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你,只一個轉身的距離(1)

1.或許這一切的一切,就是初戀的滋味

胡菜一直都記得,第一次注意到夏樹是開學兩周以後的事。胡菜所在的高中需要住宿,而一直以來都是走讀的胡菜對住宿生活還有些不适應。那種群體生活的嘈雜氣味,那種喧鬧的氣氛,那種被烘托得愈演愈烈的寂寞,常常讓胡菜在漆黑的夜裏哭紅眼睛。不過沒幾天,胡菜就從這種低落的灰色情緒裏走了出來。或者,女孩子就是這樣,善變得像是六月的天氣。

心情一好轉,便處處是風景。胡菜覺得自己像是脫胎換骨成了另外一個人。夏樹那天正在詩報欄前往裏放新油印出來的詩報,陽光很好,透過輕薄的泡桐葉子灑在夏樹的身上,胡菜就一直站在他身後看。夏樹後退的時候踩了胡菜一腳,只不過輕輕地踩在胡菜的腳尖上,就趕緊轉身說抱歉。胡菜看見夏樹,不好意思地笑笑,同樣十六七歲的年紀,露出整齊的牙齒來,一副明媚模樣。

後來知道他叫夏樹,九六級十二班的學生。她還知道他不僅僅會寫詩,詩報上的插畫也是他配上去的。一直以來胡菜就喜歡這樣的男孩子,安安靜靜,幹淨清爽,懂得讀書寫文,知道誰是村上誰是夏目漱石。

胡菜的班和夏樹的緊挨着,她每次下課都要出去,仿佛是懷揣着某種期待,特意從夏樹的班門口經過。她總會有意無意地往裏面瞥上一眼,那個她期待的男孩,若是看到了,心裏緊張得像是揣上了九只兔子;若是看不到,心裏便像是被人丢進了一粒石子,那種空寂的感覺泛濫開來,一圈又一圈,噎得人喘不過氣來。

夏樹開始走到胡菜的夢裏來,在那樣的青蔥年紀裏,帶着她熟悉的笑容,看着她。他們一起看煙花,霎時,煙花騰空而起,而後又漸漸隐滅在黑暗裏。胡菜忽然感到了一種隐隐的絕望,正在細細密密地牽扯着她的心。她睜開眼睛,看見的只是傾斜的月光。

2.很愛很愛一個人,連望他一眼,都會心痛一直以來胡菜就喜歡讀書,喜歡三毛,喜歡張愛玲,也喜歡席慕容暖暖的詩句。她總是傷春悲秋,因此第一次看見夏樹,胡菜的心就像被抻拽了一下。或許這就是佛在前世成就的那份因緣——胡菜覺得他的笑容已經在她的夢裏盛開經年,因此現實中的再次相遇,像是對胡菜的一種溫柔傷害。

後來在報欄前面見到夏樹。夏樹問,你喜歡讀詩?

她的心撲撲直跳,嗯。她的聲音很輕。

讀誰的呢?夏樹又問。但她卻沒再吱聲,她甚至都不敢看他了。

胡菜記得,三年來,她并沒有和夏樹有過多的接觸,但她心裏對夏樹的那份感情卻一直沒有變淡。

胡菜也覺得奇怪,善變的她對夏樹的感情為什麽能夠一直那麽堅韌?

畢業的時候,19歲。她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學校,而他考到了廣東去。

她看見他拖着重重的行李往學校外面走,她跑過去,站到他的前面。她覺得自己有很多的話跟他談,但看到他又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她看着他,良久,她咧開嘴笑起來說,夏樹再見。夏樹也微笑着和她說再見,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離愁別緒,卻是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

他看不見她的傷感,她十九歲的憂傷深深埋在心底,不為人所知。她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她甚至想,若是變作他的行李就好了,若是他可以把她也帶走就好了。

胡菜在北京讀她的大學。交學費的時候,她看見一個人轉過頭來,沖着後面的女孩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她覺得那個笑容似曾相識。她知道自己又想到夏樹了。她在書上看來一句話:很愛很愛一個人,連望他一眼,都會心痛。胡菜想,這句話說得多好,哪怕望到的不過是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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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也清楚她是看不到夏樹的,他和她遠隔千裏。沒有夏樹,世界都是黑白色。

