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該天生就擁有克制這玉笙的力量吧?自己此時必然已被震碎了肺腑。
她應該什麽也不知道吧,但是秦王呢?蕭史的目光掃過殿內的陳設,果然,就連寝殿中的陳設都是按五行生克的規律擺放的。秦王應該什麽都知道,所以才設下了這樣的地方囚禁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果他什麽也不知道,千丈高臺之上,哪裏還需要這樣大費周章?
“你怎麽了?”弄玉柔聲問道。榻上的少年神色平靜,但眼神卻顯得深不可測,這眼神竟隐隐地叫她有些害怕。
“沒什麽,”看着少女擔憂的神色,蕭史不禁展顏微笑起來。他的笑容立刻讓少女安下了心:“你安心地留在這裏養病,禦醫說你體內的氣血不調,只怕是積勞成疾,須得些日子才能康複!”
“禦醫?”蕭史愣了一下——秦國的禦醫居然能查出自己氣血不調?這倒真是一件奇事,只是自己也得些日子來嘗試着和玉笙內蘊的力量進行溝通吧?想到這裏,他向弄玉笑了笑,說道:“如此,當真有勞公主了!”
接下來的生活,沒有任何的波瀾。與其說弄玉是秦國的公主,倒不如說她只是一個天真純潔的孩子,這倒也是應該的——一個自七歲起便生活在遠離人世的高臺之上的少女,她對人世的記憶只殘留着七歲之前的被珍惜與美好,她的內心沒有絲毫的陰霾與醜惡。只是,她實在太沉靜了些,總是那樣長久地沉默着,安靜地微笑着,誠懇地傾聽着——對于蕭史杜撰的經歷與過去,她那種完全沒有任何異議與懷疑的接受,竟讓蕭史自己不由得生出幾分歉疚來。
鳳臺之上的生活是極其清寂的,遠離了所有的繁華與喧鬧,正因為這樣,連這裏的宮女都給人一種冷漠和淡然的感覺。所以,漸漸地,蕭史理解了弄玉的沉靜,在這樣的世界中,也确實無話可說。這華麗巍峨的宮室,是這個美麗少女的囚室,被囚禁的不僅是青春還包括她本應激揚的歡喜和悲傷,可是她所能擁有的,只有說不出的壓抑。蕭史直到此時才真正懂得了她的笙聲,那是她唯一的歡樂,是她洩瀉壓抑的唯一工具。
所以,只有那笙聲……只有那笙聲響徹空寂的宮殿時,她才像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她花瓣般的嘴唇微揚着,嫣紅浮上了她的臉頰,她清澈的眼中有着明明白白的笑意浮動,她是如此的美麗,于是,這美麗就變成了凄涼最好的注解——越是美麗的,就越是凄涼。
每當看着她靜靜地倚在欄邊,池中的荷花安靜地盛放着,水晶方幾中的錦鯉無聲地游動着,蕭史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憐惜感湧上心頭。這個纖弱的少女,不同于他以前遇見的任何一個女子,也……也不同于阿澄……似乎一個最悲傷的人都比她的境遇要好得多,因為,她竟是連悲傷都沒有的,只有那說不出的抑郁與孤寂。
“還要奪去她僅餘的歡樂麽?”蕭史漸漸地有些恍惚與遲疑,“還能毫不猶豫地奪走麽?這樣奪走的就是她的全部了!”而自己,也是她僅餘不多的歡樂之一吧?每當她看着自己的時候,紅霞就會浮起在她的頰邊,蕭史自然明白這是因為什麽,更何況笙簫合奏之時,她的笙聲裏總是充滿了壓抑不住的喜悅,其中的原因,他自然是知道的。
這樣的平靜生活,也是他平生從未領略過的,平靜卻還不至于無趣,在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之後,這樣的平靜似乎也成為了一種值得珍惜的東西。而自己竟也能這樣平靜無波地得到享受與安寧,這種感覺令他悚然而驚。他環視四周,精明如他,自然早已看出這是一個囚靈之陣,縱然是自己,在這裏呆得久了,也不免會被消磨雄心,而漸漸安于這樣的清寂。只是不知為了什麽原因,他竟然貪戀着這份安寧,也許……也許還貪戀着那份真摯的溫情吧。
“公主,你想要些什麽?告訴我!”他常常認真地、重複地問這個總是靜靜微笑的嬌柔少女。也許,他是妄圖以回報換回內心的安寧吧?
但大秦的公主總是溫柔地答道:“沒有什麽,蕭史大哥,我什麽都有了,不必為我費心!”
