垮了市場,茶價每日愈下,跌破眼球。城中耶律名下的所有店鋪被管事全數收回,城北、城西的茶田也被即刻買斷。至于那些散戶茶商,但凡願意出售買賣,便會被補給他們市價的五倍,條件極為誘人。

耶律家的管事葉均被召回主持大局,确有風聲透露希望明二公子見面一敘。明崇樂無謂地翻看着自己名下多出的買賣,應了一聲,卻依舊打擊起來毫不留情。

耶律泫的背景果強大,手腕也不容小觑,地方打壓自有官家出面替他打點,至于那種惡意打擊,他竟是連通幫派幫他作亂,處事手段極為詭異。

龍虎相争愈發激烈,明二這裏日趨上峰。他是不在乎漁人得利一說,耶律泫那裏卻是忍不住了,傳聞中嚣張跋扈、眼高于頂的耶律小公子居然親自修書相邀,不過信中所寫卻是要與妻子一同請明二公子喝茶。

明崇樂這次沒有拒絕。

領路的是一個小姑娘,十來歲的樣子,絕對是耶律泫那個黑心鬼刻意安排的,一路上話講個不停:“我家公子和少夫人頗為恩愛,此次回來江堰,便是要常住的。少夫人身體并不是很好,回來得急,還染上了風寒……”

“病了?”明崇樂一路聽得心不在焉,此時才回神。

“并無大礙。”小丫頭倒是很高興的樣子,對他眨眨眼,“不過大夫講,我們府上要添小公子了。”

“什麽?”他忽地站住了。

小姑娘只當他沒聽清,把這歡快的消息再度說了一遍:“小公子啊,我家少夫人有喜了啊。”

他的臉一下子白了,聲音都有些發顫:“你家少夫人……叫什麽?”

“姓什麽我并不知道,但是公子喚她雲釉。”天真無邪的臉上全是喜悅,“英俊公子,便是這了,您且稍等,我去後面馬車扶我家少夫人出來。”便一溜煙地跑了。

就地處決不過如此。

他所處的是江邊山石內的一處亭臺,向下望去,入目是一線江水,盈盈水光,岸邊停着一艘商船,似乎即将起航。

也許真的是高處不勝寒,他此時面冷心灰,或許真的會遂了耶律泫的願,從這裏跳下去。

眼底是赤紅一片,望着水天之際沉默不語。

他到底太過自信,認為情比金堅必有回音,結果呢,從他放手的那一刻,便是錯了!

自以為是,親手将自己的愛人送與他人。

當真如此,走錯一步,便再也回不了頭。

忽然閃過一瞬間的後悔,如若雲釉已經嫁人,那麽他現在是不是又毀了她的生活?

都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從一開始,他就已經錯了。

身後腳步聲起,熟悉的聲音傳來:“明崇樂。”

耳邊是萬獸嘶鳴,心頭是怨怒交織,感覺嘴裏腥甜一片,他在想着,接下來要如何面對他們……夫妻。強自閉了閉眼,終是認命的轉身。

耶律泫一身青色長衫,衣衫飄蕩,寬袖流雲般低垂,确實風致翩翩,超凡雅絕。深刻到骨子裏的眉眼,白玉般的臉上不再是清冷淡漠,伸出兩指摸摸自己的眉骨,輕佻的問道:“便是你麽……搶了小爺的生意,還要搶小爺的夫人。來來來,你倒是告訴小爺,你還準備和小爺搶些個什麽?”

巨大的沖擊讓他一下子愣住了,好像被點了穴一般僵在原地。

對面的小人笑得狡黠,或者說原本就是打算看他的笑話,但是等了好久,他除了木木的看着自己,什麽動作都沒有,甚至于連一個音都沒有發。漸漸有些不耐煩,她走近,惡聲惡氣,兇巴巴的樣子:“你都不打算抱我一下嗎!?”

看着那張并無瑕痕的臉,所有的言語在一瞬間失了幹淨,幾乎憤恨地将人拉進懷裏。如願的人笑得開心,又開始作怪搗亂:“說啊說啊,你說說,你還要和小爺搶些什麽?”

