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4】

李媛媛被幾個老師扶着送下了教學樓, 冉安卻腿軟到站不起來, 也一點都不想在這時候下去。

在徐疏野懷裏哭了很久, 激動的情緒終于漸漸穩定下來, 卻還是一直在流淚。

除了後怕,讓她恐懼到大哭,更令她難以止住眼淚的,是她看到今天的李媛媛,就像看到了她好不容易隐藏起來的自己。親眼看到掩藏起來的自己,是件殘忍又令人心痛的事。

很難受,說不上來的難受。

她擡起頭看向徐疏野, 還止不住抽噎,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一直在流,她抽抽噎噎地說:“不想、哭了……可是停、停不下來……”

徐疏野忍不住彎了下嘴角,伸手将她的眼淚擦了擦,手掌覆在她哭得紅腫的眼睛上:“那就把眼睛閉上,關上閘門,眼淚就流不出來了。”

男生掌心溫熱,遮住了刺眼的光, 他的溫度傳到她眼睛上, 有種說不上來的舒适感。

冉安聽話閉上眼,努力去不讓自己再掉眼淚, 身體還跟着抽抽噎噎的:“我哭成這樣,是不是很丢臉?”

“不丢臉。”

“我真的好難受,我知道她坐在那裏的心情, 我剛剛好害怕她真的從那裏跳下去,要是跳下去了怎麽辦?”

“冉安,你做得很好了,她沒跳下去,”徐疏野低頭注視着女生手腕上那道淺白的長疤,停頓了一會兒,移開覆在她眼睛上的手,與緩緩睜開眼的女生對視,認真道:“你也沒跳下去,你們都還活着,都會好好活着。”

冉安有些愣,男生的話像是一根繩子,将她從那難以逃脫的漩渦中心拉出來。

她嘴巴一癟,幾乎是撲到他懷裏,趴在他胸口又大哭出聲:“還活着,我們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徐疏野忍不住笑了一下,擡手在女生背上輕拍:“是啊,還活着,就已經很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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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李媛媛的試圖自殺事件,當天晚上,學校把所有教學樓的天臺大門給封鎖。同時,各年級也都下了新通知,重新開一次家長會。

但是這一次的家長會,和往常的都不一樣。是緊接着周五家長會的這個周末,所有高三學生的自習都取消,兩天時間,全校學生,給家長寫一封不署名的信,以班級為單位,交到班主任手裏,再由班主任向家長們,把每一封信讀出來。

因為事先說好,信件不需要署名,真實信息也可以故意模糊,學生們不再忌憚自己事後被家長說教,也不用怕自己的真心話被別人聽到而感到羞恥,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平時想說卻不敢說的,大家都寫在了信上。

學生們的委屈各有不同,卻又都有相似之處。

我成績不好,在班裏倒數,我覺得我不是讀書的料,我有自己的夢想,我也願意去為了夢想拼搏,但是我爸媽說,我的夢想,只能是考大學。

我成績不好不壞,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學習,每天都害怕跟不上班上的進度,我每天熬夜到兩點才睡,這次考試發揮失常沒有考好,我媽問我為什麽不更努力一點?為什麽別人可以,我卻不行?我好讨厭她,也好讨厭我自己。

我是年級前十名吧,不知道這個成績在你們眼裏是怎麽樣,我自己覺得還可以,應該還可以吧?我朋友們也說我很不錯了,但是我爸爸從來沒對我說過,我很不錯。

我沒有讀書上的煩惱,我只希望我爸媽不要再吵架,想離婚就趕緊離吧,不要為了我再湊合了,你們很累,我也很累。

我和你們的煩惱不一樣,我煩惱的是我家裏人總是拉着我談心,我真的好煩啊,因為說是談心,但是我又不能說真心話,每次都要被講一大堆道理,我想告訴他們,我真的很不想再聽那些大道理了。道理懂了就能做到的人,那不是人,那是神仙。

爸爸,媽媽,不要在問我為什麽不笑了,我真的真的很累,真的真的很辛苦,也真的笑不出來。

媽媽不要再天天給我做夜宵吃了,我是讀高三不是坐月子,而且一個菜吃一個月我真的吃膩了啊媽!

我就不說我成績了,怕被我爸認出來,我想跟我爸說,XXX你個傻逼老子一點都不想考XX傻逼大學,老子一點都不想學XX傻逼專業,你想考你想讀你不會回高中自己考啊?這他媽到底是老子讀書還是你讀書啊傻逼!好了說完了,對不起老爸我罵了你,不過真的好爽啊,而且我猜你一定認不出我,因為我從來沒對你說過這種話,你一定也想不到我是會說這種話的人。最後我想說,老爸,雖然我罵了你,但我還是很愛你,如果你不再逼我考那個傻逼大學,我會更愛你的。——愛你的貼心小棉襖(劃掉),愛你的暴躁軍大衣。

班主任給家長們念這些信的時候,有通過自己孩子的說話語氣和自己平時和孩子的相處模式,把自家孩子寫的信認出來的,也有因為孩子故意改變說話方式,讓所有家長一臉懵逼的,有故意搞笑的小吐槽,把家長們都給逗笑,但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委屈的真心話,讓所有家長都沉默。

以為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以為自己了如指掌的孩子,其實早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成了另一個模樣,他們有了心事,有了煩惱,他們的很多煩惱,是源于父母。

讓孩子辛苦,是大人的錯。可是好像很少有大人意識到這點。所以每年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悲劇發生,而這次,這個悲劇,差點也在驕陽中學上演,差點就在他們身邊。

又或許,下一個悲劇,會不會輪到他們自己?

