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開始了開始了,你倆誰先來?” (4)

而來的非閑,兩人相視一眼都是一臉詫異。

非閑率先反應過來,指着他手裏滿身的鮮血大喊:“夜東籬,你做什麽!”

夜東籬卻對他的問題聰耳不聞,只問:“清作在哪?”

“我不會告訴你!”

話音剛落的瞬間,他手裏的拂塵就被紅光削得四分五裂。

非閑怔怔的看着滿手的碎屑,又看着夜東籬,半晌嘴巴都合不上。

“你,你竟敢……”

此刻的夜東籬視野已經有些模糊了,他感覺身體正在漸漸被另一個意識所占據,那個意識殘暴而兇狠,渴望着殺戮和鮮血有關的一切。

他用僅存的一絲理智克制住自己,“我最後問一遍,清作在哪?”

非閑一咬牙,拔出腰間的佩劍就砍了上去,“你休想!”

結果砍刀一半,就聽到當啷一聲脆響,一道清亮的白光閃過,他手中的寶劍被齊齊砍斷。

非閑也被劍氣震得後退幾步,看着站在夜東籬身後的人瞪大雙眼。

夜東籬緩緩轉過身,對上那道清冷的目光。

“你沒事?”

他有些詫異,清作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不是被囚禁在天牢裏了嗎?

清作只是看着他這一身血痕,目光一寸寸移到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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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萬的天兵在天門附近聚集,他們跟清作禀告,從半澤荒湧出了大批的魔物,已經侵占了人界,正以十分迅猛的速度移至九重天。

夜東籬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裏正一閃一閃散發着紅光。

替身牌被毀了,清作沒有被囚禁,宮變也是假的。

他在人群中尋找夜無拘的身影,卻看他正跟那些天兵們厮殺,渾身浴血,發出一陣陣詭異的狂笑。

夜東籬愣了半晌也笑了,原來他早就知道。

知道自己是個騙子。

衆目睽睽下,夜東籬忽然化作一團黑霧,朝着九重天上飛去,清作也搖身變作一道白光,緊随其後。

一黑一白,光陰交錯,卻一刻也不曾停止。

下界已被上古魔獸所侵占,濃重的瘴氣将六界團團包圍,所過之處黑煙滾滾,遮天蔽日,原本秀麗的萬裏河山變成了跟半澤荒一樣寸草不生。

哀鴻遍野,枯骨成山。夜東籬在這猶如地獄的人間游蕩了一圈,終于停在了凡州脊的峰頂。

看着這片他曾無比向往的人間,因他變成了這副血流漂橹的景象。

還有子寧,小書生,那些肯相信他願意跟他來天界的魔族子民。他們為了自己,為了魔族的未來,為了拯救天下蒼生,流血犧牲命隕于此。

可是根本就沒有什麽正義的援救,只有他這個大魔頭,殺了無數的天兵天将,放出了半澤荒結界內的上古魔獸塗炭生靈。

他還口口聲聲說替天行道,可到頭來卻雙手沾滿了血污。

到底是誰錯了?

是他嗎?

作為一個魔族人就該乖乖當一只陰溝裏的老鼠,不該去奢望拯救什麽天下蒼生。

看着那些上古魔獸不斷順着九重天階大肆湧入到仙境,夜東籬按住自己的胸口。

自己明明就站在這,可那些魔獸卻好像受到了某種召喚一樣,不斷的朝自己用來。

想到神碑上的告示,如果說這些魔獸都是魔神所創,那它們的會被魔神的心髒所吸引也就不足為奇了。

或許所有人都錯了,鎮珠之所以能将那些魔獸困在結界裏,不是因為它有克制魔獸的力量,而是對于魔獸而言它就相當于一塊磁石,只要它在,所有魔獸不得不蟄伏在結界裏随着主人的心髒一起聽候發落。

如今這顆心髒離開了結界,自然那些魔獸便會順着這顆磁石的吸引,繼續追尋。

若是這個心髒毀了會怎麽樣?