胸中的邪火燒得更旺,狠狠咬上她的耳朵,聽到她哇哇大叫,明崇樂強忍住泛熱的眼眶:“搶人回去拜堂成親,一輩子折磨!”

俯身輕輕地貼上去,唇齒糾纏間聽見她低低地笑,模糊地說着:“這買賣可真不劃算。”

此時岸邊的那艘商船已經悠然起航,偌大華美的船艙內僅有兩人,對着棋盤在博弈。

藍衣男子嘲笑地看着對面的玄衣男子:“你這樣子,竟好像嫁女兒一般。”

陳游白淡淡一笑,低低嘆息:“原來嫁女兒是這種感覺,那以後定是得生兒子了。”

“你這是何苦?”藍衣不疾不徐地落下白子,“這般虧本買賣,可真不像你。如若當真喜歡,娶了又何妨。”

自然是上了心思,誰會平白無故地寵着一個人七年,寵、愛兩個字本就是分不開的。

他自然不願意放開,心中有所想又如何,他想要的人,自然有辦法讓她對自己死心塌地,雖然那種勉強并不是真心。

有時候,錯過,就是一生。在他重傷的時候,他聽到她的歌聲,或許并不真切,但是裏面的徹骨相思讓他終于感覺到自己教導長大的小姑娘,真的離着自己遠去了。

“何必毀了人家姑娘一輩子。”陳游白飽含深意地看向對方,“再說,誰說我喜歡了?”

“當真?”他明顯不信。

“我于她亦尊亦長,無關情愛。”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悠然。

“也罷也罷。”藍衣妥協,“橫豎當初是為了牽制太子,如今你既能放下,倒也不錯。”

陳游白并不多言,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句:“清讓,莫像我一般傻。”

對面的悅王陳清讓挑眉:“那是自然。”

上山的時候并沒有費太多功夫,下山卻恨不能時辰過得更慢一些。明崇樂牽着卓雲釉,有種失而複得的滿足,同時隐隐懷着不真切:“你為何取名叫做耶律泫?”

“我是不是沒有同你講過,我母家便姓耶律。”她淡靜,“耶律這一輩男從水女從火,雲陶的名字就是耶律泫,而我,應該叫做耶律煦。”

“那你同壁都耶律家……”

“我娘親耶律茹是如今耶律将軍最小的妹妹,當年因為娘親執意嫁給爹爹,便被外祖一氣之下從族譜除了名,一直到她去世都沒有再同耶律家有半點聯系。”她有些嘆,“你不是問我的臉嘛,傷我的人是耶律澈,按輩分應該是我的堂兄……我沒想到,他看起來那麽冷漠的一個人,居然還會記得六歲以前常給他糖餅吃的小姑母。”

事實上,耶律澈給她解藥後并未久留,或許是內心有絲歉疚,臨行前卻還是說了:“如今各為其主,今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還是會傷你,毫不留情。”

既然不留情,幹嘛還要講這樣的話。

“不過也好,從今世上再也沒有耶律泫。”她對着明崇樂笑,“我用江堰和零陵的生意,換了自己一個自由身,現在想想,可真貴!我以後當真窮多了。”

“不會,你還有我。”他停下抱住她,輕輕吻上她的額頭,“你是我的無價寶。”

她靠在他身上笑個不停,眉目含情:“真好,我還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是尾聲,其實感覺到這裏,已經可以打上“全文完”幾個大字了,嘿嘿嘿。

新文已經發了文案,我這兩天多碼碼字,《不願你孤單》,戳我名字就能看到了,大家多多支持~

☆、尾聲

卓雲釉卧在庭中的一張寬躺椅上,一層櫻草色的薄毯低低地蓋在了腰側,整個人在太陽下睡得朦朦胧胧的。

明崇樂看着,唇邊不自覺上揚,招招手屏退了正則,自己輕步上前,坐在了躺椅空着的一側。暖陽照在身側女子的臉上,亮亮地映出一圈橙色的光暈。他伸手微微擋去她眼前刺目的光線,終是沒忍住,握住了她放在薄毯外的手,輕輕地揉捏。

卓雲釉睫毛微顫,迷茫的睜眼,明崇樂看了她一陣,低聲問:“我吵醒你啦?”

