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盛會
很可惜,一心要綻放的何博士,今晚沒有任何機會。
青竹和暖暖幾個姑娘因為弄得太晚,幹脆在旁邊的酒店住下,晚上根本就沒有回家。
雪白的客廳裏,剛晉升為男朋友的何博士,孤獨地對着牆上的小太嘆氣,像棵大號的辣白菜,雖然品質火辣開胃,但賣相非常蔫吧。
青竹用手機和他視頻,讓他去衣櫃裏拿一件換穿的套裝,明天帶給她。
原來她下午說的“I wanna go surfing with you tonight……”,是實打實的連線。
沒有比喻義,沒有引申義。
更不算調情……
何時不得不一聲長嘆,去找那件套裝。
青竹的衣櫃向來沒章法,春夏秋冬的衣服混搭亂挂。鑒于衣櫃裏地雷太多,往常何時從不敢收拾她的衣櫃,幾乎都沒打開過。
何時拿走她指定的黑西服,黑西褲,條紋白襯衫。裝袋的時候,裏面忽然掉出一件小裙子。
那黑色的連衣裙真的小啊……穿在身上絕對會曲線畢露。
而且,領口太低,裙擺太短!
韓竹子,你要敢穿這個出去見人,跟你沒完!
當然……穿給自己男朋友看看,還是相當可以的。
何博士認真按照邏輯線思考了一下,把裙子放進了自己衣櫃,又親自出去街上走了一圈,半夜拎回來一個大盒子,算是用明天的希望稍稍彌補了今晚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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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新創》年會終于開幕。
上午市長親自出席,于是帶來了大小一串官員。
浩浩蕩蕩的一群官,嚴格按級別坐下,照相,揭牌儀式,再點綴上兩個歐洲的高鼻子白皮膚專家,雖然沒講出來什麽幹貨,但配上同傳,顯得會議的逼格特別高。
董成是上午的會務執行,各個環節處理得滴水不漏,大小領導滿意離去,像陣匆忙的風。
何時一早就在找青竹,問了一圈會務人員,好容易在酒店長城社區分會場的背景架下找到了她。
青竹好像有什麽特別的急事,正在協調一大串事務,手機對講機同時開,看見何時也只夠接過衣服袋子,連一個字都來不及跟他說。
好容易等她那邊挂了電話,何時拉住她,問什麽可以幫忙的。
青竹笑道:“何總,今天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是負責會務的工作人員,這是我的工作現場——都能處理的,相信我!”
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青竹就這麽腳下帶風地離開,把何時晾在那裏,西北涼風吹。
混蛋,今天居然不是他女朋友……
還叫男朋友“何總”!
韓竹子,還想不想過了?
何時剛要積攢寒冰之氣,恰巧暖暖從旁邊路過,過來和他打了聲招呼,說是聶海昨晚跟程空和餘寒江去喝酒,估計是三人聊開了,早上特意找了幾家風投基金參與,下午要舉行聯合簽約儀式,青竹必須在5個小時之內做好簽約背景臺,并且臨時安排一系列簽約流程,領導觀衆媒體,一個都不能少。
暖暖解釋完也急匆匆跑掉,一副腳不沾地的樣子。
三家公司簽約的事何時當然清楚,可是不知道三位掌門人居然這麽急不可待,好像專門在給青竹設置考驗的難題。
果然都是不靠譜的家夥,瞎折騰人!
何時想起青竹之前說過的話。
——我是隐形的,你要是看到我,說明會務出問題了。
果然出問題了,今天是青竹的大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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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青竹決定自己承擔這一切挑戰,他必須尊重她。
如今唯一能做的,是未創這邊的分會不要出任何問題,讓她可以全力以赴處理簽約儀式的事。
何時再懶得去聽外國老頭忽悠人,轉身去了未創的會場,那邊田賓他們見自家老大居然來這麽早,倒是個個精神振奮,轉得像陀螺一般。
新品展示發布的環節實地演練了一遍,非常順利。
午間,青竹依舊不見。
下午1點半,分會簽到開始,未創的會場擠滿了人,會務組臨時在後面加了三排座位都不夠坐。
何時被餘寒江拉着,和一群男的女的嘉賓寒暄應酬,之後便是新品發布,以及何時的演講環節。
也許是因為這一切的背後都有青竹的影子,何時特別用心感受會議的流程安排和銜接,發現在嘉賓觀衆有需要的任何細節,都會有工作人員恰到好處地出現,安排引導,不動聲色,一切水到渠成。
何時上臺前,餘寒江特地走過來,對他笑道:“Hoson,今天感覺如何?”