夜東籬緩緩放下胸前的手,轉身看着身後的清作,那把劍正緊緊抵在自己脖頸上,随着他的動作,劃出一道道清晰的血痕。

“為何。”

清作的手随着劍身顫抖不止。

夜東籬抓着千回的前端,看着對方忽地笑起來。

“因為我是騙子。對不起,答應你的神仙醉要失言了……”

第66章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清作只感覺手中的千回鋒刃一轉,尖端沒入,雪白的劍身瞬間爬滿了亂麻一樣的紅絲,它們交互纏繞,像一棵匍匐的血樹蜿蜒至他手掌下的劍柄。

聽到夜東籬倒下的聲音,滿眼都是飛濺出的血花,焦灼滾燙,伴着半澤荒的飛雪,搖搖欲墜,像是一場荒誕詭谲的夢。

從來都劍不離身的他,一下松開了手,千回也随之掉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悶響。

夜東籬看着體內的鎮珠随着破碎的心髒崩裂成一瓣瓣的紅色蓮花,化作一團紅色血霧帶着他的生命慢慢消逝,他躺在地上,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終于自由了。

只是那個人,怎麽哭了……

人間陷入了七天七夜的混沌,終于随着鎮珠的破碎重現光明,不計其數的上古魔獸也因夜東籬的命隕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煙滅于天地間。

劫後餘生的人們從藏身之所小心翼翼的走出來,看着天光破曉的上蒼,紛紛跪地叩拜,感激涕零。

而躺在地上的屍體,卻随着陽光從雲層下射出的那一刻,化成了滿天雪白的花雨。一只銀白的流光蝶振翅飛出,翩翩起舞,随着那漫天花雨一同墜入了凡州脊下的無盡深淵。

姍姍來遲的十二位上神,看着清作腳下的千回劍紛紛跪地請罪,一臉狼狽的非閑跑過來見他沒事,也松了口氣。

他站到清作身旁小聲道:“這下你立了大功,以後這些老古董肯定不敢再小瞧你了。”

清作充耳不聞,只是朝九重天階下緩緩走去,把還跪在地上不起的上神跟那把從不離身的千回劍都抛在了腦後。

非閑趕忙追上魂不守舍的他,“這一堆爛攤子呢,你幹嘛去啊?

“閉關。”

撇下這兩個字,天界的帝君,六界的破夜神,整整消失了四百年。

出關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凡州脊峰頂,當年夜東籬的元神破碎後墜落的地方,望着那層層濃重的雲霧,一步步走近那深不可測的深淵。

一旁的非閑知道他還沒走出當年那件事的陰影,怕他再鑽牛角尖,趕忙過去阻攔。

清作回頭看着他,忽然問:“這下面是哪?”

非閑被問得有些不明所以,茫然道:“下面是人界啊。”

“是人界何處?”

“好像,是一個叫乞靈山的地方吧。聽說是為了給你這個破夜神多建廟宇才特意封的山不讓凡人涉足。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看看你哥哥我,斬妖除魔了幾萬年,連一座神牌都沒有,你比我還小一千多歲,就有了一座山的廟……诶诶!回來!你別往下跳啊!”

非閑撲過去摔倒在地,眼看着那道月白的身影伴着凜冽的風雪沒入了黑暗下的深淵。仿佛早就對這世間萬物再沒丁點的留戀。

**

周圍能呼吸的氣正變得越來越少,花辭張大嘴巴,眉頭皺縮成了一團,他嘗試劃動着手臂,卻碰到了一個未知物體,一下就被對方抓住,從水下拉了起來。

他咳了一會,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跡,低頭看着自己所處的忘思池眨了眨眼,明明最深處的水才勉強沒過膝蓋,竟然會把他們困在水下這麽長時間。

花辭捏着額頭,感覺一下想起太多的腦子有些亂,看了看還在緊緊拉住自己的清作莞爾一笑,也伸出手去拉住他。

“我是不是該說一句好久不見?”

