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示停了下來,而後是林杳的一號車,緊接着,不算寬闊的土路上,一排黑色的車子全都停在了原地,依次走下來的縣領導一個個面色凝重,眼中不時閃過各種情緒。

潘志強走下來的時候正拿着手機,好像是在打什麽電話,下來将近十秒才挂斷,立即凝着臉色看向其他人:“市裏剛才通知我去開會,林書記你看……”

林杳立即點點頭:“正巧,我也得過去。”說着,十分為難地皺了皺眉,看向走下來的三把手梁旭博:“旭博書記,你看這……”

說着,向大果鄉的方向看了一眼。

桓妧心下一動,忙擡頭去看梁旭博的反映,他不可能看不出來,林杳二人這是在聽聞了前方的情況後,打算退回去了。如今只要梁旭博一句話,順着說了,那麽大家都一起走,十幾個人互相包庇,即便出了事,只要齊心一句沒及時得到消息,那麽事情就不會全算到他們頭上;再或者,他重新與林杳分道揚镳,去阻止這次暴動的繼續。

在桓妧擡起頭的同時,男人竟也轉過眼來,一接觸到他的目光,桓妧立即明白過來,他剛才,到底在迷茫什麽……

到底該不該去?

去了,重新回到被孤立的位置,甚至如果辦不成這件事,還将面臨擔負責任的危險;不去,于政治前途無礙,也将最終被林杳的陣營所接納,但這次的沖突,可能真的會死人——沒有足夠分量的縣領導親臨,單憑一個局長,根本鎮不住場子!

桓妧抿了抿嘴,看着他的目光,便多了些別的情緒。

你去嗎?

男人歪了歪頭,看着手邊瞳色澄明而複雜的女孩子,嘴微微張了張。

林杳便又催了一聲,梁旭博這才重新轉過頭去。

“既然這樣,”男人緩緩笑起來,又繼續帶上了他一貫風輕雲淡的味道:“既然林書記和潘縣長都有事,那我就代你們走一趟好了。”

——有些人,他們很有想法,懂得怎樣靠自己的拼搏和聰明取得成功,對于這些人,政府就要想辦法給予足夠的規範和保障;而另一些人,甚至說大多數的人,都是沒有明确拼搏的方向的,在這個時候政府就應該想辦法去安撫他們,并将方向指給他們。

這才是為官,最基本的責任。

梁旭博無視了林杳等人鐵青的臉,俯下身,重新坐回了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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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暴力不是你想制

Chapter 31

無論那些“大佬們”如何決定,縣公安局的十輛開道車卻不能不去,因此一見梁旭博帶頭坐回車裏要繼續前行,張勇朝吸了吸鼻子,把手裏的大沿帽往腦袋上一扣,一嗓子将其他人的魂兒直接給嚷嚷了回來:“別發呆了,開起來!”

說着,率先跳上第一輛警車,再次打響警笛。

那刺耳的鳴笛聲伴着不斷閃爍的紅燈愈發襯得餘下幾人臉色陰郁的可怕,過了許久,就在梁旭博的車子已經開出了近十米,林杳才怒極反笑地揮了揮手:“愣着做什麽,還不跟小梁書記一起去看看。”

其餘縣領導才一個個如夢初醒般紛紛坐進了車子裏——無論林杳二人去不去,只要潘志強或者梁旭博有一個人帶頭,他們就必須跟過去,這件事一二把手可以借口開會躲過,他們卻沒有這一項權利。

若是上面追究下來,指不定誰會成為替罪羊。

桓妧從剛才開始,确實沒想過梁旭博會接下這樣一個吃力不讨好的活兒——出了事或者解決不好,他首當其沖會背上這個黑鍋;解決好了,全縣十幾個領導,都不是吃素的,這份功勞,沒有人能單獨留得住。

按說他這種大家族放下來歷練的小輩,只要熬夠了資歷不犯什麽大錯誤,照樣會火箭般升上去,況且她認為他已經想通了怎樣才能獲得對自身來說最大的利益——如今卻全被他重新打亂了。

桓妧閉眼靠在椅背上,覺得命運這種東西,真的很難捉摸。

哪怕自己提醒過了,他也改變過了,卻還是逃不掉要被所有人排擠的命運……桓妧第一次覺得可惜,這樣的人,不應該就那樣死去。

許是她遺憾的氣息太過濃郁,坐在旁邊的男人毫無預兆地看了過來,桓妧來不及收回自己蹙起的雙眉,就這麽撞入他的眼中。

梁旭博楞了一下,忽而噗嗤一笑,問道:“你在為我…可惜?”

