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樯橹灰飛煙滅的感覺。
桌上放着西紅柿,黃瓜,陳放看着小西紅柿眼睛都瞪圓了,“這是老西紅柿?”
作者有話要說: 想吃草莓。
那天看到扶農平臺88塊4斤的草莓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心,貧窮讓我不敢動==
☆、菜市場
“這個西紅柿是老西紅柿啊!”陳放這個老饕一嘗就知道,“我都多少年沒見過了,還是這個味好啊,現在的西紅柿吃着我嘴巴都淡出鳥了——不好意思,剪掉剪掉。”
“現在的那這個西紅柿我也不喜歡,做菜做飯都不好吃。這個種子還是我在一個老農那裏拿到的,每年就留了一些種子,然後種在房頂。咬一口,又沙,汁水又多,酸酸甜甜的,不管是涼拌還是做湯還是炖牛腩,味道都特別好。”
“這個好,這個好。“陳放贊不絕口,目光在西紅柿上聊聊不啥,“那個,老哥啊。”
爺爺賣一輩子東西了,見多識廣,又怎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爽朗地說,“西紅柿種子我有,你走的時候可以帶走一把,種到陽臺,用竹筐盛土,底下墊點報紙啥的,怕漏土就弄一層塑料薄膜,紮幾個洞透透氣,放陽臺上就行。現在城裏不是興綠色陽臺麽。”
“還是老哥懂我,實在人。”陳放笑的合不攏嘴。
現在市面上賣的大多數都是基因改良後的西紅柿,一個字,硬,放好幾天都不會軟,看着囫囵,是美國農場改良作物,方便機器收割。但這類西紅柿其實是用來做番茄醬的,和老美的食物種類相關。國內的西紅柿以前全靠人盯得勤,熟了摘下來叫賣,裏面包含了太多人力成本。老話說谷賤傷農,菜貴傷民。種地不如打工,自然種的人就少了,基本上也是吃改良品,難怪大家現在都說,菜沒有菜味了。
爺爺的收益特別棒,畢竟是能靠一口吃的把奶奶追到手,那功夫絕對不是蓋的。連陳放這個老饕都沒有停杯投箸,更別提剩下的三個。爺爺還拿出了自己釀好的葡萄酒,和那些賣的特別貴的酒沒得比,但有一點,就是大家喝的沒有包袱。在這裏,李沛然是孫兒,沈竟是朋友,陳放更不需要那些酒桌文化的客套,攝影小哥也很放松。
有一句話叫“無非求碗熱湯喝”,也有人說家常菜的味道才是人百吃不膩的味道。素鹵菜有藕片,有土豆,有花生米,還有豆幹和脆豆腐,這些個東西也沒分開,幹脆盛了一盆,清風吹拂,晚霞映照,讓人心中好不爽快。
“這日子,舒坦啊,我要羨慕你的生活了。”陳放感慨了一句。
“你羨慕我,你又怎麽知道我不羨慕你?我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跟老樹生根一樣,沒出去過。”爺爺笑出來,“各人有個人的活法,因果既定莫論它。”
陳放側耳聽到這一句,默了默,朝着爺爺的方向舉杯,“老哥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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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還望那山高,正常,你們節目就随便拍,我這邊不妨事。”爺爺擺擺手。
紀錄片拍攝講究除非是廣告性質,否則不能把不想參與進來的人的坐标透露,避免節目播出後給本人的生活帶來不方便。陳放看這情況,知道老人家名利心單薄,兒孫各有各的緣法,決定後期的時候把坐标給隐藏起來。
酒足飯飽,一行人歇息,明天早上的時候還要開始幹活。差不多兩點多就得起床,七點多八點差不多就該睡了,不然第二天熬不住。
“鬧鐘設了沒?”李沛然問他。
“我設了鬧鐘,到時候我叫你起床。”沈竟自信滿滿。
“你弄了那我就不弄了。”兩人睡一個屋子,确實沒必要設那麽多鬧鐘,還不夠吵的鬧心。
沈竟睡前還想講幾句垃圾話,被李沛然威脅閉嘴,這才讪讪閉嘴,安靜了沒五分鐘,睡過去了。
李沛然:“……”年輕人睡眠質量真好。
晚上湯湯水水和酒喝得有點多,起了兩次夜,沈竟有些不安的翻身,然後嘟囔一聲繼續睡去。床前有落地燈,橘黃,溫暖,始終明亮,李沛然回來的時候蹲在床頭看了他一會兒,心想明明只差六歲,為什麽感覺像是兩代人?