她千方百計地打聽夏樹的電話,最終從一個同學那裏知道了。她第一次為他買了張IP卡,她知道IP卡還省錢些。

但是校園裏的那些IC電話不能用IP卡,她得跑到學校裏的小店鋪裏去打。那裏每天都有成群的學生在排隊。胡菜焦急地等待着,她太想立刻聽到夏樹的聲音。但真的輪到她,剛才想好的臺詞便像是雨後的蚯蚓,在胡菜的腦海裏紛紛出現,随即又亂作一團。她拿起聽筒,不知道如何開口,她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他說,喂,你好,你要找誰?

她的聲音甚至變得有些哽咽。她說,是我。

是你啊,那個愛讀詩的女生。她聽見夏樹的話帶着欣喜,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他還記得我,他居然還記得我啊,胡菜幾乎要哭出來。

3.明知道這是一場下不完的雨,你來了也沒有用她開始給夏樹寫信了,在信中只寫美好和愉快的事物,關于草的香味,舒暢的春風,月光,電影,喜歡的歌,感動的書之類,無關感情。她把信放到好看的宣紙信封裏,那是她找了很多的郵局找到的。她在每個信封上都會手繪一些簡單的圖,有時候是朵百合,有時是一束鳶尾。

夏樹也給她回信,薄薄的幾張紙能讓胡菜反複看好久。他的語氣平淡,但她反複揣度裏面的意思,生怕會錯過某個溫暖細節。

冬天,北京開始下雪。踩在雪上,發出咯吱聲,像是胡菜心底裏的寂寞聲音。但因了夏樹的信,這個冬天變得不再寒冷。有很多的男生開始寫信給胡菜,也有邀請她出去吃飯看電影的。其實在很早以前就有人對胡菜表達愛慕了,但都被她一一拒絕。

她只喜歡夏樹,是的,從她的十七歲開始,一直到現在的二十歲。

她忽然決定要去看他了,從北京到廣東的S城,三十三個小時的特快。大凡女孩的初戀都是這樣的吧,為了那個第一次心儀的男孩,即便跋山涉水飛躍重洋也在所不惜。她第一次坐那麽長時間的火車,趴在擁擠的車廂裏的行李桌上給夏樹寫信。她說,我就要看到你了,夏樹。從北方到南方,不遠千裏地來看你了。

她想起《半生緣》裏給世鈞寫信的曼桢來,但她不會像曼桢那樣吝于表白,以至于錯過半生緣分,空留悵恨。她寫完後,放到宣紙信封裏,決定在見到夏樹後親手交給他。

其實夏樹過年的時候就會回到北方來,但胡菜太想念他了。她就是這麽任性,想念一個人,就想立刻去見到他。

她在車站,拖着自己的行李給夏樹打電話。夏樹來了,她再次看見他的樣子,半年多的時間,夏樹變得黑黑的,也高了。

他說,你怎麽會來?

她覺得很疲憊。坐在夏樹的單車上,看着南國高大的棕榈樹,蔥茏得像是夢境一般。

他們經過電影院的時候,電影院的門口貼着大大的海報。胡菜說,要不看場電影吧。

夏樹很委婉地拒絕了她,他說今天晚上還有其它的事。

胡菜也沒有嗔怪,能看見他就是好的,何況他沒有忘記自己。胡菜甚至覺得,坐在他的單車後架上已是很幸福的事了。

她輕輕靠在夏樹的背上。

夏樹說,你可不要睡着哦,會摔跤的。

南方的天氣說變就變,開始下起雨來,但只是雨點,不是很急,夏樹加快了蹬車速度。坐在夏樹的車子後架上,胡菜忽然想起一首歌來。

忘記是誰唱的了。歌詞是這樣的:

這是一場下不完的雨,你來了也沒有用,你來了也沒有用……

4.杯子上的玫瑰花朵已涼,她依然等不到他一到學校,夏樹就讓他的舍友來招待胡菜,他說社團裏有活動,離不開他。胡菜的心裏堵得慌,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她不遠萬裏地來看他,他卻不肯抽出一點時間來陪她,還好他的舍友對胡菜很熱情。校園裏的燈光亮起來的時候,夏樹還沒有回來,他的舍友提出要請胡菜去吃飯,可以坐在那裏等夏樹。那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露出紅色晚霞。

