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勝
青竹在暖暖那邊放下行李,梳洗整理好,又坐着床沿呆了半晌。
各種念頭在腦子裏跳來跳去,腦殼裏仿佛住了個馬戲團,所有節目同時上演。
最後雜亂退去,小醜先生出場,扭動着滑稽的身體說道:“最糟糕的事情都發生了,有什麽還能更糟呢?韓青竹,上班去!”
于是,今天青竹依舊準時出現在辦公室裏。
暖暖一整天都在她身邊轉悠,生怕她有個什麽不測或暴走,可青竹除了臉上沒什麽血色外,人仿佛沒有任何波動。幹起活來更加利索,一件件飛快搞定,就像一位武藝超絕的将軍,手持屠龍寶刀,削着一捆又一捆的脆甘蔗。
青竹今天很冷靜,冷靜得暖暖直想打哆嗦。
青竹的氣場明顯辦公室其他人也感受到了,今天推過來的工作也奇跡般地少了許多。
所謂馬善被人騎,一個平日樂呵随和的人,有一天忽然不茍言笑,舉手投足散發出絕地死戰的惡人氣息,那麽誰還會上去摸龍鱗?
當然,一樣的米,百樣的人,也有那種死活就沒眼力界的,傻啦吧唧往上湊。
昨天聽見主編猛刮青竹,因此滿雜志社拍手稱快的曹飛飛小姐,就像只撲火的花愣蛾子,就這麽趾高氣昂的撞了上來。
臨近下班的時候,曹飛飛施施然晃到青竹這邊的辦公室,高跟鞋踩出輕快的節奏,張嘴就是命令式的口氣:“青竹,我明天跟王姐去參加互聯新媒體的培訓,聯系年會場地的事交給你了,反正總編昨天說,你這周除了采訪發小,也沒什麽別的事。”
青竹輕輕一推鍵盤架,擡頭問道:“上周你負責聯系了幾家酒店?”
曹飛飛圓規一樣叉着腿,手指頭不停卷着鬓邊的一绺頭發,不經心地答道:“有兩家五星酒店,電話給他們經理都沒接。另外一家四星的,說是有場地,不過年底了,那個會場只能坐100個人。”
“也就是說,上周二讓你聯系酒店,到現在十天過去了,一家有意向的你都沒有找到。”青竹歸納總結得很是清楚。
曹飛飛沒料到青竹說話如此直接,臉色頓時有些漲紅:“還有兩個月才開會,咱們不着急嘛!而且有多少人來開會,咱們也估不準……”
“曹姐,會務不是你以為的這個順序。”青竹利索地從文件夾裏抽出一份A4文檔,“我們的會議流程兩年前就已經标準化,你如果沒有看過,這份可以拿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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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飛飛讪讪地接過文檔,嫣然笑道:“那我拿去看,會場的事就靠你了哈,青竹你能者多勞……”
“我沒有說我要接你的工作。”
“哎,青竹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不過就是打幾個電話的事……”
“既然是打幾個電話的事,為什麽十天了一點結果都沒有?曹姐,如果你覺得會務特別難做,超出你的能力,我可以向領導建議,讓你不再跟進會務組的事。”
“我沒說難做!我不是這個意思,對吧王姐?……還有成哥,我都打過好多個電話,成哥可以作證的!”
後面的王姐被電腦屏幕擋着,不知忙着敲什麽,沒有接茬。前面的董成咳了一聲,起身出去倒水,幹脆假裝沒聽見。曹飛飛環顧辦公室一圈,都是看熱鬧的臉,平日人緣似乎很好的人,此時很有些孤掌難鳴。
“根據我們的流程要求,會務啓動的前兩周就要詢問至少五家場地的報價,并且小組開會讨論,确定地點。曹姐,現在算起來,你還有兩天時間。如果你覺得時間還足夠,可以去培訓,那你去吧,我沒有權力幹涉。”
曹飛飛瞪着煙熏的眼,有些慌神:“我也沒說一定要去……”
“哦,對了,正好告訴你一聲,主編把周五會務組的會提前到了早上,因為她要出席,了解每個人的會務準備情況——這麽算來,其實你只有明天一天的時間。”
曹飛飛的紅唇翕動了好一會兒,才艱難轉身立場,像棵被強風吹過的草:“不去培訓就是了,酒店報價也沒很難,吓唬誰啊……”
青竹在她身後善意提醒了一句:“記得去現場照相,領導要看現場圖。”
曹飛飛仿佛後腦勺又挨了一棍子,門口劇烈扭了一下,那聲“唉喲”滿雜志社都能聽見。
暖暖于是高聲關切了一嗓子:“曹姐沒事吧?400塊的鞋跟啊!”
“不疼!”曹飛飛惡聲惡氣地消失在門外。
好戲唱完,辦公室竊笑的腦袋都縮回電腦後面。青竹淡然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喊上暖暖:“下班了,一起回家。”
暖暖神清氣爽地用力點頭,細帶小包甩上肩,廣告雷神附身,居然哼起了腦白金的歌:“今天過節不加班啊,不加班啊不加班……”
兩人并肩出門去,等電梯時候,還聽見走廊飄來曹飛飛焦急的聲音:“喂,王經理,我是雜志社的曹秘書啊……1月中旬你們有沒有200人的會場……”
電梯門上映着青竹身影,軍姿一般的腰背挺直。
家姐庭訓講得明白:小麻雀麽,用實力碾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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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對曹飛飛的這場發威,暖暖覺得超級爽,但回頭思考一下,忽然覺得很膽突。
看青竹那種豁得出去不怕翻臉的氣勢,難不成真的想辭職?