年輕人的消化能力真的太強了。
淩晨兩點一刻,沈竟的鬧鐘響了。李沛然冷不丁聽到,第一瞬間就清醒了,他睜開眼睛,整個人還是遲鈍的,感覺根本沒有怎麽睡着。
睡眠質量有點差。
他反應了一下,自己沒有在帝都的家,而是在老家,起身去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打開了攝像機。沈竟的手機鬧鐘又響了,他動了動,把手機壓身體底下,仿佛堵住了就不會傳出來聲響。
李沛然:“……”看這睡夢中自欺欺人的狀态。
他好奇地等在旁邊,想知道沈竟究竟訂了幾個鬧鐘。
第三個……
按掉,不起。
第四個……
按掉,繼續睡。
第五個……
關掉,然後鑽枕頭下,按住雙耳,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模樣,簡直是他最後的倔強。
李沛在床邊蹲着無聲狂笑,然笑的肚子疼。
攝像機誠實的記錄着一切。
敲門聲響起,接着是陳放的聲音:“起了嗎?”
李沛然過去開了個門縫,“馬上,我把沈竟叫起來。”
“嗯,攝像機開了嗎?”陳放問。
“開了。”綜藝打的就是真實記錄,腳本指引着大致方向,有些地方會給人指點,和藝人的性格大差不離,也避免後期崩人設的結果。
陳放比了個OK的手勢。
李沛然關上門,過去喊沈竟起床:“沈竟,快起床了。”
沈竟右眼掀開一條縫,一看是他,聲音含糊且奶:“然哥……讓我再睡會。”
少年奶音撒嬌最為致命,李沛然想到他這個樣子會被所有人看到,就有些不爽。他按捺住自己這種微妙的心情,晃了晃沈竟的身體:“再晚太陽就曬屁股了,快起來,這會兒去菜市場,東西都是新鮮的,也沒什麽人看,再晚一會兒天就亮了。”
沈竟含糊的用鼻子“嗯”了一聲,一副蓄力起床中,李沛然過去把大燈打開,白熾燈明亮的燈光投下來,兩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起。屋子裏的一切無所遁形。
沈竟一掀被子,赤|裸的上半身雖然瘦,但腹肌和手臂線條分明,并不是如表面瘦削般文弱,讓人血脈偾張。他側臉非常好看,可以說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令人想要犯罪。
李沛然咳嗽了一聲,沈竟一頭霧水的看向他這裏,李沛然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巴不動聲色的朝着攝像機揚了揚。示意他注意着鏡頭。
沈竟顯然整個人還沒完全開機,有點懵,頓了一下才理解了李沛然的意思,将T恤套在身上,拿着褲子去洗手間,換下身上的睡褲,洗漱後才走出來。
兩人簡單收拾一下出了房間。
李沛然沒想打擾爺爺奶奶,可他們也起來了,不僅如此,還把早飯給他們做好了。做了一大鍋醪糟蛋花小湯圓,從冰箱裏拿出來一罐泡菜,讓他們吃了再出發。盡管是夏天,淩晨的天還是有些冷的,看着兩位老人披着衣服站在門口,李沛然心裏滿是說不出的滋味,有些飽漲,從心口到眼睛。
四川泡菜微辣,配着醪糟蛋和燒餅,吃的渾身發汗,舒爽了很多。
爺爺把三輪車的鑰匙交給他:“那你去吧,路上小心點。”
這任務可以說是做的非常真實了。李沛然拿着鑰匙,沈竟惴惴:“然哥,你有駕照吧?”
李沛然打了他背一下:“你跟我說,電動三輪車要什麽駕照,要什麽駕照!”