胡菜很爽快就答應了。他們坐在夏綠蒂,她說想給夏樹打個電話,他的舍友就拿出手機來給夏樹打。

她看着他撥出一串長長的、她覺得陌生的號碼,原來夏樹已經有了手機。

夏樹說有時間的話他一定趕過來。夏樹的舍友為她要了杯茉莉奶茶,他們就坐着等。

我叫蘇陽,他主動找話題。

她一直看着門口,盼望着他會出現。她的手握着杯子,可是杯子上的玫瑰花都漸漸涼了,她依然等不到他。

後來蘇陽為她要了三鮮面,牛肉湯,胡菜卻吃得毫無味道。

夏樹一直沒有來。後來蘇陽要請胡菜看電影,但胡菜拒絕了。蘇陽說電影很好看,是梁詠琪演的《心動》,胡菜心裏想她當然知道是《心動》。

他們坐6路公交車回去。剛進學校就遇到了夏樹,他正在和一個女生有說有笑。看見胡菜,他趕緊招呼,他讓胡菜今晚到那個女生的寝室去睡,他還說今天學校的禮堂要演一出話劇,一定要去看,因為劇本是他寫的。

胡菜對這部話劇還是有所期待的,她希望能看到她熟悉的情節。

但是整部劇和她一丁點關系都沒有,是說一個大一的男生喜歡上他的師姐。很俗套的情節,卻引來了臺下女生們的尖叫,夏樹在舞臺上,一副光芒四射的樣子,甚至不時會有人往臺上扔一朵玫瑰花。

胡菜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離夏樹那麽近。她看見夏樹飄忽的眼神一直沒有落到她身上,那一刻,她又覺得他離她其實是那麽遠。

5.她忘記是在哪個瞬間,不經意地踩了蘇陽的腳胡菜回北京的時候,夏樹和蘇陽都來送他,她沖着他們微笑。他看見蘇陽用力地向她擺手,而夏樹站在他的身後被他遮住了。

火車越開越遠,但是胡菜一直沒有看到夏樹的臉。

她摸到那封寫給夏樹的信,她看到信封已經變皺了,像此刻自己的心。

胡菜回到北方後依然還給夏樹寫信,還是那種宣紙的信封。胡菜寫好了,很用心地裝進去,還會在信封上手繪一些簡單的圖案。只是,胡菜覺得那個城市現在這樣遙遠,那段歲月比那個城市更加遙遠,那個人呢,如在雲端。他的臉龐躲在了一層霧後面,越去越遠。

夏樹的回信越來越少,甚至一兩個月不會來一封。她給夏樹寫信,她說收發室的門坎都快被她踏平了,但還是收不到他的信。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信,拆開卻是蘇陽的。

他跟她說,他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和她是一個學校的。他說他知道她喜歡看三毛的書;他說當時她個子很矮,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他還說,她中午打飯的時候喜歡打紅燒茄子……

後來她經常收到蘇陽的信,但她從來沒有給他回過。她想她喜歡了夏樹那麽多年,但為什麽他總是離她那麽遙遠。

她想起以前的她,每天能在校園裏看見他,便覺得是件幸福的事;她想起第一次給他打電話,她等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卻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幾句;她想起為了他頭發上的洗發水香味,她跑遍了所有的超市才找到了那種叫伊卡璐的牌子,自此這種味道在她小小的寝室裏遍地開花;她想起她每次跑那麽遠為他買宣紙的信封,還很用心地繪上一些花朵的圖案,每次都不盡相同……

可是他卻一直都不曾在乎過。

她喜歡了他那麽多年,從17歲一直到23歲。她一直覺得只要她一直堅持,他總會離她越來越近,而現在她覺得他像是水上的浮萍,她的手指輕輕一碰,他卻悄悄飄遠了。

畢業後胡菜留在了北京工作。她第一天去公司上班竟然看到了蘇陽,他的辦公桌就在她的對面,他正在沖着她微笑,她覺得很親切。

蘇陽說起胡菜以前的往事,很多連胡菜自己都記不起來了,比如胡菜一次看詩報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個人的腳,她看着他,卻沒說對不起。

胡菜問,你怎麽知道得這樣多?

