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惡鬼來害人了

高燃後背一涼,他撒腿就往大水塘跑,半路遇到趙村長,被攔下來了,問他慌慌張張幹什麽。

他說了惡鬼的事。

趙村長把草帽摘下來扇扇風,“李瘋子那是說瘋話呢,世上哪來的惡鬼。”

高燃以前聽了李瘋子的話,會當個笑話聽,但他遭遇了幾件離奇的事,世界觀都塌了,重塑的大有不同。

“我去看看。”

趙村長把草帽扣少年頭上,叮囑道,“你要去就去吧,千萬別下去游泳,前幾年在大水塘裏挖過幾個坑,打算做小水塘,各家抓阄誰抓到了就分給誰來養魚用,結果挖到一半的時候持續下大暴雨,水塘裏的水漲起來就沒再管了,掉進深坑裏可就要出事咯。”

高燃,“喔。”

“想游泳就去小水塘,沒挖過坑。”

趙村長抹把汗濕的臉,“你大姨在家嗎?”

高燃說在。

他說完就飛快的跑去大水塘邊,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一大片翠綠的蘆葦葳蕤地趴伏在水裏,迎着一陣一陣熱風擺動。

蘆葦蕩在高燃的瞳孔裏放大時,他才驚覺自己下水了,水漫過小腿,褲腿跟鞋全濕了。

波光粼粼的塘水映在高燃眼中,像無數個亮晶晶的小碎片,他有些發頭昏,欲要上岸又覺得自己下都下來了,幹脆去蘆葦蕩那邊看看。

小時候高燃每次來大水塘邊玩兒,或是路過,都覺得蘆葦蕩裏面藏着什麽東西,很陰森。

長大了,那種感覺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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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燃屏住呼吸去碰蘆葦,他一下就給撥開了,裏面漂浮着一只死鴨子,被水泡的浮腫發臭。

不知道什麽時候沉的水底,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浮上來的。

高燃是土生土長的鄉下人,前幾年才搬到縣裏去的,在他的記憶裏,雞瘟犯過很多回,一犯就死一窩,他還見過被黃鼠狼啃剩一半的死雞,被狗咬斷脖子的死鴨。

這回不曉得是怎麽了,高燃渾身發毛。

風大了些,蘆葦蕩裏發出沙沙聲響。

高燃後退着上岸,他彎腰把褲腿卷上去一截,正要去脫鞋,突然感覺有雙眼睛在看自己。

高燃猛地回頭,後面沒人。

他粗喘一口氣,冷不丁看見一個人影從不遠處的灌木叢裏晃出來,吓的心跳都停了。

大媽剛在地裏鋤了草回來,頭上搭着塊濕毛巾,手裏提着鋤頭,笑容滿面的喊,“小燃,是你啊!什麽時候回來的?”

高燃的臉煞白煞白,他擠出笑,“上午剛來。”

大媽去塘邊洗把臉,拽了毛巾擦擦,“回來喝喜酒的吧,你爸媽跟奶奶來了沒有?”

高燃搖頭,說他們有事。

大媽掬一把水喝,高燃想起那只死鴨子,他連忙開口阻止,伸手指指蘆葦蕩,“有只鴨子死了飄在裏面,臭了。”

剛才大媽洗臉的時候,高燃就想阻止來着,沒趕上。

大媽不在意。

她喝了好幾口水,拿了毛巾在水裏擺擺,又把腳伸進去洗掉了上面的灰土。

高燃胃裏不舒服,沒多待就轉身走了,他将大水塘遠遠甩在身後,驚魂未定的罵罵咧咧,“操,剛才差點被吓死了!”

“出事啦!惡鬼來害人啦——”

李瘋子的驚叫聲傳入高燃耳中,他尋聲找去,在竹林邊找到了人。

幾個小孩人手一把小石頭,不停往李瘋子身上扔,嘴裏喊着粗俗的話,叫他滾出村子。

大人說,小孩子學,像模像樣。

高燃一出現,幾個小孩子就吓的一哄而散,他望着臉上滿是髒污,眼神呆滞的中年人。

在他的記憶裏,李瘋子是個可憐的人,孩子淹死了,老婆跟人跑了的第二年,爸媽前後病逝,他就是那麽瘋的。

據說是李瘋子命硬,克的。

高燃不那麽想,只能說人各有命,有的人生下來就被爸媽捧手心裏當塊寶,有的人卻在爸媽的竹條跟咒罵裏長大。

有的人還沒出生就是公主少爺,而有的人前半生在社會底層垂死掙紮,後半生被病痛折磨,一輩子都享不了福。

命不同。

李瘋子動了,他穿過竹林往家走,高燃跟了過去,驚的蜻蜓亂飛。

早年李瘋子一家有好幾間屋子,他家遭遇變故以後,屋後跟旁邊那家就私下達成協議,分占了他家的屋子,拆了再擴建。

這事村長沒管,人都瘋了,還有什麽好管的。

村裏其他人背地裏沒少戳那兩家的脊梁骨,誰不知道彼此心裏其實羨慕得很。

高燃站在髒亂的屋子裏,空氣混濁不堪,還有死老鼠的臭味,他拍了只蚊子,拍出很多血,“你屋裏東西太多了,不用的扔掉或者燒掉,能寬敞幹淨一些。”

李瘋子哪裏聽得懂,他翻着地上的衣物,不給回應。

高燃說,“我去過塘邊了,沒有惡鬼。”

李瘋子把衣物一抖,他喃喃,“惡鬼……”

下一秒就驚恐的大叫,“快看啊!惡鬼在水上站着!”

高燃毛骨悚然。

劉文英在樹底下摘豆角,瞧見了往這邊來的少年,“小燃,外頭那麽曬,你上哪兒去了?”