清作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可眼中的目光早已方寸大亂,直視着眼前的人,被花辭握住的手也在微微打顫。

花辭把下巴搭在膝蓋上,側着臉看他:“別這麽看我嘛,我會害羞的。”

在水池岸上夜無拘一刻也不曾離去,直到花辭從水底醒來,他有千言萬語想要當面質問對方,可見花辭醒來卻先跟清作說起話,根本就把自己這個大活人給無視了。

心火止不住的往上竄。

跳下水一把扯主了花辭的衣領,“你就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下一刻,一道白亮的劍光擋在了他和花辭之間。

花辭笑着拍了拍身後的人,讓清作把千回收回去。他看着夜無拘臉上那道疤輕嘆一聲。

“我以為你不肯治臉是因為夜東籬的關系,夜東籬都死了,為何你還要這樣?臉是你自己的,又不是夜東籬的,你別跟自己過不去,回去趕緊把臉治了吧,這樣真的太醜了。”

說完花辭就轉身去拉清作的手,打算跟他上岸。卻被固執的夜無拘再一次扯住。

“這就完了?你騙了我這麽多年,為什麽不說父王要殺你,為什麽不說鎮珠會吸食人的靈力,為什麽不說是父王殺了小餘,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憑什麽!”

面對夜無拘這通狂風暴雨似的的怒火,花辭聽完只是輕笑一聲。

“他沒告訴你,現在不是也都知道了麽。如今你跟夜東籬的恩怨已經過去,他并不恨你,如果你還恨他,那我也無能為力。夜東籬在七百年前已經死了,我只是花辭。”

剛才還宛如一團爆裂火焰的夜無拘,在對上花辭那平靜如水的目光時,頃刻間就像是掉進了冰窖裏。

夜無拘捂着頭發出一陣陣低沉的氣音,也聽不出是哭還是笑。

“你可真會推卸,夜東籬死了,那我怎麽辦?這件萬年來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的團團轉,你要我怎麽辦!”

花辭跟清作手牽手站在他面前,讓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被抛棄的孩子,那雙曾經無條件會為他敞手臂,如今已經不再有他能栖身的空間。

可他又怨不得任何人,是他親手将那雙溫暖的手臂折斷,殘忍的丢盡了地獄。

花辭跟清作離開之前,又轉身補了一句:“若是想通了,三日後就放我們出半澤荒吧,畢竟我夫君長久不歸,天界勢必會懷疑到魔界頭上,雖然兩族關系一向不善,但面子上還要過得去,所以還請城主三思,多為魔族萬千子民考慮。”

看着那雙背影緩緩離開了視野,夜無拘一拳砸在身下的堅硬的岩石上,血流順着沿着破碎的骨縫流了滿地。

可他卻覺得這痛楚比不上他心裏的萬分之一。

“城主?呵,他叫我城主……”

**

花辭跟清作回客棧跟非閑他們會合時,白伶點了一大桌子菜,可是交談了兩句之後他發覺花辭有些不對,有些忐忑的找清作問清緣由後,頓時變了臉色。

世上竟然還真有這麽邪門的事,自己半當弟弟半當兒子養大的小花妖,竟然曾經是魔界之主,一個手指尖都幹翻六界的存在。

白伶看着花辭都有些不敢直視了。既然花辭恢複了夜東籬的記憶,那現在的人,到底是花辭還是夜東籬?

吃飯的時候,一桌子的菜,可真正動筷子的卻沒幾個,原來說一句能怼一百句的白伶此刻靜坐在那裏就跟悶葫蘆一樣。

花辭雖然恢複了曾經屬于夜東籬的記憶,可他是花辭的記憶也依舊在,他看着對面食不知味的兩個人,默默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我知道你們挺不适應的。別擔心,這記憶跟我接觸了忘思池的水有關,等吸入體內的水蒸幹淨了,這記憶也就煙消雲散了。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說不定明天一早我就忘記了有關夜東籬的一切,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花辭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就跟以往跟他閑聊時一樣的表情。

可是在座的卻沒一個人笑得出來。

原本尴尬不知所措的人都徹底沒了聲音,一口口吃着味同嚼蠟的菜,低垂着眼睛。

他們确實希望花辭變回原來無憂無慮的樣子,可那何嘗又不是對夜東籬的殘忍。

忘掉一切,就等于殺死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

花辭知道自己在這只會讓他們更難以自處,索性就找了個想出去逛逛的借口,起身離開了坐席,清作也迅速起身跟了出去。

看着他們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白伶當啷一聲扔掉了手裏早就拿不住的筷子,捂住了頭罵了句。

“王八蛋,這他娘都叫什麽事……”

一句粗話,也不知是在罵別人還是罵自己。

花辭在街上一蹦一跳的逛着,雖然不久前才剛來過這條街,可恢複了之前的記憶,再看就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感覺。

曾在自己手中一點點建起的變化之誠,如今已經初具規模,若不是還差了點陽光,真就跟人間相距不遠了。

他在前面東瞅西看,清作就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跟随着他。

花辭知道,卻故意視而不見,等跑到人群密集的地方,裝作身形不穩往地上一趴,身後的人果然及時出手将他攔腰抱了起來。

“別鬧。”

花辭被他摟着,倒在他懷裏哈哈笑,“原來你看出來了。說,是心疼我還是心疼孩子?”