何時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以餘寒江對何時的了解,很清楚這個天才在面對人群的時候,會有比較明顯的不舒适感。
人越多,越不舒服。
并不是害怕或恐懼,而是反感和厭惡。
何時讨厭陌生人群,從生理到心理,都是這樣。
剛去美國的時候,這位天才比同學的年齡小很多,并以性格孤僻出名。他可以一個人在實驗室和機器呆一個月,卻不願意出席簡單的Party,哪怕那種場合只有不到20人。
餘寒江明白這是一種心理障礙,因此哈佛的時候他曾經逼何時練習了挺長一段時間。還好何時的情況不算嚴重,他如今演講完全正常。
兩人的特訓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日子,餘寒江曾經把何時拉到公園,和各種人交談,也曾帶他去酒吧,面對喧鬧的客人彈唱中國民歌。
那兩年是這對摯友專屬的時光,餘寒江絕不想與任何人分享。
每次何時演講前,餘寒江習慣都要跟他說說話,拍拍掌,如同一個鼓勵的心理暗示。
今天,餘寒江照例向何時伸出手去,不料何時沖他笑了笑,說道:“放心吧,今天有人和我站在一起。”
然後,餘寒江看着何時拿着麥克風從容走上舞臺,射燈光束下,獨自面對将近300人的觀衆。
餘寒江的手停在半空,很久都沒有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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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何時獨自站在偌大的舞臺上,面對黑壓壓的人頭,不曾感到一絲一毫的厭惡和壓力。
因為他的竹子,無處不在。
在今天的這個舞臺上,他并不孤獨。
也許,頭上的這束雪白的光照過來,是她下達的指令……
也許,她就站在人群中,微笑着,情意綿綿地望着他……
也許,青竹就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于是何時用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姿态和語調,介紹了今天發布的新品翻譯手機。
他就像在給青竹講解。
沒有高深的技術詞彙和繁雜的數據,何時用了很多比喻,生動貼切,妙趣橫生。
原來,他也可以這樣暖和。
層層積雪融化成了淙淙春水。
一貫的冰冷似乎已經不複存在,此刻的何時是幽默的,親近的,一直帶着從容随和的微笑,一舉手,一擡足,每個小動作,都能吸走觀衆的全部心神。
未創的新品發布,極其成功。
場外100臺展示樣機不到茶歇時間便被搶購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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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鳴般的掌聲中,何時走下臺來,已經不見了餘寒江的蹤影。
舞臺側面的背景板後面,悄悄伸出一只手,把何時拉進了狹窄的死角。
不用看,何時感受到了青竹的氣息。
耳邊傳來她帶笑的話語:“我忍不住開個小差……我的博士,你真棒!”
何時不禁用力抱住了青竹,昏暗的光線中,很溫柔地親吻她的發。
時間只有短短的幾秒鐘,青竹的耳機中再次傳來呼喚。
“我得走了……”她笑着拍拍他的胸口。
何時拉住她,順手摘下她的耳機,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等你,多晚都等你。”
青竹笑着點頭,小碎步迅速離去。
何時不舍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呆立了好一會兒。
等到回過神來,轉身走出死角,卻看見餘寒江獨自站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何時朝他笑了笑。餘寒江卻只是凝視着他,許久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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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歇的時候,未創和長城社區的觀衆如同清濁分明的兩條河交彙在大廳裏,刀叉杯盤叮當作響之間,混溶成雜色的一片。
何時再次見到了那個和青竹相親的中校,和程空夫婦站在一起聊天。
今天他穿着一身灰藍制服,英氣逼人。
很奇妙,前幾天這人還在他腦子裏死了N次,今天再見他,何時居然覺得可以平常心對待。
加之司空星已經向他解釋過前因後果,于是何時更加沒了芥蒂。
楚戰明顯也看到了何時,微微一笑,朝他走過來,伸出手。
兩人簡單握了一握。
既然心照不宣,實在不需要更多言語。
于是松開手以後,各自轉過身,各走各的,該幹嘛幹嘛去。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何時看見又有一個氣度昂揚的中校走了上來,一身綠軍裝,猛虎一般大步走向程空,兩人用力抱在一起,仿佛多年未見的兄弟。
中校身後,精神的小女娃一身迷彩裝,牽着美麗的媽媽,一步一跳地走了上來。
那女娃大概只有四五歲,紮着兩個小麻花辮,長相很大氣,十分可愛讨喜。擡頭看見何時,非常歡喜地停下來看了又看。
女娃的媽拉了拉孩子的手:“快點,空空伯伯和大狼叔叔就在那邊,沖你招手呢!”