沈竟笑出來。整個鎮子還在沉睡,他們的聲音喚醒了整個世界。
這種車好操作的很,李沛然騎過。再溫習一下,上路完全不是問題。
導演的車在後邊跟着,鏡頭是專門的,車門開着,大鏡頭對着前面,即使是在高速運動的情況,鏡頭也會很穩,是定做的紀錄片拍攝專用的。
只可惜這鏡頭記錄的不是獵豹、非洲野犬他們捕食的場景,而是記錄李沛然開着小三驢載着大只的沈竟出發前往菜市場的過程。
從村子出發,開車半小時到達了菜市場,人聲鼎沸,運貨、卸貨、砍價還價聲此起彼伏,從未間斷。
到這邊的時候,導演将大鏡頭收起到車上,他們帶着小型的攝像機開始跟拍。
沈竟穿的還是李沛然的校服,有預感這個校服過了今天後可能要大清洗,外邊套着一件工裝馬甲,幸好他現在沒有奢侈品代言在身上,否則這破壞形象的模樣,可能品牌商都要考慮他是否合适了。
兩人在前,導演下車後就想跟着過來,李沛然連忙叮囑:“把車鎖好。”
攝影小哥連忙檢查車子全部落鎖情況,這才過來。畢竟一個鏡頭丢了,幾十萬就沒了,那就真的想上吊了。
李沛然小時候跟着爺爺幹過這些事,他的記性還OK,知道怎麽辨別肉,爺爺也跟他說了哪幾家的東西好,節目組沒有禁止,其實是在鼓勵這麽做,說穿了就是明星如何以普通人的生活做生意,這就是看點。他奔着說的那家店,老板做了十幾年生意了,一直在,這會兒高處的燈光打的亮如白晝,過去看肉。
“老板,這肋排怎麽賣?”沈竟先開口問。
他操着一口普通話,在一種重慶話裏顯得分外別致,可以說是山丹丹花開紅豔豔了。
這家老板是專門殺豬的,家族生意,有負責養的,有負責宰殺賣的。做生意時間長了,主顧都是老主顧,每天誰幾斤幾兩,要什麽,心裏都跟明鏡似的門清,這乍一有新鮮的口音,難免就有點打眼。
店老板打量了他一眼,“嘶”了一聲。
“你看着有點眼熟啊。”店老板說,“第一次來買啊?”
“我是老李家的孫兒,老頭今兒身體不爽利,我過來替他把東西買齊。”李沛然切換本地口音,臉上帶着标準假笑,一副你敢騙我那我今天饒不了你的模樣。
他一說老李家,店老板哪裏不知道老李家是誰家,立刻換上見熟人的笑:“老李家啊,不常見你。”他熟練的操起重慶話,“那就還按照老規矩來?”
“行,不過今天的賬不計總賬,我直接付錢。”
“好嘞。”店老板的案板賊大,熟練的将半扇肋排直接上稱,按着計算器。
肋排,豬頭,豬耳朵,豬蹄,豬後腿,這些花了接近四百塊。
李沛然眼睛眨也不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提着東西出去放車上。沈竟堪比鑲邊壁花,聽話的很,主動提着東西跟着他然哥的步伐,不過小朋友也有自己的好奇,“然哥,咱們一共就五百塊預算吧,這就花了四百。”
“怕什麽,不是還有借貸嗎?”李沛然道,“只要最後賬目能抹平,咱們賺到錢就行。”
在後邊跟拍的陳放:“……”
大意了,規則裏根本沒有限制這點。
誰能擋得住當天借當天還呢?這T+0的節奏真是快的誰都跟不上啊。
說是這麽說,李沛然也沒有做那麽絕。
他買了牛肚,牛肉,牛肉選了黃瓜條和牛裏脊,雖然都是牛肉,但這兩處的牛肉鹵出來口感其實是不一樣的。而且讓他很驚喜的是這裏竟然還脖仁,陳放看到那塊的時候眼睛也亮了,作為導演本來是不能插手的,李沛然看到他盯着那塊地方超過三秒,立刻當機立斷的買下來。
脖仁是牛肩胛的一處肉,很稀有,白色的油花與紅色的肉相間分布,紋路如大理石。重慶人對脖仁的追逐沒有廣東人那麽熱烈,這也是為什麽脖仁能讓他們撿到。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來的挺早,再晚一會兒,識貨的人就會把這塊脖仁給撿走。
牛肉買完就是鵝,直接論只買走,鵝腸直接論斤從老板這裏稱。
素菜買的更快了,除了店裏要上的素菜類型,李沛然又買了莴筍葉、豌豆尖,黃花菜,陳放忍不住稱贊:“沒看錯你,你小子可真會吃。”
“人生在世,食色性也。”李沛然忍不住回。
車空蕩蕩的來,滿載而過。東西放小三輪上,李沛然坐下,沈竟忽然道:“我覺得應該搭配一首歌。”
李沛然還在想什麽歌,沈竟就已經自覺的用手機播放器放出來:
“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
它永遠不會堵車
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
我馬上就到家了
他讓我遠離煩惱和憂傷
他帶我重新回到自由天堂
來吧和我一起上路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李沛然本來正在跨坐,聽到這句差點一腳踏空,從車上掉下來,好不容易踩在踏板上,扶着車鬥打了他胳膊一下:“快閉嘴,給我關掉!”