桓妧被他猜穿了心思,反倒不那麽尴尬了,只微微挑起雙眼,用眼尾的餘光朝對方撇去挑釁般的一笑,目光流轉間,仿佛已重新帶上了巨大的自信心。

“開始有點兒,現在不了。”

既然覺得可惜,那就再試着幫一把好了——驅除排擠的最好辦法,無非就是站在人人不得不追随的位置,如此說來,這次的事,反倒成了一個契機。

平凡的女孩,放在人群裏都覺得普通的容貌,這一刻,卻好像有什麽超脫于皮囊的東西,振翅飛了出來。

車隊剛開到大果鄉百米開外,就再開不進去了。

郭家營鋼坯廠落于大果鄉西南,是昭陽最大的鋼坯廠,也是這次市裏關注的重點,下崗的文件批複下來以後,郭家營首當其沖,而這次鬧事的工人,便是以郭家營鋼坯廠為主,其他四個廠子的工人為輔,八百餘人參與,已經算是大型群體性事件。

這個時侯,抓也不是,打也不是,講道理更是沒人聽得進去,因此沒有一個人願意過來觸這個眉頭。

梁旭博剛一下車就被周遭十幾個副鄉長和村幹部圍了起來,其他緊随其後的縣領導也跟着湊過來,一個個板着臉,皆挂着凝重之色,知道聽完村內幹部的大致介紹,竟立即有些洩氣了。

事情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鬧事的工人已經和派出所警察發生過了正面沖突——除去被打傷的鄉級幹部,另外有兩名警察并三個工人,也都受了重。

矛盾似乎已經不可調和。

“小梁書記,你看我們要不要先開個碰頭會,商量一下怎麽辦?”見他開始猶豫,王德興壓下心中幸災樂禍,小聲建議道。

聽他一說,餘下幾人立即點頭稱是:“對啊,最好再多調過來點兒警力,再好好商量一下對煽動鬧事人的處理情況以及下崗職工安置補貼辦法。”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沒一會兒就代替梁旭博做了決定,男人站在衆人之間,平均要高出四周半個頭來,只抿着唇一言不發,待周圍終于讨論完畢之後,方才轉而去詢問目前暫時負責的副鄉長于澤明:“現在情況怎麽樣?是“休戰了”還是仍在打?”

于澤明頓了頓,忙看向旁邊人,站在他身邊的年輕人立即代替他回答:“五分鐘前剛起過一次沖突,現在裏面在罵人。”

梁旭博的目光立即落到他身上。

“可找到了煽動人?”

那青年快速搖頭:“鎖定了幾個,但是人數不少,估算着至少有十來個,其中只有兩個是鄉裏人,剩下的都是生面孔。”

“事情不可能一次就鬧成這樣,裁員的消息是什麽時候由誰放出去的?消息傳出去之後,群衆鬧過幾次,上訪過幾次,鄉裏又鎮壓過幾次?”

青年目光頓時一動,忙擡起眼,正撞入梁旭博一雙沉地見不到底的眸子裏,心裏咔嚓一下,轉眼間,立即避重就輕地答道:“是從五天前開始有人鬧事的,到今天一共鬧過七回,都沒今天的大,上訪的時候書記和鄉長也在努力想辦法……”

“你叫什麽?”

青年一愣,臉紅了紅,慌忙答道:“我叫寧宇,是大果鄉的團支部副書記。”

梁旭博點點頭,卻沒再說什麽,而是又看了他一眼,稍後直接邁開步子開往郭家營鋼坯廠的方向。

王德興面上便有些不好看,立即叫道:“小梁書記?”

梁旭博這才像剛剛記起他,敷衍一般點點頭:“王主任,那你們是打算和我一起去現場看看情況,還是去鄉會議室裏讨論好方案再出來?”