這一個周末,是讓驕陽中學的學生家長們,都陷入沉思的周末。

**

這個周末,冉安被徐疏野約了出去,說周五受了大驚吓,帶她去散散心,釋放壓力。

冉安欣然應允。

然而周六上午——

女生站在一個很有“藝術氣息”的大門外,空氣裏是裏面傳來的各種驚聲尖叫。

冉安盯着門口那個血腥恐怖的塗鴉,面無表情地看向旁邊的男生。

“所以你帶我來了鬼屋?”

受了大驚吓後釋放壓力的方式,就是來鬼屋?

這算哪門子釋放壓力?這難道不是驚上加驚吓上加吓嗎?還是他以為她的心髒不是肉做的,是鐵打的?

徐疏野吊兒郎當地搭在她肩上:“你不是一直很想來鬼屋嗎?”

冉安冷漠拍開他的手:“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想來鬼屋了?怕不是在你夢裏和你說的?”

她很久以前确實是有過來鬼屋玩的打算,因為沒朋友陪着,一個人又不敢來,所以一直沒來。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善變的人心就像是十月底付定金和雙十一付尾款的女人,以前和現在的心态和想法根本不能同日而語好嗎?

聽到她的反問,男生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又很快被他掩飾住,見她沒有露出什麽懷疑或多想的表情,他暗暗松了一口氣。

徐疏野又擡起手搭在她頭上,故意用挑釁的語氣問:“怎麽,怕了?”

“誰怕了?”女生果然被激将法套住,還渾然不覺,再次拍開他的手,一臉不服地瞪着他:“我看你膽子才小到連門都不敢進呢。”

徐疏野挑眉:“誰膽子小,進去才知道。”

“進去就進去!”

冉安就要往裏走,卻被身後男生拉住手。

她轉過身,臉上是為了壯膽而做出的一臉兇狠的表情:“怎麽?不敢進去!”

徐疏野好笑地看着她:“不去買門票,你怎麽進去?”

冉安:“……”

十分鐘後。

鬼屋裏傳來女生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啊啊徐疏野救我救我!”

“啊啊啊啊啊我艹誰他媽摸我脖子!”

“嗚嗚嗚我剛剛好像用巴掌扇到什麽東西了……”

“徐疏野你抱緊點別撒手啊啊啊啊我他媽要被吓死了。”

“……”

十幾分鐘後。

英俊男生面無表情地從門口一瘸一拐地走出來,頭發淩亂,一邊的臉上有明顯的巴掌印。他身上還扒着一個女生,女生像只樹袋熊一樣,整個人都扒在了他身上,雙手圈着他的腰,雙腿勾住他的一條腿,緊緊扒着,不敢松手,眼睛都不敢睜開,嘴裏還在嗚嗚地叫喚:“媽媽啊好可怕啊……”

和他們一同出來的,還有其他幾個同行的人,都有不同程度地被吓到,卻沒有一個人像他們倆這樣狼狽,都看着他們倆,小聲偷笑。

徐疏野冷着臉,目光往周圍掃了一圈,偷笑聲立馬消失,人群散去。

身上的女生還死不撒手地扒拉着,他低頭拍了拍她的手臂:“喂,睜眼了,出來了。”

冉安還是緊緊閉着眼,不信任地問:“你沒騙我吧?真出來了啊?”

徐疏野聲音冷漠:“再不下來我現在可以再進去一次。”

“我下來!”冉安聞言,馬上從他身上跳下來,眼睛也睜開了,看到真的離開了鬼屋,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有餘悸地順了順胸口:“我的媽啊,我再也不去鬼屋了,太可怕了。”

又看到男生臉上鮮紅明顯的巴掌印,她湊過去,睜大了眼睛仔細看:“哎徐疏野,你這臉怎麽了?誰打你了?”

徐疏野面無表情地盯着她,沒有說話。

“……”

冉安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應該和他這麽默契,不應該這麽容易就看懂他的眼神。

但是已經晚了。

她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幹巴巴地笑,又擡手去幫他整理好疑似被她揉淩亂的頭發,退後兩步,讨好地笑:“徐疏野你可真帥,被扇了巴掌也還是很帥呢呵呵呵。”

徐疏野活動了一下五指,朝她緩緩扯出一抹笑:“是嗎?我覺得我揍人的時候更帥呢。”

冉安:“……”

作者有話說:  叉叉:差點沒捂住馬甲。

看到有讀者姐妹說六點要回學校了,我就提前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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