他比清作矮了大半頭,踮起腳才勉強能夠到對方的肩膀,此刻被抱在懷裏這麽居高臨下的看着,說不出的怦然心動。

就在這時,路過的一位老妪推着下車從身邊路過,突然叫了聲:“二位公子,買塊七彩石吧,從祈緣河裏撿來的,保證靈驗。”

花辭擡起頭,剛要說不必了,這七彩節才剛過去幾天,竟然還有賣的。就算現在買也要等着來年才能用上吧。

結果花辭朝對方看去時一下就楞住了,賣石頭的老妪也瞬間認出了清作。

“這位公子好生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哦,老身想起來了,那年你跟荒主一起路過我這攤子,我還送了你們一塊。怎樣,可還靈驗?”

清作一臉靜默,花辭窩在他懷裏早就笑得前仰後合。

“靈驗,相當靈驗。若是當年沒把石頭投錯正反面,就更妙了。”

清作在他後腰上輕輕捏了一把,花辭立刻笑得渾身打顫,最後清作掏錢把老妪攤上的七彩石都一并買了回去。

雖然買來也沒什麽用,不過故人一場,就算扶持一下對方的生意了。

花辭抱着一堆硬邦邦的石頭,想起當初的事情還有些憤憤不平,若是正面朝上,那現在就換成清作懷着他的孩子了,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他當年一時興起寫的荒唐話,竟然全都應驗在了自己身上。

這可真的是九個小娃娃,藤蔓上結的先不說,光是肚子裏這兩個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看花辭時不時的盯着自己的腹部,清作問:“餓了?”

花辭腳步一頓,彎起嘴角看着他:“剛才還沒感覺,你這麽一提,我才想起晚飯沒吃,這一路走來還真有些餓了。”

花辭眼睛一亮,忽然拉起了清作的手,“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順着城前的長街,七拐八拐,最後順着巷口拐進了一條黑漆漆的胡同,走了半天,才發現胡同的盡頭被一堵牆擋住了。

花辭狐疑的敲了敲那堵牆,見确實沒有反應,只好作罷。

“真是奇怪,明知道我回來了卻避而不見。莫非是出了什麽事?”

清作看着他那副擔心的模樣,眉間不自覺的蹙了一下。

“誰?”

花辭走回來,笑着搖頭,“一個性情古怪的瞎子,算是我的故友。當年就是他把我從人界帶回半澤荒的。”

聽到當年那件事還另有隐情,清作一下抓住了花辭的手腕,“怎麽回事?”

花辭見他如此固執,也知道躲不過去索性就說了。

其實當年他從凡州脊墜入人間後,并未身死,而是變成了一株幼小的花苗。應闌将他從人界尋回來,帶到半澤荒親自養護,長了足足一百年才稍微有了人形,只是曾經的靈力損耗太大,根本就化不完整,就算應闌給他吃了那麽多奇藥靈丹還是于事無補。

後來他待着也煩了,就讓應闌帶着他去忘思池裏洗去了之前的記憶,又變成了一株虛弱的小花妖,将他栽種在了凡州脊下的乞靈山上。

清作聽完後站在原地許久,不發一言,只是直直的盯着花辭,把後者看得汗毛倒豎。

“你為何不來找我?”

