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是他……”
偉哥右手在原地掄了半圈，短粗的食指揮向電視，模樣跟神廚小福貴裏面的小光頭做完了湯把手指頭怼進咕嚕咕嚕冒泡的鍋裏時差不多。
我也順着他手指地方向看過去。
你說巧不巧，花體的“飛船101”的節目名挂在電視正中央，原本紅色的字體被這顯示屏上面又紅又綠又藍的顏色染得節目組編導都認不出來，上面的雪花跟打了馬賽克似的，頗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欲拒還迎之态。
聲音一早被我關了，與悅動旋律相伴才覺熱鬧新潮的職工表投資商空蕩蕩地在屏幕上滾動，孤零零地十分單調。
節目結束了。
我眯了眯眼，透過現象看本質地看到舞臺上站了一排頂着各色腦袋的小鮮肉，裏面有的在蹦跶有的站在原地揮手致意，每個人都拿着捧花熒光棒什麽的東西揮啊揮，鏡頭拉遠之後他們的臉都快糊成一團豬肉餡餃子了，光是偉哥拿手指尖一蓋就能摁死仨。
我努力了。
我眼睛都快貼上去了。
“看……見了。”我說。
偉哥惡狠狠地瞪着我，好像随時能來個餓虎撲食，我還年輕，我才28，我剛拿了獎，我不想死。
“……怎麽說？”我不動聲色地往後躲了躲。
偉哥看了我好一會兒，忽然肩膀一塌，整個人往後倒在了沙發上。
鼓秋着從屁兜裏掏出手機，在屏幕上扒拉了一會兒，扔給了我。
我接住，低頭看。
一個人。
一個坐在攝影棚背景布前面的人。
一個坐在攝影棚背景布前面沒穿褲子……只穿着內褲的男人。
一個……
跟剛才看見那個用高露潔刷牙的小帥哥有點像的男人。
“這誰？”出于好奇，我問。
“亮。”偉哥說。
“亮？”
“是亮！”
“亮？”
“……黎、漾！”
哦。
我茫然地點點頭。
“他怎麽了？”
高露潔找我們倆一起拍廣告？
沒等偉哥回答，我就恍然大悟。
翻開文件又看了一眼。
主要演員姜儒赫梁川柏黎漾簡……
黎漾？
……亮亮亮啊啊啊啊！亮亮！
啊啊啊啊亮亮亮？
……
“所以呢？”
我簡直丈二三四五的和尚都摸不着頭腦了。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偉哥看我的眼神格外憂傷。
像是老母親看着自己的傻兒子……
“你不覺得他跟你很像？”
“……哪兒？”牙嗎？
“氣質！眼神！身材！背影！下巴！鼻子！嘴！哪個不像？！”
偉哥一個詞兒一個詞兒往外蹦，每說一個就拍一下大腿。
他的大腿。
就感覺十分地……有氣勢。
像只斑馬一樣說的頭頭是道呢！
我：“……？”
屁股蹭着沙發墊，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義正言辭：“我沒亂搞，他絕不是我兒子……”
笑話。
我藝齡快二十多年從拍紙尿褲出道一直到現在手裏這個獎杯，雖然不敢說從未有過緋聞——而且那完全是被迫捆綁好嗎？除此之外我一直都是與右手談戀愛潔身自好宛如盛世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
偉哥又火了。
顫巍巍地指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能厥過去，虛虛道：“完了完了，你完了你……”
我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亮，一個剛出道的小鮮又，長什麽樣兒我沒細看，就會唱唱歌跳跳舞全靠一堆小姑娘嗷嗷叫才能脫穎而出，好不容易簽了演藝公司事業才剛剛開始，”我擡手指着自己，“我，演員，雖說不上是什麽老戲骨但好歹也是經驗豐富炙手可熱到哪兒都收人追捧的香饽饽，你拿我跟他比？”
“竟然還挺擔心我被他比下去？擔心我地位不保？擔心我遇上人生的滑鐵盧？”
“我的哥喂，你想太多了吧？”
——活在夢裏？
偉哥：“……”
偉哥愣愣地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梗着脖子覺得自己有理有據：“你真是不做飯不知柴米油鹽貴啊。”
他瞟了眼手機上面的人，“我關注他有一陣子了，可不是什麽普通意義上的小鮮肉——他眼裏有戲。”
……真是高深莫測哈？
“你別這個态度啊姜儒赫，你聽我給你好好說啊，我是真的認為這孩子再成長幾年，都不用什麽機遇，就順風順水或者再來點坎坷，就快能發展成你的對家了。”
我：“……”
什麽？
我掏了掏耳朵，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是我看不起他——我是看不起偉哥，到底哪兒來的自信火燒眉毛似的對我一通鞭策啊？
你得加油啊！你得努力啊！不能讓他超過你啊！
我一直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天真的人，可直到我認識偉哥，我才發現原來是我倆。
“真的，”偉哥神色忽然認真起來，“這孩子，要是進了演藝圈，你信我，他絕對比在舞臺上能發光。”
我：“他是佛祖啊？”
偉哥：“……”
偉哥一下子被我的玩笑堵了回去，跟喉嚨裏卡着條魚刺似的憋得面色青紫。
我趕緊“嗯嗯嗯啊啊啊”地應和起他，生怕這人一個不順就抽過去。
如果問他下輩子要幹什麽，估計剛從娘胎裏出來就得提着刀把我砍了。
“唉好好好。”我擺擺手，講道理:“那按你說的，我從出道開始累計起來的人氣、打拼出來的成績、獲獎作品各種提名，還能被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搶走麽？”
而且看看他這張畫着濃妝光着腚圍着破布的照片——花裏胡哨。
說完了我将手機扔回去，放松地靠回沙發裏，好整以暇地看着偉哥。
他顯然十分不贊同我的理論。
據他所說，他起初追這個造明星的節目只是因為無聊，打發時間。
抱着玩笑的心思看。
看着看着，就覺出不對了。
只因為這100選10的選秀節目裏面有個叫黎漾的人——跟我太像了。
簡直跟我年輕時候……跟我十幾歲的時候一個樣兒。
私生子的樣兒。
就像偉哥說的。
氣質！眼神！身材！背影！下巴！鼻子！嘴！
都很像。
換句話說——設定很像。
這都能理解。
明星嘛，不論是演員還是歌手，只要跟娛樂圈沾了邊，有了自己的固定粉絲團，都會有屬于自己的設定。
粉絲吃這款設定，你恰好就是這款設定。
那就粉你。
反之則黑。
尤其符合“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一原理，人越紅，吃設定的粉絲就越多——哥哥好帥要給哥哥生猴子，噴設定的網民也越多。
太假了。
無聊。
滾。
大概這個黎……亮的設定跟我很像。
我的設定是什麽？
我托着下巴想了挺久。
其實從前我從沒想過“我的設定”。
我想做什麽、愛做什麽，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是我，是姜儒赫，不是別人。
不是粉絲吃的“設定”。
不是bot，是個普通人。
但就過往來看，我在衆人眼中——當然不是此時這個吐槽達人，我在粉絲眼中，大概能冠上“沉穩內斂”、“溫和有禮”、“暖心兄長”這類詞條。
如此看來，我背後那群龐大的粉絲團大概是吃這些設定的。
這個設定是個什麽口味兒？
……檸檬味兒的高露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