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瓊枝一樹

三四十匹駿馬,駛進梅家軍軍營。

“籲”馬缰拉緊,馬蹄輕揚,馬上的人依次下馬。

為首那人,一身月白祥雲織錦衣,腰間挂着同色的荷包,不是賀蘭天瓊,又是何人?

“哇!”站在迎接隊列中的曾寒碧沒能抑制住自己的花癡,驚嘆出了聲。

幸而這一聲并不大,未曾引起元國衆人的注意。但梅疏影還是不動聲色的碰了碰她,示意她收斂些。

繼而,他淡淡淺笑。元國攝政王世子親自前來簽訂盟約,不管怎樣,面子上至少都得做到友善。

向前迎上幾步,梅疏影悄悄打量着正在把缰繩遞給侍從的賀蘭天瓊。

潔淨素樸的衣袍,渾身上下沒有昂貴的裝飾,卻讓梅疏影想到了栽種在青山綠水間的瓊枝一樹,遺世獨立,得盡天地之精華,一舉一動都給人一種高貴清華之感。

耳聞不如一見!這攝政王世子又哪裏是傳聞裏那一個“豐姿奇秀”,所可以形容盡的!

“閑筠見過小王爺!”迎上賀蘭天瓊,梅疏影躬手抱拳,帶一衆将士,向他施禮。

元國攝政王世子,世人盡喚一聲小王爺。若是他願意,莫說小王爺,就是給自己封個親王,亦不過是随手的事。

“見過侯爺。”賀蘭天瓊身後的人亦同梅疏影回禮。

梅家先祖曾跟随太祖征戰四方,功勳卓著,立國後得封“靖西侯”。因着梅家代代有子弟為國戰死沙場,犧牲精神一代比一代足,所以“靖西侯”破例成了世襲不削的爵位,由歷代家主承襲。

梅疏影雖早已襲爵,但在軍中,人人還是稱他一聲梅元帥,此時倒是沒想到元國這些人會稱呼他侯爺。不過侯爺也罷,元帥也罷,不過一稱呼,也沒什麽好計較的。

兩方直身,梅疏影溫和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賀蘭天瓊當頭,他腳踏進會客帳中,梅疏影才移步邁進。

“若小王記得不錯,侯爺的名是‘疏影’二字吧?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極低的聲音傳進耳朵,不知為何,竟讓梅疏影生出了一種無措感,就如同一直披着的外衣,被人當衆掀開般。

但他還是出于禮節,回道:“是,疏影為名,閑筠是字。”

“傲雪寒梅,铮铮鐵骨,疏影,你這名字,起的極好!”賀蘭天瓊自來熟的親絡道。

梅疏影落座的動作一頓,但被他極好的掩飾了過去。

因着兩軍盟約,來人身份雖高于他,但所處卻是他的地盤,若設主位,不好分配。

是以,梅疏影昨日便命人撤去了主位,而今,兩國人員分左右對坐,他對面正是賀蘭天瓊。

那一雙罕見的琥珀色眸子正帶着笑意瞧着他。

琥珀色的眼睛,在狼群中最是常見,盯着獵物時總是睿智犀利。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常人往往坐卧難安,有種無處躲藏的感覺。

“小王爺還是喚我閑筠吧!我習慣了別人稱呼我的字。”梅疏影語态平靜,帶着恰到好處的疏離。

樂清剛好給賀蘭天瓊斟滿了酒,賀蘭天瓊晃動着酒杯,眉眼淺笑,嘆息一聲:“小王和疏影則恰恰相反,小王一貫覺得稱呼名才更是親近。”

“是嘛?王爺請便就是!”不好和這人撕破臉,梅疏影心裏雖別扭,但仍是客氣道。

将酒杯遞向身後直勾勾瞧着賀蘭天瓊的曾碧寒,梅疏影低聲道:“斟酒。”

這一聲,已是在提醒曾寒碧吧那露骨的眼神收收。

“疏影,你這位小将似乎對小王很有興趣啊?”賀蘭天瓊早就瞧見了那直勾勾的目光,卻一直不點破。直等此時梅疏影出言提醒,他才開口打趣。

“是嘛?”裝模作樣的回頭看看,梅疏影轉迎上賀蘭天瓊打趣的目光,面不改色:“這個将士自幼便眼睛有毛病,看東西總是斜視。讓他出來污了小王爺的眼,是閑筠不是,閑筠敬小王爺一杯,權作賠罪。”

說完,故作生氣的對身後呵斥了一聲:“還不快退下!”