花辭有點害怕的往後躲了一下,被清作一把抓住了肩膀。

“怎麽可能還去找你,都把你害成那樣了我不忍心啊。那時候我就想,你能忘了我是最好的結果。”

聞言,肩膀上的手頓時加大了力道,把花辭按得哎呦一聲。

他本想反抗,可是擡眼看到對方眼中的一片血紅,身體一怔,也有些濕了眼角。

他慢慢伸出手臂,把自己縮進對方懷裏。就聽低沉的聲線在耳畔響起:“不許你再忘了我。”

花辭把臉埋在他身上,翹起了嘴角:“不會啦。我記性那麽差都對你念念不忘了三百年,我忘記自己也不忘記你的。”

……

最後花辭在一個小攤子上吃了一個鹵鴨爪作為晚飯,不要誤會,在魔界的一只鴨是人間的十倍大,鴨爪亦然。

那一只鹵鴨爪就足足切了三盤肉下來,吃得花辭滿嘴油光。

花辭本來想讓清作也嘗嘗的,奈何人家說只有麻辣沒有原味的,他也忍不心讓清作為了配合自己就去吃辣的,只能自己胡吃海塞讓他在一旁作陪了。

最後吃完一抹嘴,花辭感覺嘴裏辣乎乎的,又想去喝點甜湯。就拉着清作又走到街上。

不知忽然看到了什麽,花辭抿嘴一笑,把手裏的石頭遞給清作。

“你就站在這等我。聽話,你要等我,不能跟過來。”

清作并不放心他一個人滿街亂跑,可是對上花辭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得不停住腳步。

只能提醒一句:“快去快回。”

“好嘞!”

花辭轉身走了幾步,馬上要離開清作的視線,忽然轉身朝他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被夜色籠罩,氤氲不清。

“再見……”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為不可聞,可清作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再去看他的背影,腦海中湧現出似曾相識的畫面。

再見,還是再也不見。

清作腳下動了動,有種迫切的想追上去的沖動,可轉念想起花辭的話,又猶豫起來。等回神時,花辭早就跑遠了。

他提着那一大包七彩石,站在長街的中央,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斷從身邊路過,他仿佛成了一道背景,與這茫茫夜色融為一體,靜止了自己的時間。

也不知等了多久,一個小丫頭突然停在了面前,仰頭好奇的看着他。

“大哥哥你怎麽哭了啊?”

小丫頭的母親趕緊跑過來拉了女兒一把,訓斥道:“小孩子家家的別亂說話。”

抱起孩子的時候也不經意瞥了清作一眼,頓時就被眼前的人驚亂了心神。

這公子長得還真是俊秀無雙,一身皎月清輝,斂着無限芳華,只是神情悲傷,面無表情的臉不見一絲波瀾,可淡漠的雙眼中透着孤寂,晶瑩的淚水無聲從臉頰滑落,好像是銀河墜入凡塵的一顆星子。

讓看的人都不禁摒住了呼吸。

那母親呆愣了一會,趕緊從身上摸索出手帕遞了過去,“這位公子可是想起什麽傷心事?別哭了,往事如煙,還有什麽是過不去的。”

婦人勸了半天,清作只是看着空蕩蕩的巷口,對外界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

眼看着身邊圍的人越來越多,路過的行人紛紛都駐足觀看這位傷心至此的落淚美人。即使沒人敢上前去搭話,離的近點飽飽眼福還是可以的。

直到一個有些笨拙的身影從人群外擠進來,提着好幾個大包擋在清作面前。

“有什麽好看的。家裏的飯還沒做呢吧,豬還沒喂呢吧,孩子還沒奶呢吧,都散了散了,看什麽看!”

花辭轉身趕緊踮起腳用袖子擦了擦清作臉上的淚痕。

剛才真是吓死他了,相處了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見清作哭的模樣,好看是好看,可也太讓人心疼了。

“哭什麽,我就是看前面有賣糖的,去買些給你。又不是不回來。”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清作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花辭被對方可憐兮兮的表情盯着,忍不住笑出來。

“都要當爹的人,還這麽撒嬌是給誰看?”

清作只是看着他。

“別走。”

“不要我走還是不要夜東籬走啊?”

花辭明白他落淚的原因,也知道他心中的顧慮,他從包裹裏扣出一顆糖塞進清作嘴裏,然後拉着他的手,像牽着小孩子那樣坐到了一旁僻靜的石階上。

這裏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可以好好聊聊心裏話。

“當初舍棄這段記憶是我自願的,我不是想忘記自己犯下的錯,忘記雙手沾滿的血污,我只是覺得太沉重了,對我的餘生而言太沉重了。”

說到這清作伸出手與他有些顫抖的手緊扣在一起,花辭看見笑了笑,也回握住他。

“所以遺忘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就算我忘記了有關夜東籬,有關幾百年前我們相遇的一切,但只要現在我們在一起就夠了。我們可以創造出更多在一起的回憶。”花辭歪着頭靠在他身上,“跟我們的孩子一起。”

清作看着花辭的頭頂,垂下目光,嘴裏的糖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滿嘴的甜膩。

“你明天會忘了嗎?”

