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冤魂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雙眼充斥着仇恨,眼角染着兩滴殷紅順着她皮包骨的臉順落下來。

梵樂被她這一聲吼蒙了,頓時不知道說什麽,但從婦人話語中聽出些一二。

“依你所言,此地原來應該是個普通小村子,不知何時變成如今模樣?”言姝問道。

婦人呵了一聲,“告訴你了又如何,反正……整個村子就剩下我了。”說着間,婦人突然幹嘔起來,咳出來的血在泥土地上化作點點痕跡。

“你不說我便沒法找到兇手。”

“兇手?”婦人擦了把嘴角,捂着胸口臉龐猙獰的看着言姝,随後唇角扯動,“是了,你們……你們不是普通人。”

“說說吧,昨夜那大漢。”

婦人閉上眼,頭上是陽光炙烤,身邊又有血圈折磨,她看起來十分難受,不得不拿出手來撐着地,“那是我夫君,不過兩月前就死了。昨夜見的,是……是……”說到這,婦人蹙起眉,“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反正……有生人經過,我便将屍骨留給他,後來他漸漸有了身體,直到昨日……”

“恐是一縷存有怨念的殘魂,倚靠那些屍體,才勉強恢複原來的身體,只是……終究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梵樂存有疑惑道:“那如果沒有我們的話,她那夫君最後會成個什麽東西?”

“會成為……食屍的鬼物。”

“鬼物?不屬于鬼族嗎?”梵樂想到那個相近的族別,例來同魔族不相上下,以前還多有聯姻的交情。

言姝微微搖首,“鬼族不會承認鬼物為自己族的。你可知一千年前一個名叫姬昊的人?”

梵樂愣了愣,對上言姝清澈的目光,微微轉開,“書,書上似乎看到過。”

言姝收回目光繼續道:“那人同她夫君同樣際遇,憑着殘缺的魂魄食屍最終成為為禍一方的鬼物,那時仙族派了不少能将前去,折損半成,最後被青玉上仙借用寶器梵鐘鎮壓在落鳳山上,至今那姬昊都未曾怨散魂消。”

“也就是說,若我們不多加阻止,他那夫君說不定就會成為第二個姬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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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姝緩緩點頭,所以她昨夜才會用極致的手段殺了那大漢。

“可按理說,一絲殘魂壓根支撐不了多久啊。”梵樂又想到。

“死前承載了巨大怨恨和痛苦的冤魂就不一樣了。”言姝說着,那婦人身子漸漸顫抖起來。

“後山,村子後山在半年前來了一行道士打扮的人,他們只說尋一樣東西,日以繼夜的在那開挖。村裏老人都道會壞了祖宗的窩,欲加阻止卻被那些道士打得重傷,我們村裏的人鮮少出去,大多心思淳樸,想着他們挖一挖,挖到了或挖不到就會走了,免得再引起血光之災,村裏人就不多說了。”

“後來還是發生了意料不到的事吧。”

聽着言姝的聲音,總有些安撫靜心的效果,那婦人沒有了開始的狂躁,說起事倒也順暢起來。

梵樂覺得站得有些累,便幹脆蹲下來,靜靜的聽那婦人回憶。

那行道士最終真的挖到了什麽,後來也随村裏人的想法走了。

原以為,此事就這般過去,沒想到真正的禍端還沒來。那是兩月前,這王西村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男子,在村裏住了兩日,打聽了不少事。最後不知怎的,那男子也去了後山,後山鄰着一條河,那是整個村子的水源,男子去過之後也随之離開。

自那以後,村裏人開始得病相繼死去,等到村民發覺不對要出村報官的時候,天邊籠罩一層黑雲,看不得遠方,村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就像被整個烏雲圍困住,而這個村子就成了一個牢籠。

村裏開始人心惶惶,不少傳言冒出來惹得不少村民自亂陣腳,就在大家做困獸之鬥的時候,原本離開那男子回來了,手中多了一個八卦葫蘆,他告訴村民,他知道出去的路,但前提是他只能帶一個人出去。

聽到這裏,言姝已經猜出什麽,梵樂手肘撐着臉頰問道:“是不是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是你?”