小朋友搖了搖頭,嗓門還不小:“這個叔叔更好看,比大狼叔叔還帥!”
多會講實話的孩子啊!
何時從司空那裏聽到過楚戰的外號,頓時對這娃心生好感,彎下腰沖她笑了笑,女娃看着更不想走了。
“叔叔你是不是當兵的?”小女娃歪着腦袋嫩聲嫩氣地問道。
何時笑着搖了搖頭。
女娃癟了癟嘴,惋惜道:“那你就不帥了……爸爸說不當兵的都不帥!”
果然是兵爹的女兒!
何時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服氣地答道:“叔叔是科學家,科學家也很帥的。”
孩子的媽噗嗤一聲笑:“是啊,科學家也非常厲害,很帥很帥的!”
于是小朋友高興起來。
何時蹲下,認真牽過她的小手,點頭道:“軍官的女兒,長大要喜歡科學家,知道嗎?”
“知道啦……”
身後傳來程空充滿笑意的聲音:“小九兒!”
女娃頓時向程空撲了過去,朗聲大喊:“空空伯伯!”
程空彎腰抱起孩子,寶貝得不行地把她高高舉起,還原地轉圈,孩子高興得咯咯大笑。
“我還是覺得小九兒更像兒子!那個雙胞胎小八哥呢?”司空星問道。
孩子媽笑道:“沐恩阿姨帶去億綠那邊了,說要看觀摩沙漠植物。”
那邊和老虎中校說話的楚戰忍不住朝這邊嚷道:“她行不行啊?你家小八看着老實,其實比當年的糖糖還折騰人!”
程空無辜微笑道:“折騰跟你不相幹的人,有什麽關系?”
“你來幾天了都!還沒拿下啊?那你還在這邊晃個屁?”老虎中校于是很不客氣地踹了楚戰屁股一腳,“滾過去!順便把我兒子帶回來!”
那一腳踹得狠,楚戰一個踉跄,讓何時看了非常舒爽。再不想打擾人家敘舊,他對小女娃微笑擺手,換來一個可愛的飛吻。何時轉身離去,卻聽見身後程空笑道:“小言,你就這麽看着科學家早早拐跑你閨女?”
孩子媽一本正經地答道:“科技興國是國家戰略麽……她爸沒看到就行。”
隔着好幾個人頭,響亮的大嗓門響起:“怎麽沒看到啊?把我閨女給我!離……離那位遠點兒!
才幾歲呀!當她爹我是死人啊?”
何時聽着這嗓門,有些想笑,又不禁想起了韓援朝上校。
那位上校,是院子裏的一尊大雷神,何時唯一心生敬畏的父輩。
如果他知道女兒被他拐跑,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嗯……現在開始,得做好被雷劈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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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下半場,餘寒江和兩位專家負責,何時走到門邊,忽然朝一邊的田賓招了招手。
高大胖縮着腰過來,何時取下了他的對講機和藍牙耳機。
裏面正巧傳來青竹的聲音:
“夏葉,你們那邊要結束茶歇了,草坪要留給簽字儀式組,搭臺的師傅五分鐘就到!”
“小馬哥,你們的展板拿過來。簽字臺東邊三排位子留給你……”
田賓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老大。
何時道:“這個還有吧?你再去拿一副用,這個給我。”
“您要這個幹嘛呀?聽久了耳朵疼!”
何時微微一笑:“我喜歡聽。”
喜歡聽竹子的聲音。
“哦……”老大的怪癖已經很多了,反正無外乎熱愛機器,因此田賓雖然不理解,但可以爽快滾走。
何時別好耳機,微微閉着眼,聽着裏面斷斷續續的對話。
竹子的聲音他總是能第一時間聽出來,協調安排幹脆利索,像個女将軍。
他從不知道,她在工作的時候會是這樣爽利強悍的面貌。
他也喜歡這樣的竹子,她的每個面貌都無比喜歡。
他的竹子,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獨自承受着風雨,辛苦地成長。如今,她已破筍而出,枝頭綻放出美麗的新綠,令他眷戀不已。
餘寒江說,放着青竹在外面摔打,所以他不是個好情人。
其實,他又何嘗不想把心上人呵護在懷裏,一點風雨也不讓她沾。
可她從來都不是瓶中的花,她是紮根泥土的青蔥翠竹。
他一直提醒自己,要小心,不能操控,不可獨占,哪怕他心疼得不行。
必須尊重,以人對人的平等态度。
這棵竹子,他只能欣賞着,陪伴着,愛戀着,流連忘返……
青竹懂他,他也必須懂青竹。
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