“是”曾寒碧諾諾的應着,配合的做出斜視的模樣,溜着帳腳,撤了出去。

一世英名啊!不就是多看了他幾眼嗎?至于嗎?自己生的好,還不讓人看?

帳中,梅疏影先幹為敬,一飲而盡,将空酒杯示于賀蘭天瓊看。

“疏影此話嚴重了,什麽賠罪不賠罪的,這一杯酒,就當是交個朋友吧!小王對疏影一見如故,此杯飲下,咱們便是朋友了。”賀蘭天瓊一番話說得利索,話音落,便盡飲杯中酒。

兩國在座的人不約而同,奇怪的瞧向兩人。梅疏影下側的梅雲濤掐了掐手掌,他怎麽覺得這攝政王世子,是在無賴的非要和他家元帥做朋友呢?

“為小王今日得遇摯友,小王再敬疏影一杯。”

梅疏影還沒楞過神,賀蘭天瓊就已又舉杯敬他。

眉間輕蹙,他緩緩将酒飲下。

這攝政王世子見誰都這般熱絡?

若不是礙于這世子的身份,他真想直接甩袖子走人!

哪裏有第一次見面就親昵喚人名字,還強行和人做朋友的?況且那語氣……反正令他極不舒服。

“疏影,讓他們暢談,咱們先去把盟約簽了,如何?”

帳中靜默無語,兩國的将領根本就沒有交流的意思,但賀蘭天瓊就是說得極順溜。

“濤叔,替我招待衆将軍。”梅疏影沖梅雲濤交代上一句,複轉向賀蘭天瓊,“那就請小王爺移步吧!”

二人并行,梅疏影神情緊繃,賀蘭天瓊卻笑容滿面。

“小王爺,請坐。”梅疏影帶賀蘭天瓊進了小會議帳,将早已拟定好的盟約拿出來遞向他,“小王爺看一看,是否還有什麽問題?”

賀蘭天瓊擡手,接那盟約的手刻意向下了一點,饒是梅疏影手指撤的飛快,還是被他碰到了。

指間快速劃過,帶起一陣酥麻。

“疏影不但一張臉生的眉目如畫,手也極是好看!”

賀蘭天瓊輕浮不加掩飾的音調傳進了梅疏影耳裏,他原本的不舒服已然化作了厭惡。

四下無人,梅疏影也不願再忍耐,不虞的瞪了瞪笑得很是開懷的賀蘭天瓊,他冷諷道:“小王爺謬贊了,閑筠鄙陋之貌,哪裏及的上小王爺一星半點。”

“不,不,疏影之貌遠在小王之上。”賀蘭天瓊卻似沒有聽出他語氣裏的不快,仍然笑的開懷。

梅疏影一張臉愈發陰沉,索性不再理會他。

見此,賀蘭小王爺總算是不再開口,轉而認真審視盟約上的條款。

“疏影,簽字吧?”

不過一小會,賀蘭天瓊就閱完全部條款,他未提任何異議,就爽利的簽上了大名。甚至,還體貼溫柔的喚了喚不願瞧他的梅疏影。

賀蘭天瓊将手裏的毛筆在硯臺裏沾了墨,方遞向走過來的梅疏影。

梅疏影瞧了又瞧,賀蘭小王爺讓他用那只筆的意願很是強硬!

大丈夫不拘小節,這樣的小事……

吸取上次的教訓,梅疏影握筆的位置離賀蘭天瓊的手極遠。

但這一次,賀蘭天瓊似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利索的松了手,甚至還給他騰了位置,讓他能好好簽下大名。

同樣的盟約書,一式兩份,他簽下兩個名字,一張自己收了起來,一張遞給賀蘭天瓊。

“小王爺,盟約既已簽好,咱們不如去瞧瞧各位将軍?”和賀蘭天瓊獨自相處,總讓梅疏影心中有抹不安,他于是極快的提議到。

賀蘭天瓊不動如山,琥珀色的眼中流光溢彩,讓瞥見的梅疏影突然生起一抹熟悉感。

但旋即,梅疏影就在心中輕斥了自己一句,什麽熟悉!

他的人生軌跡和他沒有半分交錯,哪裏又會熟悉?分明是見都不曾見過!

琥珀眼當真可勾魂,竟能讓她徒生錯覺!

咬緊牙齒,梅疏影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當心,當心,絕對不能受這人蠱惑,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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