蘇陽說,因為我喜歡了你那麽多年。

三十顆月亮寶石。

石楓和于大寶是我高三時最好的哥們兒。

石楓有着1米82的個子、健碩的體形加上俊朗的笑容,人稱“小胡兵”,是引得女生尖叫陣陣回頭頻頻的第一號“校草”,有傳聞說隔壁女校的狂蜂浪蝶曾經傾巢而來只為一睹他的風采。我慶幸自己不僅和他同校同班,而且還是他的前桌。我常常握緊拳頭在心裏面嘿嘿地笑:你們知道什麽叫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于大寶是石楓的同桌,一副老實憨厚愚頑不化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塊除了考古學家沒人會喜歡的“活化石”。按說石楓這樣一枝獨秀的紅花根本用不着綠葉來配,可于大寶就心甘情願做這樣的一片破樹葉。這兩個人整天形影不離,好得簡直可以穿同一條褲子。

看着他們形成的鮮明對比,我常常忍不住想笑。他們兩個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個衣着光鮮一個衣衫不整,一個天性樂觀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英俊潇灑一個外形粗陋。還有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對比就是:一個各門功課成績名列前茅,一個成績則奇差無比紅燈高挂。但很不幸的是順序調了過來,前者是于大寶,後者是石楓。

我發現自己已身不由己地陷進對石楓的迷戀當中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決定打入“敵人”內部,贏取全線勝利。

石楓上課從來就沒有好好聽過課,不是在金庸和古龍的刀光劍影中沉醉,就是到夢鄉去和周公對弈。我便自告奮勇頂替于大寶,肩負起為石楓站崗放哨的光榮職責,如果有老師過來就會輕輕敲一下他的桌面提醒他。比起因為上課認真做筆記而時有疏忽的于大寶,我盡責多了,為了讓石楓可以安枕無憂地繼續他的大俠夢以及和周公的游戲,我不允許自己出現萬分之一的差錯。

石楓是個運動天才,尤其是籃球。他那潇灑的上籃動作,吸引了無數女生的眼球,每到石楓上場,球場旁總是圍了一圈又一圈高喊他名字的fans,我就是其中喊得最大聲的那個。由于石楓和于大寶是影子關系,所以在球場上自然也少不了于大寶的身影,據說讓于大寶上場是石楓上場的唯一條件。只不過于大寶的球打得臭極了,幾乎每一次都是在他手中失球,還好這邊石楓得球頻頻喝彩連連,最後也還是能扳回敗局的。

等石楓打完了球,我便跑過去細心地擦去他額頭上的汗珠,并适時地為他遞上一瓶冰鎮礦泉水。看他微笑着仰頭喝下,我心裏面真的是甜蜜無限。該死的于大寶這時候卻偏偏打斷了我這片刻的溫馨,只見他端了一杯開水過來對我說,小月,你也喊得口幹舌燥了,喝點水潤一下喉吧。我皺着眉頭喝了一口,然後去為石楓收拾換下來的球衣球鞋,緊緊地攥在手裏,生怕別的女生出其不意搶了過去。

第二天我把洗熨妥帖還噴上香水的球衣球鞋交還給石楓,他總是笑着對我說,小月,你真是個“賢妻良母”。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會迷失在他那種動人的神情當中。于大寶這家夥卻讨厭地在我眼前拼命揮手,喂喂,這是幾個手指?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石楓手中的《天龍八部》已經從阿朱看到了阿紫。

我為石楓四處搜刮我所能找到的武俠小說,為他洗他床下堆了幾個星期的臭襪子,為他買他最喜歡嚼的綠箭口香糖,為他寫班主任罰他寫的檢讨……

終于,我成功打入了敵人內部!石楓開始把我當成和于大寶一樣無話不說的哥們兒了。我們三個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食堂,一起打籃球,一起壓馬路……

石楓甚至把每個星期收到不下幾十封的情書交由我處理。于大寶建議交給老師,讓那些女生把心思放到學習上;我說這樣不妥,會傷害別人的自尊心,交由我來保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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