王德興被他不留情面地噎了一下子,再不提剛才的話,立即跟了上去,卻是邊走邊盯着梁旭博的背,目光有如附骨之蛆。反倒一旁一直看着的桓妧心中一喜,也許她可以借助梁旭博的力量,一起将王德興除去,想必那樣,任務至少也能完成80%了。

一行人在梁旭博的帶領下走了約莫十分鐘才終于到了郭家營鋼坯廠,外面為了一大圈看熱鬧的村民,一個個臉上帶着笑容和畏懼,卻一個都不舍得離開,錯過這場“好戲”。而群衆內部,則是一大圈拿着電棍的警察,有的配備不齊的,甚至直接抄着拖布把。

而最裏面便是鬧事的工人,已經占據了整個鋼坯廠,此時關了大門躲在裏面,正從栅欄似的門內向外看,口中罵聲不止。而受傷的幾個鄉級幹部就放在門內的空地上,身下一小灘血跡,看樣子已經凝固了。

梁旭博眉梢一皺,旁邊已有人高呼起來:“都讓開,快點讓開!縣委梁書記來了!”

正罵罵咧咧的人群忽而一靜,現場上千視線刷地就掃射過來,人群自然而然分出一道小路,讓梁旭博等人穿過圍觀的村民和中間的警察,站到了對峙雙方中間。

餘下的縣領導見他這樣,只得再次硬起頭皮也跟了進來,卻是離他遠遠地——他們已經看出來了,裏面的人不知受了什麽蠱惑,現在正處在最暴動的時刻,別說壓制,怕是連勸說都聽不進去。

但一個個卻并不說透,只等着梁旭博親自開口,然後直接吃癟。

讓你逞能!

梁旭博顯然不是傻子,只是這個時侯,他必須要表明縣裏面的态度,有些事明知做不成,卻還是要先說明白。繼而便又往前跨了一步,大聲問道:“你們已經構成了聚衆鬧事,我代表縣裏,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現在走出來的,不追究責法律任,現在我只問一句,現在誰要出來?”

他喊話的過程中,場中靜了幾秒,待梁旭博喊完,廠內不知從哪兒立即傳出一陣起哄聲,緊接着鋼坯廠八百多人立即像是被點燃,鋪天蓋地的罵人聲頓時又響了起來。

忽然黑影閃過,梁旭博下意識一偏頭,只見一塊拳頭大的鐵餅子擦着他的臉就掠了過去,飛過身後站着的幾個領導的頭頂,最後因着重力的作用砸在一個小警察身上,後者頓時一聲悶哼。

梁旭博抿起的雙唇線條,都成了石刻的。

随着衆人齊齊退了兩步,梁旭博回頭問旁邊随性的電臺記者:“都錄下來了?”

後者點點頭,剛想遞過來給梁旭博看,就被後者一把抓過了攝像機,直接關了鏡頭:“寧宇!”

大果鄉的團支部副書記,也就是剛才那個年輕人像是時刻凝神聽着他的話,一聽到梁旭博叫自己的名字,立即分開人群小跑過來:“梁書記,我在這兒。”

“聯系水廠和供電公司,這家鋼坯場直接斷水斷電,去個人,把大門鎖牢了,既然他們吃飽了撐的不知道該去幹什麽,那就好好在裏面呆着!”說着環繞周圍的村民一圈,冷聲道:“誰也不許送飯送水,抓到的,全部以妨礙公務的名義抓起來。”

寧宇一愣,下意識問到:“那要是冷靜了,不打算鬧了怎麽辦?”

“那就派十個代表出來跟我談,有什麽話當面說,什麽時候全部解決了,什麽時候放人。”

以暴制暴,簡單而粗暴,甚至已經有些不講情理。身後跟着的幾個縣級領導相繼呆了呆,還沒等廠內的工人嘩然起來,就已經先于任何人大叫起來:“梁旭博,你瘋了!”