“你告訴我吧,你想要什麽,你有什麽心事,我會盡力為你完成的!”他常常覺得自己固執地提出這個問題實在可笑。
但同樣固執的是弄玉的回答,似乎也一直沒有改變過一個字:“沒有呀,我沒有什麽心事,我什麽也不要!”這份無欲突然間讓他慚愧而倉皇。他知道自己原來還是什麽也給不了她,笙簫和鳴的悠揚聲中,他突然棄簫長嘯,聲徹夜空,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發洩出他無限矛盾、躊躇的心緒。而似乎為了呼應他的嘯聲,明淨的夜空竟然烏雲掩至,夏日本就多雷雨,但在今晚,大作的風雨卻似乎要勝過平常的所有時候。高臺上的宮殿在雷電的威脅下卸去了巍峨的外表,震顫飄搖,宛如海浪中的孤舟。
暴雨如注中,唯一不濕的只有彩鳳那斑斓的羽毛,它昂然沖破烏雲,在空際引頸長鳴。蕭史看向弄玉,那雙清澈的眸裏仿佛有淚水即将奔洩而出,這樣的目光驀然刺痛了他的心。“我要走了!”他輕聲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暴雨中更顯嬌弱的少女反而笑了起來。“我知道!”她輕輕點着頭,唇角微微揚起。“對不起!”萬種思緒在他胸口奔湧着,但最終只化作了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從她的手中取過了青玉笙。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親密地接觸到她,卻陡然發現她的手掌是那樣的涼,顫抖得似乎連一支玉笙都幾乎握不住。
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玉笙上有奇異的光芒流轉着,他将自己的赤玉簫放到了她的手中,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彩鳳停在他的身邊,伸喙啄撲着他的衣角,他的心腸又硬了起來,騎上彩鳳,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天際。
烏雲散去,星月重放光輝;驟雨初歇,高檐雨落如簾。
梓慎習慣性地探首看向重現清朗的夜空,觀察那些星辰的變化,卻意外地發現西北連珠的五星位置竟然發生了移動。冷汗瞬間便浸濕了占星師的衣服。他幾乎是踉跄着沖出了房門,木然地瞪視着天空,十八年過去了,無論他如何費盡心機,難道命運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麽?
不敢再有一刻的耽擱,他急急地趕到鳳臺下,守衛的士兵恭謹地向他行禮,神色如常,似乎什麽也不曾發生過。梓慎問道:“今夜這樣的暴雨,可會驚吓到公主麽?你們可曾派人上去問過?”
年輕的士兵有些奇怪,但嘴裏只是恭恭敬敬地答道:“自然去問過了,宮女說公主淋了雨,只是受了些風寒,倒沒受什麽驚吓,想來并無大礙!”
梓慎點了點頭,這才略略安下心來,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難道天人之間也有氣物感應麽?還是自己太過多心了?
但弄玉的這一場病卻來得委實不輕,連續數日高燒不退、呓語不斷,湯藥流水般地喂她喝下,卻是毫無起色,反而病勢漸沉。禦醫終于害怕起來,又不敢輕易将此事禀告給秦王,只得偷偷地禀告了公主的師父梓慎。
梓慎聽後,忙上臺探望,卻見弄玉卧在榻上昏迷不醒,臉頰緋紅,神色間極是憔悴,似乎已經氣息奄奄。梓慎伸手一探,額間竟滾熱燙手,不由得大吃一驚。盤問了殿中的宮女,這才知道,原來公主前些日子救過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兩人夜夜笙簫合奏。雷雨之夜後,那少年陡然失去了蹤跡,公主便突然生起了大病!
宮女們雖暗自猜測那少年是妖魅一族,但公主嚴令在先,鳳臺又是隔離塵世的所在,秦宮之中,竟無一人知曉此事。若不是此時弄玉病危,禦醫與宮女斷然也不敢說出此事。
梓慎又驚又怒,他自然無從知曉那個少年究竟為何人,但從他來去自如的非常手段上判斷,自然并非常人。難道弄玉的病,竟是因他而起?
“看好公主!我要去見大王!”梓慎簡短地吩咐宮女,起身奔出了庭院。
五、太華
對于當世最著名的占星師梓慎,大秦宮殿中的人無不心懷敬畏,所以當他執意要在此刻晉見大王,殿外守衛的士兵竟是沒有一人敢加以阻攔。只得一面派人急禀秦王,一面亦步亦趨地尾随在梓慎身後,小心翼翼地勸說着。
但梓慎只是冷冷地打斷了他:“大王與百裏大人正在商議的不過是普通的國家大事,我此刻要說的,卻是關于大秦興亡的事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