“大概吧。”

花辭眯着眼打了個哈欠,在懷了孩子以後他就總是容易犯困,但在眼皮打架快要去見周公時,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一下從清作懷裏鯉魚打挺似的坐起來。

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強睜開了眼。

“對了,若是明天我就忘了得抓緊時間趕緊問你一個問題。說,在七百年前第一次來半澤荒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喜歡我了?”

清作沒想到他這麽急不可待問出的問題,竟然是這個。頓時有些無語。

見他不做回應,花辭只好做出表帥,先把自己的心思剖白一下。

“那我先說吧,其實從見你第一眼起我就有那麽一點非分之想。你別這麽看我啊,你長得這麽好看,沒想法才不正常好不好。再說我真是只有一點,就是借着給你上藥的由頭偷偷瞄了你幾眼,也沒不規矩的動手動腳。”

他這副說辭真是沒有一點說服力,尤其他一邊回憶當時香豔的場景,一邊吸溜着口水的樣子。

“當時我就覺得你的腰可真細,看着不盈一握,結果現在抱上去才發現全是虬紮的筋肉,硬得很。”

抱怨完還忍不住調戲一句:“能不能哪天脫了衣服再給我看一眼?”

本以為清作會選擇無視,或者評價一句無聊。沒想到他剛問完就聽到了一聲嗯。

這回換花辭不敢吱聲了,他轉過頭驚訝的看着對方:“嗯?”

“今晚就可以。”

“……”

第67章 子時已過,窗外漸漸響起了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屋裏的桌角上流着一灘凝固的紅蠟,足以看出這間屋的主人昨日睡得有多晚。

床上的帷帳半開半閉,一只滿身紅印的手在床沿邊無力的垂下,羸弱的姿态,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忽然這只手動了動,花辭習慣性的睜開眼,擡頭就撞到了一堵肉牆上,把他撞得眼前一黑,緩了好久才看清面前的景物。

只見一雙手臂正緊緊将他抱在懷裏,帶着溫暖的體溫,花辭嗅到那股熟悉的幽香,頓時呼吸一滞,視線沿着微微敞開的衣襟一路向上,就看到了那張美到窒息的臉。

這是怎麽回事啊?

花辭迷迷瞪瞪的坐起來,就發現自己右手上正纏着一條月白色的腰帶,手腕都被那腰帶勒得有些瘀痕了。

他撸起袖子打算解下來,卻發現不止是手腕,身體好多地方都又酸又疼。

他從被子裏爬出的時候,一旁的清作就醒了,看到他緋紅的臉頰,神情自若的坐起身,攏了攏敞開的裏衣,垂下眼把目光停留在花辭拿着腰帶的手上。

花辭本就火燒火燎的臉,被他盯得更是熱了幾分,趕忙把那條腰帶遞過去:“給你。”

清作卻沒接,依舊看着他。

這什麽意思,叫他更衣嗎?

花辭眨了眨眼,把雙手從他的手臂下穿過去,将腰帶還算規整的系在了裏衣上。

“我沒忘,我知道自己曾經是夜東籬。只是”他敲了敲自己的頭,“其他的就有些記不清了。”

清作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準他繼續敲下去。

“無妨,忘不忘記你都是我的夫人。”

花辭對上他誠摯的目光,有些心口發軟,正想着要不要借機撲上去偷香一口,就聽到門外雜亂的腳步和喧鬧聲,接着一下刻,房門就被一股蠻力撞開。

一股涼風吹進來,把床上氣氛正好的兩人都吹得一楞。

“廢物!告訴你早點攔住他的。”

白伶瞪了辦事不利的非閑一眼。

非閑委屈的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夜無拘,“我法力被壓制了,再說半澤荒是他的地盤,他想去哪誰攔得住啊。”

對上夜無拘的目光,花辭跟清作幾乎是同一時間做出的反應,一個趕緊回頭扯緊了清作的衣襟,另一個趕緊把花辭攬在懷裏,一副這是我的你想都別想的模樣。

夜無拘只感覺被這兩個家夥氣炸了,別開眼萬分嫌棄道:“惡不惡心,都子時了還待在床上。護那麽緊,你以為誰稀罕看男人啊!”

