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是誰砍倒了愛情的櫻桃樹(1)

你的嘴唇太好看。

羅拉第二次看見李耀遷的時候,學校裏的櫻桃樹已經開滿了花。淺粉色,一瓣瓣像着上了色的雪片。

羅拉看見了李耀遷,但李耀遷沒有看見她。羅拉透過開滿花的枝丫看着李耀遷,他正帶着耳機,沉默着走路。

是微機課,音樂系三四班的部分學生共享一個微機室。羅拉還是坐到上次坐的那個位置。她看見李耀遷向她旁邊的座位走來,她的心撲撲直跳。

她在制作flash動畫:種子發芽。她畫不好種子,并且種子也不在舞臺的同一個位置。播放的時候所有圖片跳來跳去,跳得羅拉心煩意亂。

她把鼠标摔得啪啪響。李耀遷的手伸過來,幫羅拉修改。猝不及防地,他的手放到了羅拉的手上。她拉開手不是,不拉開又太尴尬,那一刻羅拉想哭。

李耀遷并沒有看羅拉的窘迫,而是在為她修改她的flash,他甚至不說話,只是草草修改了就點擊播放。

果真,種子發芽圖片不再跳來跳去,而是在同一個位置上生根,發芽,抽枝,枝繁葉茂。

在羅拉的眼裏,這粒種子慢慢長成一株櫻桃樹。

李耀遷上微機課的時候也帶着耳機,他不和羅拉說話。羅拉用餘光看李耀遷,他的嘴唇在輕聲跟唱着什麽,他的嘴唇真好看。

總是在最後一班公交車發現你。

怎麽才能接近李耀遷?羅拉費盡腦汁。

如果拿了flash動畫裏的疑惑去問,有些太牽強。這明明是借口,音樂系的學生有幾個耐心上計算機課的?可是如果等待下一周的微機課,時間又隔得太久。還有,如果苦等一周,而李耀遷沒有來上,或者坐在離她很遠的一個位置,那該多麽讓人難過。

有些事情無能為力,也只好作罷。而一種想見不能見的沖動,讓思念漸漸變濃。

羅拉總是趴在窗口,窗外風景卻敵不過內心寂寞,櫻花開了落,落了再開,堆在地上像層淺雪。

羅拉是走讀生,但那個晚上她看《小王子》太入神,以至于要離開的時候,階梯教室已經空空如也。她趕緊走出去,有夜風,她站在夜街中心等待着6路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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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站在茫茫的路上,如同那只等愛的狐貍,等着被人馴化。

等她擠上了那班末班公交車時,竟然看見了李耀遷。她的心被突然抻拽了一下。

仿佛形成一種默契,羅拉總能在最後一班公交車發現李耀遷,或許這就叫緣分。

李耀遷依然帶着耳機,酷酷的樣子。她多麽想去問問他在聽的是什麽,或許那也是她喜歡的歌。

但她只是默默地看他,沒有上去打招呼,甚至她不知道李耀遷有沒有看到她。在他面前,她太自卑,像一株麥草,在櫻花盛開的季節裏,擡不起頭來。

她總是隔着幾光年的距離看他,在晚上十點鐘的末班公交車上,遠遠觀望。倘若一直這樣,羅拉想,這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昨天的憂愁,今天的風,路上的道聽途說。

李耀遷的身邊似乎從來沒有女生陪伴。要麽他沒有女友,要麽他的女友在外地,再要麽,就是他剛剛失戀。無論哪一種情況,羅拉認為都存在着李耀遷愛上她的可能。

這麽想羅拉心裏便有種凄涼的歡喜。

李耀遷是很多女生的暗戀對象,因此有關他的八卦消息很多。而那些寂寞的愛情空窗期的女生們,都把目光紛紛落在李耀遷的身上。

他昨天穿了什麽樣的襯衣,他今天換上了什麽牌子的球鞋。

杜菲說他一定是受了什麽傷害,不然不該總是一個人,從鋪滿櫻花的甬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那麽形只影單。

被女友抛棄?羅拉想着這種可能。等她再關注李耀遷時,眼神便無端地裹進了些心疼。

有一天,杜菲忽然跟羅拉說:你說,李耀遷會不會愛上我?

羅拉知道杜菲喜歡李耀遷。她微笑,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吧。心裏卻生生地疼。

後來的日子,羅拉愛上陳珊妮的歌。

陳珊妮在唱,星期六有個朋友,送給我三個瓶子,反複思索要怎麽用。裝一點昨天的憂愁,今天的風,路上的道聽途說……別人的生活。

她也像李耀遷一樣終日塞上了耳機。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在這場無望的暗戀裏慢慢被抽空成一個容器,裝着昨天今天的一些微乎其微的可能。

而昨天的憂愁,今天的一切心情,都是和李耀遷有關的,可是他怎麽能夠知道?