他笑得都快沒力氣扶着手把了!
沈竟自己也笑的花枝亂顫,陳放咧着嘴,因為馬上就有脖仁吃開心,也因為李沛然和沈竟這兩個人很有節目效果,很會來事。
陳放他們又切換成紀錄片專用鏡頭,從菜市場的熱鬧來到沉睡的城市。
時間剛到四點,整個城市除了環衛工,并沒有人。到了店裏打開卷閘門,基本就要開始幹活了。
爺爺家的店,地方不大,廚房鹵汁的火一年到頭都不會熄火,陳年老鹵給東西添加上一層滋味。
先把脖仁包上保鮮膜凍到冰箱裏,圍上圍裙,沈竟和李沛然開始幹活。
買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清洗幹淨,放到大不鏽鋼盆裏,然後用紗布包好,放到大鍋裏。
要往鍋裏放的鹵料包已經準備好,就放在櫃子裏,分量早就稱好,用紗布包着,直接放進去就行。
很多人都說他們家有秘方,但李沛然知道,沒什麽秘方,只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不要偷工減料,相信時間的魔法,不為求增加産量而走捷徑,賣完就是賣完了,不會再多做。一直做身體就垮了,錢是掙不完的,事業重要,生活更重要,這是爺爺幸福的真谛。
沈竟一開始手腳不利落,不過看了李沛然做了一個循環,慢慢的上手,老實說看一個超級帥哥做這個還真的挺怪異的,沈竟還帶着他的鴨舌帽,纖長的睫毛,認真的眉眼,嘴角抿着,不得不說,如果不是看他在清理那麽大趴的肉,這場景看上去還挺賞心悅目的。
李沛然給沈竟講解怎麽選肉,比如肉的顏色很鮮豔其實是有問題,有些肉泛紫了是一定不能吃,粉白的也不行,注水了,他講,沈竟提問,李沛然根據沈竟的提問回答問題,兩個人的思路都很快,陳放在鏡頭外錄制的時候都吃驚了,這兩個人的反應能力比寫臺詞的還要精準。
他再次慶幸在選擇陣容的最後,定下了沈竟而不是另一個人,衛哲。
在定下陣容的前夕,招商的資本方和上層其實更傾向于衛哲,但陳放收到的一封匿名郵件的照片讓他們直接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張照片裏,衛哲從疾控中心出來,關鍵是他出來的地方是檢查艾滋病的。
這對于藝人來說是天打雷劈的。更何況衛哲的行為非常惡劣,他并沒有告知節目組這個隐患,直接瞞下來。而且他交給節目組的體檢單後來被發現是造假的。用的并非近期的體檢單,而是一年多前的。
作為一期飲食綜藝,如果用這個人是巨大的雷,是隐患,萬一被引爆,會對節目造成巨大的影響,為了排雷,安全起見,啓用了沈竟。
而現在沈竟給他帶來了驚喜。
尤其是之前,沈竟和節目組是前後腳發布陣容的,有腦子的都不會認為節目組上趕着蹭沈竟的熱度,兩者達到了雙贏——沈竟來到了新綜藝,有了新曝光,而節目組也不會收獲罵名。
而衛哲的相關處理後續,則是由相關人去通知衛哲他自己已經被人拍下來了,讓他注意一些。
這就是娛樂圈的日常操作,節目組跟衛哲無冤無仇,提醒他,但行好事罷了。
搞完這些就已經來到六點多快七點。幾人都有點累趴下,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吃點早飯。
“導演,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麽盡管說!”李沛然興高采烈。
“別說了,就你們兩個,這錢還沒賺到手,就開始大手大腳了。”陳放笑呵呵的,“別到時候不夠買吃的,輸給其他組。”
“那不能,那肯定錢不會少。”李沛然手肘捅捅沈竟,“诶,你覺得大概能賺多少?”
“看鹵水給肉帶來的重量變化了,如果忽視這個重量變化,同時忽視掉在稱重過程中存在的可忽略肉渣損失,毛利大概在三千九百四,再刨去材料成本,在三千四左右,哦,還要刨去租地成本,租設備成本。”
陳放:“……?”