☆、chapter 32 責任不是你想扛

Chapter 32 責任不是你想扛

聽到身後領導群裏不可思議的叫聲,梁旭博厲着眉眼迅速轉頭,便捕捉到以王德興為中心的反對浪潮,繼而眉梢一挑:“哦,那這麽說,王主任的意思是,你願意進去和他們‘談一談’了?那正好,省的我犯錯誤。”說着就要讓開身子,将王德興讓出去。

別看王德興叫的歡暢,這個時侯出去才真是傻子,卻偏偏不肯妥協,梗着脖子便再次叫嚷起來,不過這一次聲音卻小了許多:“梁,梁書記,你除了關人還會幹什麽?上次征地也是,縣裏是看你第一個征完的,才沒有追究你禁閉黨員幹部的責任,現在又要故技重施,可是你不要忘了,這些人可沒有我們幹部的覺悟,如果真出了事,你可不要把我們牽連進去……”

“出了事?”梁旭博看着他冷冷一笑,斬釘截鐵地啓齒道:“我兜着。”

言罷,立即轉頭去看寧宇,不再理會身後拖後腿的一群人:“還愣着做什麽?給你五分鐘,辦不好你也別回來了。”

寧宇身子一抖,眼中忽而迸射出巨大的光亮,從梁旭博的一系列動作中他已經看出來了,自己已經入了這位年輕的縣委副書記的眼,只要按照他說的好好完成,他會記住自己的。

當即再不理會他人,轉身就出去打電話。

梁旭博不知道的是,這天以後,他“關人書記”的名聲算是在昭陽縣傳開了,後來甚至傳到了市裏,不過即便知道,對梁旭博來說,也沒什麽了。不管哪一種方法,有時候最直接的,反而是最管用的,在這種官拖民奸的貧困縣城裏,很多時候,拳頭就等同于權利。

郭家營鋼坯廠在整個昭陽縣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産業,廠內配備還算齊全,澡堂和食堂也不缺,梁旭博斷水斷電的命令是下午三點鐘的時候下的,等到晚上八點,周圍已經架起電燈的時候,被關在廠子裏的鬧事工人終于亂了套。

本來就喊了一整個下午,又加上打了幾次架,如今一個個筋疲力盡嗓子跟冒煙兒似的,卻偏偏沒有水,周圍更是黑燈瞎火,唯獨大門前一圈亮光,然而望過去的時候,便能看到圍在外面黑壓壓的人群,身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就像是鋪天而來的怪獸的巨口,要把人整個吞噬進去。

竟無端産生出一絲壓力來。

視線下移,主事人梁旭博則坐在二十米開外的椅子裏,桌上還擺着熱茶……

裏面的工人咽了口唾沫,覺得更渴了。

這一層壓着一層密密麻麻的生理性饑餓,正一寸寸,打磨着他們反抗的決心,随着時間的消耗,漸漸地,連外殼都要漏了。

梁旭博湊着微弱的燈光看了眼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忽而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狹猝而笑:“大家先去吃飯吧,吃完晚飯再回來繼續耗。”

說着,立即看了寧宇一眼,後者會意,忙喊道:“走了都走了!今兒鄉裏請大家吃飯,熱飯熱湯,管夠!”

周圍立即極其捧場地爆發出一陣歡呼。

這歡呼聲終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呼聲還沒弱下去,被關在裏面的工人這下連煽動的人都沒有,就像是爆發了最後的力氣,直接抱着大門上的鐵欄杆哭嚎起來,一時間整個鋼坯廠前叫嚷聲有如鍋沸。

梁旭博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依舊轉身就走。

身後的叫嚷甚至夾着求饒的聲音一時間響得更大了,無序的喊聲一直持續到他的身影即将被人群埋沒,不知有誰忽然反應過來,福臨心至地叫了一聲:“我們談判!出,出代表!”

梁旭博正要擡起的步子,重新落了回來。

男人轉身,并不明亮的夜燈層疊着打在他的眉骨發梢,竟是出乎意料的祥和。

“這就對了。”莞爾一笑,仿佛整個世界,都已握在他的手心。

約莫過了五分多鐘,工人間集體推選出來的十個代表被剿了手上的鋼管後,從門內被放了出來。

另裏面受傷的幾個鄉級領導,也相繼被擡出來,下午時還義憤填膺地工人一個個鹌鹑似的縮在門後,梁旭博不發聲,哪怕門沒有鎖着,也沒人再敢提前出來——他們已經被磨怕了。

都是最底層的小老百姓,誰也不想鬧成現在這個樣子,若不是實在沒了活路,若不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都開始後悔了。

談判地點就設在廠門前,攝像頭重新全開,一切都在露天中進行,梁旭博這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一個唾沫一個釘,他說到做到。

被派出來的工人代表想必早就想好了條件,一坐下來,就開始獅子大開口。

“政府必須給我們每一個安排工作,我們要求和廠子裏工作時一樣的工資待遇和養老保證,而且不能比現在更累。”這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看上去好像領頭的一個中年男人首先站了出來:“而且失業津貼補償不能少,我們要的不多,這次凡是涉及到被下崗的,每個人要五萬塊安置費。”

梁旭博的手在大腿上彈了彈,只擡起頭瞟了他一眼,反問道:“你不是本鄉人吧?”