高燃說他去李瘋子家了。

劉文英蹙眉,“你去他那兒幹什麽?他那屋裏都是破爛,又髒又臭,能待人?”

高燃說,“大姨,他一只腳不知道怎麽受的傷,肉都爛掉了,有蒼蠅盯在……”

劉文英惡心的出聲打斷,“跟你又沒關系,別管!”

高燃摸摸鼻子,他已經給了李瘋子一點錢,讓對方去診所看腳傷。

晚上劉文英蒸了滿滿一瓷盆鴨,腌過的,曬的剛好,味兒很香。

高燃沒碰,他想起來了一些事兒。

有的人家雞鴨鵝死了不舍得扔,腌了曬曬挂起來,偶爾放飯鍋上蒸着吃,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劉文英夾了幾塊鴨到高燃碗裏,“是活鴨殺的,安心吃。”

高燃松口氣,他啃了個鴨翅膀,滿嘴油的找話題,“表姐什麽時候回來?”

劉文英吃一口,“明天下午,我跟她打電話說你表哥結婚的日子推遲了,她立馬就去跑業務,親弟弟結婚都這麽不上心。”

話裏盡是埋怨。

高燃說,“表姐跑業務很辛苦。”

劉文英說,“幹哪一行不辛苦?重要的是心态要放好,你表姐不行,我讓她別那麽拼,她不聽,小燃你說,那錢是一下子就能賺得完的嗎?”

高燃搖頭,“不能。”

劉文英嘆氣,“健康要放在第一位,沒有健康,什麽都白談。”

高燃笑着說,“嗯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劉文英說,“就是那個理。”

高燃吃過晚飯去了大爹家,把他爸交代的事兒辦了,他被留下來吃了半個菜瓜,慢悠悠的往大姨家走。

夜晚的村裏很靜,螢火蟲在飛舞。

高燃捉了一只又放開。

不遠處傳來咳嗽聲,咳的挺厲害,高燃走過去,站在門前打招呼,“齊叔。”

齊老三嗓子癢,咳的臉通紅,他抹把臉喘口氣,“是小燃啊,來來來,陪齊叔喝一杯。”

高燃笑嘻嘻的說,“我爸不讓我喝酒。”

齊老三哈哈大笑,“天高皇帝遠,你爸管不着。”

高燃猶豫着,“那我來喝一杯?”

喝點兒酒,晚上興許能睡的好一些。

“來啊。”

齊老三進屋拿了杯子,“別站着了,坐過來!”

高燃的記憶裏,齊老三喜歡貪小便宜,自己家裏有的東西,偏要去別人家借,老是那樣兒。

別人沒給好臉色,話說的難聽,他跟個沒事人似的,下回還來。

這次大方了點,看起來心情很好。

一口酒下肚,高燃的臉紅成辣椒,脖子都紅了。

齊老三砸吧嘴,“酒量是練出來的,小燃,你不行,得練。”

高燃不喝了,胃裏火辣辣的,“齊叔,昨晚李瘋子喊了一晚上,說大水塘裏站了個人,上午又喊惡鬼來了,這事兒你知道麽?”

齊老三抓花生米吃,“知道啊,怎麽不知道,他瘋起來,竈王爺都沒轍。”

“你爸還做電工?”

話題被岔開,高燃撇撇嘴,“做着呢。”

齊老三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滿嘴酒氣,“什麽時候你齊叔也去縣裏瞧瞧……”

屋裏有喊聲,叫齊老三回來睡覺。

高燃走時抓走了一點花生米。

門頭的燈亮着,蚊子在燈下開會,商量着今晚去哪兒大幹一場。

高燃哈口氣,嘴裏還有味兒。

劉文英沒睡,在堂屋坐着剝綠豆,“小燃,你帶衣服了嗎?要是沒帶的話就穿你表哥的,他跟你個頭差不多。”

高燃說帶了,“那我去洗洗睡了。”

劉文英跟他說水燒好了放在桶裏,叫他去廚房提的時候慢一點兒。

高燃說,“大姨,說不定明兒天一亮表哥就回來了。”

劉文英唉聲嘆氣,“要是那樣就好了。”

鄉下到處都彌漫着一股子土腥味,草木香蓋不掉,香皂味兒也做不到。

高燃在表哥的床上滾過來滾過去,他抓抓頭,對着房梁長嘆一聲。

誰來跟我說過話啊。

心裏有個驚天大秘密,堵得慌,好想跟人說,又不能說,媽的,真要命。

高燃自暴自棄的翻了個身趴着,“不想了,喝完喜酒就回去。”

淩晨三點,高燃起身喝口涼開水,他躺的渾身骨頭疼,就在屋裏來回走動。

卧槽,失眠太可怕了!

高燃哀嚎一聲後仰着靠在椅背上,等着天亮。

高燃在村裏待了三天,不做作業,不寫日記,早晚出去遛彎兒,打打棗子摘摘大黃梨,能吃能喝。

表哥一直沒回來。

女方家裏來過人,吵吵鬧鬧一通,婚事吹了。

第四天早上,高燃迷迷糊糊的聽到哭聲,好像是他大姨,他登時驚醒,鞋都沒顧得上穿就跑了出去。

劉文英癱在門前的地上,哭着喊着什麽,聽不清。

圍過來的鄰居們七嘴八舌,他們在安慰劉文英,臉色都不太好。

高燃聽出個大概。

大家夥昨兒個晚上抽了一晚上的水,今早大水塘裏的水快抽幹了,發現有具屍體被粗麻繩綁在一根木樁上,直直的插在塘中央,像是整個人站在水裏。

表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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