李沛然:“?”
攝影小哥:“??????”
“你……怎麽算的?”陳放覺得不可思議,“剛才的東西都記住了?”可能後期标字幕的時候還要重新列公式,沈竟這也太像拿着現成的結果作弊了。
“早上肉的稱重每一個都有數字,爺爺家的店牆上也有各類型食物的價格,這些加減後就得到了。”
陳放:“……”他想到沈竟的學校,他不是那個被黑小學雞的人,他是高材生。
刻板印象真是害死人。
最後幾人決定去吃粉。
爺爺常年在附近有家店薯粉店,也是做了有好幾年,李沛然每次過年回來的時候會趁着他家過年前還沒關門的時候過來吃。他家骨頭湯熬的地道,紅薯粉據說是老家自己晾曬的,自然晾幹,吃起來很勁道,不像很多地方賣的,吃起來感覺軟趴趴的,一點嚼頭都沒有,紅薯粉吃着像紅薯湯。
油辣子是他們自己家炒的,在不鏽鋼桶裏把薯粉燙熟,盛到陶碗裏,佐料是醬汁,舀一勺熱骨湯,煮的濃白透亮,澆到上面,醬汁化開,撒嫩到掐水的細碎小蔥,硫化物的香氣輕微刺鼻,可和油辣子骨湯融合到一起,就正好中和了骨湯可能帶來的膩,那種逆流而上的清新,鶴立雞群,在這時候發揮了恰到好處的解膩效果。油辣子在舌尖上跳舞,讓人胃口大開。
一碗紅薯粉下肚,通體舒爽,鼻尖冒汗,整個人都通泰精神了許多。附近的上班族馬上也到了早高峰的時間,陸陸續續的有坐下來的,看到陳放的鏡頭,朝這邊看的視線越來越多。
一行四人本來打算歇會,見狀只能帶着設備離開。
早上把肉菜收拾好了,現在就得來收拾素菜。陳放将鏡頭架設好,無需多言,光是看李沛然行雲流水的動作都覺得舒暢。沈竟很快跟上節奏,雖然一開始動作有些笨拙,沒意識到該用什麽,但只是幾分鐘,他立刻就上道了,能在李沛然需要什麽的前一秒種将道具就位,簡直神默契,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人搭檔十幾年,誰能知道他們認識也就幾個月?
素菜燙的比肉菜快很多,藕是先削皮後放水中煮八到十分鐘,然後撈出來切片,而土豆是先切片,然後下水裏焯到熟,其他的也差不離,都是這兩種處理方式。東西就位後,中午快到吃飯的點的時候,要開始營業了。
說是營業,簡直是一場硬仗。
兩人做好分工,李沛然負責處理肉菜加工,比如把鴨腿切成塊,把豬耳朵豬頭肉切成絲,沈竟負責收錢。算完後掃描槍一掃,就沒有問題。
爺爺這裏沒有搞什麽會員折扣之類的,收費的步驟就是切換到對應物品的單價,稱重,出來價格,算總價格的時候不要有遺漏,基本上就沒有大的問題了。
爺爺他們快中午的時候來撐場子了,畢竟如果有熟客來了看到陌生面孔,難免會費一番口舌解釋,有爺爺在,解釋會更令人信服一些。
沈竟戴上口罩和帽子,李沛然只戴了口罩,兩人把裝滿肉菜的簸籮搬出來上架,沒過幾分鐘,客人就來了。
常來買的是附近的住戶,名叫闫良。他吃李家鹵煮十幾年,早就和老李熟悉了。結果今天到了後發現賣東西的換人了,感覺新奇:“店鋪賣了?”
“沒呢,就是來替爺爺值一天班。”李沛然接過話,熟練的展開了銷售話術,“要點什麽?”
“今天我丈母娘來,撐點好的,她喜歡吃肉。豬頭肉,豬耳朵,豬肘,一樣都來點,給我個托盤,我再夾點素菜。”闫良熟練的點上了。
“好嘞。”李沛然把托盤遞給他。
“話說你為什麽要戴口罩啊?”闫良有些擔心,“是病了嗎?”
“怎麽可能!”收銀臺後坐陣的爺爺開口,“他要是病了,我肯定不會讓他做東西哩。闫良,你別吓唬我孫子。”
“老李頭你在撒,我以為你沒來呢。”闫良吓一跳,立刻開始拉家常,“那為啥戴口罩?”