那人一哽,渾身立即充滿戒備:“我是不是不重要,最主要的是,你們政府要還老百姓一個公道。”

“公道自然是要給,只是提及你這些條件之前,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說由政府給你們安置工作,那麽你可知道整個昭陽有多少家企業工廠?總共的容載量又是多少?你知道裏面哪些是需要特殊技術,不是誰都可以随便上崗的?而這些人進去以後,那麽原本的工人又要去哪兒?”他面上一片閑适,話卻越逼越緊:“你說失業補貼,那你可知道,我昭陽一年的財政收入是多少?用于政府公共事業,用于衛生文化,用于教育,用于道路交通,用于醫療保險等等的項目上,每年的支出又是多少?”

“你一個外地人,開口閉口這個補貼那個保險,我還沒追究你煽動鬧事的責任,你到大言不慚跟我漫天要價,真覺得我不敢拿你怎麽樣是吧?”

那人被懾地後退了一步,臉憋的通紅,眼見身後議論聲起,這才梗着脖子大叫:“是你讓我提條件的!你,你們說話不算話?”

“誰說我說話不算話,”梁旭博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連過度都沒有,語氣已經清淡起來,直接開出了自己的條件:“兩個月內,政府給所有下崗人員安置相應崗位,至于安置的位置,憑個人本事,政府會提供相應培訓。我在這兒承諾一句,凡是安置不了的,每個月除了低保外,享受三百元失業津貼,什麽時候安置好了,什麽時候算。”

他說的,已經是縣裏能夠拿得出來的,最高限度。

至于如何安置這些人,其實梁旭博都不知道,但總歸是有辦法的——這即将下崗的兩千多人,代表的是兩千多個家庭,如果不能好好安置了他們,他想,即便以後真的走上更高的崗位,他心裏也不會安定。

達則兼濟天下,無論他現在用的是什麽樣的方法,有多麽粗暴多麽直接,從小的教育早已深入他的骨髓,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帶領自己治下的一方百姓過上相對富裕的生活——盡管它聽起來是那麽的空。

這是上位者享受權利的最根本保證,也是他們無法推卸去的責任。

想到這兒,梁旭博擡起了頭,目光炬炬,竟熱的有些灼人。工人代表本還想繼續讨價還價,一碰觸到這樣的眼神,竟也下意識的,弱了去。

談判靠的乃是最初的氣勢,氣勢弱了,其實也就等于輸了。

不過十分鐘,一場持續了整整六個小時的鬧劇終于落下帷幕,梁旭博注視着一個個被親人領回家的工人排隊簽訂安置同意書,只沉默着,沒有再說一句話。

車子趕夜路回縣裏的時候,已經快九點,梁旭博剛上車,便當着桓妧的面打了個電話。

是在給市裏的領導做檢讨——這件事遲早會被捅上去,相較作為別人攻擊他的把柄,倒不如由他自己先發制人,将主動權掌握了去。桓妧看着他的側臉,聽着電話裏仿佛吵孫子一般的威嚴男音,忽然有點兒為這個男人心酸。

經過今天一天,梁旭博在她心上的印象,似乎變了許多。

梁旭博将桓妧送回宿舍以後,也沒跟其他等着的人打招呼,直接回了自己辦公室,給武子龍打了個電話:“幫我準備點書,以畜牧養殖為主,果樹種植還有家禽養殖,另外昭陽縣的傳統産業,小吃、草編還有服裝和紡織的材料和書籍也準備點……嗯,差不多夠看五六天的就行,明天如果我這邊出了什麽事,別去找爺爺他們,你去找…去找桓妧,就是我調到辦公室的那個實習生,你要做什麽事之前,可以問問她的意見……”

武子龍很快便把書都送了過來,梁旭博拿起一本農村生豬養殖,這個哥倫比亞大學數學和心理學的雙料碩士,揉着眉,翻開了第一頁。

當第一縷陽光射入農工委書記辦公室,周原慌慌張張的聲音随着放入滿室陽光的門一同湧了進來:“梁、梁書記,不好了!昨天的事被人放到網上了,你關百姓的視頻現在已經傳遍了,省裏和市裏調查組已經下了高速,馬上就要到了!”