花辭記憶中還保留着關于夜無拘一星半點的記憶,只知道他是夜東籬的弟弟,其他的就想不起來了。

他看着夜無拘,又看了看清作,“稀罕啊。”然後伸手輕輕的摸了摸清作的臉龐,質疑道:“難道你覺得不好看嗎?”

“……”

夜無拘被他氣得心血上湧,可是憋了半天卻找不到一句反駁的話。他要說不好看,恐怕會被當衆質疑審美有問題,可若是承認清作好看……那絕不可能!

花辭見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

“撒謊精,我記得你是夜東籬的弟弟吧?”

他只是憑着自己記憶裏模糊的印象問了一句,沒想到卻把對方問得一怔,看着花辭的目光頓時變得驚詫萬分。

“你不記得……?”

只是他還沒問完,就被抱着花辭的清作剜一眼,默默的閉上了嘴。

花辭并沒察覺到剛才氣氛瞬間變了,依舊看着夜無拘自說自話。

“雖然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但還遠遠不夠。你只先做一個好人,有了想守護的東西,才能讓自己真正強大起來。你是魔界的主人,別讓你的子民失望。”

雖然這句話是用花辭那有些稚嫩的語氣說的,可看在夜無拘的眼裏,卻透過花辭的臉看到了另一張面孔。

曾幾何時,夜東籬也對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可當時他怎麽做的?好像已經記不得了……

夜無拘哼笑一聲,握緊了拳頭。

“今晚午時我就放你們出半澤荒,都提前準備好去城門前等着,逾時不候。到時候可別倒打一耙說我不講信用。”

說完看着花辭那張單純稚氣的臉,足足盯了半盞茶的功夫,像是也把這副面孔印刻在腦海裏一樣。

清作凝視着他的目光越來越冷,看得一旁的非閑都忍不住幹咳起來。

“城主沒事就走吧,我們也好收拾一下。”

夜無拘淡淡的嗯一聲,十分好打發的轉身就離開了。看得非閑等人皆松了口氣。要是真在這打起來,根本沒人是夜無拘的對手,還好這厮今日心情好,沒跟之前一樣腦子有病似的見到清作就撒瘋。

非閑把房門關上的時候,夜無拘其實還站在門外,只不過用隐身術将身形隐去了而已。

他順着漸漸閉合的門縫最後看了花辭一眼,發出一聲輕嘆:“原來他原本的臉就長成這樣。呵,真是又傻又呆,難看死了。”

嘴裏把花辭的樣子貶得一文不值,可唇角卻扯開了一絲淡淡的笑,只是笑得十分糾結。

白伶看着眼前的花辭,好像又變回了之前沒心沒肺的模樣,欣慰的同時又有些難受,等花辭穿好衣服走下床時,忽然把他抱到自己懷裏,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花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從白伶懷裏擡起頭,看着他:“怎麽了呀?”

“別說話。”

白伶把他的身體抱得更緊了,骨頭跟骨頭貼在一起,磨合得嘎吱響。正當花辭快要喘不上氣想要提醒他時,白伶忽然按着肩膀把他推開,一臉詫異的看着花辭。

定睛看了片刻後,又将臉湊了過去,像是要确定什麽似的,幾乎是貼着花辭的臉一寸寸的輕嗅着。

從非閑的角度看,這兩人馬上就要親到一起去了,壓不住心裏的醋勁,趕忙伸手把白伶來開,一同出手的還有清作。

“你不許見異思遷!”

猛然被拉開的白伶被吓得一愣,給了非閑跟清作一人一個白眼。

“腦子有病啊,想什麽呢。我是嗅到花辭身上有一股果子成熟的氣息,想确認一下,他跟清作結得果是不是要熟了。”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都靜靜的站在原地,像是傻了片刻,還是花辭最先反應過來。将自己發絲上的藤蔓變出來,看着上面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紅彤彤的小果子,驚喜道:“好像真的熟了。”

他伸手輕輕捏了捏,好像還有點硬。

看着藤蔓上墜着七個紅彤彤的小果子,上面花紋跟用毛筆繪上去的一樣,稀奇古怪,抽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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