“那時候,村民經受多日的折磨和恐慌,早已顧不得其他,這男子一語言畢,他們……他們就跟瘋了一樣,随手拿起身邊的農具互相厮殺……”婦人無力訴說,好似當時畫面就在眼前重演,老人的嗚咽,孩童的哭啼,伴随一聲聲的嘶吼,血肉被劃破的聲音。

整個村子一時間成了人間煉獄。

“而我的夫君為了保護我和孩子先是躲在家中,那一日一夜,外面的一絲動靜都讓我們一家三口感到害怕。到了第二日,村尾的張屠夫臉上挂滿了血,已經辨不得原來模樣,跌跌撞撞的沖進屋中,我只清楚記得,我夫君跪在地上祈求他……祈求他放過我們,可他手裏染了不知多少人的刀還是不留情分的砍下來。”

婦人的話,句句透着痛苦,每一次回憶對于她來說都是無盡的折磨,每一次夢回她都害怕,害怕夜晚,害怕這個村莊……更害怕人心。

婦人似是累了,幹脆閉着眼繼續說道:“死的是我年滿八歲的女兒,她竟然,竟然擋在了我夫君面前!眼睜睜的看着她倒下,就在她閉眼那一刻,我夫君也瘋了,他拿起家裏邊的鋤頭沖向那張屠夫,最後……最後他們都死了。”

“那那個陌生男子呢?”梵樂問道。

婦人滿懷怨恨的擡起頭,臉上挂着諷刺,“我跑了出去,整個村子再沒有一個活人,那個男子……他拿着那個稀奇古怪的葫蘆在每一個死去的村民身上吸着什麽東西,他看到了我,只是微微一笑,走過來裝作滿臉痛惜的模樣對我說了些話我記不大清了。只知道他最後念了句咒語,村子上方籠罩黑霧跟着消失,那時候我就知道是這個……一切都是這個人所為,我昏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見那個男子了。”

“既然他把黑霧撤了,你就沒打算出去?”梵樂微微挑眉。

“出去?出去又有什麽用?我什麽都沒有了,在我準備自缢的時候是我的夫君阻止了我,當時他只有一個虛無的黑影……”

“為了保住他,所以你開始了殺戮,變得同那些六親不認的人一樣。”言姝說道。

婦人捧着自己的腦袋,瘋狂搖頭,“不,不一樣,我不是……我不是!”她急得不停落下血淚,每一聲都似乎要沖破天際去哭訴她的不公。

說着,婦人突然瘋狂咳血,雙手指甲撓破脖頸,可見血脈。

梵樂看着蹙緊眉頭站起來退後幾步,“長老,她……”

“她食用血肉太久,已有幾日未曾用食,現在她原本吃下去的那些血肉正在反噬。”言姝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的說道。

“不救她嗎?”

“她本就不想活,夫君已徹底消散,這對她來說剛剛好。”言姝說完,那婦人臉上挂着笑意,好似看到了什麽,她伸出血淋淋的手,低啞輕喚,“夫君,月兒……”

手指碰到血圈,‘啊’的一聲,婦人七竅流血的躺在那地上,雙唇開口艱難的吐露幾個字。

“眉間……眉間紅……痣。”

梵樂嘆口氣,的确,這結局對于婦人來說算是好的。畢竟她死的時候是有完整的魂魄的,而那些村民……那陌生男子手裏的葫蘆應該就是吸人魂魄的。

言姝從袖中掏出一株陰陽草放在婦人身上,霎時間,婦人身上圍繞着的濃郁的怨氣消散得一幹二淨,連帶着此處亡魂的怨氣也跟着煙消雲散。

“不過,她說那眉間紅痣是什麽意思?”梵樂問道。

言姝看着後山的方向,走了幾步才說道:“應該是那兇手臉上的特征。”說完,便跨過籬笆往後山而去。

梵樂嘴角擒着一絲笑意,看着那抹越加遠的倩影,最後才對着那死去的婦人說道:“你怎麽就知道她會幫你呢?”

這王西村的後山被雨水洗滌,依着婦人言語,這裏曾經被人大肆挖開過。

“這水看起來還挺清澈的。”梵樂蹲在河邊,想要伸手去觸碰,不料被一只纖細柔軟的手拉住,轉首對上言姝投過來的目光,“水裏有不同尋常的東西。”說完,好像覺得握住手腕的地方有些灼熱,言姝立馬放開。

提點完再次回到那土坡旁。

梵樂在原地目光緊緊看着方才被她捏着的地方,另外一只手伸上去反複的撫摸,對此意猶未盡。

這邊的言姝暫時忽略了她,看到一條裂縫,她掌心送出去一道白光,那掩埋至深的土開始往下陷,直到一個清晰的輪廓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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