那樣的一場突如其來的擁抱。

那次校慶放煙火,都在期待着那條百米的瀑布煙花。等煙花璀璨綻放,大家都大聲歡呼着,興奮的羅拉将身邊的一個人死命抱住。

原以為是同宿舍的杜菲,定眼看時卻是李耀遷。

羅拉的心跳得飛快,以電石火光的速度離開李耀遷。他們兩個都面露尴尬,但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大家都在歡呼着,甚至還有更多的人抱在一起。就像1945年紐約時代廣場上海軍士兵和護士的當街擁吻。

羅拉想,若不是那場煙火,他們哪來的那場擁抱。

那天他們一起吃了頓晚餐。當然羅拉的身邊還有剛洗完頭、打扮妥當的杜菲,是杜菲提出一起吃飯的。他端了飯盒給她們兩個,看着她們吃。

你為什麽不吃?杜菲問李耀遷。

李耀遷微笑着說,他已經吃過了。

杜菲大口吃着有點辣椒油的米粉,讓杜菲的嘴唇潤滑得一如櫻桃。而羅拉低着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吃着,她的心思不在米粉上,她還在想着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擁抱,甚至不敢擡頭看李耀遷。

這樣的場面真有些叫人尴尬。

李耀遷目送着她們走上樓梯,杜菲不時回過頭去向李耀遷擺手,而羅拉總覺得後面有一雙眼睛看着自己,以至于腳步走得很淩亂。杜菲回寝室後在從窗簾裏探出頭去和李耀遷說再見,而羅拉卻躲在杜菲的後面,怯怯觀望。

既然愛,就該勇敢,而羅拉欠缺的或許就是這些。

還是錯過了一季櫻桃。

學校的一次文藝演出,羅拉的節目是獨唱陳珊妮的歌。

一直以來,羅拉就是學校裏的文藝骨幹,她的保留曲目是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她唱得實在是好,讓人難辨真假。

而這次羅拉唱的卻是陳珊妮的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歌手的一首名不見經傳的老歌:《最後一班公交車》。她反反複複地唱着:總在最後一班公交車發現我……

她唱的時候向臺下極力搜索李耀遷的影子,可是她看不見他,下面黑鴉鴉一片,她只看到坐在舞臺前面的一排叫好的男生。可是沒有李耀遷,他們的面孔對她來說都沒有分別。

這首歌她是專門唱給李耀遷的。她想若是他可以沖上臺來,送她一束櫻花,或者無論是束什麽花,她都可能會留下不走。但是沒有,她唱到含了淚,也沒有等來李耀遷。

這場隐約的愛情終會不了了之,她還是要離開。

終究沒有說再見,終究隔了天南海北的距離。回首以前的日子,像是過眼煙雲。

杜菲在給羅拉的信裏經常提起李耀遷,說他們若即若離的關系。

杜菲說,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一個人,橫亘在那裏,由不得我們接近,而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半年後,杜菲說他們分手了,甚至他們從不曾愛過。杜菲說有時候一個眼神的遞與接就是愛情了,而她天天纏着李耀遷,但她知道那并不是愛情。

短短半年時間,櫻桃還沒有變紅。

命運就如同這個夏天多變的天氣,一場大雨随時就可以灌溉身後這棵倒黴的櫻桃樹。

杜菲說,因為修水池,校園裏櫻桃樹的果子還沒長熟就被砍伐,失去生命力的櫻桃樹完全失去了豐姿和光澤,倒在那裏,像具冰冷屍體。

而羅拉心裏的那株櫻桃樹也漸漸死掉。

羅拉在爸爸花錢為她聯系的一所著名音樂學校裏學習聲樂。站在萬衆矚目的鎂光臺上,唱着自己喜歡的歌,這一直是羅拉的夢想,可走近了才發現現實和自己想象的相差甚遠。還是日複一日的理論課程,彈琴練聲,讓羅拉覺出日子的枯燥無味。

她還是會想起李耀遷,隔着長長的歲月想起他。想起他,就像一直擁有一段一起走過的日子。

羅拉也讓自己去忘記李耀遷,但發現要去忘記一個人太過艱難。她每日穿梭在學校的街道上,看不見櫻桃樹,也不再期待不期而遇。她努力讓自己适應這種平淡生活,直到畢業,直到做上了白領,再到嫁一個疼愛她的老公。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就像停不下來的日子。

只是有些事情羅拉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了,比如她最後一次演出,李耀遷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輸液,而他拔掉針頭,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曲終人散,錯過了反複練習過的表白機會;比如李耀遷也是在那晚偶遇後,每日刻意搭乘最後一班6路公交車,只為看見她,但他們又都羞于表達;再比如羅拉永遠也不會知道,李耀遷聽的,反反複複,都是他錄下來的羅拉唱的《盛夏的果實》。

但他們明白,愛真的需要勇氣。最開始錯過了,以後就會馬不停蹄地錯過。

我的真愛不小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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