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壽喜鍋沒吃上。
倒不是偉哥不讓去，而是劇組收工後已經十一點多了，我作為男主全程都沒有離開過，幾乎每場戲都有我的戲份，所以我不得不候在一邊等場務随時叫。
而黎漾的戲份不多，九點多就已經結束了，一直坐在邊上等我。
我心裏覺得很過意不去，跟他說了幾次要不算了吧你先走，這小子都搖頭拒絕了，說就在邊上看着。
我沒辦法了。
怎麽說呢，黎漾的演技，倒也算不上花瓶。
最起碼比我一開始預想的要好很多。
介于會演戲和演的很生澀之間。
可造之材。
我不知道他作為流量歌手到底是個什麽水平，但我清楚他以後若是想當演員，起點就已經比別人高了。
他的眼神很有靈氣。
不光是我，我估計導演編劇也都很滿意。
畢竟與其跟一個連臺詞都背不熟面部表都控制不了的“演員”搭戲相比，黎漾已經很讓人省心了。
“姜哥，你演的真好，特別好。”
看到我從人群和一堆拍攝機器中走出來，黎漾趕緊站起身幾步走到我身邊，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欣羨和喜悅。
看那興奮得亮起來的眼睛，讓人險些以為這是誇他自己呢。
“還好。”我的回答模棱兩可，十分含蓄，彎着嘴角笑笑，“你也能演好，以後也會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
不輸我的演員。
聞言黎漾一愣，像是被噎到了，随後沉默地仔細觀察我的表情，見我神色認真，才低聲說：“我不行，我肯定不能成為像你一樣的演員的。”
他看起來很不自信，垂着眼時神色默然：“我連這個小角色都還演不好。”
經他提醒，我也注意到了。
在拍黎漾那場戲時，游導也确實喊停了幾次，與對着簡秋乃至梁川柏時一次過的時候并不相同。
“游導是個好導演，他幾次NG你并不是對你有意見，只是對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罷了。”
我彎下腰拿起矮桌上的“哪兒都養”大塑料瓶，擰開蓋子後閉着眼灌了一口，剛下肚就發覺水有些涼了，好在還溫着，在明顯低溫的夜晚還能讓我暖和暖和。
我心裏正琢磨着回頭帶個保溫杯，黎漾就又說話了，聲音很低：“謝謝你安慰我，我知道，我是空降來的，肯定很多人不滿意……我是知道的。”
我：“……”
小可憐兒。
我沒在就這個問題糾結，身上還穿着東一條西一塊的古裝，單薄的布片扣在身上還是很冷的。
可看到黎漾明顯很難受的樣子，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消了先去卸妝換衣服的念頭，于是幹脆将塑料瓶整個抱緊懷裏，兩只手塞在腋窩底下，縮着脖子看他。
良久沉吟一聲，我淡淡道：“第20幕第1場，你第一眼看到藺雲升的時候，表情不對，你在想什麽？”
黎漾一怔。
随後他反應過來，皺着眉開始思考，努力回憶着當時自己的表現。
“杭瑾沒出過遠門，忽然被哥哥帶着走了很遠，直到在一處院門前停下來，緊接着藺雲升走出來，他就看到了這個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的人，他會怎麽想？”
我一點點為他梳理情節，這些簡單的場景對我來說游刃有餘，基本不用太多思考就能下場演，可黎漾不同，他還很年輕，經歷不多，演技又生疏，所以這種細節地方往往是拿捏不準的。
黎漾認真地聽着我的話，良久才斟酌着回答：“他很好奇？”
我爽快地點點頭，“對，還有呢？”
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還有？”他皺皺眉，平時看起來有些鋒利的眉尾微微下垂，整個人的眉目就柔和許多，“他……害怕？”
“嗯，還有。”
這次過了好久，他才說：“……向往？”
我挑眉，饒有興致：“向往什麽？”
這小子。
黎漾凝眉思考，我仔細打量他，從他愈漸清明的眼神中意識到他已經悟了。
“因為……杭瑾從小都被家人捧着，被哥哥、父母、下人捧着，可嘆他到底沒被這一切寵愛蒙蔽，沒有失去本心，還懂得道理，肯讀書作畫，賦閑于室，直到某天富庶的家族忽然一朝落敗，他猛然驚醒，忽覺自己很沒用，只能看着僅有的哥哥東奔西跑日夜不得安生……所以他看到藺雲升一副沉穩清冷不問世事卻胸有成竹的模樣時……他也想像他一樣？”
我笑了起來。
“聰明。”
黎漾眯了眯眼，擡頭看向我時就笑了起來。
與周身愈發寒冷的空氣相比，他的笑容讓我心中忽地一暖。
是那種依賴的、輕松的笑。
如沐春風。
“謝謝你，姜哥。”良久他說。
他的眼神裏含着笑意，上挑的眼尾有些隐隐的紅，眼眸明亮如星，泛着粼粼的水光。
我一時怔住，就有些挪不開眼了。
“一起回酒店？”黎漾提議。
我下意識就想說個“嗯”，可猛然反應過來後趕緊剎住了閘，這才感到有個視線令我如芒在背。
我不用回頭都知道偉哥正虎視眈眈地盯着我呢。
我一陣慶幸。
得虧沒跟黎漾出去吃飯……
“……行。”
可我也不能讓他在這等我這麽久還丢下他啊。
于是頂着偉哥的眼神壓力，我叫上黎漾，走在他倆中間，一塊上了保姆車。
一路無話。
沉沉的氣壓卻始終圍着我，令我渾身難受。
好不容易挨到了酒店門口，偉哥一聲不響直接下了車，然後哐當一聲摔上門，獨自進了酒店。
黎漾眨了眨眼，十分不解：“張哥一直這麽酷嗎？”
……
還真不是。
“別管他，”我回答他，“走吧，一起進去。”
哼，誰還不是個小公主了咋的？
我和黎漾在房門口道別，看着他将門關上，我舒了一口氣，轉身看了看自己的門牌號，皺了皺眉。
門沒鎖，我進去時候偉哥正趴床上拿着遙控器換臺。
我站在一邊看了會兒，終是嘆了口氣，先找了個臺階下：“你先洗澡，一會兒我洗。”
也算是沒話找話吧。
而偉哥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動作，換臺的速度卻更快了，電視屏幕上都看不清畫面就又被切換。
“偉～哥～”我拉長了聲音。
“唉行了行了行了，”偉哥忽然把遙控器摔到一邊，握着拳頭捶了下床板，神色懊惱又不耐煩，“我先洗，我去洗行了吧。”
我一怔，随後眯着眼笑了。
“真受不了你。”偉哥說。
直到他拿着睡衣毛巾進了浴室，我都沒再說一句話。
畢竟要是告訴他明天我答應了黎漾跟他對戲，偉哥得直接從窗戶蹦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