“叫什麽,”在桌前坐了一夜的男人半擡起眉:“我知道了,你去迎一下吧。”

說着,捋平身上的褶皺,迎光站了起來。

☆、chapter 33 笑話不是你想看(附入V公告)

梁旭博還沒走出辦公室,電話便響了。

他看了眼上面的來電顯示,示意周原先去,方才接起電話。

“爸。”

“臭小子,你是怎麽搞的?怎麽會犯這種錯誤?”那頭的聲音裏帶着一點恨鐵不成鋼:“老爺子他們都知道了,讓我問問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梁旭博換了個手:“沒事,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顯然是了解自己的孩子的,他這麽一說,電話那頭便沒再提這件事,過了許久才聽到聽筒裏略顯猶豫的聲音:“你想怎麽做我們都不管,不過你得給我記住,我們梁家,再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梁旭博心裏一滞,口中便有些犯苦,但性格使然卻不允許他在這個時候洩露哪怕半點兒情緒,只随意點了下頭,想起對方看不到,這才道了聲明白,挂了電話。

直到去年,梁旭博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進入體制。梁家這一輩的男孩子雖然不多,但有他大伯家的孩子梁旭哲撐着,連梁旭博自己都不得不承認,梁旭哲是個天生的政治家。同樣基層起底,僅憑自己的力量在三十歲初便坐到了副省級,在整個華國上層的政治圈都是極為有名的存在,也因此家族所有的資源都全數供到他一人身上,而對整治沒有興趣的梁旭博,這才由此自由。

可誰想前年年中的時候,一向冷靜的梁旭哲卻在安排好所有身後事之後,失蹤了。

家裏花費了大半年,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去尋找,然而整整半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一個大男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無半點音訊。

而作為梁旭哲安排的接班人,剛剛25歲,還在國外留學的梁旭博就這麽被自己的堂哥給坑了。

但他別無選擇——沒有人能夠再像梁旭哲一樣,僅憑一人之力撐得起整個家族的未來。若是到時候老爺子真去了,小輩又接不上,那麽整個家族跌落後再想回來,可就真的難了。

僅這一會兒工夫,省市排下來調查的人便到了,梁旭博現場便被停職回市裏接受審查,看着他被帶走,一種堪稱歡欣的情緒漸漸彌漫在整個常委院上空。

現實又一次告訴他們,規矩的破壞者,必然會以失敗收場。

桓妧只因昨天跟着梁旭博到了現場,因而一進辦公室,便被農工委的同事圍了起來,一個個臉上壓抑不住的興奮,紛紛打聽昨天下午在大果鄉發生的事。

她這才知道梁旭博被暫時離職審查的消息。

沒工夫理會他們,桓妧立即坐到電腦前打開網頁,果真見到浏覽器首頁的頭條上,一則名為“華北一縣委副書記扣押上千群衆,惡性鬥毆導致十人重傷”的視頻赫然在列,在視頻靜止的頁面,正是梁旭博坐在椅子裏悠然喝茶的側臉。

桓妧立即點開,果真,這視頻将事件的頭和尾全部掐去了,扣押工人的原因也沒有說,只留下最中間梁旭博下命令一直到裏面工人哭嚎的視頻。

這則視頻并不清晰,從它拍攝的角度來看,應該是當時圍觀的群衆或者維持秩序的警察用手機拍的,桓妧那手指點了點桌面,快速關了網頁。

梁旭博不是蠢貨,相反,他很聰明,整治感覺也很敏銳,就連自己昨天跟去都覺得他用的方法過于粗暴,怕是會給人留下诟病,他自己又怎麽可能想不到?

難道是有什麽安排?