“我孫子是體面人,衛生搞得好,不光要戴口罩,還帶帽子,怕頭發掉進去。”爺爺洋洋得意,“再說了,他啷個帥,萬一有人來了想要介紹對象給他咋辦?我不得把他藏好噻?”
“咦——”闫良起哄他,“那有多帥,給看看嘛。”
“不給不給,買了趕緊離去,不要在這裏擠着影響我哩生意。”爺爺做出趕客的手勢。
李沛然眉眼彎彎,聽着爺爺和客人耍嘴皮子,手上的動作不停。
沈竟帽子口罩齊活,真的只露出來眼睛,從頭到尾只在最後報價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和平時的冰山系別無二致。
“一百二十六塊錢,闫先生。”沈竟說。
客人拿出手機顯示支付碼,瞅了他一眼,本來移開了目光,然後像是被打開了開關一樣,似是不敢确信,又回來再瞅一眼。
他不會是認出來沈竟了吧?李沛然有點緊張,難道開門生意就要被認出來了?
“你看着有點眼熟啊後生仔?”客人忍不住細看,很想揭開他神秘的口罩。他湊的有點近,沈竟身體後傾,少年人腰力好,彎成蚊香都沒折。
爺爺笑了:“你要做撒子?我說你小子,別逼良為娼啊。”
闫良發現了自己的行為不妥,趕緊後撤,摸了摸鼻子,付賬後打了個哈哈,“這不是長的太俊一時沒注意,對不起啊小帥哥,你盡管賣,盡管賣,生意興隆哈。”
他像是有什麽追,急着回家,東西都忘記拿了。李沛然喊他“你東西忘拿了!”
闫良趕緊跑回來,撒着腳丫子往回快走,一只手拿着東西,另一只手打電話。
距離有些遠,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沈竟這時候松了口氣,問李沛然:“他不會認出來我了吧?”沈竟自問還沒有這麽大魅力吸引到四十歲以上的中年男粉,流量鮮肉對自己粉絲的構成還是很清楚的,基本是女粉,從十三歲到三十歲應有盡有。
“應該……不會吧。”李沛然也拿捏不準。
人開始多起來,排着長隊,兩人也來不及說更多,忙碌着生意,跟打仗似的。
不知道為什麽,來的人簡直呈指數型增長,女性巨多,很多看着像是附近午休的上班族。連爺爺都想站起來幫他倆的忙。但這不符合節目組的規定,李沛然抽空把老爺子按回了椅子中。李沛然感覺手都不是自己的,只是在機械的舉起落下。
有女生大膽地開麥:“帥哥,之前沒見過你們啊,是剛來麽?”
“是我孫來幫忙。”爺爺開口。
“那之後有沒有幫忙的時候啊?”姑娘看起來像做行政的,年輕又能說會道,“買的多有沒有福利啊?”
李沛然覺得她挺逗,“你想要什麽福利?”
沈竟聽到他插話,看了他這邊一眼,眼神侵略性很強。就像守衛領地的雄獅,每一根毫毛都在宣布:他是我的。
排着隊的有些女生開始抽氣,有些在笑,李沛然發現情況,條件反射看向沈竟,沈竟酷酷的模樣,一副我什麽都沒做的表情。
李沛然挑眉。
女生看他倆的互動,本來什麽合照、微信號在嘴邊,這時候知道說出來不合适,也不可能得到回應,于是問:“能不能跟你倆合照,然後簽個名啊?”
李沛然為難:“你看人這麽多,不合适,下次吧。”
“那我在旁邊等着,不着急。”姑娘還挺有耐心。
這趕走不合适,願意等,那就等吧。
排隊的人越來越多,聚衆效應很明顯,湊熱鬧的人很多。李沛然吃驚了,看了看簸蘿裏剩的東西,揚聲喊:“東西不多了,新來的,別排隊了,沒東西賣了!”
闫良被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扯着沖過來,看到收銀的人的時候眼睛都亮了,小姑娘拉着她爹的手使勁搖晃:“爹,你是我親爹!”
這小姑娘是闫樂樂,闫良的閨女。闫良是廣播臺的,廣播電臺合并後當了個小小的主任,就好吃這口,李家鹵煮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闫良聽見這句不樂意了,擡手給她腦後勺就來了這麽一下:“怎麽說話呢?我不是你爹是誰?”