不要啊……
你走了我怎麽辦……
暖暖心中哀號,恐懼産生動力,于是死拉活拽地把青竹扯上街。
說不定……這人開導開導,還有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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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閃爍,燈光迷離。
這座最具新鮮活力的沿海城市,一貫維持着工作生活的最快節奏。
上班的時候往死裏累,休閑的時候也往死裏累。
夜越深,越喧嚣。
青竹任暖暖挽着胳膊,毫無目的地在商業街閑逛,吃了一肚子亂七八糟的小吃,本來也不餓,因此也不曾飽,更沒吃出任何味道。
暖暖幾乎逢店就進,碰到喜歡的就刷卡,仿佛在替青竹發洩,要把一年的零花錢全花光。
青竹哭笑不得,只能替她拎包,一路走下來,恨不能再長八只爪。
逛街絕對是個消耗巨大的事,等到逛完往回走,路過科創園的時候,暖暖居然又抱着肚子說:“我餓了。”
旁邊有家牛雜店,店面小得只剩兩片門,但青竹又被她拽了進去。
寒涼的秋夜,再也沒有比喝着熱湯更舒服的了。
何況,還能替阿泰吃兩塊炖蘿蔔。
“竹子,既然你說你讓何總傷心了,找個機會道歉不就行了嗎?那麽小就攢下來的感情,哪能吵一架就沒了呢?”
青竹說,你不懂。
暖暖兩根竹簽用力叉住一根牛腸,怒道:“你不是說我們倆一樣聰明的嗎?你居然敢嫌我不懂?”
青竹好容易生出一層文藝青年的憂郁,被這位大姐一呼哧,居然風吹鬥笠般的滾遠了。
暖女王發飙,也是很可怕的!
青竹趕緊搬出小時候的糗事,賣身以博暖暖一笑。
暖暖果然聽得目光炯炯,連聲問道:“那後來呢?你有沒有被老媽揍?”
青竹嘆氣:“有啊……我媽怒我帶阿泰亂跑,弄髒了衣服不說,還居然敢串通一氣騙長輩……當時着急揍人,都沒顧得上拿家法棍,順手撈了根甘蔗,繞着大院追了我整三圈。”
暖暖開心得直拍巴掌:“那何時和阿泰小朋友呢?”
“人家兩個好命咧,阿泰被筷子敲了十下手板,大哭一場,關爺爺哄他還費了兩根棒棒糖。何時媽媽上課沒工夫,讓他哥哥代揍。我大智哥那人,你聽我說過的,揍人從來都是嘴上說說……”
“哈哈哈,你最慘!”
青竹對自己的苦難童年撇了撇嘴,認命道:“我家趙主任人實惠麽……”
“但你多幸福啊……”暖暖眸子閃亮地望着青竹,言語溫軟,“我家就我一個人,宅子大有什麽用?從小都是自己玩,你們這樣的發小,我求都不敢求。”
青竹戳着蘿蔔笑得暖和,沒有再說話。
暖暖繼續問道:“常聽你說你們那個院子,也沒聽你從頭講過,怎麽會有那麽多好玩的人啊?鄰居感情怎麽會那麽好?”
“那不是因為我們鎮子小麽?雖然建國前是水路碼頭很繁華,大街都是麻石板鋪路,老木板房子……可後來汽車多了,麻石路就變成了水泥路,街上磚房也越來越多……我們對面正好挨着小學,所以居委會就和小學一起集資,圍着操場蓋了半圈平房,我家對面就是教學樓。我家和關爺爺家,還有一些老師住一起。大家都沒什麽錢,感情卻很好。”
“原來是這樣,那個院子現在還在嗎?”
青竹搖頭:“陸續都搬走了。何時家第一個搬,我家也搬到現在的部隊大院,好多老師都調走了,新來的老師我都不認得……現在只有關爺爺還住在鎮上,不過因為小學擴建,他家也換了房子。”
暖暖咬着筷子尖,唏噓道:“好可惜啊……”
青竹幹笑一聲:“關爺爺說,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大家雖然不住一起了,但是只要感情在,天南海北還是一家人。”
“說得真好。”
“騙人的。”
“啊?”
“這話是安慰別人的,我家走的時候關爺爺最傷心,天天抹眼淚。”
青竹捧起牛雜湯,大口狠吃了一塊蘿蔔,然後用力扔下竹簽子:“騙人吧!什麽天南海北一家人,天南海北只會更想念!想念多了就會哭!哭多了就不敢想!所以,親人就得住到一起才是王道!”
暖暖被她的氣勢震住,張嘴半天忘了說話,末了喃喃問道:“那你還跟何時吵架……還扔下他一個人跑出來……”
青竹聞言,腦袋被敲了一棍子似的猛垂下來,仿佛要落進湯裏,于是只得雙手抱住。
半晌,暖暖聽見湯碗上飄來一聲半死不活的幽嘆:“所以……我是個混蛋麽……我是個混蛋。”
暖暖手掌伸出,活佛摸頂一般揉揉青竹的頭發:“回去不?”
青竹果斷擡頭:“不回。”
暖暖黑線:“喂!你剛才那副死樣子——忏悔給鬼看的?”
青竹撇過頭去,撅嘴嘟囔道:“說了出來住兩天的,這才一天不到呢……回去他要不搭理我,難道還我半夜又要跑出來?”
暖暖無力地一頭趴在飯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大盤終于觸底反彈,女豬拉出一根小陽線,各位散戶,牛市來了不留兩句股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