“恩。”她打了個哈欠,聲音有些模糊。

“以後不這樣了。”他話說的誠意十足,但是手卻絲毫沒有誠意地仍然握着。慢慢扶着她起身,把人帶到自己懷裏,薄毯滑落,他空着的一只手掖了掖,順勢撫上了她隆起的腹部:“好像比昨日又大了,瞧着我可真害怕。”

明崇樂的下巴擱在她的肩窩,卓雲釉倚在他懷裏,原本睡意朦胧的,聞言撲哧一笑:“胡說八道。”伸手拉了個毯子邊蓋在他身上,摸了摸自己的的确大得驚人的肚子,被他的手立即纏住了。

“明日看完父母和雲陶,我們便回永寧吧。你如今的身體,我實在放心不下。”

“好啊。”卓雲釉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再過幾月就要生産,定是會有很久一段不能來江堰,這次他随她回來,也是想告訴父母卓家要添丁啦。

隔日下起了微雨,到了後山,卻見得一碧衣男子先她一步,撐着竹紙傘,靜默地站在那裏。

“懷之。”卓雲釉喚他。太坊七十年她與明崇樂大婚,婚宴上與他匆匆一別,而後他去了壁都,竟是兩年不複相見。

“表姐。”顧懷之變得沉潛許多,同敏之倒是有些相像。

“你來看望他們,我想他們一定很高興。”

顧懷之笑得極淺,看向她:“表姐,還未來得及恭喜。”帶着些喜悅,“看來,我也要當舅父了。”

卓雲釉對着他笑,眉眼安逸,如今的她真的很幸福。

兩人雨中而立,顧懷之有些澀然地開口:“其實我也是沒有臉面來見他們,當年的事情顧家确是參與其中。”

卓雲釉并沒有講話,歲月變遷,她對很多事情都放開了,早已不再過分執着過去。

“我一直沒有同你說過。”顧懷之道,“當年……其實是我發現的金印。我把它交予哥哥,哥哥用它同父親做了筆交易——保護你和雲陶……雖然沒料到最後事與願違。

你定是不會想到,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哥哥一直都不曾知曉事情的原委,他的心中确只有你一人。

從前并不懂事,不大明白哥哥的執着,而後自己親身經歷,才發現當初是多麽的無知。

呵,如今見你安好,同你說這些也沒有多大意思,不過是想表姐你放開些,今後幸福安逸。但是,有樣東西,我依舊要給你。”他伸手,掌心是一個已經失去光澤的南珠,“當年你在明府前碾碎的,如今物歸原主。”

卓雲釉絕對的震驚,卻依舊默然地接下。那的确是她的東西,繡球早已不在,但是她沒有想過,毀了兩次都沒能毀了這顆南珠。上面裂痕被重新粘補,并不齊整,好像在提醒着自己的過往。

當真時過境遷。

“懷之。”她淡靜地笑,“你同我講了這麽多,很是感謝。既是如此,表姐也賣你一份人情吧。”

對面的顧懷之一臉茫然。

“你剛剛同懷之說了什麽?”回去的路上明崇樂依舊疑惑,“我怎麽瞧他神色都變了。”

卓雲釉依偎在他懷裏:“并沒有啊,只是告訴他一些原本就該知道的事情。”她本是打算瞞他到底,懷之少年老成,心思過于敏感,倘若惹他多思,定然不好。不過瞧見他眉目間的滄桑之色,終究還是不忍。罷了,無論結果如何,只有去了零陵,他才能真正解脫。

明二公子趕着回來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女兒節在即,他要一家三口一同過節。

卓雲釉是不理解他要帶着一個孕婦上街的打算,卻仍是糾正他:“我是雙生子,或許懷的也是兩個。”

“啊?”潇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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