闫樂樂小姑娘上網多,很多網絡口語張口就來。聽到這句後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她也沒想到老爹竟然能把她的偶像樣子記住,還在她放學後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過來,騎電動車帶她過來追星。
闫樂樂今年升高三,壓力大到焦慮的不行,整個人吃不好也睡不好,爹媽都很擔心她。但在暑假的時候粉上了沈竟,get到了這個人的好。沈竟屬于少說多做的人,低調公益,做什麽都很認真投入,學習能力很強。
沈竟的粉絲被黑是小學雞、粉絲也是一群學歷不高的小學生的時候,小姑娘整個人都很雞血,給自己加油打氣要去好的學校,到時候給自己的偶像打call,給偶像撐腰。
在生活中發現了美好的東西,人的精氣神就會發生變化,她的焦慮一下子好了,更理智、更平靜的對待生活和學習,暑假補課的時候成績也向前一步,連班主任都感慨不已。
父母知道後,也不攔着她追星了。兩人都是開明的人,知道任何事情只要不過度,理智,能帶來積極的效果,那麽就不需要過度阻攔。
父母知道她追的沈竟後,也開始了解這小夥子。知道這小夥子從來不拿學歷賣弄,只是在上次父親被黑的時候才迫不得已出來解釋,對沈竟的觀感更好了。當爹的來買吃的,看到沈竟的側臉,覺得熟悉,結賬的時候想到了女兒追星的偶像,立刻把買好的東西送回家後,騎着電動車去學校接放學的女兒,然後載着她過來。
哪個追星女孩看不出自己愛豆的模樣,就算打扮成機場養蜂人,也能從背影裏面分辨出來。更何況沈竟的特質這麽明顯。
闫樂樂激動的捂着自己的嘴巴,控制不住的情緒都從眼睛中流露出來。
“天啊,這是我和偶像離的最近的一次吧。”闫樂樂的淚花都快溢出來了,看到了沈竟身旁的李沛然,小姑娘知道絕對不能聲張,否則可能害偶像重錄,很辛苦的。
“估計是在錄什麽節目。”闫良這時候再看,裏面還有兩個人,他們盯的方向有兩個機位,電視臺工作的敏銳度來了。拉着閨女跟到了隊伍最後邊。
李沛然本來嗓子都快喊劈了,一看又有人排到後邊,腦袋都冒煙了,定睛一看最開始來買的客人又過來排隊,還拖家帶口來了。
得了,暴露了。不然怎麽解釋去爾複返這件事,東西都忘了拿。
想想還挺逗的。
好在那小姑娘探頭探腦,但沒說什麽。
東西很快賣完,後邊的人基本沒得挑,剩下買啥。多數過來都是參觀帥哥。沈竟當紅,但也不代表他有國民度,大部分人都是過來欣賞一下帥哥,打發一下午休無聊的時間,然後回去。正好到闫良和他閨女闫樂樂,只剩下一顆豬心了。
李沛然嗓子冒煙,沈竟适時地上遞上爺爺泡的苦荞茶。李沛然接過來咕咚咕咚喝完,這才感覺活過來,跟闫良打招呼,“怎麽想着多跑一趟?都沒東西了。”
“我帶閨女過來。”闫良拉着女兒的手臂,把她拉到前面,“樂樂,現在沒人了,你可以說了。”
“怎麽沒人,還有我呢。”先前那個做行政的姑娘從小馬紮上站起來,“求合照,影帝哥哥,還有沈竟弟弟。”
李沛然忍不住道:“你早發現了?可夠沉得住氣的。”
“不然豈不是打擾你們的節目?”行政姑娘笑吟吟,“年紀上來了,理智追星,我可是沈竟弟弟的媽媽粉。”
闫樂樂在一旁接話,“我是姐姐粉。”
李沛然:“噗。”
爺爺:“?”
闫良:“???”當爹的已經有些看不懂這個世界了,懷疑是不是自己一天沒上網,整個世界就将他狠狠的甩在身後了。
沈竟:“……”
對飯圈用于不熟悉的爺爺懵懵噠,闫良也有點蒙圈。
在角落裏窩着的陳放覺得這裏實在是太搞笑了,很有梗。
沈竟真是滿腦門黑線,很是無語,拉下來口罩:“年紀輕輕的,怎麽能随便當媽呢?”
李沛然拍了一下他手臂。
沈竟“啊”了一聲,然後露出營業式假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