想到這兒,桓妧決定先觀察兩天,按兵不動。這種審查都不會超出一周,而像如今這種,經過被網友不斷轉載添油加醋後的重點關注事件,只需要一兩天就能給出處置結果。這兩天裏,若是他有什麽動作,她自然不好自作主張,但若是兩天以後還沒消息,不管結果會怎樣,桓妧會幫他。

雖然從私心上講,桓妧對梁旭博的感覺并沒有多好,但如今,在昨天他做出選擇,背棄林杳和潘志強選擇一個人走向大果鄉的時候,這件事,已經無關個人恩怨。

梁旭博被勒令暫停一切職務,但農工委的活兒總該有人主持,原農工委書記趙大軍便第一時間站了出來,直接進駐梁旭博的辦公室。桓妧等了兩天,除了這消息被暗地裏傳的越來越玄乎,就再沒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她斟酌半天,剛想着要不要聯系武子龍打聽一下,對方就已經率先找了過來。

此時的梁旭博正坐在青武市中心的悅榻酒店裏,整個酒店的一整層都被包了下來,市紀委參與到了盤問中,凡是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手機全數被沒收,一切參與調查審訊的工作的相關人員,皆不得随意出入。

而作為事件中心的梁旭博,就在其中一間被規整的只剩了三張椅子一張桌子的房間裏,兩盞200W的燈泡直沖着他的雙眼,整間屋子都被厚厚的窗簾阻隔成一個密閉的空間,而由于燈泡過熱,四月的天氣,屋內幾人身上臉上全是汗。

擺放在梁旭博身前桌子上的,是他的腕表,一只價值40萬歐元的瑞士定制款,負責審訊的紀委人員正指着這只表,疲憊的眼中得意洋洋。

“你的工資一個月只有三千七,怎麽能買得起這樣的表?有人舉報說你在位期間曾兩度賣官,縣公安局局長,國安局局長,都是你賣的吧?賺了多少錢?”

梁旭博木着臉,連看都沒有看他。男人眼中全是血絲,只要他顯出哪怕一點困意,這兩盞燈便會被再次加大瓦數——他們打算用疲勞戰術,逼他就範。

饒是梁旭博早就想好了對策,甚至已經準備了五天的書來打發時間,也沒想到,這件事會被梁家的死對頭抓到先機——對官員的審核不是雙規,紀委這樣做,已經是違規了——顯然,是有人給了他們足夠的膽子。

梁旭博合了下眼睑,發現兩只眼睛都是幹澀的生疼,瞳孔也有些失焦,猝爾冷笑起來,回答了他來到這兒的兩天多時間裏的第一個問題,卻是答非所問:“你猜你還能這樣耀武揚威地對着我幾天?”

對面市紀委派來的兩個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了兩天本就煩躁異常,聽他這麽一問,當即就要發火,卻在掄起凳子想要打人的瞬間,看到了男人冷到滲人的笑,不由打了個寒戰。

直到武子龍找過來,桓妧才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烏龍,原來梁旭博這厮根本就沒給自己安排什麽後路!

桓妧有點頭疼。

她一向喜歡放長線釣大魚,但在如今的情況下,沒有人知道梁旭博到底現在是個什麽情形,時間自然是越短越好——這偏偏反倒是她不擅長的。

只推敲片刻,桓妧便定了主意:“那些鬧事的工人,你有沒辦法再煽動起來?”

見武子龍不解,桓妧立即解釋道:“梁書記不是許諾他們下崗後的條件了嗎?現在他被暫時免職,如果沒跨過這道坎兒,那那些條件誰還會承認?懂了嗎?”

這是要讓他以這個為借口,借機煽動群衆來圍堵政府,借此造成混亂了?

“那他們來鬧事以後呢?”

桓妧抿了抿嘴:“那之後,交給我好了。”

一邊想着,一邊扣了扣廖13的五官:“看來你得幫我個忙了。”

武子龍的動作極快,也不知是從哪兒找的人,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直接糾集了三四百人将政府大院連帶旁邊的半條馬路都給堵得死死的,林杳聽到消息後,正開着會的當場,就拍了桌子。

“去通知公安局,一個個都是幹什麽吃的!張勇朝這是不想幹了是吧!讓他過來,還有消防局,今天這事要是處理不好,兩個人都不用幹了!”

餘下會場之中的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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